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1 / 1)

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全集 温瑞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无匹唯死无他。

  这样强烈的死志,令人顿生:人生到此、可以一死的感觉。

  王小石已没有路。

  既没有退路,也没有活路。

  除非拔剑、出刀。

  只不过一旦拔了刀,出剑,便算是输。

  张炭便要待在牢里,任劳、任怨决不会放过他的。

  死亡将临。

  死亡已逼近眉睫。

  唯有出刀。

  唯有拔剑。

  不出刀,只有死。

  不拔剑,一定亡。

  ──王小石怎么办?

  他怎么应付?

  ──谁能对付死亡,战胜死亡?

  谁都不能够应付死亡。

  王小石也不能。

  他不能拔剑,不能出刀。

  但他能做一件事。

  ──什么事?

  冷血大叫一声,刺出去的剑急回反封,当的一响,一枚飞石碎为十几块,箭般四射,落在丈外、栏外、槛外。

  王小石没有拔剑。

  他始终未曾出刀。

  他只是发出了暗器。

  暗器就在他襟里。

  ──飞石。

  王小石的石。

  冷血愤然收剑,“很好!”抛下这两个字,他便大步而去,再也不回头。王小石虽然没有拔出武器,但他发出了暗器。但是冷血并没有争辩。

  ──是他认为暗器并不是武器?

  ──是他觉得已试出了王小石的武功深浅?

  ──还是他已不想赢,抑或是为了守信?

  冷血出去之后,就有个狱卒进来,恭恭敬敬地替张炭解除枷锁。

  张炭自然认得他。

  ──他就是大牢里叫“猪皮蛋”的麻子狱卒,也是道上的人物。

  张炭曾经在牢里承过他的情,所以对他也很客气恭谨。

  “猪皮蛋”低声笑道:“你来这儿,也真是来去自如的啊!”言下,似有些不胜羡慕之意。

  张炭知道这次完全是因为王小石,他才有机会重见天日的。

  他想上前去谢王小石的时候,才发现王小石在看自己左掌心。

  他的手心尽是汗。

  ──冷汗?

  他的右手还淌着血。

  ──他在看掌纹?

  一个人在看掌纹问命运的时候,是自己感到对前途将来惶惑及没有把握之际,莫非王小石的心情也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至少现在张炭并不能理解王小石为什么会这样。

  张炭望着颜鹤发,颜鹤发也回望张炭,他们都不知应该怎样。

  直至王小石说:“我们到瓦子巷去。”他的语音,非常凝重。

 

第十五章 欲笑翻成泣

  瓦子巷当然不是卖瓦的地方。

  这是个娱乐场所的集中地,“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开张,耍闹去处,通晓不绝”,真是个“不夜天”,其热闹程度,已到了“车马阗拥、不可驻足”的地步。

  到了瓦子巷,雪意外地提早止歇了,可能一会儿还要下呢!

  王小石以为爱热闹的温柔、唐宝牛、方恨少、朱小腰等人必是在看戏。

  谁知道不是。

  方恨少等人都在生气。

  王小石再到迟一步,他们就要闹事。

  ──原来他们发现在这繁荣喜闹的巷子里,经营生意的人都没有什么喜乐的神色,细问之下,才知道今天是“抽行头”的日子。

  “抽行头”便是交钱。

  交的不是税赋,而是这地方的“人头账目”:就是“堂花”和“粘头”。

  这跟飞天光棍、地痞无赖诈人钱财没啥两样,只不过这些钱比暗来黑往的市井流氓刮得还紧,因为这是“官家”要的。

  ──官家本来就有夏秋二税,还有杂琐钱,包括了目桩钱、板账钱、头子钱和牙契钱,而今这个经制钱,说是为军费而筹的,主事的人竟然是刑捕班房的人。

  瓦子巷里的人,每到要交课银的时候,自然都愁眉苦脸。赢利本微,甚至血本无归,而今又加横征暴敛、贪得无厌,这年头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岂有此理!”方恨少忿忿地道,“怎么会有这种不成文的商税。”

  “这不是逼人造反吗?”唐宝牛更气。

  王小石问:“你们怎么知道这是‘四大名捕’私下所征敛的新税?”

  “一般收税的是场务,而今却由三班捕房的人来越俎代庖,更加雷厉风行了。”朱小腰答,“我们刚才问过几个人了,的确不是‘四大名捕’的主意,而是神侯府策动的,试问谁敢不从?”

  王小石望了朱小腰一眼。

  朱小腰并不避开他的眼光,这种毫不避讳的回望自具魅力。

  在灯火楼台的照映里,朱小腰的美带着媚色。

  “楚腰纤细掌中轻,落魄江湖载酒行。”王小石突然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唐突的问题:“你是个女子,多年来在江湖上冒寒受霜、出生入死的,你不会觉得累吗?”

  朱小腰一对美目,居然眨也不眨,仍在瞧着王小石,她想也不想便答:“你是劝我早些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她有些倦乏似地笑了一笑,“第一,像我这种女子,谁敢娶我?第二,像我这种女人,看得入眼的男子本就不多。第三,谁说女人一定要嫁人的?第四,人在江湖,固然是累;离开江湖,则不如一死。寂寞,是会死人的;孤独杀人,比刀剑尤甚。”

  然后她问王小石:“我的意思,你听得懂吧?”

  王小石却在此时又反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温柔呢?”

  在这群朋友里,最爱热闹、最聒闹、最好玩的温柔,怎么反而在此喧闹场面里没了声息。

  朱小腰幽幽一叹:“温柔?她在纱行前的楹树下。”她眼波流转,加了一句:“你要知道,她在哭。”

  “哭?”王小石这回很有些震动,“为什么?”

  “西楼月下当时见,泪粉偷匀,歌罢还颦,恨隔炉烟看不真。”朱小腰似笑非笑,饶有深意地轻声吟道,“别来楼外垂杨缕,几换青春。倦容红尘,长记楼中粉泪人。”

  她见王小石有点痴,便柔声腻道:“去吧,自古多情空余恨,何必真的等到情到浓时情转薄呢?”

  王小石在这一瞬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灯色盈盈,雪意清清,人们互相呵暖,锣梆喧天,人头拥挤,连凄冷的星月也热闹了起来,可是在这个灯火阑珊处,谁才是那个、江湖以外、想念的人?

  ──假如真的要行刺诸葛先生,成少败多,九死一生,人生在世,却未曾跟自己心爱的女子诉说过心里的话。

  王小石忽然有一种冲动。

  他想见温柔。

  ──问她为什么哭?并且把自己的感受,一一告诉她。

  在江湖上,风尘里,有一个可以倾吐的红颜知己,总是好的。

  于是王小石去找温柔。

  唐宝牛却是不明。

  他既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

  “你们在说些什么?他去做什么?我们待在这里干什么?”唐宝牛一串问题随着一迭声的不耐烦,“我们都劝温柔不得,他去又有何用?我们不是要干大事吗?怎么摆布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

  “别吵别吵!你不能,焉知别人不能乎?”方恨少一副很懂事理的样子,斥道,“大惑者终生不解,大愚者终生不灵,老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了。”

  朱小腰悠然接道:“这句话是庄子说的,出自《天地篇》,与老子无关。”

  “是是是。”方恨少居然脸不红、气不喘、耳朵不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