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钗心里。然后才又照了照镜子,浮现了一个谜样的笑容。
她肯定一件事:除非是把者天仇的头发全部剃光,详加检查,否则,谁也不可能找到那一个细小的针孔。她可以放心了。
然后她踱出舱外。
芦苇尚未全白,野鸭栖宿之处有静静的拍水声。
月亮清明得像照明世间所有的事。
所有的事:
包括她的衣服、她的脸、她的心。
他们在同一条船上,结伴而行,在一起吃,在一起喝,在一起笑,在一起闹,在一起谈江湖上快意长弓的传说,在一起谈武林中莫可奈何的故事。
白愁飞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傲慢,一如他自己说的,一个人多笑笑,就傲慢不起来了。可能是因为这几日来他笑多了一些。
田纯却更柔艳了。有时候她跟这些新相知闹得就像个小女侠,她能喝,白愁飞和王小石都喝不过她,她也可以掷骰子,豪气得像个赌坊的小老板娘。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在一旁,亮着水灵水灵的眼,在巧巧倩倩地笑着。
有时候在笑看温柔。温柔常带着少女的娇憨,闹得像一尾爱笑而易受伤的鱼。
王小石呢?
王小石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真诚地投入,真挚地交往,但也忽然觉得:这一趟江湖行,他仿佛已捉到了真谛,几个宗师在年少时,在明月清风、江上舟中会过聚过,不管他年是不是相濡以沫、相依为命,还是相忘于江湖、不见于天地之悠悠,但总是在一起过、开心过、热闹过、没有隔阂地度过了一段时日。
有一天晚上,江月依旧照在江心,照在人脸。温柔笑道:“到了京城,你们要干什么?”
大家都没有说话。
温柔又来指定对象。
“你先说。”她指着王小石。
王小石微含笑意,“去碰碰运气。”
白愁飞仰首望月,“去闯一番志业。”
田纯忽然幽幽地道:“是非要有一番功名事业不可吗?”
白愁飞断然道:“男儿不能开万世功业、名扬天下,活来有什么意思?”
田纯有些惶措地抬头,有些纤痛地问:“活得快乐、平安,那不是很好吗?”
“那是没志气的想法。”白愁飞负手昂然道,“我不是。在我而言,平静是痛苦的,渔樵耕读,不如一瞑不视,何必浑浑噩噩度日子!”
王小石却说:“我只要试一试,是不是一定有千秋名、万世功,我不在乎,不过,不试一试就放弃,总有些憾恨。你呢?你去京城干什么?”
“我?”田纯纯纯地一笑,“我不是赴京,我只是回家。”她闪着眼睛,像星星从漆黑的苍穹掉落在她眼里,“回家就是我的心愿。妹妹你呢?”
温柔想了想,忽然有点扭捏起来,竟脸红了。
“嫁人?”田纯调笑道。
温柔嗔道:“你呀,你才是想疯了。”
田纯又道:“哦,你这辈子不嫁人?”
温柔赧赧地道:“我先找到师兄再说。”
想起温柔有个名满天下的师哥苏梦枕,王小石觉得后颈有点痒,白愁飞也觉得有些讪然,于是他道:“田姑娘,面对如此美景良辰,弹首曲子好不好?”
田纯侧了侧头,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弹琴?”
白愁飞道:“这样美极丽极的手指,不会弹琴才怪!”
田纯道:“谁说的,我这十指还会杀人呢!”说罢盈盈地起身,白愁飞仍笑着调侃说:“我信,我信!”
田纯取了一架烧焦了一般的古琴,铮铮地抚了几下琴韵,王小石脱口道:“好琴!”
田纯巧巧一笑,流水似的琴音,自十指挥捺下袅袅而出,像江山岁月、漫漫人生、悠悠长路、荡荡版图。
白愁飞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好指法!”
王小石一时兴起,自腰间掏出一管潇湘竹箫,幽幽地吹奏了起来,和着琴韵,伴奏了起来。
白愁飞忍不住舞了起来。
在月光下,他衣袂飘飞,直欲乘风归去,唱着一首乍听琴韵箫声便谙的曲子,随谱的词随风而逝。
就在这样的江上、月下、风中、船里,一箫一琴酣歌舞,兴尽意犹,一曲既罢,三人相视一笑,温柔饮恨似地说:“可惜我不会跳舞奏乐,什么都不会,姊姊你真行。”
田纯安慰她:“你可以唱歌啊!”
温柔嘟着红唇道:“不行,少时在家里,我张喉咙才唱了两句,笼里的百灵鸟都病了两天,我要一开金口这么一唱,你们不只琴弹不下去,箫也吹不下去了,连跳舞的一定也都跳到河里去了。
她这样一说,把大家都逗得笑了起来。
这一晚的风色、月色、歌声和舞影,开心与欢颜,都留下不尽的风情。
第二天,白愁飞和王小石从他们的船里走上这停泊在岸边的大船时,发现船上的婢仆箱子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仍在罗帐里恬睡的温柔。
田纯也不见了。
只留一张恰似有泪痕的素笺。
笺上不留片言只字。
第10章 人·鱼
如果习惯四个人在一起了,有一天,忽然少掉了一个人,会有什么感觉?
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戒指,初初戴上去的时候,总会有些不习惯,可是一旦成为习惯了的时候,再把它除下来,就会觉得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更何况那不是戒指。
那是一个女子。
一个天真稚气、温柔多才,而且还会脸红、有点焦躁的女孩子。
有一天她走了,连半句话儿也不留。
剩下的三个人,有什么感受?
温柔气得不住咕哝骂着:“田纯这算什么了?招呼也不打,就影儿都没了?她怎么能这样子!她怎么能这样子!”
王小石心里也难受,只道:“也许她有事吧!也许她是有苦衷吧!其实,咱们也不赶路,有事可以大家一起办,有苦衷也可以言明。”王小石一面替她解释,一面又驳斥了可以原谅她的理由,但还是忍不住替她找借口,“不过,有些事,恐怕人多反而不便,既然有苦衷,又怎能告予人知呢!”
他很快地发现白愁飞并没有搭腔,而且是阴沉着脸,在静泊的江边垂钓。
王小石也向船夫借了鱼竿、鱼丝、鱼钩、鱼篓,坐在白愁飞身旁钓鱼。
温柔才没有那么好心思。
她到岸上逛市集看热闹去了。
良久,白愁飞没有钓着鱼,王小石的鱼竿也未曾动过。
白愁飞没有说话。
王小石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陪他钓鱼。
岸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两人却只静静坐在堤边,垂着长丝。
岸上绿柳,随风摇曳,垂拂波面,远处翠峰峦叠,白塔映江,皑云蓝天,晨光如画。
两人始终都没有说话。
到了晌午,温柔手拎了东一包、西一堆的好玩事物,兴高采烈地回来,便要催船开航了。
王小石说:“不再等一会吗?”
白愁飞头也不回,只说:“不等。”日头照在他的华衣上,却有一种寂静的感觉。
三人在船舱里用膳,有一碟是糖醋鲤鱼,温柔笑问:“我猜是哪一个钓的。”她用筷子指着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