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到了主位上,示意众人入座。
众人有知府,知州,知县,官都不小,平素也是见得惯官员的人,就算没有官身的举人,在地方也是乡绅,地方官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
但林延潮身为那一榜的解元,本就是光环所在众人瞩目,现在又是以三品京堂致仕,众人在他面前,当然不敢以同年自居,而是战战兢兢以下僚身份拜见。
林延潮大体聊了几句,打开话匣子,众人都是放松了三分,场上倒是吴尧弼心思重重。
这位吴尧弼,万历八年林延潮进京赶考时,他已是庶吉士,当时还去门上拜会了一次,当时吴尧弼还以前辈的身份勉励了几句,哪知自己进翰林院时,他就散馆离京了,现在仕途很不如意。
林延潮见此笑了笑,就聊起了过去他们那一科乡试的事,人得志以后,就喜欢聊以前过苦日子的时候,然后衬托金榜题名的喜悦,席上话题也就在这里转来转去。
从座主聊到同年,酒也过了三巡,这时没有官身的同年纷纷借醉酒,家里有事告退,剩下都是官员,于是话题就不一样了。
聊了几句,林士钊即出言问道:“部堂大人,听闻近来有风声,说琉球意欲内通倭国,故而朝廷上为防止倭患,有重新禁海的传言,不知部堂大人是如何看的?”
其余官员也是露出关切的神色。
林延潮看了林士钊一眼,他的弟弟林国相是万历十一年进士,与叶向高是同年。他的意见自己必须慎重回答。
林延潮想了想道:“此事我从未有听过,所以也不好下什么论断。不过月港开海之事,乃禁中有开,开中有禁,此事关乎朝廷国策,要更张也没那么容易。”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林延潮说完顺便问起众人对于开海的意见。
不少官员认为月港开港后,确实福建倭患减轻了许多,若是重新禁海,那些因为禁海而有所损失的大海商们恐怕又要再掀风浪。
然后就是一些深入的话题,林延潮偶尔谈及几位内阁,尚书时,他们都是神色一动。他们身为外官不说见到内阁,尚书,就是一般部寺官员等闲也见不着,甚至还要受京衙吏员的气。
要不是林延潮是他们同年,他们哪里有机会与他坐下来聊天,接下来他们的言语不由露出亲近,投靠等等意思来。
期间吴尧弼再三欲言又止,却没有机会,倒是林延潮得了空时,告诉他改日来自己家一趟。
仅这一句话令吴尧弼露出感激的神色。
这一番宴后,众人离去,过了几日,林延潮又有一宴。
此宴就不如前一宴了,请的是林延潮院试,府试的同案。
比起之前而言,与宴之人显然身份都低了不少,但对林延潮而言感情却深厚多了。他的举人同年交情其实都不深,因为能考中举人就已算得上跨越阶层了,得意后交得朋友也就淡了许多,更多是利益往来。
而这一次出面相邀的倒不是林延潮,而是陈一愚。
陈一愚出面后,他的族兄弟陈振龙,陈行贵还将林延潮当初在濂江书院读书的同窗也叫来了。陈家兄弟在省城面子很大,邀请了百余人之多。
这一次林延潮却是心情颇为忐忑,邀请这么多人,能来几个?他心底不知还能遇到几位旧友,如翁正春一直避而不见,着实已令他心底老不是滋味了。
其实在他想来,除了乡试同年聚一聚也就算了,这小三关的同案见了又有什么意思,大家不是一个层面上,难有提携之说,如此一来自己不是纯粹来显摆了吗?
但陈一愚,陈行贵他们都是极力邀请。林延潮心想或许大家还有几分当年旧情在,故而就抱着如此心情来了。
这一天林延潮赶了大早,轻车简从即来到南园,意料之外的是还真见到几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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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激励(新年好)
相聚的地方在陈行贵的南园里,当年陈一愚在南园主持诗会,作为林延潮府试前的扬名之用,林延潮,黄碧友,翁正春等人都有来。≦看 最 新≧≦章 节≧≦百 度≧ ≦搜 索≧ ≦ 品 ≧≦ 书 ≧≦ 網 ≧
陈一愚,陈振龙,陈行贵知道林延潮驾临府时,都是早早在府门外出迎。
徐贞明被罢后,陈振龙从京离开,转而在苏松,浙江推广番薯,知道林延潮回乡后这几天才从浙江赶来。
至于陈行贵这几年在苏州经营钱庄的生意,也是听闻林延潮返乡后,着急从苏州赶回来的。
陈一愚还是如此屡试不第,不过有陈振龙,陈行贵的支持,他素来也不缺钱花,不仅有这么大的园子,还畜养戏班美婢,平日里鲜衣美食,出行有骏马华车,日子是相当的滋润。
现在陈家的富贵都系于林延潮身,眼下林延潮回乡一趟,陈家自然是帮他张罗前张罗后,排场的事涉及面子一样不能落下,务必是要办好了。。
林延潮也知道陈家是一番好意,故而没有推却。
到了南园时,林延潮除了见到陈家三人时,还见到自己的一位老友正是当年与自己和于青舟交好的黄碧友。
看见对方林延潮浮起笑意,他想起很多,如在书院里一起读书的时候,县试时二人同场较技,一起住在庙里作及第大梦,后来他又在自己家里读书,再后来二人一起加入林社,然后是当年自己回乡,二人当时已没有太多话语可聊,但昔年情谊仍在。
见到黄碧友的一面,这些记忆一下子都鲜活了起来。但见他已不是年轻时的样子,现在脸色有些灰黄,背也有些驼背,额也有了皱纹。
黄碧友见到自己后脸色也有几分激动,久别重逢喜色从脸闪过,然后看了陈行贵,陈振龙,陈一愚他们三人此刻都恭恭敬敬地站在林延潮身后。
黄碧友敛起神情,弯着身子拜下道“见过部堂大人。”
林延潮心底一黯,随即摇了摇头道“你怎么也与我来这一套啊。”
黄碧友连忙解释道“以往不知尊卑,眼下岂敢如当初那般,如此也太不知分寸。”
陈行贵倒是笑着道“诶,黄兄当初你也不是这样的,一次部堂大人回乡,你可是说宗海再如何发迹也是我等的旧友,原来如何当是如何,他是不会介意的。”
黄碧友满是尴尬道“别提了,别提了。你也不是吗?听闻你也是给部堂大人再做事的。”
听了黄碧友的话,众人都是笑了,至少陈行贵他还是敢揶揄的。
林延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