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别走
千钧一发时, 厉白身影快如一道闪电，直接扑进洞里去。
叶特是最快觉察意外的，他立刻朝洞口跑来, 一边喊人：“快过来！出事了！”
叶特冲过来, 人就被卡在洞口，他立刻意识到刚刚情急之时厉白变成兽身才得以钻进这个比篮球大不了多少的洞, 心念一动变成幼犬形态，扒拉进洞，只见之前挡路的那堵金属墙消失了，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蜿蜒的水管似通道。
身上佩戴的照明工具仅能照到近前几米, 再远的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一片, 像是噬人黑洞。
“怎么回事？人呢？”竹游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特回过头，确定其他人都过来了, 便侧开位置让他们看清前方多出来的洞, 头向前一摆, 示意人在里面，然后后腿一跃，便果断跳进洞里。
熊麦着急地看着前方, 就想要上去，“都进去了？那我们赶紧也过去！”
“等等。”
越是紧急时刻，竹游之反而显得冷静, 他抬头看着正跟着几人身后的直播球, 低声道：“别让它们跟过来。”
熊麦便是一愣，立刻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管它们, 我们快下去找他们吧！”
“正是这种时候才得管, 不然你们先走，我殿后处理。”早上钟意在找他联手探查山壁情况时，曾悄悄告诉他，如果有机会，找机会甩掉这些直播球，她说得很慎重，竹游之当然也得重视。
一旁的涂凡洞里洞外来回地瞧，很是着急，“要怎么做竹哥你说，我来！”
熊麦焦急地看着洞口，又无奈竹游之的坚持，最后拍着山壁说：“别争了，竹哥你要是出事钟意姐可不会放过我，你先走吧，剩下的我来！”
竹游之得到这句话，便不再坚持，立刻变化兽身缩小形态，然后跳进山洞里。
熊麦推着涂凡赶紧走，“快去帮忙，我搞定了就追来。”
“你动作快点！”涂凡扫了眼周围乱飞似乎想找机会冲进洞里的直播球，转头变成一只兔子跳进洞里。
人都相继变身走了，转眼只剩下挡住洞口的熊麦。
熊麦转过身来，看着上下乱飞的直播光球，缓缓吐了口气。
……
钟意现在陷入一种十分尴尬的状况。
原本正在查探洞里挡路的金属壁情况，正敲敲打打着，不知道按到什么开关，金属壁突然“轰隆”消失，一股巨大吸力将她吸进去，然后她就面朝下一路滚下去。
通道极窄，只能容纳一个她，根本容不得她回头转身，通道又滑，无法借力攀附，只能不受控制地做自由落体运动。
庆幸的是整条通道都是金属制，不然她怕是得磕破相。
摔摔滚滚了好长一段路，然后她……卡住了。
不知底下还有多深，身上佩戴的照明工具早在摔滚过程中掉了，如今是一片睁眼黑，手根本无法平伸，整个人仿佛被塞进管道里，完全进退不行，陷入了人生最大困境。
不过没多久，身后就传来轻脆响动，伴随着一道光亮，一只软乎乎的小东西，径直砸在她微曲的小腿上。
她低头一看，这抱着她小腿的小东西，白猫崽似的外型，幽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不正是厉白吗？
钟意苦笑了声，“小白怎么也下来了？这下好了，我们一起卡在这里。”
厉白也没想到下面会是这样的情景，他还好，兽身能自由控制变大变小，但钟意怎么办？他得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
他顺着钟意的小腿往上爬，爬到她大腿上时，毛茸茸的头被她一按，“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厉白一顿，侧耳倾听，半晌意识到什么，立刻跳到她脚后方，正正好挡住滑冲下来如今是黑狗崽形态的叶特。
没过多久，竹游之、涂凡、最后是熊麦，一个个像下饺子一样接连掉下来。
白虎崽，黑狗崽，熊猫崽，小白免，黑熊崽，一只只萌状的小动物全堵在她脚边，眼里透着对现状的茫然和困惑。
哪怕知道不是时候，钟意也只想扶额，“好了全下来了，这下想找人拉我上去都不行了。”
钟意伸手探了探前方，以手臂的距离根本摸不出前方的通道是更窄还是宽，她现在到底该博一博向前挤还是慢慢往后爬回去？
思及她落下来的时间和速度，倒回去怕也是一项不太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
难道她的人生就这样交待在这里了吗？以这么憋屈的方式死去的话……
正挣扎着，脑海里忽然响起了涂凡的声音：
[钟意姐，你变身啊！幼崽形态就能掉下去了！]
兽人变兽身时是没法开口说话的，不过谁让竹游之有精神传递的天赋力呢，借着他的脑电波传声，搭着熊猫崽的兔子努力地在脑海里说话，向她传达信息。
这话一出，熊麦和叶特都抬头看着她，看来这个脑电波还是群发言。
竹游之以为涂凡有什么好主意，结果竟然是这个，翻了个白眼推开兔子——说得不错，下次不要再说了。
钟意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来没跟他们坦承过自己的身份，除了厉白和竹游之，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人类。
“我没法变身，不是因为精神暴`乱，”既然把他们当朋友，钟意也没想再瞒，她坦然道：“我是人类，人类是不会变身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位置受限，钟意也没法一直低头留意其他人，被卡得越久，那种被束缚的无力绝望感，就越来越大。
厉白看出了钟意的焦躁，白虎崽蹭蹭地向前，在她手上蹭了蹭，让她不要着急。
虽然安慰钟意别急，但厉白自己其实心里急得很。
怎么办？这个地方不上不下，被卡在这种窄小的空间只会加剧精神压力，对他们影响不大，但是钟意看起来坚持不了太久。
厉白松开钟意的手，回到后方一爪子搭在竹游之身上，然后钟意便听见了群发言：
[涂凡和我去前面看看情况，找到路的话涂凡回来带钟意，钟意你等等我，我一定会很快找到路。]
让涂凡的空间跳跃能力带她离开吗？
真难为厉白在这种时候还能冷静地想到解决办法。
钟意心头松了松，嗯了声，“你们小心点。”
竹游之现在是传声工具，另外钟意单独在这里不安全，叶特和熊麦这两个战力留下可以保护她，于是厉白没再犹豫，爪子一扒拉涂凡变成的小白兔，往前小心挤过钟意，就带着涂凡继续往前落去。
厉白在前，涂凡在后，原本两只小兽顺着管道下落得顺顺畅畅，没一会儿，后面的涂凡就一头撞在厉白毛茸茸的兽身上，同时感觉到阻力。原来前方的厉白身躯变大了，变化得正正好和管道一样大小，同时四肢扣在管道壁上，不再是自由落体的速度，而是以一种可控的速度下滑。
涂凡挨着厉白后背向下坠落，很快想明白厉白这么做的用意。
他怕正是用这种方法，来测量管道的大小变化，另一则，若遇到分岔口，他可以停下来观察选择。
只是这么一路滑下去，就算通道壁是光滑的，这样下滑的速度和控制力对体力也是一项极大的要求，但是让涂凡佩服的是，厉白全程稳稳控制着速度，兽形随着管道大小快速变幻，不曾有过一次失手。
不知滑落了多久，前方突然一空，他们落到了一处足有十来个方的方形空间。
空间四周和头顶竟然是半透明的，隔着墙壁，隐约可见里面有能量游动。
厉白只瞥了眼就变回人身，同时快速把摔在地上的兔子拎起来，“这个距离怎样？能不能回去把钟意带过来？”
涂凡变回人身，按了按有些晕眩的脑袋，弱弱地道：“太远了，这个距离回去我得跳跃至少三次，过来的话恐怕得花更多次数……”
而花的次数太多，恐怕就得休息才能恢复天赋力。
涂凡有些心虚，就怕厉白嫌他能力废，但厉白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耐着性子想办法，他抱着手说：“三次？没问题，我带你回去，你再带钟意过来，这样三次就能过来了。”
说的容易，但是要逆着管道向上爬回去，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少涂凡自觉自己没有这种能力，就算是兽人，也没有几个能像厉白一样自如控制自己兽身大小的。
最后还是厉白拿出了绳索，把变成小兔子的涂凡绑在自己身上，一路带着它攀爬回去。
回程如何艰辛不说，只知道厉白带着涂凡回去，钟意看见的白虎崽已经直接趴在地上，张着嘴巴直喘气。
等小兔子走到她身边，示意要带着她走时，白虎崽又摇摇晃晃起身，看她一眼就向前蹦去，显然，他是要带路。
厉白一路停了三次，方便涂凡中途跳跃停靠，最后终于落到那处可供停歇的四方空间，其他人都陆续恢复人身开始观察四周，而白虎崽依然累得趴在地上喘气。
钟意走过去抱起虎崽，软乎乎毛茸茸的手感有多久没碰到过了？
兽人可真是一种神奇生物，明知道看起来这么无害可爱的小动物，其实是一个武力值不下于她的大男人，但看厉白这样全力为她奔波，每一次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为她分忧，对她这么好，她又怎么能不受触动？
不用说，她也能知道找路这事不容易，更别说还返程回来带路。
小白虎眯着眼睛乖巧地耷着头，在她手里成了绵软一团，任由她随意动作，这样软萌无害的模样更是让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轻轻揉着小白虎毛茸茸的额头，忍不住低头跟它蹭了蹭脸颊，“谢谢你小白，真的谢谢你。”
小白虎眼睛微微睁开，低低“嗷呜”一声抬头同她蹭了蹭，这样难得的主动亲密逗得钟意心情更好，她一时笑得眼睛都弯了，“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一人一兽人相互依偎，画面瞧着也颇温馨，可惜地点不太对。
“咳咳！！”
竹游之早见过厉白变成幼崽时跟钟意撒娇的样，只是他没想到，为了博得心仪对象好感，在对方知道他真身后，他竟然也能装得了幼崽卖萌，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也就是钟意这人类对兽人认知不深，不然哪能被他骗了。
瞧涂凡和熊麦看得眼睛都直了，作为朋友他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他们。
钟意回过头来，见队友们全是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她眨眨眼睛没当回事，对涂凡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坐下来，从空间环里拿出营养剂递给厉白喝。
一支营养剂喝完了继续再喝，小白虎也很配合，咬着药剂瓶就喝了起来，简直真把自己当幼崽似的，直把其他人看得一言难尽。
“咳，厉指挥官，你是不是变成人自己喝好一点？”
之前算是死里逃生，钟意一时感触直接就抱起小白虎，这会儿解除危机，也有地方休息了，被竹游之等人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又看，刚刚被丢下的理智又慢慢回笼。
小白虎对此的反应是，抬眼看着钟意，眼神湿漉漉的，直把钟意看得心软乎乎，“暂时变不成人吗？那就先这样着吧，我再给你拿一支营养剂。”
其他人：“……”
竹游之捂住眼睛，叶特冷笑了声，涂凡转开眼不好意思再看，熊麦则是起身四周游走。
“这是死气之地地下吧？你们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自然形成还是人工建造……”
在他们四周头顶，半透明的墙壁里如星辰闪烁，光亮点点烁烁，看起来特别梦幻，作为高科技人才的竹游之却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能量体游走体现，是一种能量具现化。
从他们意外走进这地下道开始，所遇到的一切都非自然，全是人工手段。
只是以他的学识，都无法堪破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这才是让他心生警惕的事。
“千万不要碰，虽然有些差异，但如果我没猜错，这些能量体应该和空间通道有关系，在弄清楚前……”
竹游之的声音戛然而止，而众人也齐齐看向一个手指头点在墙壁上的熊麦。
——被他点到的地方，四周光点飞快聚集，在他手指头的位置，很快形成了一块明亮光斑。
熊麦慌张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救我！我的手指拔不出来！！”
熊麦话音刚落，已经反应过来的众人齐齐冲到他身旁，然而变故还是在眨眼间发生——同熊麦手指头相连的墙壁刹那间光芒万丈，有如曜日的璀璨金光瞬间爆炸！
钟意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她感觉照耀在眼皮上的白光褪去，她慢慢睁开眼睛，下一刻却倏然睁大眼。
……不是吧！她不过闭上眼睛没两秒，在这瞬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意整个人浮躺在空中，周围是闪烁游走的星光点点，如梦如影，如幽如幻，明明灭灭，让人怀疑到底在梦中还是现实。
“想回去吗？想不想回去？”
半空中传来一道轻轻缈缈的声音，钟意抬头，四下环顾，“谁，谁在说话？”
“我？”半空中那道轻柔的声音忽然变了个调，变成了低犷的男人声，“小意，是爸爸呀，你忘了爸爸的声音吗？”
钟意狠狠一愣，眼睛死死盯住那片闪幻的荧光虚空。
“小意，回来吧，我们回家，跟爸爸回家……”
钟意紧紧抿住唇，望着半空中一颗若隐若现的星子，只见其不断闪烁，从一个光点渐渐变幻，慢慢出现了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他的身体呈现半透明，面相严肃，却在对上她时，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
“小意，想爸爸吗？”
钟意心头一拧，视线瞬间模糊，她下意识上前一步，“爸爸！”
男人伸出了手，“我可怜的小意，爸爸带你回家，来……”
“爸爸……”钟意喉间哽咽，明知道会在这种地方看见父亲定然是不对劲的事，但是这么多年来，这却是她除了梦中之外，看见得最真切的父亲！
他的样子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他的模样依然沧桑，但依然笑得这么温柔，这是她的父亲，是她的爸爸啊！
钟意忍不住走上前，却发现父亲并没有如她所想地拉住她，而是微笑着后退，任她走得多快，就算跑起来也捉不住他。
眼见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拼命追了上去，“不要走！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爸爸！
……
“我在这，你醒醒，我不走，你也别走……”
钟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低泣，一个男人紧紧抱着她，手在她后背轻拍抚着，不停地跟她说话：“别走钟意，不要走，醒一醒，你醒过来……”
那箍着她的手劲是如此之大，大到她觉得胸肋甚至有些生疼，她抬手推了推人，“……小白？”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沙又哑，而她好像发高烧似的，全身滚烫又酸软无力。
“你醒了？！”
厉白抬头，钟意这才看见，男人一张脸憔悴又落拓，一双原本漂亮的金色眼眸，眼球里全是血丝。
这是怎么了？还有她自己怎么回事……
钟意抬手，摸着自己脸上那还没干的泪迹，再看这四周，有床有桌子，就好像最普通的一间工作室的存在，眼神茫然又疑惑。
厉白把她扶坐好，手搭上她额头，眉头又皱了起来，“又烧了，你已经烧了三天，一直没醒过来……”
据厉白所说，那天熊麦碰上那面能量墙后突生变化，等回过神他们两个到了这个有如地下迷宫的地方，因为钟意一直昏睡不醒，他恰好发现这个房间，于是带她住了进来。
这期间钟意开始发烧，温度时而高时而低，烧得混混沌沌时，就开始说胡话，说要回家，厉白见她人越来越虚弱，以为她快不行了，这才会抱住她跟她喊话别走。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厉白替她擦掉脸上的残泪，嘴角勉强扯出弧度，“你知不知道多吓人，这三天喊你没反应，水也喝不下……”
最后还哭了出来，天知道他看见她边抽泣边说要回家时多害怕，女孩子的身形瘦瘦小小的，躺在床上也不占什么地方，这么脆弱的人儿，好像再哭久一点都要断气。
他从没见过钟意这个模样，从认识那天起，她嘴角永远上扬，眼神永远是开朗和无畏的，他在她身上看见丰富蓬勃的生机，如永不低头的小草，像让人舒沐的春风，哪怕只是呆在她身边不说话，也让人觉得舒坦。
钟意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人心甘情愿跟着她，就想跟她呆在一起。
这样特别的女孩子，这样与众不同的脾性，他从没想过她也会无助哭泣。
因为想回家？
厉白心里酸酸涩涩，虽然知道她到这个世界非她所愿，理解她想离开想回家的想法，但他还是期盼，她心底能有一丁点的地方，会对这里产生感情，生出不舍，觉得这里也挺好。
“我发烧了？烧了三天？”
对她来说，在虚空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没想到现实竟然过了这么久，钟意神色有些恍惚，又按住昏涨的脑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我看见我爸爸了。”
钟意抬了抬眸，见厉白仍在看着她，她淡淡勾了勾唇角解释：“我爸爸说带我回家。”
厉白抿住唇。
空气中有片刻安静，钟意转过头，正在打量这间看起来很是朴素的房间，忽然感觉手被握住了，她惊讶抬头，便见厉白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极恶星其实挺好的，是我们兽人的母星，星际规则，谁也不能擅自对极恶星动手，包括开发探索和任何研究，所以才有历年来不间断的生存游戏。”
钟意歪了歪头，“嗯？”
厉白接着说：“所以我们可以不去其他星球，留在极恶星挺好的，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我可以陪你改良土地，我可以陪你种花，我可以陪你建漂亮的花房和别墅。”
“……啊？”
钟意神色有些懵，“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厉白深深吸了口气，握紧她的手，微笑看进她眼里，“很多人喜欢你，看在这么多人喜欢你的份上，能不能不要走，留下来。”
钟意怔了怔，随即咬住唇，“谁喜欢我？”
“看过直播的所有观众，住在荒芜平原的兽人，竹游之和涂凡他们，还有……”
“我。”
我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