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
不过半天,陈振龙就回来了。
陈振龙将一叠卷宗放在林延潮眼前道:“来得慢了,幸亏还来得及。只是誊写一份费了点功夫。”
林延潮见对方果真将卷宗都拿回来了,当下也不说话,拿着誊写好的卷宗就看了起来。
林延潮不过一顿饭功夫就将卷宗看完。陈叔,陈振龙,陈行贵,三人见林延潮看卷宗时一直不说话,当下心底打鼓。林延潮若是从中发现什么破绽,应该会有喜色啊。
但林延潮却始终都是认真看卷的表情,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现在林延潮将卷宗搁到一旁。陈叔连忙问道:“林公子,怎么样有没有翻案的可能?”
林延潮喝了口茶开口道:“这份卷宗有被精于刑名的老手改过,很多地方都作了删减,言辞上都作了润色。”
陈行贵一拍桌子道:“看来府衙里也怕有人要翻案,想来个滴水不漏,真正坐实。”
林延潮笑道:“坐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人想要草菅人命没那么容易,这卷宗虽改得精巧。但还是有两个破绽,给了我们翻案良机。”
听了林延潮这么说。三人都是大喜。
林延潮拿过卷宗道:“第一个破绽,你们看卷宗上有言,官军欲上船搜捕,但贼寇突而发难,群持倭刀,从船舱两侧伏击。官兵措手不及,伤数人。”
陈振龙冷笑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把官兵登船追杀,说成了自保。”
林延潮这时候将卷宗翻到另一页道:“正是因为欲盖弥彰,故而才出了破绽。你看负伤的官兵,事后验伤,与刃创口不及一寸。众所皆知,倭寇所用的倭刀又狭又长,那岂有刃盈尺而伤不及寸的道理。”
陈家三人听了林延潮的话,拿了卷宗一看,相顾了一番,皆激动地道:“对啊,我等怎么没有想到。”
“林贤弟真是明察秋毫,我等不及啊!”陈振龙衷心言道。
林延潮笑了笑道:“先不急,还有一点,这卷宗所说,缴获倭刀的样式,与倭刀不符合。从上面所述来看,多半是琉球所产的琉球刀。眼下这琉球刀作为缴获封于府库之内,届时只要拿出物证一比对,就知这些人是倭寇还是琉球船民,凭这两点已足以让巡海道副使重审此案。”
陈叔霍然起身,一拍桌子道:“应龙,士贵,还等什么,一并随我去巡海道衙门,击鼓鸣冤去!”
陈振龙笑着道:“十三叔着急什么?去击鼓鸣冤,咱们也要等天亮,再拿张状纸去啊。”
陈行贵哈哈笑着道:“正好,咱们就请林延潮给我们动笔写一张好了!”
林延潮不由莞尔道:“两位陈兄,还真是会使唤人啊。”
当下林延潮铺纸磨墨,陈叔道:“我最烦见你们读书人舞文弄墨了,我去外面抽旱烟,写好叫我。”
说着出门而去,众人都知他脾气,不以为意。
林延潮酝酿片刻,当下提笔将这篇讼状一气呵成,然后道:“你们拿我这份讼状找人誉写一份投给巡海道副使就好了。”
陈行贵拿过讼状,他知道林延潮坚持‘身在黉宫,片纸不入公门’的原则,不想让自己替人写讼状的事,留下证据。
当下陈行贵拿过讼状道:“延潮放心,你写讼状之事,我们陈家上下绝对守口如瓶。”
陈振龙见陈行贵拿过讼状收好问道:“你这什么意思,将讼状拿给大兄!”
陈行贵道:“大兄,你是生员,不可轻易上衙门告状,如此有损于你的名声,而我连童生也不是,就算被告不成最多吃一顿板子就好了。”
“你。”陈振龙想说什么又最终闭口,显然是知道自己争不过陈行贵。
林延潮当下道:“既是定下,那么明日行贵兄,你就去递状纸,当然为了防止巡海道衙门推脱此事,我们还要用一点手段,不过此手段要难为行贵兄你了?”
陈行贵一拍胸口着:“咱们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延潮兄你尽管吩咐好了,不知要怎么为难?”
林延潮道:“你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在告状前,先吃几十下板子就好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翻案(一更)
听闻要吃板子,陈行贵心有忐忑,不过还是依着林延潮的吩咐照办。
次日,他就带着状纸,打扮成农夫的样子,来到了省城里的东门大街上。
东门大街直通鼓楼,布政司衙门,按察司衙门,府台衙门都在此。故而大街上守备森严,到处是穿着战袄,持着兵戈的官兵来回巡弋。
陈行贵心底打鼓,深吸口气定下神来,但听得前面锣声响起。
兵丁喝道,行人都是纷纷躲避往道路两旁。陈行贵看见两面出行牌,分别写着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巡视福建海道。
陈行贵见了牌子,当下心底有数,知道是巡海道副使的仪驾,当下不顾官兵的推搡,猛地冲入道内。
“作什么!”
“大胆狂徒!”
“给我拿下!”
顿时道路两旁一片惊呼。
福建巡海道副使,郑宽正安坐在轿子里,耳边是锣声回响。而他此刻正是闭目养神,想着事情。
省城里有抚台,藩台,臬台等大员,自己身为道台在这里却处处低人一头。但自先帝再度开海,巡海道衙门重新掌管市舶司后,郑宽就懒得呆在省城里,看那帮大佬的脸色。
漳州府天高皇帝远,在市舶司贸易上巡海道衙门,可以说是独断专行,连漳州知府也要看他脸色。大权在握,这才是真舒坦,故而上任来他是没少往月港跑。
不过巡海道的衙门,毕竟还是在省城,他每年也要有几个月回府办公。想到这里,他就琢磨着怎么向朝廷上个奏折,将巡海道衙门重新搬到漳州去。不过此事需要有巡抚点头,恐怕就难了。
就在郑宽细细思考时,前方突然一阵骚动,自己的仪仗卫队似遭到了冲撞,轿子突然在半途停下。
打断了思绪,顿时郑宽满脸都是怒意。但随即平复下来,敲了敲轿沿,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一旁的人禀告道:“启禀道台,前面有人冲撞仪驾,已是被拿下!请道台发落!”
“此等山野刁民,不通礼仪,拖出去打三十板子!”郑宽道。
“诺。”
郑宽重新在轿内闭目养神,这时外面人大叫道:“小人是本府治下小民,大老爷是巡海道副使。一个属地上,一个管海上,您不该惩办我,要把我送到府衙打板子才行!”
郑宽听了不由一笑,心想这刁民还蛮有趣。
当下他掀开轿帘,走下轿子见一个十几岁的后生被按在道中。郑宽当下道:“天下官管天下众生,你在我这犯了事,本官还打你不得了。左右给我着实打三十板子!”
说完左右两边兵丁,当街将此人裤子拔下。板子齐下。
那乡民被打得直惨叫,四面百姓也是在旁围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