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翡冷翠, 中央教廷。

　　神像面前，圣女莉莉丝正在祈祷。

　　阳光自上方倾落而下，数不清的光元素围绕在她周围, 几乎要将她包成一个光茧。

　　教堂的穹顶处，高悬着一盏球形的人造光源，自外部看去，就像是一枚小型的太阳。

　　白袍的牧师与银甲的圣骑士单膝跪地, 单手握拳放在心口处, 不同位置的太阳纹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苍老的声音从最上方响起：

　　“迦尔兰的外围, 出现了一条梦魇蛇。”

　　“早在去年春天，它就已经袭击了一支商队, 后续更是造成了无数伤亡。但因为教廷高层的相互倾轧、内部的勾心斗角, 这则消息被一再压下, 直到今天, 我巡视资料室，才发现部分尘封的档案。”

　　有人充满羞惭地低下头，也有人眼神游移、面色惨白。

　　“从今年春天开始, 梦魇蛇伤人的信息, 开始大幅度降低——究竟是它已经被制服，还是所有的迦尔兰人都成为了噩梦的追随者，我们都不得而知。”

　　“但是，光明教廷是深渊永远的敌人，为了彻底祓除笼罩在大陆正面的阴影, 我们可以付出一切代价。过去的指引者成为了结界的基石，我们的同伴为了使用挽歌付出生命, 可我们仍要继续。虽然, 在无处不在的暗影前, 人类只是渺小的光，但再微弱的光，汇聚在一起，也可以稍稍照亮晦暗的前路。”

　　神像在最前方，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圣女缓缓转过身。

　　她的额心坠着一枚耀金色的宝石，属于太阳的光辉将她的眼眸映得一片湛然。

　　莉莉丝平静道：“初步评估，那条梦魇蛇是领主级别的存在。”

　　她随口点了几个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人两股战战，面色灰白。

　　——他们都是刚才神情心虚不已的人。

　　圣女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既然你们愿意把消息隐瞒下来，大概是觉得梦魇蛇很好对付吧？所以，这次的剿灭行动，就由你们负责吧。”

　　其中一个牧师强撑着反驳，眼中泄露出深深的恐惧：“圣女大人，梦魇蛇拥有在梦境中穿行的能力，从它最初现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在这期间，它恐怕已经吞噬了无数人的噩梦——这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存在。”

　　莉莉丝：“谁让你们在它最初现身的时候，没有立刻动身呢？”她微微叹息着，“翡冷翠距离迦尔兰太远了，就连最优秀的教廷成员，都走了一年半。”

　　话里的讽刺意味堪称辛辣。

　　做出来的丑事已经被揭发，牧师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气质：“您没有权力让我们去送死！我们都是光明的孩子，理应做出更多的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把生命浪费在这种注定没有胜算的战斗上！”

　　莉莉丝唇角的笑意依旧温软。

　　但她眼底的神情，却一寸寸冷了下去。

　　总是这样。

　　虽然很久以前就有预感，但从克罗地亚那一次开始，真正审视教廷的沉疴时，她才发现，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只有普通的信众是完全“纯粹”的，教廷中负责引导的人员，有很大一部分，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神明并不介意信徒拥有自己的意志。

　　但是，当信徒使用神明的名义去牟利、夺权时，他还能称为信徒吗？

　　你们根本没有资格称呼自己为光明的孩子。

　　周围的光元素如同潮水般涌动着，被围绕在中央的圣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对，让你们这些废物单独出门，我还担心你们偷偷逃跑，再去建个黑暗教廷呢。”

　　这次已经不是讽刺了，简直就是把他们的脸皮撕下来，放在地上踩。

　　但没有人敢反驳。

　　莉莉丝很少在人前出手，但是稍微在教廷中打听一下就知道，每次出现棘手的深渊通道，几乎都是这位圣女大人去关闭的。

　　这是实力铸造的话语权。

　　圣女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侧门。

　　“进来吧，小雪花。”

　　门被轻轻推开了。

　　乌发雪肤的少女缓缓步入议会厅中，白袍上方罩着一层厚厚的毛领。

　　光明圣典悬浮在她身边，书页飞速翻动着。

　　她安静地行礼，走到莉莉丝身边。

　　莉莉丝：“我会让寒英跟你们一起去。”

　　牧师仿佛遭到极大的侮辱一般，铁青着脸道：“即使寒英是您唯一的弟子，这样的选择，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要知道，翡冷翠是中央教廷的所在，光明神的庇佑足以让冬季不再寒冷。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小女孩还需要在白袍上添加额外的衣物——把她派出去，他们还得分心保护！

　　莉莉丝的护短是出了名的，之前有一位圣骑士犯下过错，就因为是她的近侍，便被强行保了下来。

　　现在，那位圣骑士已经成了迎城的执政官，经常拿着文书，大摇大摆地进入翡冷翠，和圣女在教廷外见面。

　　叫牧师看得眼痛不已。

　　但这个事也侧面印证了一点。

　　——如果这个小女孩真的跟他们去了，但凡在路上发生点什么意外，莉莉丝能第一个把他们给撕了。

　　圣女勾起唇角，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我好像没有给你商量的余地？”

　　“这是通知，我的小雪花也没有弱到需要你们这些废物保护。”

　　牧师的脸色仿佛打翻了调色盘一般，一阵红一阵白。

　　他没敢继续反驳了。

　　莉莉丝仿佛驱赶苍蝇一般，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都出去吧，不要打扰我和神明对话。”

　　莉莉丝把身心全部献给了神明，每天都会来这里祷告，如果有人打扰，当下不会说什么，但后续一定会给人找点麻烦。

　　大家都知道圣女的毛病，对着神像行了一礼后，如同鸟兽般散去。

　　宋惊棠没有走。

　　莉莉丝帮她整理了一下毛领，满意点头：“不错，这样看着才暖和。”

　　毛领当然不是宋惊棠自己加的。

　　虽说她在现实世界里比较体弱，对游戏角色的数值也有一定影响，但游戏中的数值是可以加点和提高的，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她把不少点数花在了体质上，现在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或许是第一次见面给莉莉丝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刚入冬的时候，她就收到了这份沉甸甸的、暖和的礼物。

　　有一种冷，叫老师觉得你冷。

　　宋惊棠有些无奈：“老师不是说，学习期间，不可以离开教廷吗？”

　　莉莉丝：“我正要说这件事呢。”她很自然地看向最上方，“老师，你还没有给小雪花见面礼呢。”

　　圣女的老师是教皇。

　　心念电转间，宋惊棠迅速朝着高处行礼：“日安，教皇大人。”

　　“很可爱的孩子。”和学生私底下相处的时候，教皇的语气更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你想要让她刻录一些知识带出去吗？”

　　莉莉丝眼角带笑，轻轻瞟了宋惊棠一眼。

　　宋惊棠心领神会道：“我已经学到高阶治疗术了。”

　　“天赋也很不错啊。面对他人的诋毁，你可以沉住气，心性很坚定。”教皇笑了起来，“我喜欢勤奋又虚心的孩子，把你手中的圣典交给莉莉丝吧。”

　　不待宋惊棠号令，光明圣典欢快地飞向曾经的主人。

　　莉莉丝拿起圣典——

　　猛地往脑袋上一拍。

　　宋惊棠：？？？

　　她大惊失色地上前，试图把自家老师扶住。

　　莉莉丝优雅地扶住她的胳膊，把光明圣典放在她的手上：“好了，知识刻录完成。”

　　忽略她额头上的红痕，这大概还是一副美好的画卷。

　　大概。

　　宋惊棠：“老师。”她默默往莉莉丝身上丢治疗术，“这是谁教给您的刻录方法？”

　　莉莉丝：“光明圣典本来就是这么用的嘛。”

　　上方那个苍老的声音剧烈地咳嗽起来。

　　宋惊棠心生疑窦：“老师怎么知道？”她默默看向最高处的人造光源。

　　教皇又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片刻后，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小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你看到我使用光明圣典，只是因为太阳太刺眼，我没办法睡午觉。然后，在翻身的时候，不小心被圣典砸到了？”

　　莉莉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开始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先来说说其他的内容吧。路上的安全不用担心，即使是一个象征意义更大的‘傀儡’，也不是那些人可以轻易动的。为了防止招来我的怒火，他们不光不会给你使绊子，还需要尽力保护你。”

　　圣女殿下对自己心爱的小雪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的同伴似乎也在那里？”

　　宋惊棠没有和莉莉丝隐瞒过同伴的存在，眼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哥哥在法师塔那边。”

　　莉莉丝疑惑道：“我记得你哥哥是个剑士？”

　　“法师塔…是黑塔试炼啊。”教皇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似乎是从只言片语中窥见了一点过去的碎片，语气都变得怅然起来，“自从那位离开后，很久都没有听到过类似的传闻了。”

　　莉莉丝恍然：“我之前在典籍上看到过，没想到真的存在。”

　　“那是神明为了帮助自己的子民对抗深渊，共同修筑的地下高塔。”教皇道，“在与深渊对抗的最初，那座塔发挥了很大的功效，有很多心怀热忱的勇者进入塔中。但是，在深渊渐渐丧失力量的时候，大多数人进入塔的目的，就不是那么纯粹了——为了防止欲望滋长深渊的力量、让裂缝扩大，那座塔被人为地隐藏起来了，时至今日，它已经佚失在了漫长的历史长河中。”

　　教皇的声音很柔和：“是谁告诉你们有关‘塔’的知识的？”

　　贴身存放的符箓开始发烫。

　　宋惊棠一惊。

　　高阶光明术神之箴言。

　　她把指尖压在手心，眸光涣散起来。

　　“精灵，是精灵，我的同伴中，有一位来自精灵之森的小精灵，她诞生的时候出现了一点意外，接受了两次生命树的赐福。”

　　“原来如此，生命树大概是把古代的传承也一并交给她了。”

　　符箓上的热度渐渐褪去，宋惊棠适时露出一个茫然的神情。

　　她捂住脑袋，歉意道：“老师，我的头忽然有些疼。”

　　神之箴言，和晓晓的真言符效果很相似，但是会有一定概率造成脑域的损伤。

　　这类光明术，一般用在审问比较重要的犯人上。

　　刚才提到的话题，和斯图亚特有关。

　　晓晓在私下里说过，英灵先生的魂体上，缠绕着“殒息”。

　　再联想一下非白和斯图亚特相遇的地方…她莫名有一种直觉，不可以把他的存在暴露在光明教廷面前。

　　她不知道晓晓给出的符箓可以撑多久，眼下干脆借着神之箴言的副作用，远离这片区域。

　　反正去讨伐梦魇蛇的队伍，很快也要出发了。

　　宋惊棠对装病这种事再熟悉不过。

　　少女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唇瓣有些发白。

　　莉莉丝不着痕迹地瞪了神像一眼，扶住她的肩膀：“小雪花，老师带你回去休息。”

　　等她们走出议会厅，神像的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白发苍苍的教皇从后方缓缓步出，他仰头望着高高的穹顶，在神像前跪下。

　　“向光明神忏悔——我有罪。”

　　作者有话说：

　　莱茵：光明教廷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与珈蓝融为一体的梦魇蛇qwq

　　领队棠棠：咦？

　　晓晓（恍然大悟.jpg）：原来我们拿的是里应外合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