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却十分清脆好听,既柔和而又字字响亮:“要是薛西神来了,那么,午间在覃家宅子旧垣那十二名捕快命案,很可能是他下的手。”
顾寒林喃喃地道:“十二条人命,一伸手就取了下来,像撷掉一片叶子。”
厉单冷哼道:“我们可不是叶子。”
丁瘦鹤淡淡地道:“那也没啥两样。”
厉单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瘦鹤道:“就凭我们几个,还不致惊动得了‘金风细雨楼’里的‘西天神煞’。”
厉单一时发作不得,厉蕉红问:“那么他是为谁而来?”
丁瘦鹤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京城里,‘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已闹得紧,有一个人,已为薛西神专程赶了下来。”
厉单悚然道:“十二堂主赵铁冷?”
丁瘦鹤摇头道:“九堂主霍董。”
厉氏兄妹惊道:“霍九堂主!”
丁瘦鹤点首道:“听说今晚总堂来了三个人,霍董是一个,赵铁冷也是一个。”
厉单正想问:还有一个呢?忽听外面又是两声犬吠,只不过,这次比先前的可是急促得多了。
只见房中的人,神色全都凝重起来,厉单道:“是总堂的人到了。”说着要整衽相迎。
丁瘦鹤道:“未必。”
厉单本就瞧这人不顺眼,但“六分半堂”的要人将到,不便发作,只瞪了他一眼,丁瘦鹤道:“我也有人伏在附近。”忽听远处传来两声蛙鸣,丁瘦鹤这才舒容道:“果真是总堂的人。”要起身开门,神态比厉单还要恭敬。
顾寒林却伸手一拦。
他身后两名书生,一晃身到了窗前,一个推窗,一个摸出把火石刀碰敲一下,星火一亮,不久,只见远处黑暗里,也有星火一闪。
顾寒林这才展眉道:“确是总堂的人。”
厉单冷哼一声:“顾大总管和丁老板果然耳目众多。”
顾寒林绷着脸,“好说好说,今晚是总堂来使,不能不周全一些。”
厉单深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问:“总堂还有一位来人,不知是谁?”
丁瘦鹤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安起来,随口应道:“可能是……”还未说完,就听到楼下传来的指掌声,就连在木柜里的王小石,这时也禁不住好奇。
他来这里的目的本来是想要知道这些残障的可怜人,为何会遭人残害,不料却瞧上这一场热闹,连名动大江南北的人物赵铁冷、霍董,也将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门上又响起了五急一缓的敲门声。
厉单兄妹、顾寒林、丁瘦鹤等一齐整衽站近门前,由李越开门。
门打开,没有人。
李越奇道:“怎会没人?”王小石在柜缝里细看,只见烛光微微一晃,房里便多了三个人,像落叶从窗外飘进来一般,无声,无息。
三个人。
一个枯瘦秃顶的老人,银眉白髯,一双手全拢在袖里,似乎手里握着什么珍宝一般,不容他人看见。
一个冷硬如铁的人。
他的脸是四方形的,身材也是四方形的,连手也是四方形的,整个人就像一个箱子。
铁箱子。
另外还有一个人,一进来就似有意无意,往王小石这儿看了一眼,刚刚好正跟王小石的眼光对了一对。
王小石一震。
那人就是日间所见那个仰脸看天的人。
这时候他不看天。
他看烛火。
烛火闪在他眼中。
他的眼神是亮的。
他的眉是飞扬的。
他的人在房里一站,烛光仿佛只为他一人而亮,但他又洒脱得连烛光都沾不上他的衣衫。
──他是谁呢?
这时候,那一干武林人士当然也发现房中已多了三人。
“赵堂主。”
“霍堂主。”
却没人去招呼那第三个人。
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那人也悠然自得,不以为忤。
赵铁冷清了清喉咙,也不坐下来,就用沙哑的声音道:“今天,总堂召集大家来,是要问三件事,要你们办三件事。”
厉单等人全毕恭毕敬地道:“请堂主吩咐。”
赵铁冷道:“厉单,我叫你把名单上的人全抓来,把他们全变了形,你可都有照做了?”
厉单道:“名单上四十二人,已拐到了十九名,有的阉了,有的割了,总而言之,照堂主的吩咐,保证他们变作侏儒或丑物,保管教他们爹娘认不出来,他们自己也说不出去。”
赵铁冷道:“很好,闻巡抚的独生子已抓起来了吗?”
厉单立刻点头道:“已到手了。”
赵铁冷道:“你找人通知那姓闻的,如果他仍偏帮‘金风细雨楼’的人,我们就拿他儿子做猴儿当街耍把式,跟你班子赚银子去!”
厉单忙道:“赚银子不重要,我只按堂主的意旨行事。”
赵铁冷冷笑道:“赚银子也是要事。你们走江湖耍把式的,把人用沸水烫了,涂上蝎子粉,又或把人手脚反捆接一起,再踩断他的腰脊,卖解时就说是‘软骨童’、‘人球’,这种戏法我见多了,倒能博得路人同情,多投几文钱呢!只不过,你知不知道我为啥要你做这样的事?”
厉单忙道:“请堂主见示。”
赵铁冷道:“刚才便是我问你的第一件事,现在我告诉你第一件事:这是处罚!”他游目如电,迅速地看了场中每人一眼,“这些孩童的长辈,以前多是‘六分半堂’中人。而今因‘金风细雨楼’有朝廷高官撑腰,多投靠了过去,我们在未下手对付他们之前,先把他们的近亲狠狠地整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日后再赶这些畸形人回去,让他们追悔莫及,我们才一一剪除。这足以吓阻叛徒。姓闻的巡抚收了‘金风细雨楼’一些暗红,就大肆缉捕我们的人,我们也要先拿下他的独子,看他还敢不敢再作恶?”
他又冷眼看了众人一会,道:“看还有没有人敢造反!”
房里没有人敢搭腔。
赵铁冷道:“丁老板、顾管事。”
丁瘦鹤和顾寒林躬身道:“在。”
赵铁冷道:“我嘱你们在戏班子和翰林里物色文武可造之才,可有消息?”
顾寒林忙道:“我早已着手留意,有几个人,功名不第,却志高才博,正要禀呈赵堂主定夺。”
丁瘦鹤也道:“别的班子有几个出色的武生,有一两个是从镖局里转过来的,我已把他们留在班子里了。”
赵铁冷严峻地道:“好,我们堂里,现在恰逢敌人扩张羽翼,正要招揽人才。我们是唯才是用,德行不拘。‘金风细雨楼’已控制了镖行和翰林,我们无法在这地头物色文武好手,便要你们多出力了。这便是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二件事。”
顾寒林道:“能为总堂效劳,万死不辞。”
丁瘦鹤道:“为总堂分忧解劳,实在是我们的殊荣。”
赵铁冷道:“这倒没有叫你们去死,也没什么好光荣的。你们办事得力,就有升迁,办不成,就受处分,这是堂里的规矩,谁都一样。”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个薛西神来了这里?”
顾寒林道:“这数日来,我都听到报告,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来了湖北。”
厉单道:“我们今日在道上跟他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