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都是真正的读书人,在他们眼底,帝王将相什么的都是浮云,唯有精神的不朽方是长久。
所以想要不朽,在于立功,立德,立言!
若是事功学取代了理学成为显学,那不是意味着另一等不朽。
高攀龙开口道:“林学乃是切实可言之学,林三元在归德三年,归德大治,即可知他的学问其已至知行合一,又兼天子任他为会试总裁,将来如何实在难说。”
顾允成道:“不说其他,这一次会试之后,恐怕越来越多的读书人会研习林学了。”
说着几人都陷入深思,他们都师从于薛应旗,顾宪成,自小教程朱之教,他们心底当然认为理学是儒学正宗,同时心底对林学也并不排斥。
这或许也是很多年轻读书人此刻的心态。
他们对新鲜事物从不排斥。
“想那么多,还是先研习林三元文章再说,金榜题名才是我等所愿。”
听顾允成这么说,众人都是释然纷纷笑着道:“正是如此。”
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房官人选
锁院数日,在开考前三日,沈鲤请王锡爵,林延潮至礼部商议考试事宜。
礼部部堂公厅里。
其余官员都是屏退,只有三位主持礼部试的主官。
座席上王锡爵居中,林延潮沈鲤各坐左右。
王锡爵是内阁大学士,副宰相一般的人物,而沈鲤是礼部尚书,二品大员。至于林延潮虽是翰林学士,但要不是有会试主考官的身份,在平日里,林延潮是无法有与二人平起平坐的资格。
沈鲤开口道:“依照去年的程规,会试同考官是十七人,其中翰林官十一人,科道三人,六部三人。”
“其中易经五房,书经三房,诗经五房,春秋二房,礼记二房。”
“考官选用四十岁以下,科道六部的官员选五品至七品之间,至于翰林同考官则是讲读以下。今科是否照往年之事,两位总裁以为如何?”
王锡爵道:“本阁部以为同考官人选应当更加慎重,从翰林京官中选拔,先论科第,次论品行,再论学识,衡量一番为先后。”
沈鲤点点头道:“总裁所言正合圣人荐贤之意,察者不贤,用者也难贤矣。这是礼部日前草拟了一份会试同考官名单,还请两位总裁看过。”
王锡爵,林延潮二人先后看过。
林延潮看名单上有叶向高,方从哲,萧良有等人,还有顾宪成,要知道会试同考官一般都是选讲读以下官员。
也就是说三年前林延潮若是留京成为同考官还是可以,但是今年成为学士后,除了有资格任主考官,再与这些‘下僚’们并列同考官,已显得不和身份。
既然要选的人都上了名单,林延潮心底默许了这份名单,但是他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王锡爵。
王锡爵看着名单微微皱眉,当下点了两人,一个说年纪太老,一个说平素为人浮躁,不适合担任同考官。
沈鲤依言从名单上将这二人名字划掉,然后又提了另外两人。
王锡爵同意了一人,对于另外一人不置可否,转而向林延潮问道:“林学士,心底有什么人选?”
林延潮心道,两位大佬都有自己心仪的人选,若是自己提议另外一人,不是同时得罪了两人,这事可不能乱干。
当下林延潮道:“下官在京时日短,平日同僚认识不多,考官的人选,何等之慎重,下官不敢妄言,一切听两位大人吩咐。”
沈鲤笑着道:“林学士太谨慎了。”
王锡爵不客气滴,直接自己又说了一个官员名字。
王锡爵点名此人,沈鲤当下不再坚持原先的人选,将此人写在名单里。
然后沈鲤又道:“今科以易经,书经为本经的举子比往年多了不少,本官的意思是不是从其他各房减少一房,分到这两房中呢?”
沈鲤说完,林延潮先心底一动,他是治尚书的大家,从他的私心而言,当然希望尚书房的考官多一些,如此推荐上来的治尚书考生也会更多。
王锡爵则是肃然道:“易经为五经之首,书经乃五经之始,若是考官批改不及,屈抑了贤才,那既是让人白费了光阴,也是国家之损失,但是改动哪两房倒是令人头疼了。”
这时林延潮道:“总裁所言极是。本官以为孔圣人作春秋,每一字每一句都含微言大义,此经绝不可动。”
王锡爵闻言赞道:“读春秋可辩是非,明曲直,宗此者多忠义之士也,春秋房不可少。”
沈鲤知道王锡爵的本经是春秋,要裁掉春秋房王锡爵多不同意。林延潮此举也有示好王锡爵的意思。
林延潮继续道:“至于礼经只有两房,也不可再少,诗经五房倒是可以少去一房。”
于是沈鲤问道:“只动诗经一房,那么林总裁是要在易经,书经有所取舍吗?”
林延潮道:“本官以为与其取舍,倒不如其他各房不动,再向朝廷请多加一房,多设一位同考官。”
王锡爵闻言质疑道:“同考官一直是十七人,已是多年,骤然要加一人,朝廷那边会答允?”
林延潮主动道:“启禀中堂,学生以为洪武年时开科举时,同考官只有八人,而今已是增到了十七人,其中原因在于考生越来越多之故。”
“从礼部报上考生的人数来看,今年考生较上一科更多,我等请求增加同考官,也是合情合理。”
沈鲤深以为然,当下向王锡爵问道:“本官以为可以,总裁以为如何?”
王锡爵当下道:“本阁部以为,与其要增加同考官人数,那么要加就加两人,如此诗经房也不用减一房了,就这样定了。”
王锡爵干脆一言而决,沈鲤,林延潮闻此也不会反对。
沈鲤当下将方才从名单划掉那人推举上去,此人是沈鲤当初心仪的,这一次王锡爵不再反对,林延潮自然表示认可了。
经此一事,沈鲤,王锡爵都心知,林延潮厉害,他在不动声色间平衡了二人的分歧,让他们各得所愿。
考官人选的重头戏过去了,沈鲤示意礼部官员给他们三人上茶。
三人各自喝茶。
然后林延潮道:“本官还有一事。”
沈鲤放下茶盅道:“林总裁请讲!”
林延潮道:“就是这一次策问之事。”
王锡爵听了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将茶盅放在一旁。
林延潮当下道:“本官以为以往房官看卷只看头场,头场七篇只重前三篇,每每房官将第二场第三场还未改毕,即将本房内荐卷上呈,此举实在有所不谨。”
“头场七篇看考生阐发微言大义,次场考教考生书,判等案牍文章,最后一场策问则是看考生通古今之变,能否学以致用,既是读书作官,官员的经世致用也是必不可少,故而本官打算让各房官看完三场后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