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句为君道,上一句既是臣道,也是尧的君道,由此可知盖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不难于听言,而难于言之必效。若询事而不考其终,兴事而不加屡省,政事必亡。
林延潮说完,不仅小皇帝,连张四维,申时行也是捻须不住点头。
小皇帝从心底赞叹道:卿家真贯通经学,能博古方能通今,说得好,朕有所得。
同时小皇帝对张四维,申时行道:这也是为何少师向天子推行考成法之故吧
这会轮到张四维,申时行他们脸上一片惊喜连连了。二人一并躬身向皇帝道:陛下举一反三,真乃圣明之君。
小皇帝听了嘿嘿一笑,面上眉飞色舞。
林延潮也与张四维,申时行一般,听了小皇帝一句道破,也是一阵惊喜。他说这些话时,隐隐也有考量天子悟性的意思。
见小皇帝立即明白了他话背后的意思,身为天子的讲师,林延潮如何能不高兴。没错,天子是少年心性重了些,但无可否认,实在是一位聪睿之君。
如此林延潮也有信心,继续担任讲臣下去,否则他就要另外想办法,来完成自己修齐治平的目的。
当然小皇帝绝对不知道林延潮方才那一番话是为了称量一下他的水平,而是享受在被臣子发自内心夸奖的愉悦中。
同时他也从中学得为君为政之道,对林延潮的治学佩服之至。
若是林延潮如张居正那般的大臣也就罢了,但问题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嘛,为何什么方面都甩开了自己好几条街呢
小皇帝心底有几分不服气,但却诚心地向林延潮问道:林卿经史娴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平日有何检身之要,读书之法
这话就超过经学范围,有点离开课堂知识了。
林延潮微微一笑,心道小皇帝又进自己套路了。
于是林延潮道:讲臣读书日用有八法,早起,养静,持敬,读经不二,读史,习文,作字,养身。
接着林延潮又细细解释了这八法。小皇帝听了不由皱眉道:卿家每日行此八法,可有闲暇处置政务
林延潮道:这是讲臣为布衣时所用,释褐之后政事相杂,只能说尽力而为。
小皇帝听了点点头,心底想自己每天有数不完的奏章要批改,此外还要花时间遛狗玩耍,陪陪后宫的妃嫔,哪里有这等细致的功夫。林延潮这读书八法虽好,但自己不可能如他这样痛下苦功啊。
不由小皇帝面上道:林卿家,真克己修身。
林延潮知小皇帝言语不衷,接着道:其实提领八法,只在于勤,恒二字。
勤与恒二字何解
不讥人,不晚起。
林延潮方才说得读书日用八法虽好,但对于平常人而言做到太难,但简化版的不讥人,不晚起,却是每个人可以身体力行的。
小皇帝赞道:善,不讥人要时时怀自省之心,一时不讥人容易,日日不讥人太难,故而如读书用功一般,日日要勤。
小皇帝再次施展了举一反三的技能,不免有点得意洋洋,脸上一副尔等还不快来夸夸朕圣明的意思。
林延潮知道天子还卖弄小聪明,不过却不能再奉承下去,于是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讲臣认为还有一条。
哪一条
学问要有所树立,需从不求人知而始。
此话一出,小皇帝顿时满脸尴尬。他孔雀开屏的心思被林延潮一语道破了。
看到小皇帝吃瘪的样子,众人心底都是暗暗好笑。
不过林延潮也是有些过了,虽然讲官有规劝天子,引导天子向学之职,但讥讽还是不行的。
殿上申时行在旁呵呵地笑了两声,张四维,黄凤翔也是一并地附和地笑起,这才化解了小皇帝的尴尬。
小皇帝也知林延潮是为了尽自己讲臣之职,故而才直言的,心底并不怪他。小皇帝问道:林卿家学问如此精深,不知是拜何人为师
林延潮正色答道:讲臣的业师乃前苏州知府,姓林讳烃,非恩师弟子不能有今日。
林烃小皇帝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于是向申时行,张四维问道,能教出林卿家这样的弟子的,必乃博学大儒,他是哪一年的进士
申时行道:回禀陛下,仲山兄乃臣的同年,都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
小皇帝点点头道:原来是历经三朝重臣,眼下他官居何职
申时行道:原先守制在家,期满后吏部起复他为广东按察使,但仲山却上表朝廷,言父亲年迈,需在家侍亲,故而辞之。
小皇帝听了叹道:真忠孝之臣啊这样人才不能为朕所用,真是可惜。
想到这里,小皇帝道:笔墨伺候。
一旁正字官给小皇帝奉上笔墨。天子持笔起身,来到屏风后面挥笔写下数字。
林延潮也听说过小皇帝屏风书名的事,还听说自己的名字,也在这文华殿的屏风之上。
这一次林烃拒绝了自己请重新出山的意思,但林延潮不死心,于是想了这个法子,向天子推荐自己的老师。未完待续。
五百七十四章 工于谋身(第一更)
宰相张居正府邸内。
相府的丫鬟挪步给张居正,曾省吾,王篆等人上了茶。
张懋修也在其中,只是没有座位,站在了张居正身后陪客。
相爷,今日闽县林仲山的名字被天子书于文华殿屏风之上。工部尚书曾省吾向张居正道。
张居正没说什么,而一旁吏部侍郎王篆看了张居正的脸色,明知故问道:哦,哪个林仲山
曾省吾对王篆道:就是相爷尊堂入京时,那个太平府知府。当时尊堂路过太平府,这林仲山任太平府知府颇为冷待,还是放出话来说,本官不会拿民脂民膏来逢迎权贵。
王篆恍然道:就是那个林仲山,不过我看不过沽名卖直罢了,当时其兄林宗伯与相爷不睦,故而他才使了绊子罢了。但林宗海居然在文华殿向天子私荐林仲山,此实在是狼子野心。
曾省吾闻言点点头,向张居正道:相爷,林宗海在文华殿上向天子私荐林烃也就算了。就连申吴县也是糊涂,竟帮着他一起说话,相爷,若人人效仿林宗海此举,那置相爷于何地
曾省吾用心很深,连着林延潮,还顺带的打了申时行一耙。
张居正放下茶盅,对曾省吾,王篆二人的话,似在细细思考。
坐在张居正一旁的张懋修,听了低声道:爹,我当初就说这林宗海居心叵测,今日两位大人的话,正好印证。
听张懋修也是如此表态,王篆,曾省吾都是微微一笑。
二人这番一唱一和,已是将林延潮置于死地。
为何说置于死地
因为张居正最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