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锋圆说乃至下台善后,无一不精,且进退自如,讨人喜欢,使人尊重,令人惊惧,惹人迷惑。
这才是真正的当代雄豪,兼且善于经营,“有桥集团”暗中勾结各省县商贾操纵天下油、米、盐、布、糖的交易,富可敌国,且又不吝于打点收买,并不致引权贵眼红染指。
有了钱,便足可与掌有大权拥有重兵的蔡京丞相分庭抗礼。
当然,在还未有充分的实力对埒之前,“有桥集团”依然讨好蔡系人马,任其需索,提供钱赀,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财神爷”:有权的人,还是得要有钱才能享尽荣华富贵,谁会把往自己口袋里塞银票,往家里递银两的“财神”赶走?
于是满朝百官,对方小侯爷都有好感,至于米有桥,是上通天子下通诸侯的一条“桥”,大家知他权重(虽然没什么实际的司职)人望高,而且武功据说也十分出神入化,自然人人都讨好他,没什么人敢得罪他。
米有桥因深感自己一生,乃为宋廷所毁,一早已遭阉割,不能做个“完整的人”,对少年立志光大米家门楣(他幼时贫寒,少负奇志,知双亲含辛茹苦培植他,意想大业鸿图,能振兴米家。米家祖父本是望族,终因苦谏而罹罪,遭先帝贬为贫民,流放边疆,五十年后方能重入京城;米有桥的父母在京略有名望之时,又因开罪朝中权贵遭杀身之祸。因为米有桥少年英朗,给内监头领看中,关入蚕室,引入宫中,从此就成了“废人”),已尽负初衷;他把希望投寄于方应看身上,就因为看出方应看是大将之才,是个未来的大人物,他要用这青年人来获得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梦。
所以他才支持方应看。
不过,今天方应看的浮躁焦躁,令他颇为意外。
但总算还能自抑。
他一向以为:做大事除了要不拘小节外,还一定要沉得住气。
他知道今天事无善了,“有桥集团”的主力定必要出手——但只要不到生死关头,能不直接杀人,不结下深仇,他就没意思要亲自出手,也不许让敌人的血染红自己的手。
——杀人不染血,才是真正的一流杀手。
像蔡京就是。
第四章 血洗菜市口 刀不留头
其实,那领头的空手瘦汉,正是“独沽一味”唐七昧。
那个又矮、又胖、又高兴的蒙面汉,便是“毒菩萨”温宝。
这两个人的身形,其实蒙了脸也很容易认得出来。
但他们仍然蒙脸。
遮去脸容的理由很简单:
他们还想在京师里露面行走,尤其此役之后,“金风细雨楼”和“象鼻塔”的当家兄弟们,留得一个是一个,这原也是他们通宵会议的结果。
所以在他们行动时必遮去颜面——以他们的身世背景(例如:唐七昧出身四川“蜀中唐门”,而温宝是“老字号”温家的好手),都不好惹,若没有真凭实据,当场指认,日后要以官衙刑部名义捉拿归案,自然会使其家族不忿不甘,因而结下深仇——坦白说,就算在京里庙堂的当权得势者,若说愿与下一滴毒液就可毒死武林的人(“老字号”温家)、一支针只在手背上刺了一下在二十四天后才在全无征兆的情形下一命呜呼(“蜀中唐门”)、若是你得罪了他就算一日逃亡三千里躲入海底三十里都一样会给他揪出来(“太平门”梁家)、开罪了他们可能竟会给虱子和蟑螂活生生噬死(“下三滥”何家)、惹怒了他们的子弟甚至有日会无缘无故地掉入茅坑里给粪便噎死(“南洋整蛊门”罗家)、惹火了他们中的一人便会遭到报复、暗杀,乃至吃一口饭也咬着七根钉子四片趾甲一口老鼠屎(“天机组”和“饭王”系统)……这种人为敌,真有谁!
敢有谁!
所以武林的事,仍在武林中发生,仍由武林人解决,以武林的方式行事。
他们已反包围了“有桥集团”的人,并开始冲杀向待斩的人犯。
他们并非杀向米苍穹和方应看。
——他们的目标不在那儿。
他们一开始冲,就遇到了强大的反挫。
“有桥集团”和蔡京召集的武林高手,马上里应外合地截杀正往内冲的“象鼻塔”和“金风细雨楼”子弟。
这时候,局面变成了这般:
米苍穹和方应看在菜市口的“国泰民安”牌坊下,监守着待处决的死囚唐宝牛和方恨少,却没有任何举措。
任劳、任怨却在囚犯之旁,虎视眈眈,以防有任何异动。
唐七昧和温宝率领一众好汉(包括有“梦党温宅”、“金风细雨楼”和“象鼻塔”,及其他武林人物、江湖好汉),冲向唐宝牛和方恨少,旨在救人。
此一同时在外包围“劫囚一派”的蔡京指派的武林黑道高手和部分官兵,又自“劫囚一派”身后攻杀过去。
同一时间,在外一层的各街各巷埋伏的“天机组”和“连云寨”高手,为了解“劫囚一派”之危,又往内截杀蔡京手下。
这正是京师武林实力的大对决。
一下子,菜市口已开始流血。
血染菜市口。
大家在浓雾中埋身肉搏,在“国泰民安”下进行血腥厮杀。
但米苍穹和方应看,依然没有异动。
杀向唐宝牛和方恨少的为首两人,正是温宝和唐七昧。
温宝拿着大刀。
好大好大的一把双锋三尖八角九环七星五锷六棱鬼头大刀。
他斫人一刀,不管斫不斫得中人,就算对方闪过了,或用手上的兵器一招架,但对方就像着了刀风,或给那刀身传染了点什么在他的兵器上而又从兵器迅速传入手中自手心又转攻心脏,就跟结结实实着了一刀一样,免不了一死。
跟唐七昧交手,更不可测。
也不见他有怎么出手,他有时候好像根本没有出手,只挥了挥手、扬了扬眉,或耸了耸肩,冲向他、包围他或向他动手的人,就这样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他们都着了暗器,但谁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着了暗器?对手是怎样施放暗器?
那无疑比动手出绝招还可怕。
他们两人很快就迫近了待斩的死囚。
待斩的死囚显然并没有瞑目待毙,他们也在挣扎脱囚,但任劳、任怨却制住了两人。
看他们的情形,如有必要,他们会即下杀手——反正只要钦犯死,管他是不是斫头!
就在这时,那牌坊上的匾牌,突然掉落了下来。
任劳吃了一惊,但任怨已疾弹出去,他撮五指如鹤嘴,身如风中竹叶,绝大部分时间都仅以一足之尖沾地,急如毒蛇吐信,已连攻那道“匾牌”十七八记。
任劳这才看清楚:“匾牌”仍在牌坊上,“掉下来”的是一个恰似“匾牌”那么魁梧的人!
这人脸上当然也蒙着青巾,一下来,已着了任怨几记,看来不死也没活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