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底有数,李汝华毕竟没有将他抓了牙行商人熊启昌的事与自己交代,看来并不那么愿意让自己插手。
当即李汝华就请林延潮在衙门驿馆里小住,林延潮也是答允了。
晚上设宴款待,又是一番景象。
到了次日,林延潮刚刚起床洗漱,即听到外面传来吵杂之声。
林延潮心底有数,刚走出驿馆就见李汝华面带怒色地赶来。
听他一说才知道今日早上有数百名商人将巡盐衙门包围了。于是李汝华赶紧来请教林延潮。
李汝华当即说了来龙去脉,原来扬州有十家牙行,分别是梁头行,河工行,供应官银行,催收公费行,整酒行,亲纸行,填写引皮行,桅封行,盘堆行,报解捆行。
李汝华一到任后即抓了商人熊启昌,此人经营着梁头行,河工行,还扬州牙行里很有势力。
熊启昌被抓后,李汝华本是等着牙行上门来恳求自己,哪里料到这十家牙行连先礼后兵都没有,而是同时罢工,还组织人手一并来巡盐衙门要求放人。
李汝华当然很生气,堂堂巡盐御史的威严岂容冒犯,在扬州就算是两淮盐运使,扬州知府都要看他的脸色。
而且他认为牙行不过是小角色,属于两淮盐业这条利益链里最弱的一环。他们借助为官府代办的权利,从盐商身上盘剥,属于两边都不待见的那一等。
现在他们竟然用罢工来反对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汝华与林延潮解释了一番,然后道:“这一次令部堂大人受惊,实在是在下的责任,眼下那些刁民聚集在外,如何处置还请部堂大人示下。”
林延潮当即道:“诶,我只是路经此地,此事茂夫你自己主张就是,不必顾念我。”
李汝华点了点头,他胸有成竹,在他看来收拾牙行,自己就能对付。若让林延潮帮忙,那么欠下的人情实在太大,自己是很难还得起的。
所以他前来请教林延潮只是出于一等尊敬。
当即李汝华道:“既是如此,在下就让扬州府派官兵来,部堂大人,以为如何?”
林延潮见李汝华很是恼怒,看来是要硬肛,当即提醒了一句道:“牙行这一次闹事,必定有后手,茂夫要小心啊。”
李汝华当即道:“洪武初年时,太祖有令天下府州县镇店去处,不许有官牙,私牙,若有自称官牙,私牙者,判迁徙化外。而后虽此制放开,允许民间持官府印信开设牙行,但这十间牙行盐道上下从为承认过,他们今日敢闹事,正好给了在下口实,从今以后杨走不会再有一间牙行。”
林延潮闻言不由踱步。
十间牙行也不能说全然违法,比如封引亲纸行,就是专门为盐商印刷盐引交给盐运使司,一张盐引印刷在三文钱如此。
填写引皮行,所谓的引皮,就是盐商上交批验所每一百张盐引里要附一份引皮,引皮里要写上支商,地主,上下河经济,报名填数等等。
而这些都是盐商船只过往时要向盐道衙门经办的手续。
这本来是衙门办理的,但后来这些手续都被牙行包办,牙行借着这些名义向过往盐商船只收钱,到了最后两淮所产的每一包盐,牙行都要抽一笔钱,这些钱虽然不多,但最后都算在老百姓买到的盐上。
李汝华要革除牙行,当然是利商利民之举,可是要革除牙行的声音,朝廷是从嘉靖一直喊到现在,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李汝华想要一朝成功,恐怕有些难了。
但无论如何说,如此敢于任事也是令林延潮佩服,至少人家是真的要办一些利国利民的事。
当即林延潮也不再说,然后李汝华当即动手了,首先他要联络扬州盐商一并对付牙行。至于官府,在他看来扬州地方无人敢违抗他的意思。而且牙行的权利当初既然是官府给的,那么收回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是李汝华却没有料到,率先捅自己一刀的正是官府。
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教训一二
却说李汝华一面往扬州衙门调兵,另一面写了一封布告张贴在巡盐衙门的门外。
这布告说的是什么呢?
就是说十大牙行长期把持盐业,导致了病商误课的局面。
这罪名不小,所谓病商就是商人受到剥削,误课即是误了朝廷的盐课。
所以李汝华借这布告,声明自己整治盐业的决心。
过了片刻,扬州知府即派了两百余官兵来。官兵刚到,这些牙行的人立即一哄而散。
不过仍有几十人被官兵捉拿。
见这些人走的走散的散抓的抓,李汝华当即觉得控制住了局面,命人将这些刁民就直接关押在巡盐衙门,然后回去向林延潮禀告了此事。
李汝华明言,他打算重新审核牙行的资格,在此期间一切盐船报关,必须经过衙门,不可借由牙行之手。
林延潮听后提醒他多加小心,李汝华却是叹道:“在下身负圣命下扬州,若是不在扬州有所建树,元辅那边就交不了差。在下也知道一步革除盐政积弊有多难,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还请部堂大人替在下在元辅面前多多美言。”
林延潮点点头,心想李汝华身为巡按御史,算是握有尚方宝剑在手,又代表了朝廷整治盐业的决心,未必也不是没有成功可能。
当然他若是能摆平此事,自己也没有出面的必要,可是招揽梅家也就无从谈起了。
然后李汝华决定下午召集本城盐商商会于巡盐衙门一举解决牙行长期在政商两边牟利的局面。
林延潮不置可否,说自己会在扬州再逗留一日,并告诉他自己在梅家别院下榻的地方。
听说林延潮住在梅家别院,李汝华有些讶异,然后亲自送林延潮离开了巡盐衙门。
林延潮回到别院后,就带着妻儿去扬州城里逛了逛。
林延潮回乡的旅途走走停停,算是旅游散心,往日的那些旧疾早就好了。想想看若真的继续在朝堂上操劳下去,自己不知道要病到什么时候。
这天扬州城里正好下起了细雨,虽不是三月烟花时节,但城里气候也是格外宜人。
林延潮坐车由旧城经新城,路经小秦淮,一路码头上依旧繁华脏乱,城里九巷中高高矮矮的屋舍错落的挤在一起,鱼肠般弯曲的窄巷通向远处。雨下过后,小巷道上微湿,覆了墙角的青苔更青。
雨幕之中酒楼的帘子下,酒客们进进出出,有的人是来喝酒的,有的人是来避雨的,而伙计则是拿起竹竿挑起酒幡子张挂,店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