第七章夜幻之妖
粗如儿臂的树枝在剑镰兽的巨尾凌空冷抽之下清脆地折断,公孙良随着断掉的枝干直直地下落,此时这小小的孩童已经被眼前的突变吓得失了神,连喊叫都没来得及,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到浓密而杂乱的灌木丛当中。
此时宗道一也已经看见了这突然的变故,他一个闪身就来到公孙良面前,刚想伸手去拉公孙良,猛地背后恶风不善,剑镰兽的巨尾又已经变为横扫,冲着自己就砸了过来。如果自己坚持要拉到公孙良,那么在自己拉到他的一瞬间,二人肯定都被剑镰兽的尾巴砸到,即使宗道一是修真之人,被剑镰兽的巨尾砸到恐怕也会受到不轻的伤,而公孙良肯定是被砸成一块肉饼了。无奈之下,宗道一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轻轻地隔空使了个柔劲,将公孙良送到地面上一丛灌木后面,而自己则迅速地飞身向相反的方向避开了剑镰兽狂猛的一击。
而炎猪此刻已经轻松地咬下了剑镰兽背上的一块肉来,黑中透红的血液顺着炎猪裂开的嘴角流了下来。炎猪仿佛不慌不忙,吃过了第一块美味之后稍微歇了口气,然后大嘴一张开始迅捷无比地由那一个伤口向下不停地掏挖,剑镰兽接连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身前的两把剑镰已经将周围三丈以内的东西砍得东倒西歪,巨尾整个昂然竖起,然后又仿佛僵硬一般直直地砸下。说来真是凑巧,公孙良刚刚隐在那灌木丛后面没有多久,剑镰兽的巨尾又凌空砸下,那丛灌木又一次被连根抽飞了,而剑镰兽砸完之后也已经筋疲力尽一样,被折磨得了无生机了,巨尾就停在公孙良面前微微地颤抖。
公孙良已经不知如何自处,心慌意乱之下双手乱抓,突然感觉手里滑腻腻软绵绵地抓了一堆东西,低头待看之时,猛地里一股大力由手里传来,自己不由自主地被甩上了天空,双手也不由得松开了。原来炎猪在掏挖了一段时间之后,剑镰兽的背上已经被它掏出了一个深深的小洞,就在剑镰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之际,炎猪大嘴一吐,一股高温烈焰由那小洞直烧了进去,巨大的疼痛使剑镰兽猛地一个激灵,头部高高地昂起仰天长啸,而尾部也突然间击地弹起,顺势将正在无意中抓到尾部皮肤的公孙良带上半空中。
同一时间,炎猪终于被剑镰兽甩下了脊背,箭一样跌到了草丛里。而剑镰兽在这一次动作中也将剩余的力量消耗得七七八八,轰然巨响中,如一座小山般的庞大身躯颓然倒下,再也没有力气反抗随后将要到来的侵袭了。大好的头颅斜斜地倚在一块隆起的老树根旁,不甘的眼睛直直地透向天空,无奈而又空洞。
公孙良翻上半空的身体不停地翻转变幻,好象蝴蝶一样不停地换着姿势,眼看着即将落下。公孙良甚至已经看到剑镰兽悲哀的眼睛盯着自己,而手里似乎已经触摸到它青白牙齿旁的滑腻的黏液。就在这时,一阵风轻轻地飘过,公孙良感觉到横里被人拦腰抱起,落到了一处高高的树杈上。宗道一及时出现在身旁将他救了下来。
公孙良早已经脸青唇白,浑身不停地哆嗦,肚腹间一阵涌动,过了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面朝树下呕吐了起来。宗道一看在眼里不由暗骂自己不小心,以自己的功力足以使公孙良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可是自己一时疏忽,光顾着看这眼前的奇兽相斗了,以为公孙良在树上比较安全就大意地没有分神照看,结果害得这孩子受了很多磨难。也幸好自己发现得早,不然公孙良说不定已经葬身在这巨兽身下了。
公孙良吐了好大一会,脸上渐渐有了些生气,接过宗道一递过来的一方手帕擦了擦嘴角衣襟上的渣滓,又喝了几口水,终于好转了大半。这时只听树下的草丛里一阵轻响,接着一双闪烁的小眼睛渐渐在阴影里出现了,炎猪终于在等待了好一会之后按捺不住,出来准备享受胜利的果实了。炎猪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卧在地上的剑镰兽,还低低地轻吼了一声,剑镰兽微微地动了一下,却已经无力回天。终于,炎猪大着胆子窜上前去,一张口死死地咬住了剑镰兽的脖子,黑中带红的鲜血瞬间喷射而出,染红了一大片草地。时间不大,炎猪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剑镰兽的头和身体已经完全分开了。这时候炎猪高声地嚎叫了一声,只听远处的草丛里悉悉窣窣轻响,野草一阵翻滚之后,约有六七只一尺左右的小猪出现在宗道一和公孙良的视野中。而在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这些小炎猪一拥而上,一家人欢天喜地地享受着难得的美餐。
宗道一不由得摇头苦笑,带着公孙良轻轻地由树上落下,绕过狼藉的战场,继续自己的行程。
沿途尽见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边的树干和枝条,不时可见被烧焦的痕迹。树木依旧繁杂而紧密地生长着,刚刚的剧烈打斗并没有给整座森林带来什么有影响力的破坏。
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密林间早早地就进入了一片昏暗。一片淡淡地若有若无的轻雾笼起在黑暗中,一股甜香沁人心脾,公孙良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宗道一有了刚刚的教训,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公孙良身上。浓雾一起,宗道一就连忙在公孙良的头部和身上以食指画了几道符咒。当公孙良闻着甜香渐渐趋于一种眩晕的状态时,忽然背脊处升起一股冰凉清爽的感觉,精神为之一振,而那股甜香不知何时再也闻不到了。公孙良忽然浑身一抖打了个冷战,他敏锐地感觉到在那遥远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自己。太阳已经完全没入了地平线以下,夜色覆盖了整片南疆大地。
宗道一不敢再带着公孙良在夜色中向前行走,黑暗中的确是危机四伏,万一一个不注意出现了什么意外可就遗恨终生了。再者两个人已经在这荒野苍林中行了一天多的时间,也该歇上一歇了。
夜色渐深,草丛中开始有另类的生物慢慢地由黑暗中显现出来。一点一点的萤光在漆黑的密林间亮起,它们上下不停地飞舞,逐渐泛成亮晶晶地一片。在遍地的杂草中间,不为人知地慢慢由泥土里钻出一根一根的尖刺状的东西,在空气中停了一会之后,渐渐透出一丝淡绿色的光亮来。头顶上的枝干间不时可以看见幢幢黑影,或匍匐经过或静立不动。远处逐渐传来野兽的嘶吼,拜月的白狼高亢而婉转的嗥叫如一曲回旋的恋歌持续地响起,原来已经是十五了,月华满天。
宗道一找了一处高大而浓密的古树枝桠作为休息的地方,四条足有双人合抱粗细的枝干将两人所在的地方遮挡得严严实实。宗道一从小包裹里拿出干粮和水,递给了公孙良。宗道一趁着公孙良休息的时间里,悄然在休息地的周围布了几个防御的阵法,其中还包含了一个微小的攻击型阵。而后宗道一飞身穿过浓密的枝叶,纵上了半空之中。阵阵清风拂过山野,吹起宗道一鬓边的长发,清凉的感觉浸润了全身。深蓝的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挂天际,大地万物都洒上了一层闪亮的清辉。
宗道一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日子,再有七天大概就可以走出这片鬼林子了,然后自己可以带着公孙良飞过噩梦沼泽到达红岩山道,过红岩山道大概要三天就足够了,然后就可以歇口气了,因为再往后就是天阙山,也就是自己师门的地盘了。
公孙良默默地吃着白天由镇上买的干粮,过了一天,干粮已经变得又冷又硬,现下由于林子里温热潮湿,水汽又把干粮表面浸润了。所以吃起来外软内硬根本谈不上可口了。喝着微温的水,公孙良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幕一幕,到现在心里还余悸犹存。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那巨大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现在小小年纪的公孙良可是真正如惊弓之鸟一样,周围只要稍微有一点声响,他都禁不住心里砰砰地跳个不停。
树上缓缓地爬出一些色彩斑斓的虫子,而草丛中也逐渐钻出了一些小动物。公孙良吃饱喝足之后,仰天斜倚在一株粗大的树干旁,楞楞地出神。这个时候,在公孙良的侧后方两丈远的草丛里,一股轻烟正在由地下渗出缓慢地向空中飘起。
轻烟越聚越浓,在一丈多高的空中渐渐聚成了一个球体。圆球里面的烟雾不住地翻腾,忽然烟球一阵扭曲波动,居然幻化得影影绰绰近似人形!只是这人形虚幻得很,只要一动就轻飘飘地左右摇荡,但是脸部特征倒是十分明显。随着轻烟幻化人形,周围的生物渐渐销声匿迹了,一切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公孙良轻微的鼾声已经渐渐响了起来。
那烟人面上下方突然裂开了一个小口,仿佛是嘴一样,微微向上扬起,象是在笑。那烟人微微抬头向上望了望,而后一飘一荡地迅速贴上了公孙良所在的树干。轻烟一点一滴地逐渐渗透到树干里,烟渐渐消失了,无影无踪。
公孙良衣襟上的符咒突然间光芒大盛,一声低低的尖叫响起在公孙良耳边。公孙良猛地惊醒,左右环顾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衣襟上的符咒依然淡淡地闪闪发亮。尖叫声一响,宗道一就已经出现在公孙良身旁,可是他也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那烟人仿佛消失了一样,又没入了旁边的树干里。
宗道一在公孙良身旁守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盘腿打坐入定潜修了。隔了好一会儿,树干里缓缓渗出一丝烟气,渐渐凝结成一根细长而锋利的尖针。尖针迅速地刺向公孙良的后背,公孙良身上的符咒陡然亮起,接着啪的一声轻响过后,符咒终于被烟人破坏掉了。烟人迅速地钻出树干,幻化出人形之后牢牢地箍住了公孙良的身体,拉着他就想飞奔而去。在符咒坏掉的同时宗道一猛地把眼一睁,恰好看到烟人缠绕着公孙良要往密林深处逃去。
“孽障!好胆!”宗道一勃然大怒,右手一抬一道眩目的流光飞出,奇快无比地出现在烟人面前,眨眼之间就将烟人割裂。奇怪的是被割裂的烟一部分渐渐凝聚,又幻化成了一个烟人,只是稍微小了一些,烟气也有些淡了。而和公孙良联系在一起被割裂的那部分,却化成一条烟带环绕在公孙良周围,漂浮上了半空中,依然飞速地远遁。
宗道一呆了一呆,怒气更甚。浑身衣袍忽然离身飞起,仿佛有生命般朝着那团青烟环带飞去,而且遇风即长,只一会工夫就将公孙良和烟环罩在了袍里。那烟人一见大势不妙,竟然凭空遇风而散,消失了。
宗道一招了招手,宽袍裹着依然在熟睡中的公孙良飞回到身前。宗道一这回再也不敢大意,从树上移了下来,伸手在地上划了一道很是繁复的阵型,随后轻轻地将公孙良放在阵中,自己就坐在旁边看守着。
夜,慢慢地过去了。当枝叶的罅隙中透出第一缕阳光时,宗道一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希奇古怪的事物多如牛毛。自己随师父修真这么久,谁知道遇到这等古怪的东西也差一点就拾掇不下。看来修行真是一条艰辛之路啊。
连着两天,二人都如往常一样在丛林中艰难地跋涉。干粮已经吃完了,但是宗道一在繁茂的森林中找来很多野果,味道清香甘甜,倒也能顶一时之需。第三天的夜晚,吃了两天野果的公孙良肚子里酸酸的直嚷着难受,宗道一摇头苦笑了一下,嘱咐公孙良安分地呆在防御阵中之后,走进了密林深处。时间不大,宗道一拎着一只野兔回来了。
在原来坐的地方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公孙良找了些枯枝,生起了一堆火。宗道一找了条小溪将兔子洗剥干净,削了一根树枝串了,架到临时搭建的支架上烤了起来。宗道一已经多年不食荤腥了,所以处理这些的时候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烤了一会,宗道一从口袋里拿出几株开着紫色小花的草来,双手合着将它们揉碎,均匀地涂抹在已经冒油的焦黄的兔子上,一股难以抗拒的香气散发了开来。
火光掩映中,公孙良的脸显得有些雀跃,微微舔了下嘴唇,公孙良目不转睛地盯着即将烤好的野兔。周围的黑暗中,逐渐有一些影子来回晃动,仿佛也是被那香气吸引得躁动不安。终于烤好了,宗道一在地上铺了一块好大的树叶,将野兔放在上面,然后撮指成刀凌空斩了几下,将野兔分割成几大块,用树枝叉了其中一块递给公孙良。公孙良早已经迫不及待了,拿到手里张开嘴就一顿狂咬,转瞬间眼睛睁得老大,不停地吸气,虽然被烫得十分难受,可他就是舍不得吐掉那一块鲜美的兔肉。看着他尴尬的样子,宗道一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起来。
忍着痛将第一块兔肉吃下去之后,公孙良开始慢慢咀嚼着来自森林的美味。他发现森林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里面总能找到一些你需要的东西来。而且里面的生物千奇百怪,都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公孙良暗暗打定主意,等自己修行有成一定再来这里玩几天。
公孙良咬着草根躺在地上仰面望着依稀透出星光的密林顶端,心里慢慢浮现出娘亲的脸。自己离家已经有很多天了,娘亲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呢?烤兔的香味似乎还留在嘴边,泪,却已经悄悄地滑落在脸颊。往日的一幕一幕不断地在眼前闪现,消失。胡思乱想中,公孙良迷迷糊糊地睡去,周围的萤光依然闪烁飞舞,安静的森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宗道一打坐在公孙良身旁,这样的修行在他来说最平常不过了,因为经历过,所以显得平淡。此刻的他一边看守着公孙良,一边静静地享受着夏夜森林里难得的平静。可是,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公孙良熟睡的时候,由地底深处猛地钻出一根粗大的树根,将公孙良拦腰卷起,就要生生地将他拖入地下。宗道一此时警惕非常,地下一有动静他马上就已经意识到危险来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布的防御阵法居然没有丝毫用处。
宗道一防御阵是贴近地面布的,只是一个平面阵,目的只是防住阵法范围外的侵入者,可是这次的敌手显然也精通这方面的学问,并没有从外围入侵,而是直接从地下阵眼处钻出,并不受阵法的限制,等于间接破掉了宗道一的防御阵。
宗道一不慌不忙,伸指在公孙良身上一点,只见公孙良身上短袍忽然鼓胀,袍服上面一道鲜亮的符文亮起,那树根迅速地缩了回去,地底还隐隐传来一声低闷的惨哼。宗道一并不罢休,迅快地在刚刚惊醒过来的公孙良身上和四周的空间中连点了几点,接着纵身跳入了黑暗中。
无数的野藤和荆棘在黑暗中向他扑来,宗道一飞速地前掠,他感觉到前方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飞速地逃窜。追逐了有半个时辰,宗道一停住了,因为前方的那股力量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黑暗似乎越来越浓了,周围的树木愈加浓密,一株巨大的苍天古树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定了定神,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宗道一前后思考了一会之后,忽然轻蔑地仰天大笑:“好你个孽障,居然隐匿身形,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骗倒我,今日就叫你见识下本真人的手段!”说罢,胸前忽起光芒,刺目的白光如一道银球一样亮起,忽然间直奔那株古木而去,白光隐没在了树干里,轰然巨响中,白光透体而出,那巨大的古木被炸开了一个深洞。
吱吱哑哑的声音急剧地响起,周围的大地仿佛震动了一下,无数的根须从宗道一身下和四周的泥土中冒起,渐渐将宗道一围在当中。而那被炸开的伤口,此时居然被无数的脉络和树筋相连,眼看着就要愈合了!
“果然是你!孽障!”宗道一外袍忽然滑下,接着一套布满尖刺闪着暗红色光芒的战甲出现在身上。周围无数的烟气冒起,环绕在周围,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而内里,数十个烟气幻化成的深灰色烟人正飞身从不同的角度攻向宗道一。那无数的根须在同一时间也向宗道一的脚下和身前缠来。
宗道一再次祭起那道银色夺目的流光,纵横东西突乎南北一阵砍杀,无数的根须被飞剑斩断,但是在被斩断的同时又有无数的根须从地上冒起。飞剑凝定在手里,宗道一大口地喘着气。头顶上的枝干和叶子也渐渐压了下来,周围的空间愈见狭小,更有一些附近的野藤也爬了过来,布满了周围。
宗道一忽然收起了飞剑,双手手腕处各亮起一个火红色的镯子,随着一声爆喝,宗道一整个人仿佛是火神祝融降临凡尘一样,青白色的火苗由战甲和手镯处同时燃起,转眼间周围十丈之内全部笼罩在了火海里,宗道一的脸渐渐变得通红甚至有些透明,高温的火苗使得面容渐渐扭曲。火海中一阵惨嚎声响起,周围的树木和野藤一会就被焚烧殆尽。烟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株高大的古树轰隆一声由半空中折断,露出被焚烧得焦黑的断面,千年树妖就此幻灭。
宗道一慢慢恢复了常态,脸上闪过一阵苍白。穿林过野地飞回原来休息的地方,见状不由哑然失笑,原来公孙良不知何时又已经睡去了。远方的天边露出青色,渐渐转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一章天降麟童
日斜西山,微风轻拂。遍野葱翠的裂玉山区在日暮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秀美脱俗。
裂玉山下,离山脚的东北方向约二十里,便是这一带有名的小镇——玉仙镇。江湖上老一辈的人传言,镇子之所以叫玉仙镇,是因为古时候这镇子真的出了一位神仙。
玉仙镇到底出没出过神仙现在没人知道了,但是大家都知道的是,玉仙镇的人长得个个出众,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婷婷可人。而且,玉仙镇上不论男女老幼,每人都定有一样独特技艺傍身。谁要是婚配了玉仙镇的人,那就可以吃饱喝足后到街上夸口炫耀一番了。这也是玉仙镇远近闻名的原因。
虽然小镇不大,但是贯通南北的主道上也是人来人往,颇有一番热闹景象。各种店面和行业也是五花八门,让人看了有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黄昏时的玉仙镇比往常更加热闹。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在街角茶楼一边喝茶休息,一边交换一天的见闻心得。樵夫药农用一天的收获向识货的人换取生活所需,小贩们则趁机卖力地兜售各种新鲜玩意。
裂玉山区富饶秀美,有多种特产。最有名的有焦鳞木,苦菜香和裂泉水。焦鳞木是上好的建筑材料,不惧水火,坚硬结实经久耐用,但是产量不多,只有在玉鼎峰背后传说中镜湖仙石的地方才有一些。苦菜是一种野菜,裂玉山遍地都是,淡黄绿色的叶子呈六角星形,茎上和叶片周围布满尖锐的小刺。夏天,穷苦人家的人经常买不起菜,就带上簸箕和小铲挖一些回家。洗净之后撒上些微的盐,浸渍一会就可以吃了。因为吃起来味道很苦,所以一般人家是不去吃的。但是每到了秋天,苦菜就会由根部抽出新的一根嫩黄色的圆柱状的茎。这就是宴席上有名的苦菜香了。因为它并不象夏天的苦菜那样苦,反而奇香无比,仿佛苦菜熬了一夏天的精华全被它吸收了一般。每年的这个时候,穷苦人家的子弟就成群结队地到野地里抽取苦菜香,富人们一般是不来的,因为被抽取的东西不久就照样会摆在他们的餐桌上。穷人是吃不起的,他们只是拿它来换一点钱,来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甚至是明年的肚子做个长远的铺垫。
玉仙镇上赚钱的生意都在主街的两旁。最著名的有三家店面。一家是做珠玉生意的银楼。人常说“头顶金,脚踩银,珠玉坠满身”指的就是鼎鼎大名的金玉满堂楼。无论远近,只要一亮金玉满堂的招牌,所有的同行都要刮目相看,甚至立即拜师学艺。原因就是,人家在金玉鉴别以及打磨制造方面有顶尖的绝活儿。
另一家自然是经营旅店驿站的平安老店,平安老店不是一家店,而是招牌。别看玉仙镇地方不大,可旅馆驿站却有几十家,因为地理位置和周围的裂玉山区名胜远近闻名的关系,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所以生意十分红火。但是几十家店其中,却有近半是叫“平安老店”的。据说店老板不光靠这点生意赚钱,主要是经营盐货,驿站只是为了运输货物更加方便快捷。
第三家就是赫赫有名的聚鑫楼。聚鑫楼是裂玉山区最有名的酒楼,因为有一个人说过它是最好的酒楼。本来有很多人不信,可是说话的那个人是柳随风。柳随风号称炒遍天下无敌手,是整个西大陆上最好的厨师,同时也是最好的美食家。所以人们没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话。从那时候起,聚鑫楼就财源广进日进斗金,一发而不可收拾。而柳随风,就是聚鑫楼的第一供奉。
温如玉坐在聚鑫楼三层楼的角落里,透过推开的雕花木窗,可以俯视整个玉仙大街的景象。桌子是本地特有的焦鳞木做的,桌面暗暗地有银灰色的光芒流动,浮了一层水一样。桌上摆了四个果盘,一壶酒。果子是四色时令鲜果,酒是本地大名鼎鼎的甘香露。果鲜酒美,温如玉却无心品尝。来这里已经大半年了,还是没有找到该找的人。与师傅约定的腊月廿四转眼就要到期了,师傅交代的事还没有完成。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想到这里不免有点心焦。
斜晖隐去,夜色渐深。华灯初上,点点的光晕将主街各处点缀得美仑美奂。做生意的人不但没有散去,还叫卖得愈加热火朝天。聚鑫楼对面的街角,一个摆摊卖玉京梨的黑脸汉子正操着正宗本地口音喊着,“又香又脆的玉京梨啊,个个包鲜,生脆爽口,价钱便宜啦!”看来这汉子的梨很是有名,因为只一会工夫,他的梨就被人们涌上来抢购一空。而旁边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则更是热火朝天,很多的妇女在那热闹地讨论着什么。手里边不停地摆弄来摆弄去那些玉如意,长命锁,铜项圈,护身符,佛光手镯等等小玩意。
只听那摊主和周围的女人们拉起家常,“齐大婶儿,赵嫂子,今天是怎么啦,你们怎么这么人一齐都来啦,呵呵,不是商量好的要把我这一摊子货给买空了吧?”
众人都笑,只听那齐大婶儿说道:“嗨,你还不知道呢?正大街角龙员外家又有喜啦!这次听孙婆婆说啦,肯定是个公子!这不,图个吉利,我们都是来买些吉祥的东西去道喜的,听说今天晚上怕是要生了!”众人都随声附和。
“哎呀,真的呀,那可真是大喜了啊。龙员外盼了几十年了,终于盼了个公子出来了。这下那没出世的小家伙可真的是掉进富贵窝里啦!”那摊主说道。
这时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后街镇子边上公孙家娘子也要生了呢,是钱婆婆说的,估计也是今天晚上呢!所以我得买双份的了,公孙家没有人,说不得可能还得去帮忙呢!”
“是吗?哦,那这样吧,去完了龙员外家我和你一起去公孙家帮忙吧,怎么说公孙娘子平日里对大家也都很不错的,虽说咱们送不起什么值钱的物事,可是乡亲之间帮个忙总是能做的吧!”那赵嫂子说完,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大家继续在挑选着合意的礼物,又将近拣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心满意足地散了去。
美酒依然未动,瓜果仍然飘香。刚刚那群妇女谈论的话语已经尽入温如玉的耳内。温如玉心里微微一动,心想,难道就是今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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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地府。黑暗越来越浓,周围又升起了如梦似幻的氤氲雾气。秦石失魂落魄地任由鬼差拉着他向前走。今天是他投胎还阳的日子,由于阳世的肉身已经损坏,所以不能直接回去了。而最近死的人中,又没有完全合适的肉身供他依附,后来权衡再三,轮回司主决定还是让他重新投胎。时间就定在了今天晚上。
出了城门口,奈何桥已经在望。秦石的心里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家人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地府,虽然有些嘈杂,但是却也有些温暖。而现在呢,只剩下自己一个孤零零地回去了,回去还有意义吗?秦石真的不知道自己回去能够做什么。也许,喝上一碗孟婆茶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结局会更好?
奈何桥虽然长而又长,终于也已经走完,秦石看见孟婆依然站在那古桌后面微笑着看着自己。而在过桥的时候,秦石看见一起来的原来帮助三姑婆卖菜的小厮小七居然在拿着一根丧门棍在桥上走来走去,身上居然已经穿上了号衣。秦石觉得一切仿佛都是在做梦,他近乎疯狂地想要从这个噩梦中醒过来。
孟婆缓缓地搅动着锅里的水,袅袅的烟气蒸腾而起,衬得她的脸有些飘忽。远远地,她看见前些天来的那个如山一般的汉子被鬼卒押解着过了奈何桥,慢慢地向自己走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人老成精的孟婆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当一个人经历了无数的苦痛和磨难之后,他的心早已疲惫不堪,濒临崩溃的边缘,是不可能支撑着他完成下一世的轮回的。所以每当进行下一世的轮回之前,那些鬼魂都会被带到孟婆这里,喝上一碗孟婆茶,过往的伤心,愤怒,无奈,悔恨和所有繁杂琐碎的事情一样都会忘得干干净净,就好象炎热的夏天喝了冰凉的井水一样,可以通体舒泰地前往下一次的轮回了。
面对着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杯勺,秦石忽然心底深处升起了一种恐惧。难道真的要忘了那些往日的岁月吗?那些开心的伤心的,那些温馨的旖旎的,那些悲惨的残酷的,那些欣慰的无奈的。秦石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晰而明亮,我要记住它们!在每一世的生命中人们都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些铭心刻骨的东西,可是那些随之而来的痛苦和感伤使得没有多少人能够坚持牢牢地固守着那一份信念。
可是在这一刻,秦石忽然间变得坚强而冷静,静静对孟婆说了声:“我用不着喝这个,你留着给别人喝吧!”声音低沉而坚定。孟婆微微错谔地看了看秦石的脸,随后慢慢地低下了头,继续看着锅里那一汪沸腾的水,只是眉梢却不为人注意地悄悄皱了起来。
孟婆示意鬼卒押着秦石向岔路上走去,秦石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未知的黑暗之中。一众人等终于慢慢消失在了视野之外,孟婆居然微微笑了起来。没有人看见,就在秦石转过身的一刹那,孟婆的右手微微一颤,从指甲里居然毫无声息地扬起了一缕淡烟,轻巧地射入了秦石的后背,没入了秦石的身体里。
远方就是望乡台,魂灵归家的必经之路。传说中如果一个人没有喝过孟婆茶,那么在望乡台上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家乡和自己所爱的人。阴雾迷蒙,望乡台显得越发阴森。秦石忽然一阵眩晕,当看到望乡台的一瞬间,他感到那个地方无比熟悉,好象曾经出现的无数次的梦。然而定了定神之后再看,发觉不过就是一座高台,阴风冷冷刮过,发出呜呜的响声。
终于,还是来到了轮回池畔。有两个怪模样的狮鬼走了过来,从鬼卒手里接过通关文碟,查看了一下,带着秦石进入了高墙围绕的幽暗深处。一个平静的仿佛镜子一样的小湖出现在面前。两个狮鬼互相看了看,嘴里发出桀桀的怪笑声。突然其中一个人举起手来,一把就把秦石推进了那个小湖里!而随着秦石的进入,湖水猛然翻腾起来,渐渐地,湖水形成的波浪转动成一个迅疾的旋涡,一个浪头过来,秦石瞬间就被卷了进去!
秦石永远不会知道,在轮回的路上,他将忘记前生的一切!因为孟婆在他背后下的一股烟气就是最厉害的忘魂香!而等到秦石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小户人家刚刚出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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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夜色渐渐浓烈起来。温如玉起身叫了小二结算了帐目,缓步下楼,悠悠地朝正大街的西角走去。那里,就是聚鑫楼的大老板龙泰的家。
龙泰年轻的时候曾经拜过师,很是学了些飞檐走壁打坐练气的功夫。艺成之后着实走南闯北快意恩仇了一段时间。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人生不应该这么走下去。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即使你能杀一个两个江湖败类,可是还有更多的人在做着伤天害理的勾当。于是风龙会就悄然出现在江湖上了,而龙泰,则是风龙会的大当家。风龙会现在已经出现在江湖上四十年了,能和它作对的联盟和帮会都已经消失了。到如今,按说龙泰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人生至此,还有何求呢?
龙泰一直有一个心事,也许这也是整个裂玉山的人都知道的心事,龙泰没有儿子。龙泰娶了四房夫人,个个都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举止言行都无可挑剔,但是龙泰却至今没有儿子。
今天是龙泰的六十大寿,偏偏这一天稳婆说晚上子时三夫人要分娩,而且孙婆婆言之凿凿地说这一次一定是个公子。在这之前龙泰已经连着摆了十天的宴席,各路江湖豪杰以及龙泰以前做生意认识的三教九流的朋友们都来祝贺,贺礼装了整整三个仓库。龙泰非常的开心,比以前风龙会刚刚成立自己初登大龙头的位置时都要开心。
温如玉站在一棵二十丈高的鳞树梢上,俯视着整个龙家大院。现在已经接近子时了,不知道这家要出生的这个生命是不是师父要找的人呢?想起师父,温如玉心里一阵温暖,不由得看了看天上那一群正在闪耀的星星。不知道现在师父在做什么?
温如玉正在出神,忽然瞥见遥远的天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定睛一看,心里不禁疑惑起来。原来在东北方向,一道流光迅速地划过,一颗斗大的星辰由空中坠落,而看那划落的轨迹,即将落下的地点竟然就是龙家的后院!
院子里也有人看见了这异常的现象,早有人惊叫了起来,仆人杂役赶忙搬挪着东西,又急忙找来灭火的器具,周围一片忙碌。早有人报告了龙泰,可是龙泰一声令下,除了产房门外,他现在哪里都不会去,就算天塌下来只要产房没事,就不要再来找他。好在众仆人平日里训练有素,所以也并没有出现什么混乱的情况。
那一团金光轰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后院的空地上,众人只觉得眼前嗡地一下金星乱闪,一股大力将众人全部震开,摔得七荤八素,醒来一看,居然没有起火,也没有人受伤。众人议论纷纷,于是自有那上了年纪的开始追忆往昔的传说,什么天降异象天星入府,说不得这龙家肯定要出大贵人等等。
说也奇怪,就在那金光坠地之时,产房里也哇地一声传出婴儿嘹亮的啼哭声。龙泰的心激动异常,见到稳婆出来连忙上前,颤抖了半天居然说不出话来。还是稳婆立即说话:“恭喜龙大爷了,这次真的让老身说中了,是一个公子,九斤重的公子啊!”“啊!”龙泰的脑袋炸开了一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即吩咐手下人打赏孙婆婆,然后沐浴焚香礼敬祖先和各路神明。
温如玉依然站在高高的鳞树梢上,刚刚的异象确实很是震撼,师父说过,自己要找的人如若降生,必有奇象随之发生,看来就必是此人无疑了。温如玉转身就要离开,却发现了一个更为有趣的地方,龙家大院的所有树木的枝叶居然都朝天竖立,统统地指向一个方向:东北方!
龙家大院里热闹非凡,这时从大院里走出几个女人,匆匆忙忙地向邻街的一条岔路走去。温如玉忽然想到傍晚十分那些买饰品的女人说过,有一个女人也是今夜分娩的,好象还没有人照顾。既然已经让自己遇见了,不如顺便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变故,自己还可以施法帮忙,也算是一场功德吧。
于是温如玉施施然地尾随着那几个女人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小屋前。看来那几个女人应该和这屋主很熟悉,她们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屋里传出了几句问话的声音,时间不大,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传了出来,中间还杂着有人念佛的声音。
天上的星辰显得越来越亮,星空也越发的蓝,那深邃的蓝色仿佛在暗示着什么。温如玉静静地凝在半空,他并不担心有人会看见他,因为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好半晌,那凄厉的叫声才止歇了,紧随着的是一阵无言的寂静。
孩子是生了出来,可是屋里的人却一个个的愣在原地,只有稳婆快手快脚地把孩子包好放在了母亲的床头,然后稳婆好象在害怕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生出的孩子并没有哭,却也没有笑,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很用心地吸吮着自己的小拳头。可是,这么安静在众人看来是不合常理的,因为哪有孩子降生一声不哭的呢?看来这屋子有点邪气,还是走了的好。
看着大家纷纷找了各种理由离开,公孙娘子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并没有生气,因为所有的痛苦和烦闷都被这刚刚降生的小生命给冲散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看着都由心底里无比的喜欢。
树梢微微荡在空中,温如玉已经走了。并没有自己要做的事了,还呆在这做什么呢?可是温如玉走得如此匆忙,以致于他并没有注意到公孙家后院有一口常年干涸的井,而现在,那井里的水竟然已经满满的,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温如玉更没有注意到,在公孙家后院一棵高耸入云的水杉上,在温如玉走后,悄悄地滑下来一条墨黑的巨大的金头玄蛇,那玄蛇凝望了一下这个小小屋里的灯光后,迅速地消失在了屋后的角落里。
第二章垂钓老叟
时光飞逝,转眼间六年过去了。
初夏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葱翠的大地上,晶莹的露珠在树叶和草丛间绽放光芒。晨雾刚刚散去,一切那么清新自然。群山环抱的小湖边,一个老翁已经提竿放线,开始了一天的悠闲和写意。在群山的映衬下,清澈的湖水在阳光里仿佛是一块碧绿的翡翠。微风轻拂,碧波荡漾,周围鸟语虫鸣,花香蝶舞,令人心旷神怡。
一盏热茶的工夫,老翁已经提竿几十次,而且竿竿不空。在小湖旁边,大约二十丈远的草丛里,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童正趴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老翁垂钓。稚嫩的眼神里似乎流露着渴望。在他看来,每次老者提竿的一刹那,在湖光山色中,那矫健的身姿、闪闪的白须和若隐若现的银色钓线,都是绝美的画面。
太阳渐渐升起,四周的温度已经开始升高。老者已经收竿了。几丈长的钓竿居然最后收到不到两尺,小童再次感到他的神奇。望着钓叟渐渐远去的背影,他一跃而起,跑到人家刚刚垂钓的地方,前后左右,到处搜寻,希望能找到一条半条漏下的鱼儿,那中午就有一顿鲜美的鱼汤享受了。可惜,一条也没有,连水渍都不见半点。奇怪,明明没看见他拿鱼篓走的啊?小童呆住了,站在那想了半天,越想越迷糊,直到听见人喊他,才回过神来。
“小良,小良!发什么呆呢,你娘叫你回去吃饭呢!”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从湖边的小路边跑来边喊。
“啊,噢,知道了。”
“那还不快走,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了。”
“来啦来啦!”
原来时间已近中午。翻过两个山头,转几个弯,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村庄。几十户人家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半山腰上。此时已是炊烟袅袅,隔着很远就能闻见特有的米香。两个孩子欢快地向各自的家里跑去。
“小良!站住!”正在偷偷溜进屋的小良被喝住。
“啊?噢,娘,我帮您搬柴火去,嘿嘿~!”
“想溜?!”小良只感觉脖子一紧,已经被拎包似的给提进了厨房。
“我问你,上午学了什么功课啊?”小良娘和蔼地问。
“哦,学了老子的道!”
“什么!”
听着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小良已经意识到情况很不妙了。一边护着自己的头一边赶忙说:“是先生说的!道德其上为道,其下为德,现在我们学了《道德》上部,难道不是道么?”劈啪两声,头上已经挨了两下重的,小良只觉得眼冒金星。接着,迷迷糊糊的他被仿佛从九天传来的巨吼震醒:“你个小王八蛋!叫你去和先生读书,不仅不好好读,还经常逃跑!说!上午做什么去了?还学了你老子的道,我看是老娘的道!”
女人好象余怒未息,一脚把小良踢进屋里,“吃过饭后,把后院的柴劈了!不劈完不准吃晚饭!”“呼~~”小良长出一口气,躲过去咯~!不过当他吃过饭看到后院如一座小山一般的干柴的时候,他仿佛又看见了满天的星星在向他招手了。
舒服地吃了顿饭后,小良来到了后院。小良的家在村庄的边上,后院是依山势用石头垒起的墙围成的,小院儿并不大,西北角有一口天然泉形成的小井,水质清凉,略带甘甜。而最神奇的是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据说那口小井原来是没有水的,而在小良出生的那一天干涸的水井忽然间就满了。而且年深日久,越来越深,水质也非常的好,所以很多村里乡亲家里有客人时都到这来打水沏茶。
西南角上摆放着劈好的木柴,旁边则是刚刚砍伐下来的原木。树干被截成几丈长的一段,如小山般堆成一堆。小良从原木堆下抽出一把小小的柴刀,熟练地将几丈的原木截成尺半的小段,然后左手扶木右手挥刀,手法老练得简直象一个操刀多年的老人而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木柴被劈开的清脆响声由他固定的手法演绎出了特有的节奏,很快在他身后就堆了很多粗细均匀的木柴。
月亮慢慢的升起来了,小院里洒上一片银辉。四周除了风动虫鸣就只剩下清脆的劈啪劈啪的劈柴声。小良的额头已经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望了望烛窗里娘亲正在缝补的剪影,小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累啊,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收工了。一年前要砍半夜的柴现在三个时辰就能完工,而且劈完的柴越来越粗细均匀,连魔鬼娘亲最近也不挑剔了,实在想不到啊。
小良劈完柴照例坐在井沿上擦刀。他很爱惜自己手里的这把刀,虽然是一把柴刀,而且才用了一年,可小良感觉它就象心灵相通的伙伴,甚至就象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每次劈完柴后歇坐在井沿上,他都感觉特别舒服,仿佛有一股热气从脊椎升上来,散布到全身,暖洋洋的。
夏夜的风柔柔的,带来了花的芬芳和草的清香,似乎还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小良坐了一会,渐渐地有些睡意涌了上来。
真的有谁在唱歌了!宛若天外飘过的云朵,悠闲写意自由自在。恍惚里,听得那声音越来越大,似乎离自己很近。歌声清幽而虚幻,似乎是女声。而声音的来源,好象就在自己身后的井下!
小良大吃一惊!慌忙站起身来,探身向井下望去……猛然间,脖子一紧。
“小王八蛋!还不收工,在这干什么呢?掉下去连老娘也救不了你了!哼哼!”
扑通!人肉包袱被扔进屋子,伴随一声大吼:“睡觉!”
一瞬间,连风声都停止了,整个世界清净了。
月华如水,浮起一地的清辉。深蓝的夜空中,偶尔会有一丝丝的浮云滑过。草丛上有上下不停飞舞的萤火虫,它们每天都在夜里的时候不知疲倦地跳舞,似乎那是它们生命中最大的乐趣。风动蝉噪,鸟叫蛙鸣,在夏天的夜里,一切显得如此喧闹而又和谐。
四周渐渐地慢慢静了下来,在小良进门后不一会,那口小井的四周就仿佛受到什么感染一样,没有一丝的声音了。而现在若有人能够看到的话,会发现在那井水里面,隐隐约约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个淡蓝色的人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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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晨风轻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如往常一样,当小良又偷偷趴在老地方的时候,钓叟那银光闪闪的钓线那头已经跳跃着一尾红色的小鲤鱼。钓叟依旧悠然自得地拈须微笑,而那鱼儿似乎也跳跃得更有活力,丝毫不见萎靡。过了一会,只见那红色鲤鱼空中一扭一摆之间,居然从那钩里脱身而出,激灵灵地抖了抖身之后滑落到水里,转眼就没了踪迹。
小良正看得高兴,一阵微风扬起,吹动眼前的草叶遮住了眼睛。小良刚刚伸手想拨开草叶,就发觉自己忽然之间飞上了半空之中。“哇,娘呀!”小良早已顾不得隐藏形迹,吓得哇哇直叫,手刨脚蹬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半空之中哪里有凭依,一阵无力的恐慌猛然袭来,吓得小良闭紧了眼睛不敢向下看,感觉自己腾云驾雾翻转挪移,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
过了一会儿,感觉虽然仍是迎风飞舞,可是平稳了许多。小良慢慢地将眼睛开了一条缝,刚一睁开马上又吓得闭了回去,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好奇心驱使他再次眯起眼睛偷偷看了看,只见那钓叟不知何时起并没有钓鱼,手里的钓竿正左摇右摆地晃动,而此刻那钓线的这头随着飘来荡去的却并不是那小小鱼儿了,而恰恰正是自己!原来自己是被这老头钓上天的!
想到自己居然被人当做鱼儿来钓,小良气得哇哇直叫:“哇,你这老头!快放我下来!”“呵!”老者白眉一挑:“还挺厉害!”手里的钓竿一阵挥舞,仿佛钓竿的那头真的是条鱼儿一般,毫不费力地一晃一挑,小良顿时头晕眼花,肚腹一阵翻腾。可别看他年纪虽小,性格可是倔强的很,嘴里依然不依不饶地喊着:“臭老头,放我下来!否则我娘来了,有你的好看!”那老者又是一笑,“好好好,放你下来,你可要站稳了哦,站不稳摔着了可怪不得我啦!”说着手里也未做势,小良就奇迹般地从半空中直直坠落,突然的转变让小良猝不及防,哇哇叫着直冲进湖水里去了,由于嘴里兀自不休地喊叫,结果灌了好多天然鱼汤,只是不知滋味到底如何了。
水里泛起了好大一片气泡,小良从小就不识水性,这还是第一次离水这么近。挣扎了好久,肚子也胀得难受,脑子里嗡嗡地一团糟,仿佛要爆炸开来。小良的心里无由地冒出一个念头,莫非自己要死了?
正当小良濒临绝望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拉扯着自己的背膊,猛然间向后的巨大拉力和水流反向的阻力同时撕扯着自己,憋闷异常的小良觉得浑身的血好象都涌上了头部,轰的一声在脑中炸裂开来,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朦胧之中,小良好象来到了一个黑屋之中,这个场景既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慢慢地一个一个的人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父亲,母亲,娘子……等等!我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我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父亲母亲呢?而且我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有娘子呢?哦,对了,对了,这一定是在做梦!哈哈,这个梦好奇怪哦!回去不能和娘说,否则会被魔鬼娘亲折磨死的,嘿嘿!
可是做梦归做梦啊,自己还是得出去,这样怪的梦小良可不想总呆在这里。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啦,手足就象被无形的套锁绑住了一样,不能移动分毫。周围一片寂静,巨大的恐慌使他的冷汗顺额流下,难道真的遇见鬼了?听娘说只有做梦遇见鬼撞邪的时候才会这样的!怎么办?
这时就见那年轻的女人婷婷地走了过来,温柔地对自己说:“夫君还是这样大意,去的时候自己的东西都会掉在路上。”小良既惊讶又有些恐慌,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在和我说话吗?”那女子嫣然一笑:“夫君又在装傻了,嘻嘻,不是和你说又能和谁说呢?此次一别,不知还能否再见,我们都要各奔前路了,夫君务必保重!只盼有缘能再相见!”语气殷殷切切,恰好似真的是自己娘子一般,小良忽然间好象真的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一般,语出至诚地道:“好,我们一定会再见的!”那女子听了之后很是高兴,回头笑了笑,婷婷地转身渐渐消失了。而其他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随着那女子消失在了黑暗里。
小良呆了半晌,刚刚那几句话可不是自己想说的,可是却又好象是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太诡异了!忽然间他发觉自己的手脚能动了,于是兴奋地撑着身躯坐起来,忽然发觉右手好象触摸到了什么,入手一片冰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精致小巧的斧子,闪着蒙蒙的白光,斧面隐隐还有不知名的花纹在流动。小良惊喜万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摩那古朴的斧面,突然间,斧面大放光明,一片白光刺得双眼生疼,小良忍不住双手捂住眼睛哎呀大叫一声,又一次晕了过去。
朦胧间,小良听到了风声,草叶间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小鸟欢快的叫声。眼睛的疼痛慢慢消失了。缓缓地挪开双手,睁开眼睛,耀眼的阳光下,发现那钓叟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嘴边带着一种恶心的微笑,还有那眼神,恩,就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
钓叟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小良,冲他招了招手。小良懂他的意思,老头叫自己乖乖地站起来走过去。可是,自己岂能听他的话,刚刚这怪老头折磨自己的事还没算清呢!想到这里,小良噌的一声从地上窜了起来,小手点着那老者喊到:“喂!耍鬼把戏的老头!别想折腾折腾小爷我就这么算了,有本事的话和我光明正大打一场!”“哦?打架?嘿嘿,打架可不是我老人家做的事,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搞不好还要被你这小娃娃欺负,不干不干!”这老头居然耍滑头拒绝了!
小良真的有些急了,小脸憋得通红,这可如何是好!这时钓叟又说了:“不过呢,看样子你是不服气的。这样吧,我老人家和你做个游戏,你要是赢了,我就教你这钓鱼的法,而且你也可以把我钓上天去一次啊!怎么样?”说着脸上又露出了那恶心的笑容。小良虽然感觉有些不太妙,可是这个提议却是诱惑无比,当下什么也没有想满口答应了下来。这老头估计本来也没有料到小良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当下喜笑颜开,连白须都翘了起来。
钓叟将手中长竿摆了摆,随意在身子四周画了一个小圆圈,然后对着小良说道:“我就站在这圈子里不动,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踏到我这圈子里的土地就算你赢了。怎么样啊?”“哼,这么老套的游戏!不过看在你一把年纪的分上,勉强陪你玩玩算了!”小良突然老气横秋地说了几句话,哪里象个小孩子!
钓叟的长竿很长,而他画的圈子却不足三尺。小良想了想,忽然纵身一跃向左前方跨了一步,紧接着身子一闪,迅快无比地又滑到了右方。这老头看着他闪展腾挪,不断地点头微笑。眼看着小良一转一折就要跨进圈子,他不慌不忙钓竿横摆,直直地向身前一推,银色的钓线已经无声无息地缠住了小良的身子,一阵腾云驾雾之后,小良四仰八叉地掉落在了草地上。
小良一落地就噌地窜了起来,身形转换得更加快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围着钓叟飞速地盘旋。跑着跑着小良突然把上身的衣服飞速地脱下,兜头罩脸地冲着老头就抛了过去,同时身形转动绕到相反的方向准备踏进圈子。那钓叟赞许地一笑,张口冲着衣服吹了口气,随后也不转身,手腕一抖,小良就感觉到身子忽然一紧,自己又被钓线缠住了!
小良又气又急,双手用力地向外绷紧,抓扯着想拉断那可恶的线。可是说来奇怪,自己越是挣扎,钓线缠得越紧,到了后来已经不是为了拉断而挣扎了,是钓线缠得如此之紧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而且双臂生疼,那线似乎已经切进了肉里。小良仍然在使劲儿地挣扎,忽然间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开来,右臂肘部一股奇怪的热气突然升起,迅速窜到掌缘,不由自主地右手并起向前一戳。
小良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钓叟却看了个真真切切。只见小良的右手小臂上忽然爆起一团青光,光芒掩映中他的小手好象幻化成了一把精致的青斧,直直地切向自己的钓线,还未接触一股隐隐的波动就已经传来。钓叟连忙右手轻挑松了丝线,接着又一摆,小良又一次地飞上了天空,并且自己的攻击还没有发出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右手戳向了地面。
轰的一声,地面被小良的手戳出了一个小小的深坑!小良惊呆了,翻过身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钓叟眼里光芒流转,也没有做声,似乎双方都在思索着什么。
小良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大喊大叫,坐在那小手支着下巴想了好一会,突然说道:“这不公平!哼,肯定是你早就预谋好了的,这游戏你小的时候肯定玩得烂熟,我一定比不过你的!游戏是要玩的,不过玩什么就要由我来决定了!怎么样?”小良虽然很是气愤,但是他可也并不傻,连着被老头钓了三次哪还不知道里面深有玄机。比这个肯定是比不赢了,自己的身法已经发挥到极限还是被人抓到,所以趁还有机会,不如换一种比法,说不定自己就有胜利的希望了。
“呵呵,小娃娃,还满有意思的!好,你说怎么玩吧!”老头被小良逗乐了,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他真不相信小良能在他面前玩出什么花样来。小良道:“我们玩另一个游戏!但是你不能动手,动手的只有我!”“哦?那是什么游戏?”老头微露讶色。
“我想和你比钓鱼!一柱香的时间内,我想我可以钓到十条小鱼,如果钓不到就算我输了!你看怎么样?”其实小良早就看着那钓叟的钓竿眼馋了,也想尝一尝钓上来鱼儿是什么滋味。他根本从来就没钓过鱼,可是他天天看着人家在那坐着钓,自认多少学会了一些手法,而他一个老头平均下来一柱香的时间都可以钓上二十多条,自己减半那也算可以了,应该会赢的。问题是这老头会不会给这个便宜让自己占呢?
钓叟脸色一板,道:“那可不行!这湖里鱼产丰富,换个未曾钓过鱼的新手来,闭着眼睛都会钓上来十条的,你这游戏才是根本不公平!”小良一听也有道理,小心地道:“那二十条如何?”“不行!四十条!”“三十条?”“好!我老人家勉为其难陪你玩玩算了!”这老头居然原话奉还给了小良!末了还加了一句:“你真的要用我的钓竿吗?你确定?”
本以为自己只要努力还有获胜希望的小良,在拿到钓叟的钓竿后一下变的无比绝望,因为钓线的那头根本就没有鱼钩!
第三章碧鳞鬼鳍
朝阳初升,遍野金芒。三天的大雨过后,万物仿佛都被彻底地洗礼了一次。远山如黛,翠树杂花,丛丛的绿草间晶莹的露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各种生物在憋闷了三天之后,纷纷走出自己的家门,感受一下难得的好天气。一时之间蝶舞蝉声,鱼跃鸟鸣,甚是热闹。
在蜿蜒曲折的羊肠小路上,远远地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短小灵活的打扮,青衣小帽,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裹,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那人渐行渐近,行到近处逐渐看清脸目,却原来就是小良,公孙良。
公孙良一路迤俪行来,脑海中还闪现着三天前发生的那一幕一幕。当他拿起钓叟的钓竿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九死一生了,几乎毫无胜利的机会。是的,几乎。所以小良决定还是赌上一赌。
钓叟满以为当公孙良拿起钓竿看到没有鱼钩的时候一定会彻底放弃,哪知道这小童居然提竿放线,竟然真的要开始垂钓了!然而令他更为惊奇的还在后面。当他自信满满地以为这孩子一定钓不上来鱼的时候,公孙良居然一口气连着提了五条油黑发亮的鬼墨鳍上来!鬼墨鳍是什么鱼,那是鱼中的精怪,水里的天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古老传说,鬼墨鳍天生就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过了千年的鬼墨鳍,不需要什么修炼,肯定是一条通精识灵的灵妖,所以老人们通常就将这种鱼类称为天妖。
老者连着钓了七天的鱼,以他的技艺神通,居然一条鬼墨鳍都没有钓到。而这个垂髫小童居然第一次握竿就连提了五条!老者惊奇不已,双目奇光闪闪凝定水底,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良专心垂钓,浑然不觉老者神态的转变,连着钓上五条大鱼让他心里激动不已,更是无限自豪。自己居然能光用钓线就钓上来如此多的鱼,这在以前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今天却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如果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眼看着胜利就会到手了!这时候他早已把为什么打赌忘到脑后去了,初次钓鱼的兴奋之情难以言喻。
微风轻起,碧绿的水面上织出一道道细微的纹理,仿佛光华的锦缎闪闪生辉。水面下生长着无数的水藻和弱小的生物,暗流涌动间,无数的泥土和各种小虫随之翻涌,绿色的水藻则反复招摇。老者依旧凝视着水底,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笑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按道理来说,鱼线的一端要是没有重物略微下坠的话线是抛不到河里的,更别提叫鱼儿发现并咬到了。可是,每当公孙良将线随风抛到水面上的时候,那线总是会直直地坠到河里,而且下面会立刻聚集出来好大一片的鬼墨鳍!这个现象很是异常,甚至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了,钓叟决心要探个究竟出来。
周围缓缓地起了一股波动,象风却没有风一般飘忽快捷,象水流却又没有水一般平和厚重。那股波动以钓叟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来,四周的草叶刷刷做响,以他为圆心,草叶的尖梢齐齐地朝着圆心微微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真空的球面。而公孙良如果这是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那钓叟的双眸突然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能刺穿水域一样,正在真真切切地观察着水底的变化。
水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否则天生鬼灵精怪的鬼墨鳍怎么会突然大群的聚集呢?这块水域由于东连神仙海,北接赤琉湾,西部是高耸入云的云祭山脉,每年高山积雪融化的水流都汇聚在这湖里,加上所在地区气候长年温暖湿润,所以水里物产极为丰富。而碧鳞虾就是其中一样盛产。
碧鳞虾一般个头不大,只有普通人一个食指大小,色呈碧绿,通体晶莹接近透明。别看个头不大,却是这水域里鱼类的天敌。一般很少听说有虾可以吃鱼的,可是碧鳞虾就是这绝无仅有的其中一类。它的头部两边生有两只粗大的螯钳,尖端微微呈红色,头部前端的须足足可以绕身体三周来回。一般鱼只要见了它都会慌张逃命,但往往逃到最后仍不免成为碧鳞虾的腹中餐。
天下事物总是相生相克的,俗话说一物降一物,碧鳞虾再怎么凶猛,却仍有害怕的东西,克它之物就是鬼墨鳍。鬼墨鳍天生爱吃碧鳞虾,一般一条二尺长的刚刚成年的鬼墨鳍一顿就要吃掉三十条碧鳞虾。而且鬼墨鳍浑身除了一般鱼类的各种鳍之外,在腹下和腮边还多长了四条线状的管子。在遇敌和猎捕食物的时候,可以由管子里喷出大量的墨黑的汁液,使对方视线模糊而自己却凭着锐利的双眼和敏锐的感觉在水里来去自如。所以碧鳞虾一见到鬼墨鳍就注定了要被吞噬的命运。
碧鳞虾并不多见,而象裂玉山区小翠湖里产的巴掌大的碧鳞虾就更是绝无仅有的了。有碧鳞虾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鬼墨鳍,但是老者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的鬼墨鳍的地方。当他凝神透视水底的时候,惊讶得胡须震颤,双眉陡地一挑。原来水底居然有上百条鬼墨鳍,它们上下窜动不休,正在围攻一条巨大的碧鳞虾王!
碧鳞虾王钓叟不是没有见过,在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随着师父四处游历,在南疆一处名叫影贝滩的地方见过一次,那时师父将那条一丈长的碧鳞虾王如获至宝地收取了,那欣喜若狂的神态至今钓叟仍然历历在目。而那时候自己才知道碧鳞虾有多么宝贵。师父说普天之下因承受日月恩泽而产生的奇珍异宝无数,功用也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但是若论解毒清欲之能,却只有三样物事能不分轩轾,碧鳞虾恰恰就是其中之一。而这次,老者见到的被围攻的碧鳞虾王足足有两丈有余!
透过如炬双目,老者发现这条虾王通体晶莹透亮,浑身发出一丝极淡的绿光,而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硬甲,饶是鬼墨鳍尖利的牙齿咬上去也不过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怪不得受百条鬼墨鳍围攻了半晌仍然丝毫不损。
这碧鳞虾王数条长腿上都生满了倒刺,青白的色泽微微泛着光亮,说来也奇怪,所有的鬼墨鳍不管怎么围攻,却没有一只鬼墨鳍来咬这虾王的腿,看来一定是有些古怪。而这碧鳞虾王的两条长须也已经达到七丈多长,上下挥动仿佛两条无坚不摧的长鞭,只要有鬼墨鳍挨上,一定是被抽打得晕头转向飞出战圈。好在鬼墨鳍天生皮坚肉厚,所以并无大碍,回过神来继续疯狂进攻碧鳞虾王。
周围的水底已经被鬼墨鳍喷出的汁液染得一片漆黑,说也奇怪,那黑色的汁液居然只是凝聚在水底的一小片地域,并不上升到水面之上,而且只限制在打斗的那一小块范围之内。那被虾王之鞭抽甩出战圈的鬼墨鳍恰恰都落在公孙良垂钓的附近,而那鬼墨鳍仍然没有回过神来,依然疯狂地乱咬,自然而然地咬到了公孙良垂下的钓线,怪不得他运气如此之好,连着提上来五条鬼墨鳍了。照这样下去,就是再连着提上来十只鬼墨鳍都不在话下啊。
钓叟现下虽说还是计较着和公孙良的赌约,但是大半的心神已经转移到了别处了。这只碧鳞虾王一定不是一般的来路,因为自己连着好多天在这垂钓,从来没有发现这么多的鬼墨鳍来。能引这么多的鬼鳍出现,而且看样子又不伤所有的鬼鳍,分明是有其他的预谋。如此大的碧鳞虾王,说不定早就成了精怪,不是一般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出来主动惹事生非的,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老者突然浑身一震,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公孙良。难道,难道是为了这个小子来的?
钓叟疑窦陡生,动念之间一道细微的光华慢慢升起,逐渐笼罩了整个水底,正在剧斗的碧鳞鬼鳍双方都没有察觉。双方仍然在激烈地打斗,过了约盏茶时分,忽然,一只正在上窜下跳的鬼墨鳍象触电一般身体僵直,凝立了一下恢复了常态。紧接着又有数十只鬼墨鳍也发生了这样的状况,好象能互通信息一样,所有的鬼墨鳍忽然四散奔逃,再也顾不上围攻那碧鳞虾王了。而反观那碧鳞虾王,并不因为鬼鳍的逃走而显得欣喜,好象预知了什么危险一样,它却也是急急忙忙地反身一跃,长须轻轻一点水底的泥土,飘忽忽就是十几丈的距离。可是在逃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所有的鬼鳍都遇到了阻碍,好象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在水里,一堵无声无色的气墙横亘在它们面前,无论向哪个方向冲,都永远只有一个结果:碰壁。那条虾王灵性至极,在看到鬼墨鳍们逃跑失败之后,居然急匆匆地用数条长腿开始挖掘水底的淤泥,企图从下面逃走。
钓叟见状呵呵一笑,眼神微微一凝,罩定了碧鳞虾王。只见那虾王转瞬之间就挖了一丈多深,可是忽然间就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了,只有长须在不断地急速抽动,仿佛映衬着内心的慌急。钓叟回过头看了看公孙良,见他仍旧在聚精会神地垂钓,一会工夫居然又让他钓上来七条鬼墨鳍!水底发生的一切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钓叟偷偷地念动了几句咒语,之后仍然无事人一样看着公孙良钓鱼。而同一时间,碧鳞虾王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和钓叟一模一样的老者,笑面白须,衲衣黑鞋!虾王仿佛受了强烈的刺激,本已经僵硬的身体突然急剧地颤抖起来,口里突然沁出一股青郁郁的汁液。
水底的钓叟轻轻地一挥手,撤去了对碧鳞虾王的禁制,并且开口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有一件事非常奇怪,我想你也许能给我一个正确答案,你可愿意回答我么?”消除了禁制之后,那碧磷虾王抖动了几下忽然摇身一变,化成了一个白衣白发的老人!
虾王擦了擦嘴角的青痕,深深冲着钓叟一揖,开口道:“多谢上仙饶恕之恩。不知上仙所疑之事可是因我而起?”钓叟微微点头不语。
虾王继续道:“上仙垂询,本不敢不答。只是中间实在有些难处。”
“噢?什么难处?但说无妨,一切都有本真人为你做主。相信这裂玉山区还没有什么能让本真人畏惧的。”钓叟语气略显威严。
“这,上仙有所不知,那,那差遣小人来的上仙不许小人说出他的名字,只说要我到这里引上鬼鳍一段时间后就万事俱消。况且,况且小人也并未伤害任何生灵,还望上仙体谅难处,放过小人吧!”虾王居然如此低声下气,实因不愿放弃难得的修道之途,他已修炼千年以上,再修千年就有望踏上大道,所以格外的珍惜这次机会。
“哦?让你引来如此多的鬼鳍是做什么的,你可知道?难道真的是和本人做对的吗?”钓叟语气渐渐有些严厉。他倒不是因为打赌输赢的关系生气,而是居然有人暗中破坏自己的游戏,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来谋求一会,实在是岂有此理。因此他有意逼这虾王一逼,看看这人会不会因袒护虾王而现身相见。
正当虾王嗫嚅着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水里一阵异样的波动缓缓地传来。钓叟微微一合眼帘,手捻白须笑着说道:“不用着急了,呵呵,正主已经来了,你在旁边慢慢看着吧。”
说话间,远处的水域忽然变了颜色,深绿的湖水远远望去在迅速地转白,而后由白转蓝,象一片巨大的蓝色光幕一样飘了过来。到了近处老者赫然发现,那蓝色的光幕竟然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是一个女人脸,妩媚之极,缥缈之极。柔顺的长发由额前垂下几绺,随着水波的荡漾而轻轻飘摆。一双眼睛若开若合,细细审视着面前的老者。老者也不说话,也在定睛观瞧对面这个不速之客。
终于,人脸开口说话了,语音淡淡地,象天空缥缈的云。“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帝浪的弟子。虾王是我请他来办事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还请宗真人放过了他吧。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就好了。”
那被称做宗真人的钓叟微微一怔,转而笑道:“呵呵,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这么多年未出南疆,居然才一出来就被人叫破了道号。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和幻尊月魂应该有一定的瓜葛吧?”
那蓝脸也是微微一笑,道:“真人法眼无差,在下就是月魂。”
“哦?”宗真人一惊,连忙双手一抱施礼道,“见过大幻尊者!”这月魂成仙甚早,细说起来还是宗真人的师父一辈的人物,算起来也是自己的老前辈了,所以赶忙见礼。
月魂忽然轻轻一笑,一旁的碧鳞虾王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只见月魂一笑之间颜色顿生,仿佛众生所有的亮色都被她吸取了一般,美丽得无法言表,虾王一瞬间被勾得魂飞天外,再不知人世几何了。只听月魂说道:“真人不必客气。敢问真人可是要带那小童回南疆么?”宗真人一听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正是,不知尊者可有什么异议吗?”
月魂眨了眨眼睛,缓缓地道:“真人不要怪我追问过深,敢问真人可是要收那童子为徒?”宗真人微微有些不快,但在仙人面前却不敢发作,要知道宗真人现在还只是分神期的修真者,不算真正成仙,而大幻尊者月魂却已经成仙很多年了。所以宗真人老实地答道:“目前正有此意。”
月魂忽然凝定眼神,直直地看向宗真人,缓缓地道:“真人不要误会,月魂并不敢阻拦真人的收徒之举。只是有一个请求,希望真人能够答应。就是真人在收徒之前,可否让令师见一见这个小童呢?”
“哦?尊者有所不知,敝门收徒向来都是禀明师长的,虽然我现在忝为一派之长,可是每次收徒我还是依老规矩向师尊禀告的。”宗真人耐心地讲述道,“不过,在下有一个疑问,尊者为何要这样说呢?”
月魂微微一笑,道:“这个嘛,等到真人见到你师父自然就会明白的啦。”说话间,一阵波动漾了开来,月魂那蓝色的脸已经飘然远去。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见到你师父别忘了问候一声,就说昔日的月儿妹妹向他问好啦!”
第四章南山之师
太阳渐渐隐去,远方的天边变得有些阴沉,空中慢慢地有乌云凝聚。起风了,湖水粼粼浚浚,织出无数的菱形格子,远远望去,水面一片白亮亮的光芒在闪耀。
宗真人仍然愣在那里。虾王已经走了,鬼墨鳍也在真人解除了禁制之后游散了。真人的分身回到本体之后再也没有心思计较公孙良钓了多少鱼了,他一直在想,为什么月魂会那么郑重地提醒自己一定要带这小童给自己的师父看?
公孙良一直在专心地钓鱼,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好运气好象突然间就消失了。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了,按刚刚钓鱼的速度应该有至少五条鱼上来了,可是现在居然一条也没有了。又等了好一会,依然毫无起色。慢慢失去耐性的公孙良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宗真人。
宗真人依旧在沉思,直到天空中打了个闷雷才将他惊醒。只一会的工夫,空中已经乌云密布,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仿佛黑夜已经来临一般,看来这是一场大雨。宗真人连忙伸出袖子一卷,钓竿等物一下全部消失在了袖子里。接着宗真人和公孙良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急急忙忙地往村子里赶。
按说宗真人是不必在乎这一场即将到来的豪雨的,但是公孙良可是必须在乎的,他可没有宗真人这一身的本事,所以他慌慌张张地向家里跑。他这一跑宗真人可也得跟着,虽说他已经等了很多天也不差这一点点的耐性,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月魂说的一番话,倒叫他心里起了一番思量,心里总觉得有些忐忑,好象怕夜长梦多似的,他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公孙良跑了起来。
眼看着公孙良就要跨进院门,差那么几步远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劈将下来,打在公孙良身后不远的地方,紧接着轰隆隆一声炸雷声响,天空中哗的一声,一场旷世豪雨倾盆而下,顷刻间世间化做白茫茫的一片。
在炸雷声刚刚响起的瞬间,宗真人一看大雨马上就要来到,身子轻轻一飘来到公孙良身前,伸手一抄,带着他就闪进了院门内。紧跟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就狠狠地砸在身后的木门和头顶上的遮檐之上,仿佛急急敲打的鼓点似的密集而又沉重。
二人刚刚闪进大门里,眼前就均觉得一花,一片灰云在眼前掠过,公孙良只觉得浑身一紧,被什么东西裹着凌空飞过院子里几丈的距离。然后一声炸雷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王八蛋!下雨了还不赶快回家,跑到哪个野地去疯了?哼,没被雨拍死算你运气啊!”原来是公孙良的魔鬼娘亲公孙娘子用一块围裙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公孙娘子一边用手整理着小良的衣衫,一边嘴里不停地喝道:“还是这么贪玩!不知道勤奋地读书识字,整天出去和一些希奇古怪的人一起撒野,怎么今天还带回家来了?难道今天认识了个没有家的人?”小良动了动嘴,道:“娘,。。。。。。”“你闭嘴!罚你今天晚课加倍!”
公孙娘子拈起两指轻轻地摘掉公孙良身上沾的一片草叶,看着宗真人道:“喂,你是怎么和这个小王八蛋认识的?”宗真人哭笑不得,一进这小童家门就先被这貌似天仙般的妇人在言语上阴损了一番,而且生平还第一次被人称做“喂”的。真人努力在脸上堆起一些笑意,答道:“呵呵,夫人好,起因是老夫在翠湖边垂钓,贵公子对老夫的一些玩意甚是感兴趣,所以就一起呆了一段时间。正好赶上天降豪雨,老夫腿脚又不甚灵便,只好随着公子来到府上,希望能避上一避,还望夫人收留,一会雨停了老夫就走。”这番话说得甚是言辞恳切,小良望了望娘亲,刚想开口说话,左手小臂突然间被娘亲用力地扭了一下,小良立刻会意,乖乖地不言不语了。
公孙娘子盯着真人问道:“喂,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吧?这玉仙镇的人我虽认识的不算多,可是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你呢。你从哪里来啊?”宗真人一声苦笑,看来自己是被审讯的犯人了,硬着头皮道:“老夫只是游山玩水到处游逛,兴之所至就到了这里,既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哦?这话倒说得有些道理,既如此,请进屋里歇一会吧。”公孙娘子居然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让宗真人稍微有些意外。
公孙娘子做个请的手势,宗真人缓步朝里面走去。半个身子刚刚行过公孙娘子的身旁,猛然觉得不对劲,宗真人连忙身形一闪,背后风声一掠眨眼就消失了。宗真人慢慢地转过身,冷然看着公孙娘子。公孙娘子轻声一笑道:“哈!你不是说你腿脚不甚灵便吗?照我看哪,你刚刚进门时那一下,加上刚刚躲过去的身法,一点都不差呀!比我家养的大笨鹅好太多了呢!”宗真人本有一肚子火,闻言却不禁老脸一红,想不到自己临时的谎言早就被人拆穿了。
公孙娘子顿了顿,语气渐渐凉了下来,肃语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虽然我们母子不才,可是这玉仙镇却也不是可以随便来去自如的地方!”宗真人当知道自己谎言被拆穿的一刻起就知道麻烦来了,自己要是不解释清楚前因后果,那自己收徒弟的想法就肯定泡汤了。这种事不是靠武力就可以解决的,所以只好耐心地准备详细解释一番。
原来宗真人来到这玉仙镇的目的和青莲真人温如玉的目的是一样的。他们同时都接到了自己各自的师父的谕示,令他们到裂玉山区来找寻一个转世的仙人,并且明示由于这被扁再次到世间轮回的这个仙人地位崇高,所以降生时会有异象发生。
青莲真人温如玉和太一真人宗道一说起来还是颇有渊源的。他们二人在年少修行时候曾经一起走过西北蛮荒之地,联袂横闯过云祭山脉最靠南边的怒神峰,所以原本就非常熟悉了。然而他二人的师父却更是大大的有联系。
在这个人界,凡是修真的人中,没有人不知道柳叶儿的。柳叶儿是个女人,很出名很漂亮的女人。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不论是在哪里,只要漂亮的女人,不论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反正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名气,而柳叶儿的名气不论正面的还是反面的,都达到了无人能及的高度。柳叶儿本来没有什么外号,修真有成的时候师父要赐给她一个道号,为的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闯出了名号以后行走在大千世界里也会方便不少。可是柳叶儿坚持着婉言拒绝了师父的好意,柳叶儿认为自己不需要什么身外的修饰,修行了这么多年自己似乎早已经看透了世间的名利,柳叶儿就是柳叶儿!
可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柳叶儿仍然倍受名利的困扰。柳叶儿一下山进入凡尘,就立刻引起了无边的轰动。实在是太美了!见到的人只能用这么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来表达心中的慨叹。曾经经历过那一段岁月的人永远都记得柳叶儿刚刚出山的时候掀起了多大的狂潮。那个时候只要柳叶儿走过的地方,都会有无数的人远远地跟随,有凡人,有修真者,有俗家小贩也有方外的僧侣。大家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随这个人,但是只是大家的眼睛觉得一刻也离不开柳叶儿的身影了。于是队伍越聚越长,人越聚越多,后来有的小贩干脆在队伍后面卖起了各种饮食,于是众人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各种行业仿佛都会聚到了这支奇怪的队伍里,着实一片兴旺景象。原本柳叶儿的师父还怕仙界的天官们弄个什么扰乱人界治安,混淆仙人界限等等的罪名来强加在柳叶儿的身上,可是后来听说确实有人上报这种情况,可是被某个天界使者说了一句话就不了了之了。他说的好象是什么促进仙人两界繁荣,加强了交流拉动了内需,缓解了地府的压力等等。
所有见过柳叶儿的女人们都会自惭形秽地低头快速闪开,但是到了无人的地方总会互相谈论,“哎,看那个女人,真漂亮!”“嘁!狐狸精,有什么了不起的!”“嗨,不能这么说呀,女人长得漂亮也得会打扮才是!好香,看看她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恩,这倒是。闻起来象芙蓉香。”“芙蓉香啊,你是说那个大眼睛的帅哥做广告的?”“什么啊,他叫XXX,提醒你多少次了都记不住!该打!还有,上次在惊雁岭日落原的斗法大会上获胜的也是他啊,后来答谢观众的时候他手里就拿的是这个!”“哦,我还记得你疯狂地在人群里抢了一瓶,回来后激动得三天没有睡觉哦!”“嘻嘻,我拿到的时候他还和我说了句话呢!你猜他说了什么?”“哦?真的哦!他说了什么?”“他很神秘地对我小声说的哦,他说: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柳叶儿不是没有想过遮盖一下自己的身姿,可是不论自己变换成什么模样,总会有人或猥琐或潇洒地接近自己,无数次的变换身形和改变行踪之后,疲惫不堪的柳叶儿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想法。而这时,她的大名早已经由众多的仙媒之口传遍了仙人两界。值得一提的是,当时传播这消息最热衷的赫然正是仙界消息最快最准的布衣快手李长风,正是凭借着在那一次消息竞技中的出色表现,李长风奠定了仙界第一快讯的地位。而柳叶儿“红尘仙子”的名头却也被人们在暗中偷偷地传开了。
当柳叶儿筋疲力尽的时候,两个人几乎不分先后地闯进了她的视野。提起了柳叶儿,这两个人就不能不提,时至今日,虽然这两个人的名字在仙界已经如日中天,可是人们提起他们的时候仍然会回想起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就是夜殇和帝浪。自从夜殇和帝浪跟随到了柳叶儿身边之后,后面的队伍就不为人觉察的慢慢地变小了。直到最后,曾经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只剩下了三个人,柳叶儿,夜殇和帝浪。
那时候夜殇就是夜殇,帝浪也还是帝浪,普通的名字普通的眉眼,和正常修真的人没有什么区别。要说有,也就是他们不同于别人的疯狂地追随柳叶儿的劲头了。别的人需要吃喝拉撒等等日常琐事,而他们好象完全不需要一般。夜殇整日里就怀抱一把青锋,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一身白袍无论何时都一尘不染地出现在柳叶儿的身后。而帝浪则是一副浪荡游侠儿的模样,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隐隐透出血红的颜色,还仿佛根根上指要冲天而起一样。一身衣服时常更换,却在换了之后的不久就变得让人认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虽然二人举止行为完全不同,生活习惯也根本不搭界,但是却有一点是完全一样的。当柳叶儿需要什么的时候,完全不需要张口,他们总会象玩幻术一样从手里拿出柳叶儿想要的东西来,当然,东西是完全干净整洁的。柳叶儿还喜欢他们的一点就是,他们两个无论何时都是笑着的。
年轻的人总是会好斗一点,何况夜殇和帝浪又是情敌,更何况双方又都自认很有本事呢?于是在背着柳叶儿的无数个夜晚和白天,两个人总是或明或暗地较量着。从南疆的失魂山口和魔幻沼泽一直到北部的赤琉湾水下迷宫,从东部的神仙海到西部的云祭山脉,随着二人行程的逐渐增长和修为各方面的切磋较量,二人的实力无形中已经提升了几个层次。柳叶儿本来就是出来历练的,根本无所谓去哪里,有了这二人之后,柳叶儿发现自己有时候忽然会害怕孤单,而有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独处时,也会生出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往哪去的念头,这样的想法让柳叶儿很是烦闷。可是每当二人提出要去某某地方的时候,柳叶儿还是下意识地就答应了,殊不知这二人提的尽是些凶猛险恶的地方,既比仙术修为,又比胆识气魄。三人都没有想到,正是这段日子的随性而为,才无形中大幅提升了自己的眼界和实力,从而奠定了日后夜殇和帝浪在苓洲浩土甚至三界中的地位。
随着修行的加深和年龄的成长,当初的比试之心已经渐渐淡去,向天道迈进的心情却对三人来说更为迫切了。后来继续游历已经没有作用了,三人由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能忘记那几年所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柳叶儿为了感谢二人的照顾之情,分手的时候送了每人一个小小的腕带。
而后夜殇就一直没有了消息,直到千年后才出现。而帝浪却在南疆迅速地崛起!在南疆失魂山口与著名的失魂三鬼惨烈的一战之后,帝浪终于成功地除掉了这三个为祸一方的邪魔,而自己的名字也变得如夜空的星辰一样在人们的心中闪闪发亮,被苓洲浩土的人们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时间间隔不久,又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又从冥魔边界上传来,凌剑休的名字从此也印在了帝浪的心里。
宗道一少年之时随着帝浪学艺,当时却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有这么大的名头。只是在习艺大成之时师父交给了自己一个腕带,当时师父少有的流露出感慨之色。于是破天荒第一次向自己讲述了年轻时候的那段游历岁月。师父说那腕带虽然不是什么宝物,但是以当时自己的修为来说也是能够帮上很大的忙的,不失为一件防身利器。
宗道一这次来本来是迎接那个大人物转世重生的凡胎的,后来发现被青莲真人温如玉提前接了,反正谁接都是接,宗道一也不在意。可是他看到温如玉并没有即刻离去,而是转向了后街的公孙家,他就有些奇怪,于是也便跟了去。由于心无挂碍,所以他看到了温如玉没有看到的景象,也就得到了和温如玉完全相反的结果。在一边守护一边等了六年之后,终于,宗道一觉得时机成熟最后决定带这即将收的徒弟回山见师父一次。
宗道一缓缓地将自己的意思说完,当然只说了自己是南师帝浪的徒弟,此次前来只是想收公孙良为徒,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对这小童可是十分的感兴趣了,所以不敢在公孙娘子面前讲错话,万一这个徒弟收砸了,自己日后可要后悔莫及了。
公孙良背着小小的包裹走在路上,小心窝里还在琢磨着帝浪是何许人也,因为昨天娘亲一听到南师帝浪的名字手里的围裙就轻轻地滑落在了地上。而当天的晚上一直对自己呼来喝去的娘亲破例地对自己轻声细语,给自己准备了这个小包裹,而且连晚课也没有做。
当天晚上宗道一没有过多停留,讲述完毕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在裂玉山的住所等候消息。而第二天一大早,公孙良就被自己的娘亲派去给宗道一送那个小包裹,公孙良很奇怪为什么娘亲昨天不当面交给那老头而非要自己今天早上去送。可是当他面对母亲的时候被母亲的眼神一瞪就什么也不敢说了,逃跑一样沿着小路奔向离玉仙镇十里的一个小村子去了。
公孙良一路并没有回头。如果他回头了就会发现,两行无声的泪竟然出现在一向刚强果敢的娘亲脸上。如果他回头了就会发现,娘亲的手在轻轻地挥动,落下的时候竟然微微颤抖。如果他回头了就会发现,自己如果不回头的话,可能再也看不到自己最爱的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