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狂热。
刘全我本来已恢复了他的冷漠。
杀人本来就是件冷酷的事。
可是他一见唐宝牛狂热的神情,立即动了容,再瞥见对方的镖囊,更是变了色。
“你……你真的是‘蜀中唐门’的人?!”
——的确,川西唐家,暗器无双,环顾武林谁敢招惹?
唐宝牛于是开始吟诗。
诗吟漫漫,悲歌纵放:
“……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刘全我额上开始渗着汗。
他的眼神仿已凝固。
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把握。
失去了纵控大局的信心。
他本来正要发出“单袖清风”。
但他却怕惹来了“蜀中唐门”的暗器。
——听说“蜀中唐门”的暗器,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们能在烟花中炸出根本无可躲避的暗器,据说在唐家堡里,连一场雨中下的也不是雨滴,而是暗器,一个真正的唐门好手,就连身上一条毛发也是一流的暗器!他正疑虑。
这时,朱大块儿忽低声叫道:“唐哥哥,你的裤子怎么湿了?”
湿了?
唐宝牛乍闻,脸色遽变。
刘全我一听,大喜过望,马上出手。
——“单袖清风”。
他一袖子就打出去,号称“铁塔凌云”的余也直,就给这一袖打成了十七八截。余也直是唐宝牛的师兄,只不过,唐宝牛什么武功都练不完就放弃,所以他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师父、师叔、师伯甚至师侄都很多很多,但他的武功却没几个肯认他作同门。
老林寺内,烛火晃闪。
“无梦女”的甜靥已不甜了。
反而是一张厌怒的脸。
张炭的一张脸,又红又黑,也更红更黑了。
“无梦女”发现已给蔡水择瞧破,就不再装作了。
她在挣动。
也在挣扎。
不是她控制着张炭要穴的吗?
张炭也在挣扎。
拼力挣动。
他不是给“无梦女”钳制住要害的吗?
“无梦女”涨红了脸,嗔恼叱道:“你……放手!”
张炭也喘着气道:“是是你抓抓抓我的……你放手才是!”
“我……放不了啊!”
“我……我现在也没办法!”
“你这人!你练的是什么死鬼武功!”
“我……”
蔡水择这才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张炭和“无梦女”一齐叱喝他。
“张饭王练的是‘反反神功’……”蔡水择笑得岔了气,就差还没断了气,“你制住他,他就用你的功力来反制你。你硬要强撑,现在两种内力已缠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了,你们要自分开、拆解,也不容易了!这叫两位一体,哈哈哈……你们俩儿,可真有缘,天造地设!”
“无梦女”涨红了脸,骂道:“这是啥阴陨功力!你还不快放?!”
张炭喘息申辩:“我这功力不阴损,是你先暗算阴损我,我的功力才会反扑……现在闹成这样子,我也一时撒功不了了……”
“你不要脸!”
“脸我可以不要,但我要饭!”
“你还贪嘴!”
“无梦女”恼羞成怒,“看我不杀了你!”
“无梦女”当然不是什么菩萨仙子,说她是个罗刹女,也是轻了。
她要杀人,就是杀人,决不轻恕,更不轻饶。
但她现在只光说杀不下手。
主要是因为:她和他已真的“连成一体”。
——“反反神功”已把两人的身体四肢连成一道,她要制住张炭,无疑也等于制住自己;她要打杀张炭,也得先要打杀自己!
“无梦女”当然不会杀伤自己。
可是局面十分尴尬。
这时张炭已摘下了面具。
他除了脸略圆一点、身材略胖一点、脸上痘子略多一点、肤色略黑一点之外,的确是个看去英伟看来可爱的男子!
“无梦女”虽然是个有名的女子杀手,但她自“九幽神君”调训以来,行事乖僻毒辣,但对那如狼似虎的同门师兄,却是一向避而远之,而且一直以来都洁身自好,守身如玉。虽然这些前事,对她而言,已不复记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格却仍是没有变。
而今,却让这样一个男子,贴得那么近。
而且,那男子的功力,已与她血脉相连了。
可是,那男子却能没有因而要占她的便宜,而且还尽量节制、避开。
对于这点,女子一向都是很敏感的,“无梦女”更不会判断错误。
不过,她现在动手,很容易便造成对方动脚……同样的,她往后退,反而致使对方向前。
这一来,可真糟糕。
——如果糟糕只是一种“糕”,那只不过食之可也。
但现在是乱七八槽。
糟透了。
话说回来,一个男子,脸圆一些,比较亲切;略肥一些,较有福气;痘子多些,更加青春;肤黑一些,更有男子气慨。
“无梦女”到了此时此境,也真是失去了主意、没了办法。
无计可施。
她只恨自己为何不早些放手?
——早些放了对手就不致给对方古怪功力所缠了。
可是人总是: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这时候,她想收手,也有所不能了。
她以为这男子虽非轻薄之徒,但仍贫嘴;她却有所不知,张炭说要“吃饭”,那倒是真。
——只要“饭王”张炭吃够了饭,他的“反反神功”自然功力大增,那时候要挣脱出这尴尬的纠缠便绝非难事了。
所以,蔡水择便好意为张炭辩白。
“他没有贫嘴。他说的是真话。这位张饭王,只要张口吃饱了饭,那么功力便能收发自如,你们就不必这么抵死缠绵了……”
张炭和“无梦女”一起脸色大变。
张炭说:“你笑,你已自身难保……”却是女音。
“无梦女”说:“小心你后面……”竟成男音。
蔡水择愣了一愣。
——如果是张炭叫他小心背后,他就一定能够及时反应过来。
但说的是“无梦女”。反而是张炭在骂他。
这使他一时意会不过来:况且,张炭成了女声、“无梦女”作男音此事反而困扰了他。
他怔了一怔。
这一怔几乎要了他的命。
而且也几乎害了几条性命。
其实原因很简单。
——都是为了“反反神功”。
这功力一旦发作,又化不开,所以张炭说出了“无梦女”的话,“无梦女”说了张炭的声音。
也就是说,“无梦女”的话,其实是张炭说的;张炭的话,就是“无梦女”的话。
蔡水择如果能及时弄清楚,那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了。
有一幅画:江山万里,苍松白云,尽在底下。
飞在苍穹旭日间的,不是雕,不是鹏,竟是一只鸡。
这样一幅画,就在蔡水择眼前闪亮了一下。
一晃而过。
人猝遭意外之前一刹那,在想些什么?有没有预兆?
也许,有的人刚唱起一首旧歌,有的人忽然想起以前恋人的容颜,有的人恰恰才反省到:啊,我真是幸福……
这时,就遭到了意外。
说不定,就这样逝去。
因为意外永远是在意料之外。
不管别人在遭逢意外而想到什么,在蔡水择眼前闪过的,却是这些:
这样的一幅画。
这样的一个画面。
蔡水择虽然怔了一怔,但他的反应并没有慢下来。
尽管张炭和“无梦女”的话令他大为错愕,但他还是提高了戒备。
他及时发觉了一种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