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可有一日辜负此有为之身。著什么书?讲什么学?永嘉之学吗?”
林延潮道:“不是,是下官的事功之学。”
“那还不是永嘉之学。”张居正一晒道。
林延潮哼了一声道:“元辅,此言差矣,阳明子的心学,并非陆象山的心学,只是陆象山之学恰好契合阳明子之道。此\\\'乃心外无理\\\'。理学,心学,事功学,凡我认同,就是吾学!”
张居正一愕,点头道:“此乃师心之道,凭此一句,可知宗海学问必有大成一日。将来宗海著书,不妨送我一本,老夫必焚香拜读。”
林延潮听了无语,说着说着,你还当真了,我是真的不想辞官啊。
到了此刻林延潮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一句,拜读实不敢当,到时必送至府上,请元辅指正。
“不过宗海所学,主要还是在于事功二字对吗?”张居正问道。
“正是。”
“若要求小功,讲学著书可矣,但说起大功,还是造福天下苍生,惠及亿万黎民才是,如此说来还是为官方有可为。其实永嘉之学,难就难在事功二字,若无真正功绩,即便是说得再如何舌绽莲花,也是不足信服于人。”
林延潮听张居正这话,心底一阵大喜,这是在透口风啊,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而且张居正说得没错,与孙承宗所见一样,事功之学乃务实之学,没有从实践中得来的道理,你整天口头***谁拿你当一回事。
张居正这么说是给自己一个事功的机会啊。
林延潮按捺下喜悦的心情,平静地道:“元辅所言极是,公门之中好修行。下官的蒙师,曾与下官说过,为官需行谋保善家邦,言事苟利社稷,读书人应不讳言当官,只要是他一心存着社稷,存着百姓就好。”
张居正油然道:“此乃真知灼见,你的蒙师实在正人,不知今在何处?”
林延潮立即答道:“蒙师林讳诚义,在广州府任经历。”
张居正点点头,又看了林延潮一眼问道:“怎么宗海还打算辞官吗?”
林延潮低下头,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地道:“下官实想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也想为元辅效力。”
这话说出来就是打自己的脸了,不过打脸就打脸吧。
张居正见林延潮这么说,不由道:“宗海,倒是一片坦诚,只是你做官不做官,不在于本阁部。”
好你个张居正,耍我啊?林延潮摇恼羞成怒了。
张居正缓缓地道:“只要本阁部在庙堂上一日,这大势就不会翻过。你在不在朝为官,实对本阁部而言,如参天大树之一叶,去与不去微不足道。”
“本阁部用人,但看他有益无益于社稷,忠与不忠于家邦,从这一点上来看,宗海你至少是一个正直之人。若是宗海真乃克己奉公之臣,就算是天子也不可将你罢免。”
林延潮试着把张居正这话翻译一下,老夫势力大着呢,有老夫在一天,就权力永固。尔林延潮不过是渣渣一枚,你依附不依附老夫,辞官不辞官,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只是看你人品还是可以的份上,从前的就对你不计较了。至于之后一句克己奉公,没人可将你罢免,呵呵,这也你也信。
“相爷,吏部到了。”
轿外传来游七的声音。
“停轿!”张居正道了一句。
而林延潮此刻也是如释重负。虽被张居正鄙视了一番,但他知道至少张居正再也不会找自己算账了。
二人下了大轿,游七上前与张居正耳语几句。
张居正嘴角一勾,斜看了林延潮一眼。
但见张居正笑着道:“宗海,你这次麻烦可是不小啊,通政司那又有弹劾你的奏章。”
林延潮一听心道,我勒个去!(未完待续。)m.。
五百九十九章 弹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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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寒冬。
京师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风雪,到了快天明时,仍是未停。
在这时候,就算再勤于生计的百姓们,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也会偎在自己的暖坑上。
但身为一名朝廷京官,却不得不早早上朝。
洪鸣起已是六十多岁,对他这个年纪而言,上朝自是一件辛苦之事。本朝虽有天子优免老臣早朝的恩典,但那属于位高权重的大臣才行。
作为举人出身,至今仍是穿着一身青袍的,刑部主事洪鸣起而言,当然不在此列中。
洪鸣起二十余岁就中了举人,会试连续落第三次后,就去吏部侯缺。
举人出身当然不比进士,混了三十几年,上面没有人照拂,数进数退,最后官至刑部主事,几乎已是仕途的极限。
不过洪鸣起人老心不老,总觉得能再进一步。海瑞也是举人出身,能官至应天巡抚,他也想最后求个外放。
正常升迁肯定不得其途,身为刑部主事的他不愿意将精力放在繁杂的刑名上。他时刻关注朝堂之事,平日好弹劾时弊。
洪鸣起下了轿子,下人给他加了一件寒衣,然后撑着伞随他进入皇城。
洪鸣起走在路上,见到几名相熟的官员,几人相互作揖。
“洪兄!”
“李兄!”
“哈哈,昨日你一封弹劾奏疏,可谓是一纸动京华啊!”
听了几位同僚的夸奖,洪鸣起心底不由得意起来,面上只是矜持地笑了笑反问道:“什么奏疏?”
“还与我掖着藏着,眼下京城里谁不知你弹劾林三元的奏本。”
洪鸣起恍然道:“这事啊。”
众官员笑着道:“是啊,是啊。”
洪鸣起正色道:“老夫一生谨持名教,君君臣臣不可乱,三代乃是先圣,林三元拿之与刘邦,李世民这等窃国奸贼相较,实是太过,如此为学不正之人,身为日讲官,岂非延误圣学。”
这弹劾的事,洪鸣起是谋定而后动,从理学名教指责林延潮无可厚非,另外批评错误,也可彰显自己的正确,最主要是他听说,林延潮与张居正不睦。
而且几名大臣都弹劾了,他与马御史也是相熟,招呼一声就跟着弹劾了,纯熟凑上一脚,风险比较小,如果能完成最后一击,无疑能替自己扬名,最后当然他也有笔痒的意思,想在奏章上炫技。
几名官员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洪兄之文笔在刑部可算事一流的,奏章之言可谓是句句惊心,字字胆寒。”
“不过是叫乱臣惊心胆寒罢了,我等忠贞之臣只会拍案叫绝。”
“正是,正是。”
几名官员附和道。
“看林三元来了。”
洪鸣起转过头去,但见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官员,单手撑伞缓缓地走在广场之上。对方披肩下,那大红色的斗牛服,无疑令洪鸣起,以及几名身旁的官员眼红。
洪鸣起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青袍,自己六十多岁尚不及一年轻后生,朝廷真是薄待老臣啊!
这时林延潮目光掠过这里,然后停步将伞交给随行下人,遥遥地向几位官员作揖。
洪鸣起等几名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