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遥望
娄朋辉很少紧张，尤其是目前，是既紧张又兴奋的。他下了飞机便与娄明分开行动，坐上程蛟驹的车直奔小店来，一路上程蛟驹跟他发了不少牢骚，但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心里反复练习底稿，又拿过礼物反复查看，确定无误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程蛟驹依旧对周瑞安有偏见，但因为有事要拜托娄朋辉就没好意思多说，扔了两句不咸不淡的闲话后看娄朋辉没接下茬的意思就闭嘴了，毕竟都是为情所困的男人，谁也不比谁高级。
车子先是开到了李奥租住的地方，满怀激动的敲开门，看见的居然是李奥，问清楚周瑞安的大致行踪后，娄朋辉拽上李奥直奔小店，目的无他，他对周瑞安下足心思的小店十分之好奇。
程蛟驹把车开到十字路口停下，问娄朋辉需不需要自己在一般做个见证什么的，然而娄朋辉把头摇成个拨浪鼓，他一看见这俩人同时出现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把周瑞安独自扔在医院的事情，这俩人短期之内顶好不要一起出现。
娄朋辉已经很久没来小店了，可以说是几乎没来过，所以当他走进店里时十分的惊喜，没想到还挺不错，无论是色调还是摆设都应有尽有，整体干净利落，几乎是万事俱备，就等开业了，不过他记得雯雯说过，周瑞安没多余的钱请画家造势，就一直拖着没开，好像是想等这次油画比赛结束后拿了名次，再以这个由头开业。
哎，人家美协的比赛，你一个外人画得再好也不会给你出头的。
娄朋辉无声地摇摇头，心想要不是自己人脉广，有人提前打招呼，他那副画绝对石沉大海。
把礼物放在屋里，娄朋辉去门外抽烟，顺便给周瑞安打电话。
越是离这个人近，他越抑制不住心跳，想想也是好笑，怎么说也是一家大公司的掌门人，做过的演讲不计其数，主持的会议更是数不清，他不惧怕在众人面前施展口才，也不怕私底下蒙骗员工，但面对这件特定的事情时，他发现自己手脚冰凉，额头冒汗，非要用抽烟才能掩饰不断地叹气。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娄朋辉默默的评价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周瑞安给廖涵潇打不通电话，打了两个都没人接，气得他在包厢里骂娘，心想这傻大个儿一定在街上傻跑呢，手机说不定都落在车上了，要么就是没听见！这怎么办！！三个人来个大会面？？
焦急的踱了几步，周瑞安直接打电话给李奥，心想只要还有一个喘气儿的，这事就不能给搞砸了！
还好李奥争气，电话一打就通。
“娄总见到了吗？”周瑞安不等李奥说话，劈头就问。
李奥往门口看了一眼，娄朋辉正背对自己抽烟呢。
“在门外那，我给你叫他去。”
“等等等等！！！谁让你叫他了！！那个什么……我就在楼上马上下去，我一下去，你就给我和娄总留出空间，去门口等廖总，千万不要让他们俩碰面！知道吗！尤其是不要让娄总看见廖总！把他给我堵住，让他直接回家！”
李奥有些头疼的皱皱眉，怀疑自己哥哥脚踏两只船要露馅。
“那要是被他们碰见怎么办？”
“怎么办？我有办法脱身，你没有！别废话按我说的去做！！”周瑞安说完最后一个字，把手机关掉，叫来服务员说明情况结完账才下楼。
这一路走过去，周瑞安努力提示自己，一定要做出相应的表情，相应的眼神，然而无论他怎么鼓励自己，怎么要求自己，心情都很沮丧，恹恹的一点精神也没有，只想一屁股坐地上大喊两嗓子，这都什么狗屁！做足准备的时候不来，偏偏挑这时候来，老天就是跟自己作对！！
眼看小店就要走到了，周瑞安停下脚步，望向旁边的金属柱子。
金属柱子里映衬出一张委屈的脸，眉尾垂着，嘴角耷拉，肩膀也毫无力气。
斗了这么久，周瑞安忽然感觉累了。是的，很累，而且一无所有，他所有的就是这具能骗吃骗喝的皮囊，在这么一番折腾后，皮囊累了，灵魂也累了。
周瑞安长叹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么多，拖着两条退往前迈步，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小店门口。
小店总共两个门，一个临街的门，一个商场内部的门，周瑞安正站在商场内部的门的位置，他的正前方不远处，能看见娄朋辉抽烟的背影。
李奥看他来了，立刻迎上去开门。
“我去把他叫过来？”
周瑞安点点头，无声的吐出两个字，去吧。
李奥应声转身，几步就跨到了屋外，一拍娄朋辉的肩膀说了两句，娄朋辉猛地一回头，视线正好遇上周瑞安的，只是刹那间的，周瑞安差点起身就跑。
娄朋辉看见他眼神就移不开了，径直走到店里。
周瑞安坐在一组桌椅后面，身上穿着一件米灰色的风衣，里面是一件暖色的高领毛衣，衬托着他白嫩的小脸，还有红润的嘴唇。娄朋辉自认为懂点美学，他觉得周瑞安整个人的色调十分低调柔和，一如他的表情。
几步走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娄朋辉脸上堆着笑容，把礼物一件一件的摆到他面前，嘴里说着寒暄的话，还不时透露出自己对他的相思之苦。
周瑞安静静听着，眼睛呆呆的盯着一个方向看，偶尔转转眼珠望向门外，能看见不远处李奥的半个身子。
娄朋辉发现了周瑞安的不专心，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李奥这小子没看出来……人高马大的还挺细心，要不把他叫进来吧，外面也不暖和。”
“不用，”周瑞安几乎是脱口而出，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突然；“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也好，”娄朋辉同意，在他看来，在场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影响他发挥。
“你想的怎么样了？”娄朋辉迫不及待进入正题，他很焦急，但面上维持的很稳；“等会儿咱们吃个晚饭，然后让小杨接咱们回家吧。”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会跟你回去……”周瑞安没看他，一双白手不自然的绞在一起，指尖红润。
娄朋辉看他还在别扭，但态度缓和了许多，心里就有数了，半起身拖着凳子凑近了周瑞安，他把礼物又往他身边推了推；“没事，今天太急的话改天也行，你说个日子，我去接你，我看那屋子是挺大，但住了你们三个人，雯雯还是个孕妇，多不方便，我建议你们兄弟俩搬走合适，把房子让给雯雯住，我再给李奥找地方。”
“我们住一起挺好的……不想搬出去……”周瑞安低声回答。
娄朋辉看他刚才松了口风，现在似乎又缩紧了，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到时候咱们见面多不方便啊……住的也挺远的，你觉得这里离店近挺好的？其实别墅也不算多远，每天让小杨送你，而且你是老板，不用坐班，”娄朋辉记得抓心挠肝，面上依旧笑眯眯的劝导；“不行咱们今天就不回去，改天怎么样？你也跟李奥和雯雯打声招呼，这么忽然就走的确挺突然的。”
周瑞安又抬头往李奥的方向望了一眼，看他还在做眺望状，心里明白廖涵潇还没到。
娄朋辉不疑有他，以为是周瑞安心疼自家弟弟在外面受冻，李奥受不受冻他不管，他只想让周瑞安立刻，马上，答应他，跟他回家。
在国外这几天娄朋辉太煎熬了，不只是老父亲娄明对自己硬灌心灵鸡汤，还有满大街的情侣，不只有男女，男男也大大方方的手拉手，更可气的是，这次珠宝展有拍卖，一颗顶级黄钻被某个富商拍下，而这个富商也不走流程，直接上台拿过戒指，转身套在了拍卖师手上，同时单膝下跪求婚，拍卖师金发碧眼是个禁欲系的美男子，此时满脸惊诧，又羞又喜，连连点头把富商拉了起来，然后二人在欢呼和掌声中拥吻。
娄朋辉感觉自己真是受了大刺激，当场愤而离席。
这种憋屈羡慕又怨毒的心情促使他把自己和周瑞安的往事一件件拎出来回忆，像是品尝山珍美味一样，最后得出结论，造化弄人，一步错，步步错，他要跟周瑞安重修旧好，非得撕烂自己这张老脸不可。
娄朋辉絮絮叨叨的跟他说这次出国的奇事，完全是没话找话说，周瑞安就安静的听他说，满脸冷淡的表情，可又不是完全的无情，总在他有些无措尴尬的时候递过来一记眼风，让他有些晕头转向，
在娄朋辉说到富商和拍卖师的求婚现场时，周瑞安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些向往，显然是也被打动了。
娄朋辉一把抓住周瑞安叠放的手，有些激动；“跟我回家吧，我也能给你一个这样的求婚现场！”
周瑞安被他抓的心里一紧，害怕似的起身走向吧台。
“你走吧……让我静一静，我……”周瑞安抿着嘴唇，思维和语言都是乱的；“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现在答应你，谁知道以后呢……”
娄朋辉立刻跟上去，张开胳膊半抱着他的肩膀；“我用事实来证明以后！之前我是……我是听了程蛟驹的废话，才……其实我根本不想离开你，我都没有亲自跟你说，我就……我……我他妈怂了，那种话我真的说不出口……就……我……哎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我都想抽我自己！总之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付出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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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付出了什么代价！？”周瑞安反问。
“我……”娄朋辉一时语塞，仅仅是一瞬间，他看到周瑞安眼中流星般的轻蔑。
他后背一冷，汗毛竖了起来，紧接着一个念头浮上来，我不能骗他。
娄朋辉在心里默默重复，我不能骗他。
“我满脑子都是你……”娄朋辉泄气一般说出心里话；“满脑子，做梦也是……尤其是刚分开的时候，我还哭了呢，没想到吧，我总是反反复复的想，要是我当初没听程蛟驹的话，咱们没分开会是怎么样，我还想你自己怎么生活，想的我吃不下睡不香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周瑞安追问，眼圈有些泛红。
娄朋辉有些难堪的抹了把脸，重复着吞咽的动作；“我……我没脸见你，而且那时候我真的很忙，自顾不暇……”
“借口……”周瑞安摇着头。
“绝对不是，我知道我的话在你这没什么公信力，但我现在真的没撒谎！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他妈想要什么人没有？非要掉在你身上？非要惦记着你？你知道吗，我听雯雯说你身边有个又高又帅的男朋友，我当时都要气炸了！就想把那小子拎我面前比比，让你搞清楚谁更好，后来才知道那他妈是李奥……”
周瑞安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用手背捂住嘴，强装怒颜。
看他笑了，娄朋辉心潮澎湃，真他妈的可爱，恨不得活吞了。
“跟我回家吧……”娄朋辉凑近他耳朵，软软的乞求。
周瑞安收敛了笑容，又往李奥的方向看了一眼，迟迟不肯回答。
娄朋辉真的急了，他觉得自己姿态够低的了，软话说尽，可他还这样的态度，也亏得对象是他，要换人自己早就走了。
他为什么还这样坚持？他不爱我？
还是……
“你还顾忌着谁？”娄朋辉脸色逐渐冷硬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没跟他散？”
周瑞安也听出了他话内的冰碴子，只回答；“我没跟任何人在一起。”
“你看着我说这句话，”娄朋辉严肃的捏着周瑞安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跟他散了吗？”
周瑞安不知他怎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刚才还温情款款，现在怎么就重手重脚。
“我没跟任何人在一起！”周瑞安大声回答，说完挣脱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那就好，”娄朋辉定定地直视着他；“我不管你之前跟谁在一起多久，现在断了就好，也免得我去找他的麻烦。”
周瑞安心里一紧，怔怔的看着他，接着又扭头望向自己的手。
这一来一回两个眼神，彻底把娄朋辉看恼了，他几乎确信，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有人趁虚而入挖了他的墙角，毕竟这小玩意儿这么可爱这么傻，可牛已经吹出去了，自己说了不追究就不能追究，而且他也说自己断了，能怎么办？绿帽带着吧！
“我……”周瑞安还想说什么，嘴巴刚张开便被堵住。
娄朋辉忍无可忍了，他怕周瑞安说出点什么刺激他的话，让他当场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于是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口鼻。
娄朋辉的手很有劲儿，抓的周瑞安生疼，他抓着他的手腕，有些惊慌的望着他。
“跟我回家，”娄朋辉重复。
周瑞安不敢轻举妄动，只轻轻的点点头。
娄朋辉得到他的回答，身上绷紧的肌肉逐渐松懈，捂着他口鼻的手也放了下来。
周瑞安大口的呼吸空气，看娄朋辉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强压着逃跑的冲动，向娄朋辉慢慢伸出双臂。
娄朋辉转动眼珠看他抬起的胳膊，也跟着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当这个身体被他搂在怀中时，娄朋辉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可怕。可他控制不住啊，一想到他可能跟别人交往，在别人身下呻吟，整个人就怒火攻心，脑中一片空白，感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还好……还好他拥抱了自己，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安慰，也是最有效的镇定剂。
周瑞安的视线越过娄朋辉的肩膀，习惯性的又望向李奥的方向。
不过这次他不只看到李奥，还看到廖涵潇。
不知道廖涵潇什么时候站在那的，可能是跑步的缘故，他有点微喘，头发也有一点乱，身上没穿着西服，没穿着他一直喜欢的刺绣拼接的休闲服，是一件黑色的风衣。他们从非洲回国，在中东某个小国转机时买的，让他买这件衣服可费劲了，他不喜欢，好说歹说才买上，全程撅着嘴，直抱怨这件衣服穿上显老气。
现在穿上远远望去，这不挺好看的吗。
廖涵潇脸上没有表情，更没有肢体动作，雕塑一样立在那里看着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冷静到几乎冷漠。
他们就这样对望，时间只有几秒，又或是过了一辈子。
忽然廖涵潇抬起手，抓了一把被吹乱的头发，然后微微额首，转身离去。
周瑞安胸口涌起一股酸胀感，顶的心都慌了，他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
“怎么了？”娄朋辉感觉到怀里身体的僵硬，和不自然的痉挛。
周瑞安收回眼神，目光有些模糊，所看见的东西都浸在了水里，泛着不真实的重影。
“哟……怎么哭了？”娄朋辉摸着他的脸，抹掉一滴眼泪。
周瑞安深吸口气，侧脸躲开娄朋辉的触摸，自己用双手手背擦掉眼泪，嗓音压抑的回应；“我没事……走吧。”
说完也不等娄朋辉，自顾自的往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