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君能与民同乐,则人皆有此乐;不然,则下之不得此乐者,必有非其君上之心。明人君当与民同乐,不可使人有不得者,非但当与贤者共之而已也。
这已是现成了答案,最好一个字都不能改。当然这也是林延潮这十四天来背熟的内容,以他过目不忘加倒背如流二点零技能,丝毫难度也没有。
五道墨义题写完,林延潮擦了擦手,这才费了不到一个时辰,剩下有大把时间来作制艺题。
题目是,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
林延潮看到这里,迅速想到,这句话出自梁惠王下。原文大意,是邹国和鲁国征战,死了不少官吏,但百姓却无动于衷。邹国国君要惩罚,孟子说不可,你如何待别人,别人如何待你,百姓不过将官吏原先待他的,报复回官吏罢了,所以说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合下一句是君无尤焉,是孟子让国君不要怪罪百姓。
这样题目是小题,八股文格式,四书文限定三百字以上。
林延潮只能拿着卷子苦笑,八股文是这样,题目从四书中出,答题代圣人口气立言,从朱子集注中阐发,这都是靠读书背书就能搞定的,但是写文第一步如何破题,这就不是靠知识积累,而看个人悟性了。
林延潮也不做冥思苦想的呆头之状,索性趴在那眯着眼,打腹稿。待眯了大半个时辰后,林延潮心底想得差不多了,于是提笔磨墨开始写。
考后众人皆问林延潮考得如何,林延潮只是道:“考得不好,要在榜末了。”
众人听了信也有,不信也有,当然多数还是不信,大家都道:“延潮兄,你又在谦虚了。”
“看看,延潮兄,这虚怀若谷,啧啧……”
林延潮笑了笑,出去吃午饭了。
下午即是放榜,依书院的规矩,季课放大榜,月课,朔望课放小榜。小榜就是各舍内部排名,大榜则是整个书院排名。
放榜前众人议论纷纷。
林延潮听得两个年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同窗在那议论。
“这次考得不好,要在十五名后。爹妈知道了,不知要如何骂我。”
“我也惨了,破题时候竟是漏题,制艺文恐怕要评个下了。”
“这一次外舍竞争比以往激烈许多,若是今年再不能读进前十名,我爹妈会不认可我在书院有用功读书,恐怕要我回家闭门苦读了。”
“你还好,毕竟还未放弃举业,我爹可能会让我去衙门作个小吏,此生不入清流了。”
“放榜了!”不知道谁到了一声,众人都去看成绩。
林延潮挤过人群,从下往上看,一下子在倒数第三看到了自己名字,外舍第二十八名。
林延潮心底有数,也没太意外,平静地回到案前坐下读书。不少有心人目光却一并唰唰地瞧向林延潮。
“余兄,这就是大宗师的门生?别逗我了。”陈行贵笑着道。
余子游道:“这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脓包,或许是第一次考试太紧张了吧。”
“一会看看卷子去?”
“好,看看他怎么答的。”
除了陈行贵,余子游外,其他同窗也是来了兴趣,他们之前有料过林延潮考得优良,或者一般,但却没料到林延潮会考得这么差。
“延潮兄?”一名平日有说过几句话的同窗,有点幸灾乐祸地问道。
林延潮正在埋头看书,听到道:“啊?”
“延潮兄,当初大宗师为何会看中你,收你为门生啊?”
“运气好吧。”
“你这一次是否发挥失常?”
“没有啊!很正常啊!”
“可你才考了,第二十八名。”
“没错啊,第二十八名就是榜末,与我说的没差啊,何来发挥失常!”
“这。”这同学无言以对。
又有一人不甘心来问:“延潮兄,这一次你考了外舍第二十八名,为何丝毫不见你懊恼啊?”
林延潮把头出书背后探出,不经意地道:“尔等以不第为耻,吾以不第却为之懊恼为耻。”
来人吓了一跳,心道这话境界真是高尔仰止啊,勉强笑着道:“延潮兄,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呵呵!”
林延潮亦笑着道:“是啊,呵呵!”
古人也是知道聊天止于呵呵的道理,来人收落了一脸遗憾,无功而返。
众弟子们议论纷纷。
“此人莫非不是扮猪吃老虎?”
“还是真的深藏不露?”
同窗们纷纷揣测,午学之后,林燎评卷。
按照外舍的惯例,评卷最佳的三篇,林燎评得外舍第一卷,乃是叶向高。叶向高也是新入外舍的同窗,但奈何他的祖父是名儒,父亲又是贡监,他的文章确实又作得好,所以尽管有人不爽,但也无法非议。
“大贤谅邹民抱怨之心,见邹臣之自取也!”
听了叶向高破题第一句,林延潮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自己冥思苦想的破题,还能这么破的。大贤指得是孟子,破题时不能对圣贤直呼其名,孔子用圣人替,颜回子思曾子孟子用大贤替,孔子的弟子们用贤人替。
这破题一句,结合上下文说的是,孟子谅解邹民抱怨的想法,而察觉到是邹国官吏自作自受。而破去题目夫民今而后得反之,百姓不过将官吏原先待他的,报复回官吏罢了。
仅是这破题,就足拿外舍第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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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我不是作弊
课后众人的卷子,被贴至墙上,供大家评鉴。
这是书卷的规矩,以示公平。一般来说前三名的文章,会引来众人驻足,可以拿他们破题,承题的思路与自己相互比较,揣摩对方文笔优劣,起到见贤思齐的作用。
上面会有林燎的点评,在写的特别好的地方会用朱笔勾记,卷后附有点评,众人可以从中获益良多。
但这一次叶向高,余子游,陈行贵这前三名的文章没有一人看,外舍同窗全数挤到林延潮的卷子。
众人表情都很精彩,不久就有一人拍腿道:“原来这就是大宗师,得意弟子文章,长见识了。”
说完拂袖而去。
另一人道“此人几乎毫无时文根底可言,不说咱们外课生,就是外面社学随便一蒙童都写得比他好。”
“看来新来咱们外舍,就那福清囝厉害,此人不足为虑。”
余子游,陈行贵二人在外听了也是走到一个角落说话。
余子游问道:“我实在是摸不透啊,陈兄你怎么看?”
陈行贵道:“余兄,此人时文卷子咱们且不提,你看他的帖经,墨义,竟是没有一处错处。就算放之外舍,这一次朔望课,帖经,墨义全对的,也不过是人之数,其余人多少也都会错一些。”
“何况此人之墨义,与朱子集注上相对,没有多一字,也没有少一字,这点你办不办得到?”
无论书院,社学,对于帖经要求,是不能错一字,而墨义就放宽了一些,当然能将朱子集注,一字不错背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