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 确诊(1 / 1)

特种岁月 严七官 4717 汉字|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13章 确诊

放下电话,唐文凯像泥塑一样呆立了半晌。

“营长,你没事吧?”

教导员禄霄忍不住上前询问。

唐文凯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手机械地伸出去,拿起水杯,端到自己的面前,打开盖子,举到嘴边,却停住了。

就这样停了好几秒,忽然将水杯重新放回了桌上,转过头,失神地看着禄霄。

“老唐,你怎么了!?”

这回,禄霄不再叫唐文凯“营长”了,而是关切地喊他“老唐”。

唐文凯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挤出三个字:“确诊了……”

禄霄和庄严交换了一下眼神。

后者问:“什么确诊了?”

“刘洪贵的细胞切片病理报告出来了……”唐文凯的眼眶忽然红了:“是恶性……”

庄严觉得眼前的景物又那么一刻变得不真实起来。

整个人好像灵魂出窍了几秒。

“恶性?”禄霄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还算正常,不过脸上堆满了惊愕。

“营长……是不是搞错了?”

“那是临海最好的三甲肿瘤医院,出了名的,不会错。”唐文凯说:“几天前刘洪贵送过去骨科医院就被怀疑是骨癌了,片子上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骨损伤,所以安排了做病理切片,没想到……”

房间里久久地沉默,空气变得如同水银一样沉重。

……

一起都是那么突然。

没人想到一个看起来仅仅只是膝盖的伤演变成现在这种结果。

庄严服役八年,见过无数的士兵因为高强度训练而受伤,可却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战友得癌症。

癌症?

那可是绝症……

刘洪贵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他知道了又会怎样?

唐文凯和教导员禄霄一起出发去医院,庄严要求也跟着去。

考虑到庄严和刘洪贵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唐文凯还是同意了。

到了医院,还没进病房,就被主治医师拉到一旁。

“我这里不能留你们的同志了。”

医生很坦诚。

“他这个病,我们医院治不了,我个人的意思是,马上转院,我们临海市的肿瘤医院在省里还是挺有名气的,我建议你们马上带他去那里住院,然后按照那边医生的方案进行治疗,不要再拖了,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情况有些严重。”

严重?

庄严听着头皮有些发麻。

怎么一个人,好好的仅仅是膝盖疼,一转眼就成了癌症?

他难以置信地询问医生:“医生同志,你确定是癌症?”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看起来听有些德高望重的意思,见庄严质疑自己也没动气,摇摇头道:“解放军同志,如果真的有几率误诊,我宁可是一次误诊,哪怕我的名声受损我也很高兴。但是,这是细胞切片做的病理化验,因为你们是部队上的同志,我们是将样本送到肿瘤医院那边做优先化验的,这种诊断方式虽然说不上百分百准确,但是99.9%几率是不会误诊的……”

说到这里,老医生停住了话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的意见就是,马上转院,然后做全面的检查,确定病情然后配合治疗,你们可以商量之后马上去办手续。”

说完,转身走了。

庄严和唐文凯、禄霄三人站在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禄霄说:“不用商量了,马上转院。”

正要转身去办手续,唐文凯拦住他:“等等。”

“不能等了!”禄霄说:“这事耽误不得。”

唐文凯说:“我不是反对转院,我是在想,我们一旦转院……那可是肿瘤医院,你怎么跟刘洪贵说?他肯定一看就知道自己身体的问题很严重了,一旦闻起来,我们怎么回答?”

他的眼角有些湿润,闪动着晶亮的东西。

唐文凯之前是仪侦的连长,但是在担任仪侦连连长之前,在武侦也待过一段时间。

刘洪贵军校毕业刚来这里的时候,唐文凯是武侦的副连长,俩人共事过一段日子。

他对于刘洪贵的性格和个人情况十分了解的。

今年初,武侦的老连长转业之后,刘洪贵才走马上任。

这是个年轻而且工作负责,有股拼命三郎尽头的军官。

4师改编,意味着这支部队将会买入精锐部队的行列,而侦察营则是改编中的明星单位,是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

现在忽然来了个骨癌?

这让自己如何告诉这位昔日的同事、今天的部下?

“我开不了这个口……”他说。

禄霄也理解唐文凯的心情。

“要不,我去说,你去给刘洪贵办手续。”

“嗯。”唐文凯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拿过禄霄手里的入院手续,套一样离开了走廊。

禄霄看了看庄严,咬了咬牙道:“瞒不住的,走吧,一起去病房里。”

……

“教导员!”

刘洪贵看到禄霄,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庄严?!”

看到禄霄身后的庄严,他又微微感到意外。

“你怎么也来了?这集训明天要开了是吧?你不回去坐镇跑来这里看我干什么?我不就是个膝盖伤嘛!需要这隔三差五就来看我吗?”

他的口气里有了点责怪的意思。

作为一连之长,他很担心连里的工作。

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病倒,是最不情愿的,有种当了逃兵的感觉。

庄严心里一阵难受,心里有股儿东西堵住了气管,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你赶紧回去!赶紧走!”刘洪贵也不管禄霄还在场,开始赶人:“像什么话啊!我听说,这宋月飘今天刚走了?咱们连里现在是连长打败仗病倒,这副连长临阵脱逃……丢脸啊!”

禄霄问:“你是怎么知道宋月飘调走了?”

“他啊?他早就想调走了,不过我寻思着走了也好,老宋这人啊,也确实不适合在侦察营这种地方待着,人往高处走,他能去军里,也是好事,咱不拦着。可惜啊,我不在,在的我给他加几个菜,吃一顿饭,也算给他践行了。”

刘洪贵的宽厚,让庄严感到愈发难受。

眼窝子开始有些发热,庄严就连呼吸都觉得沉重起来。

“不过还好,有庄严在,我这个小老弟可是以一当百啊,没了个老宋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就放心……”

他喋喋不休地夸奖着庄严。

庄严感觉自己受不了了。

“我去上个洗手间。”

他找了个借口,赶紧开溜。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怕自己受不了。

庄严走后,刘洪贵笑着看着门口说:“教导员,你看,这小伙子就是不经夸,害羞呢!”

说着,伸手从水果盘里拿起个苹果,这是庄严那天过来的时候和买的。

“吃苹果,教导员,不吃浪费,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庄严这小子那天过来时候买的,真浪费……”

说着,拿起小刀,开始削苹果。

“来,我给你削。”

禄霄忽然伸出手,按住了刘洪贵握着小刀的那只手。

“我来,你是病人。”

“嗨,就我这种病,没事。”

刘洪贵固执地开始削苹果。

苹果皮慢慢地,一层层地落在果盘上……

俩人都没说话。

病房里另外一张床是空的,没人。

静的可怕。

禄霄终于鼓起了足够的勇气,说:“洪贵,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

门外,庄严其实哪都没去,只是站在门外,躲在墙角处。

他能听见房间里禄霄和刘洪贵的对话。

他没敢进去。

纵然他受过所有最苛刻的最残酷的训练,仍旧不愿意面对这一刻。

病房里。

刘洪贵继续削苹果,头也不抬,也不看禄霄。

“啥事急着商量?教导员,你那么严肃,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其实,我们想帮你转个医院。”禄霄终于说出口了。

“转院?好啊?我听领导的,革命战士是块砖,哪儿需要哪儿搬,不就是转个院吗?行,我听你的。”

禄霄感觉自己快要透不上气来了,还是努力压抑住情感,继续说:“是转去肿瘤医院……”

刘洪贵没有哼声,继续削苹果……

“你吃。”

一个苹果削完了,他将苹果往禄霄手里一放,又拿起一个开始削。

苹果皮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旋转着落在果盘里。

“洪贵,你听到我说的吗?”

刘洪贵这才停下了刀子。

之前他一直侧着脸,这回转过来了。

眼眶红了,眼角湿了。

他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昨晚我去洗手间,经过护士站的时候,他们在谈论我的事……我知道了……骨癌……”

禄霄彻底僵住了。

原来……

刘洪贵早已经知道了。

现在,禄霄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自己这位下属。

刘洪贵忽然那把苹果和刀子往果盘里一扔,人直接靠在床头,抬着脑袋看着天花板。

许久之后,一道晶莹的泪光从眼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呵呵……”

他悲怆地笑了两声。

“教导员,我刘洪贵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你放心,我是当兵的,当兵的人不会投降,哪怕是癌症,我一定配合治疗,我还想活着,我还要回我的连队,我还要回部队……”

禄霄听着听着,心里难受得如同被针刺一样,他努力憋气,将那股儿要涌到脑袋,涌入双眼里的热流重新逼回肚子里,以至于耳朵都憋得嗡嗡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庄严站在门外,同样在死死憋着那股儿已经澎湃的情绪。

一个穿着军官服,扛着学员衔的八年老兵,是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哭泣的。

可是那种情绪怎么都抑制不住。

有个小护士从护士站里出来,刚出走廊,远远看到一个年轻军官站在病房外,偷偷抹着自己的眼角,似乎在落泪。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回了护士站里。

他知道,军人是从来不会哭泣的,如果哭了,那一定是遇到真正的伤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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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中,那永不落幕的精神

曾几何时,奉献是一种被赞美的精神。

可如今却沦落被骂作“傻”。

也许人在现实社会中很难做到真正的无私奉献,但不妨碍可以在文学作品中讴歌它。

这就如同天天吃龙虾你也腻,总的偶尔调剂点儿红薯煮稀饭。

网络上,爽文比比皆是,俯首可拾。

要爽,要精神上的嗨,太容易了。

我这本书从一开始就强调,不是爽文,我要讴歌的,就是奉献和牺牲。

也许是我太固执。

我也知道网文是需要互动,也需要顺应潮流。

但不妨碍我仍旧去做一个傻子。

我想起了当年,我还挂着列兵军衔当着新兵蛋子的时候,某天排长叫我和另外两个战友去剪连队的草皮。

那时候剪草皮没有自动化,靠的是那种大剪刀,蹲在地上手工剪,试过的人都知道,很累。

那时候的我,还是挺滑头的。

我和一个老乡趁班长和队长都不在,溜到排房阴凉的墙根下偷懒,看着山东兵老郭在烈日底下剪得一头大汗。

我和老乡自以为很聪明。

没错,我当兵前和庄严一样,见识了太多商场上的“聪明”。

不过我还是没瞒过班长。

过去那么多年,我也忘了班长是怎么罚我的,但我依旧记得他说的话——

知道你们那边籍贯的为啥那么少人在军队里当将军吗?因为你们太“聪明”了。

没错。

我们确实“太聪明”了。

正如大家觉得庄严当了几年兵才提干,亏死了,应该享受了!

其实书里的庄严相比不少兵幸运多了。

不少兵当了许多年兵,都退伍了。

不少士兵连军校都没机会上。

你们都觉得大城市好,都觉得特种部队牛,都觉得庄严应该回大城市,抱得白富美,左手事业右手美女,都特么看不起那些非精锐的部队,忘记了那些守到、戍边的普通部队。

PLA那么多人,都挤破脑袋去特种部队,谁去守边关?谁去当小白杨?

没当过兵的骂我,我也就算了。

我看到有当过兵的喷我,我就感到痛心。

战友,你忘了我们当年入伍的誓词?

你忘了部队是怎么教我们的?

有人说,培养这么一个特种兵,去带一个武侦营,浪费!

这位聪明的大哥,你以为那些“兵王”式的人物到最后去干吗了?

人生就没有起起落落了?

大家都一帆风顺了?

原“雄鹰”大队的政委武仲良,当兵的时候就是兵王式的人物,提干后出风得意一直干到旅副参谋长,却忽然军改时候被人分流到地方当一个县武装部。

按说,这多浪费!

换做是那些喷我这样那样的人,早放弃了对吧?

武仲良没有。

之后他又杀回部队,带出了一支支响当当的队伍,拿下一次次比武竞赛和国际特种兵比武的第一。

全军全副武装五公里记录(17分23秒)创造者张茂春,在荣获各种比武(包括为人熟知的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比武)冠军之后提干,却在某海防旅当教导队队长……

所有这一切,不妨碍这些人在新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现在的人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了?

有些人说要弃书。

对于付费读者,七官我鞠躬,说声对不起。

对于那些实习头衔的,学徒头衔的,我就送禁言套餐,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七官我不吃你这套!要从我这里得到尊重,首先得尊重我!

我依旧忘不了,当年我在军区总医院配着刘洪贵(其实是个化名,真名我不公布了),陪着我这位患上骨癌的老班长走过那个月难忘的时光。

他每天都扔掉拐杖,用仅剩下的一条腿,从军区总医院住院部一楼跳到八楼心胸外科——为什么住在心胸外科?因为当时已经扩散了……

部队派我去,本想着我是骨干,是党员,是老兵,怕癌症晚期的人会疼的太厉害,会跳楼,会出事。

但是大家都错了。

我那位老班长从未喊过一声疼,背着我咬着牙挺着。

心胸外当年有个很年轻的副主任医生,医科大博士毕业,老喜欢拿输液那种葡萄糖放在冰箱里冰镇了喝。

他跟我说,你那个战友可真厉害,居然整天笑嘻嘻的,他扩散得很严重,按理说会很疼,你让他别运动太剧烈,扩散更快。

我说你不是博士吗?你给他做手术啊,割掉那些瘤子。

他如同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说你知道那些瘤子是怎么样的吗?你以为是一个个的,密密麻麻一堆堆地附在骨头上,你让我怎么刮。

我当时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

我可怜的老班长啊!

其实他压根儿就没能从陆院毕业,他是在学校里年度大比武之后(每年新生进去都要举办一次),就已经发现自己得了骨癌,当时只要半年内能重返学校,就可以保留学籍。

所以他听从了医生的话,选择了高位截肢,整个右腿都没了……

可是之后的化疗耽误了他的时间,一年后才回到学校,学籍不予保留,退回原单位。

回到我们大队之后,没想到没过多久,又扩散了……

我命运多舛的老班长啊!

即便在那么艰难的时候,我都没看到他流过泪,也许有,不让我看到而已。

林清影的感情线我可以保留,对于属于我自己的一些回忆我可以顺应网文,做出相应的妥协,这是对读者的尊重,也是作为顺应网文互动潮流的一种体现。

但是,这本书核心和内里的东西不会变。

这本书的精神不会变。

因为有些东西我不能变。

有些人,有些事,我必须写出来,必须记录下来,这本书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一直没写完就是老觉得这种题材也许没市场。

现在我不能再犹豫,我怕这本书我不写,往后没机会也没勇气去写了。

也许从经济利益角度,这本书不算成功。

但是每个人都必须做一件自己想做,而且用该做的事。

我每次写书的时候,那些人就鲜活地在我脑海里出现,我仿佛听见刘洪贵在军区总医院住院部的楼梯上,大汗淋漓地用他那条独腿一蹦一蹦往上跳,然后回过头看到一直跟在身后的我,笑着跟我说:“XX,别担心我,我不会自杀的!”

然后他转过头,继续一蹦一蹦往上跳……

我想,那就是一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话。

我说完了,你们可以弃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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