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瞬间(1 / 1)

恶男人 阿金宝 6499 汉字|16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3章 一瞬间

这是初夏的第一场雨,第一场瓢泼似的雷阵雨,因为下得太急,很多路人没防范挨了浇,周瑞安就是其中一个。

他本来可以不挨浇的,在天阴的几乎黑下来的时候,他刚好进了出租屋所在的门洞里。

他实在没去处,也无助,于是又去了出租屋,他的想法很单纯也很一根筋,或者是病急乱投医,他想让彭天帮帮他,给他作证,自己是被监禁,不是那篇匿名诽谤上说的那样。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彭天最多能证明他是自愿去了那家酒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既没参与也不在场,甚至可以说是不知情,娄朋辉那么贼,也不可能给他留下任何书面的证据,找彭天帮忙,都不能说是饮鸩止渴,而是毫无疑义的拖延死期。

彭天不在家,扔在地上的钥匙和戒指也不见了,周瑞安不知道是被他拿走还是丢了,总之他用力敲门,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动静,都没有任何结果。

外面的雨已经下起来了,周瑞安没带伞出不去,在楼梯上席地一坐,抱着膝盖,透过楼道的脏玻璃窗往外看,想着等雨停了再走。

雨停了之后去哪呢?不知道去哪,他今天走出学校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周围的目光简直能生刮下他的皮,还有背后的窃窃私语,他不想再回学校,或者任何有认识他的地方,甚至有人的地方,他不知道还有人看了他照片、他的视频,还有多少人相信那些鬼话,他只想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永远不出来。

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却只能躲在暗处,而那个真正的凶手在逍遥法外,甚至还有闲心看看他有多惨……

现在他有家不能回,有学校不能回,没有亲朋好友,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好戏等着……

自己真的是在等死。

他抬起红肿的双眼,无神的注视前方,看着玻璃窗前一盆已经枯萎的植物,是干枯的文竹,竹叶和竹竿黄成了稻草,是已经死透了,不过仍能从它现在造型看出原来鲜绿的时候是多茂盛。

它是已经死了,自己还在死的过程中煎熬着。

怎么样才能不煎熬呢?

自己还有活路吗?

他真的要把自己弄死才咽得下被拘留两天的气吗?

周瑞安看着那盆死物的剪影,视线逐渐漾起了波纹,带着水汽的重影,他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逐条的看,最后停在了奶奶的电话上。

想打电话,但是不敢打,奶奶知道这件事吗?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个电话打过去,会不会把老人家气着……?

周瑞安思索半天,还是没打出去,这样就不知道问题的结果,他就当奶奶不知道,这样心里还好过点。

多讽刺啊,自己明明无罪,却被负罪感压的喘不过气,所有的谩骂和鄙夷都是冲着他来的。

周瑞安长长的叹了口气,双手慢慢的捂住了脸,心中只有凄惶,只有寒冷,整个人都变成了冰坨,在往深渊里坠。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原来的生活,他会选择不去看那场话剧,不去设计院的那个展,他甚至可以整个学期都待在宿舍里不出去,也许这样就能避过这一遭,可惜了,这些都是假设。

周瑞安无知无觉的蹲坐在楼道里,没等来一个人,只被穿堂的冷风吹得又僵又麻,雕塑似的,一直坐到了晚上。

雷雨依旧是没停,瓢泼似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疾驰而过的车辆,店铺也都放下了厚重的帘子,守着电视或者电脑熬时间,到点了就关门歇业。

周瑞安冷着脸,很木然的出了楼道,门口站了一会,在没有任何雨具的情况下,无遮无拦的走到了雨幕之中。

他脑袋里和现在的天气一样,雾蒙蒙的,很阴,他想了一个下午都没想清楚出路,只感到无尽的迷茫和绝望,最后打了个冷战,很是彷徨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虽然现在已经初夏,但雨下得实在是大,又是晚上,夜风一吹依旧冷得人直打哆嗦,周瑞安似乎无知无觉,捏着手机一路走,速度没变过,眼神的方向也没变过,直通通的似乎能看到地平线。

他连走了两个小时,走到了b市的一座大桥边。此时的他已经浑身浸湿,嘴唇和脸一样苍白,偶尔驶过的车溅他一身泥水也跟木头一样,毫无反应,他的眼里只有这座大桥。

这座大桥算是b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有着百年的历史,很高,下面的河流一直流向内海,宽阔没有波澜,在天气好的夜晚,还有游艇载客,夜游b市。

周瑞安很小的时候就坐过船,当时他太小,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路两边的灯泡有什么好看,只是觉得坐船新鲜而已,在快抵达这座大桥的时候,船忽然停了,游客们议论纷纷,周瑞安支着耳朵听,从只言片语中他听出了点眉目,有人刚刚跳桥自杀了。

这是周瑞安第一次接触死亡这个词,他只是奇怪桥也没多高,跟楼不一样,怎么能死的成呢?这也算自杀吗?后来才知道,跳桥只是开始,目的是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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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周瑞安脸上荡起一丝微笑,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傻……紧接着微笑又变成苦笑,苦笑变成呜咽。

周瑞安无力的扶着桥栏杆,低下头,看着桥下的水流。

原来一直觉得它是静静的流,今天头一次发现,原来水流这么急,这要是跳下去,也许就真的尸骨无存,直接流向大海,或者几天后在别的省市发现自己的浮尸,又或者根本没人报警,最后警方在报纸上登陆一条无名男尸的寻人启事,就再没有然后了。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处理,都是身后事,他不知道,也懒得了解。

我跳下去以后,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没有了,一定是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

周瑞安闭上眼,只觉得脑中的意识在渐渐远去,远的好像灵魂出窍,在头顶上方看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坐到了桥栏杆上,只要轻轻一推,一切就都结束了。

结束了……

“哎?哎哎!”

周瑞安身体纹丝不动,他没听见。

“哎哎,哥们儿,哎哎!”

周瑞安耳朵动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开,细长的眼睫上挑着水珠。

“是你吧?哎真是你!”

周瑞安听清楚了,有把眼闭上,为什么要在这个最后时刻还被人认出来?为什么最后都不让他安静一下。

“哎你在这干嘛呢?没带伞?哎你扭头看一下,是我啊!”

说话的人不仅说得突兀,还抓着他手臂一个劲儿想后扯,扯得他整个人都要倒了,无可奈何之下,周瑞安回过头,看向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面生,撑着把大伞,穿着一身黑,年纪大概也就20大几,或者30出头,平头正脸,不甚出奇,周瑞安确定自己没见过他,想不理他,就这么跳下去,可这个男人手臂实在是有劲儿,脸上笑嘻嘻的,手上可是一点不含糊,拽的他生疼。

“你干什么!”周瑞安急了,语气里带着怒意,但他此时很虚弱,这话说出来竟带着埋怨劲儿。

“哎你下来啊,你真认不出我了?”男青年继续面带微笑的说。

周瑞安知道,自己是遇上热心的人民群众了,要阻止他做傻事,但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我不认识!”

“你忘啦,就前一阵,咱们在黑巴上见过的,我做你旁边,咱们聊了一路!”

周瑞安听了这话,心思就真的顺着他的话头活泛了,仔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在扭头看他……好像……真有点眼熟。

“我说我来a市办事,你是a市人,咱们是从b市来的,做的一趟车,完了咱们还留了号码呢,记不记得。”

周瑞安懵懂的点点头,的确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他的状况没比现在好多少,身上穿着娄朋辉的衣服,没有身份证,钱也是娄朋辉口袋里的闲钱,身上还有欢爱和虐待后的痕迹,从精神到肉体都狼狈不堪,回来的路上,邻座男人还一直跟他说话,吵得很。

“你下来你下来,你怎么在这啊?”男青年一看周瑞安认出他了,笑的就更大了,立刻把伞放到一边,要把他抱下来。

周瑞安下意识的要躲,但没什么用,他被这个男人从后面抱着,快速的拖到了地上。

“走走,到别处走走去,别在这带着,雨多大,”男青年抹了把脸,捡起地上的雨伞给周瑞安撑着;“我车就在那边,我刚从这边过的时候就看你眼熟,停下来一看,还真是你!哈哈哈哈~走吧别在这淋着了,吃完饭了吗?走吃晚饭去。”

周瑞安懵里懵懂的就被他拐上了车。

等他坐上副驾驶,接过男青年递过来的干毛巾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去……去哪?”他拿着毛巾,红肿着眼睛问。

“吃饭啊,我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好馆子啊,你别急,”男青年一边也擦着头,一边摆弄手机。

周瑞安完全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渐渐觉出了恐惧,同时痛恨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上了别人的车,上次就是上了娄朋辉的车才惹出这么个麻烦,这次……

“不用了,我吃过了,我要下车,”周瑞安慌忙的拉动车锁要下车,可结果让他更恐惧,车门锁上了。

“没事,我没吃呢,我今天开了一天的车,等会儿还要回b市,怎么也要吃口饭歇一歇,”男青年说的轻描淡写,一双眼睛依旧不离手机屏幕。

“找到了!这家吃面的,就在1公里外,人气特高,今天下雨人应该少,咱们去看看吧!”

“我……我不去,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要回家,”周瑞安把头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

男青年这才抬起头正视他。

周瑞安不知自己此时多狼狈,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形容,而是泛紫,只有眼睛和鼻头微微发红,是刚哭过的痕迹,全身就和融化的雪人一样,不断地向下滴水,把皮座椅和脚下的毯子全部浸湿。

男青年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双眼透露出一些同情;“你算了吧,你一出去肯定又换个桥骑上去,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想干嘛?好好地,干嘛想轻生呢,等你掉水里憋得难受了你就后悔了。”

“你看你,我记得你是高材生吧,多好的条件,干什么想不开呢,失恋了?那好啊,说明你离最终目标又近了一步,这是好事儿知道吗,别想不开,你这么年轻人生有什么难的?难过就找爸妈说说,别自己硬抗,你真别觉得自己还是个男人,没结婚没孩子,你也就是个小孩儿,真的,我这不是讽刺,我也是个小孩儿,你想你要没了家里得多难过?你想过你爸妈吗?他们养活你多辛苦,好歹让他们享享福,不能老想着自己是不。”

男青年滔滔不绝,口沫飞溅的开始安慰周瑞安,期间还不忘打开车里的暖风,把风扇调整好直吹周瑞安脑门子。

周瑞安被吹得眼睛又干又涩,眼泪一股股的往外涌,看着楚楚可怜,男青年赶紧奉上抽纸盒,语气更是软了很多。

周瑞安听着只想笑,这人的话,完美避开了他所有的遭遇,可谓是一丝一毫的作用也没有。

周瑞安扭过头看向车外,心想可以肯定这个人没看过自己那些东西,不然怎么会这么积极的安慰自己。

“……所以你看,没胳膊没腿儿的也能活得很好,现在人家都是人生赢家,到处做成功讲座,老婆都怀二胎了,还有海景别墅,你说人这生活,这他妈才叫生活,咱们这健全人儿天天累的跟狗似的,还吸雾霾,简直没法活,还不如自断四肢跟人家混去呢,不瞒你说老弟,我这还不如你呢,我高中都没毕业出来混,结果啥都没混出来,家里还给我送去当兵,当兵真认识了几个好哥们儿,除了部队我就靠他们介绍找了现在的工作,虽然危险吧,但是赚的挺多,就是怕到时候有命赚没命花,所以你看我买了这台车,也不贵,40多万吧,真不是哥们儿我虚荣,是我真怕到时候人一死,这钱便宜别人了。”

周瑞安皱着眉头看着他,奇怪自己只是走了个神儿而已,这话题怎么就变得这么快?不是还在安慰自己吗?怎么变成诉苦了……

男青年似乎也是憋得很了,薅住这么个半生不熟的听客一顿海侃,直到说的周瑞安浑身都被空调硬生生烘干了才算结束。

周瑞安从车门的手抠里拿出一个保温壶递给他;“喝口水吧……”

男青年早就说的嗓子冒烟儿了,一看这位这么有眼力见,还有心思关心他人,应该是被自己这番话感化了。

“哎,说这半天,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周……瑞安。”

“哦哦,对,我叫杨桐,挺大众一名儿,好记,你爸妈一听就是有文化的人,保平安是吧。”

周瑞安点点头;“小时候老生病,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还差点流产,所以还没出生名字就定下来了。”

“多好你看,你说你傻不傻,差点把你家二老害死,怎么?饿了没有,吃饭去吧。”

周瑞安深深叹了口气,虽然心情有所缓解,但他知道治标不治本,他现在的舒缓是因为身边这个叫杨桐的人太有生命力,被他感染,等他下了车一个人,还是老样子。

“我……不想去,”周瑞安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几个字。

“咋啦,还想不开啊?”杨桐皱起眉头。

“这不是想不想的开的问题,我的人生被毁了,所有的都没了……就这样,连家也没了。”

杨桐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啥意思?家……家破人亡了?”

周瑞安摇摇头,又点点头,接着还是摇头;“也差不多……什么都没了。”

“怎么……被人害的……?”

“嗯……”

“报警啊!难能便宜他!”杨桐义愤填膺的一拍方向盘,车笛毫无征兆的响了一声,吓得二人一哆嗦。

“很多事情,不是警察能摆平的……我试过了,没用,而且就因为我报警了……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我擦!?谁这么狠?这什么情况?那你托托关系啊!”

“晚了,人家先一步行动……我算……被家里赶出来了,就这样,学校也没法去了……”周瑞安越说声音越小,虽然他是委屈至极受害者,但这种事情他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说不出口。

“什么人?你说说我看我能帮你忙不?”

周瑞安苦笑着摇头;“晚了……都晚了……”

杨桐看他眼圈越来越红,知道他没开玩笑,也没有夸大其词,想想也是,要真有救,哪会把个大老爷们儿逼得要自杀呢。

“就没别的办法?哎……这个,我也不了解情况,不好说,我就问你,你还想在a市待着吗?你说实话。”

“我他妈都不想活了,你说呢?”

“来b市吧!”杨桐一拍大腿;“b市发展比a市强多了,我还有一堆朋友,你不也不想在这带着了吗,你看咱们遇上两次,我还救你一次,咱们也算是有缘分,不如你就来b市,你信得过我就让我拉你一把。”

周瑞安看看杨桐黝黑的长脸,又看他肩宽体阔,肌肉饱满,心里忽然一阵厌恶,连连摇头。

杨桐看他眼神不对,很是瑟缩,知道肯定是受刺激太大导致的,既然这样,自己帮忙帮到底,能不期而遇两次,也算是缘分。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都把你救下来了干嘛还逼你?走先吃面,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吗?要不收拾一下,直接跟我去b市!”

周瑞安还是觉得抵触。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害你的人看见你现在这幅样子会怎么想?心疼?后悔?还是别的什么?”

“他才不会,他高兴死!”周瑞安冲口而出;“那个人渣因为我蹲了几天拘留所,出来就想弄死我!”

杨桐愣了一下,接着又一拍大腿;“对啊,那你要让他如愿吗!?你还真听话真往桥上爬!你一死他就高兴了,他越想怎么样,你越不怎么样,知道吗!这才是报复他!过得好好地,高高兴兴,难受死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啥也不想先来碗面,知道吗!”

周瑞安睁大眼睛看着他,忽然有种热胀感顶着胸口,烘的他舌头都有些发热。

“可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没人相信我……所有人都相信污蔑我的话……但没人相信我……”周瑞安越说声音越小,热胀感变成酸楚,让他的喉头发紧,几乎发不出声。

杨桐赶紧拿过纸巾盒递给他;“别人不信你也没办法,清者自清,你也不能真的破罐儿破摔,好好吃东西好好活,这才能报复他,别信那一条什么自有老天收的鬼话,那是放屁!你要不收拾他没人能。”

“可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你信我的,现在开始把他当成你生活的动力,你有多想死就说明有多恨他,有多恨他动力就有多大,明白不,这都是人生哲学!”

“可我……”

“我知道,你现在难过,绝望,但我说的肯定对,你过了这劲儿就想明白了,现在啥也别想,先去吃面,我快饿死了,你不饿?”

周瑞安摇摇头,他现在有点乱,他也想报复,可谈何容易?他有什么资本跟他斗?有什么?本以为能跟他周旋,却连自己也赔进去了,现在孑然一身,只有个皮囊。

只有个皮囊……

周瑞安眨了眨眼,望着前方,一个想法在他脑中一闪即逝,却闪电一样劈中了他,让他从脑髓顺着脊椎一直电到尾巴骨。

要放平时,他会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尊严脸皮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资本去嗤之以鼻?

换句话说,他只剩下这条命了,连死都想到了,他还有什么想不到?

还顾忌什么?有什么可顾忌的?

“哎,哎哎,”杨桐启动车子,一只手拍了周瑞安两下;“老弟,你手机响了。”

周瑞安一愣,赶紧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来电显示让他浑身一炸,是奶奶。

“哟,老太太啊,赶紧接电话,着急了吧,报个平安,”杨桐催促道。

周瑞安慌了,他不敢接,心里无数个念头划过脑海,各个都不是好的,甚至他怕打电话的人根本不是奶奶,是别人……

“怎么了?快接呀!”杨桐不明就里,他看周瑞安傻呆呆的,干脆替他做了主,一把抢过手机,按了接听;“喂,奶奶?”

周瑞安急眼了,要上去抢;“你干嘛!!!还给我!!!”

杨桐躲着他的手,竟然跟那边搭隔起来;“奶奶啊,我是小周的朋友……哎哎,他在旁边呢……没事,好得很!”

说了几句,杨桐一松劲儿,如愿让周瑞安拿到手机。

“喂……喂?奶奶!”周瑞安紧贴着车门,抱着电话警惕的看着杨桐。

杨桐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好像捡了只野猫一样,而这只野猫在护食。

“安安呀,吃饭了吗?”奶奶苍老慈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周瑞安紧张的手心儿都出汗了。

“吃了……还没,我马上跟朋友去吃。”

“哦,吃什么呀?”

“面条……”

“哦,多吃点啊,长身体。”

“嗯,奶奶你也多吃点,我爸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都挺好的,我就是有点惦记你,给你打个电话。”

周瑞安听到这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下来,他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怕奶奶听出来。

“看你没事就好,好好上学,多跟朋友到处转转,玩玩啊,别老窝在宿舍里带着,知道吗。”

“嗯……”周瑞安捂着嘴,小心翼翼的吸气,杨桐又把纸巾盒递过来,塞在周瑞安手里。

“你朋友我看挺好的,你多跟他玩玩,多交朋友,知道吗,你呀,一直都太内向,受欺负了也不哭出声,容易吃亏知道吗,哎,打小就这样,我就担心你这一点。”

周瑞安继续答应,同时觉得奶奶说这话奇怪,但又不敢细问。

“行了,听你没事就好了,我也放心了,你好好去吃面吧,多吃点啊。”

“奶奶……”周瑞安听奶奶要挂电话,忍无可忍,终于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随后就憋不住了,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啦,哎呀别哭啊,怎么了?”

“我……我想你了……”

“想我你也别哭呀,想我就来看我啊,这孩子真是,委屈了?”

“嗯……”

“被人欺负了?”

“嗯……”周瑞安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又改口;“没……没有……”

“哎……”奶奶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周瑞安平定心神。

周瑞安像是在分娩的产妇,闭着眼张着嘴来回深呼吸,杨桐在一边帮他擦眼泪,被他一晃脑袋闪开了。

“安安呀,别哭啊,”奶奶柔声劝解,语气还和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奶奶相信你。”

周瑞安呼吸一窒,整个人都钉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奶奶知道你的事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有老糊涂,才不相信他们呢,写的驴唇不对马嘴,全是瞎说,我都没看完。”

“奶奶……”周瑞安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半天只憋出了奶奶二字,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我还不知道吗,天天就知道傻学,连玩的时间都没有,研究生那么忙,连恋爱都不能谈,他们还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糊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还想骗我?没那么容易呢,安安,你别怕,上你的学,不管他们,都是以前贴大字报那会儿留下来的陋习,切,我老太太见多了。”

周瑞安大睁着眼睛听奶奶说话,听她语气里都是对那个人的嫌弃,和对自己孙子的自豪,从始至终一点没变。

生活有时就是这么讽刺,你认为能够明白事理的人,他有时候就是不明白,哪怕明白也装不明白,有些你认为应该想不通的人,在关键时刻恰恰是意想不到的明白。

刚才还觉得人生无望,唯有死了才能解脱,可没过多久,老天开玩笑一样,忽然给了一线的曙光,救命的稻草一样,直射向心口。

如果自己当时真跳下去,就接不到这个电话了……

这个想法让周瑞安浑身战栗,隐隐的后怕,几乎是一瞬间,他不想死了不然奶奶就看不到他。

只是一瞬间,差点阴阳两隔。

周瑞安缓缓闭上眼,再次抱着手机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