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然而有人不愿意让他们好过。
徐先生?
徐涿回头, 看见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面无表情地点一下头, 语调里是惯用的装腔作势:二少正在守灵,徐先生不嫌弃的话我带您到处转转?
徐涿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杜子佑先皱了眉,沉声道:他就待这儿。我还没搬出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不把我当主人看了?
语气生硬, 话也有些刺耳。
管家抿嘴, 一时竟没有反驳。最近的二少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再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花架子, 也不如以前那般好说话。
他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也是替二少着想大少一个人忙不过来,二少也想为兄长分忧, 还是专注一些为好。
守灵要求杜子佑不离灵堂,接待进来吊唁的客人。而杜永封则在外面迎来送往。杜家人丁稀落, 两兄弟不得不如此分工。
杜子佑嗤笑一声,张口还要怼,徐涿截住他的话:管家也是好意, 他看向管家,那就麻烦你了。
闻言杜子佑不愉瞪向他,眼神写着叛徒二字。徐涿凑近低声道:别气,我很快就回来, 乖乖等着。
管家得到这意外之喜,唯恐生变,一刻也不多停留, 带徐涿出去。
徐涿看他真的带自己在一楼转圈,装模作样地介绍几位客人给他认识,漫无天际地谈论墙上和各个角落里的艺术品,忠实地履行带贵客参观的职责。
但徐涿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绝不是他们眼中的贵客,所以他开口了。
管家?徐涿叫住他,似笑非笑,你就别拐弯抹角了,直接点。
管家收起客套的笑容,深深看他一眼,脚步一转带他上楼。
走到一扇门前,徐涿认出这是杜家家主的大书房,上次他来过,现在这间书房属于杜永封。
管家打开门让徐涿进去,然后微微躬一下身,关门离开。
书房的办公桌后坐着的当然是一身黑西装的杜永封,胳膊上缠一白巾,是肃穆的葬礼的打扮。
令徐涿惊讶的是,他肉眼可见地苍老了不少,不是头发白了这样明显的容貌改变,而是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鹰般锐利的目光变得圆钝,原本嚣张的气势收敛不少,甚至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疲惫。
徐涿心里思绪万千,一息间脑海里迸出无数的疑问。
他不是应该在一楼接待来宾吗?竟然为了和我说话不顾礼仪,抛下众多宾客躲到书房来。
他为什么如此憔悴?难道是子佑从他手里抢走了太多东西,让他的事业遭受重创、疲于奔命?
但是他比弟弟根基深厚,经验也丰富,在商界呼风唤雨许多年,绝不可能输得这样难看。
带着满腹疑惑,徐涿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杜老板。
杜永封按了按眉间,道:坐下吧。
徐涿挺惊讶,印象里他和自己势如水火,这还是对方第一次这样平等地与自己交流。
他从善如流地坐下来,问道:杜老板找我来有何事?
停了下,他马上补充道:如果又是谈我和子佑的事,您免开尊口,我们经受过许多次考验,绝不会被外界拆散。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对方找自己的理由,他们生意上几乎没有往来,人脉上重叠的也不多,更没有亲朋好友的联系。
一想到又是老一套的分手,不然我会让你们不好过的情节,徐涿就想直接站起身走人。
杜永封似乎被他的话噎了下,沉吟片刻道:的确是关于你们的事。
好了,我要走了。
徐涿收起一条腿准备站起来,杜永封抢先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嗯?徐涿停下动作,狐疑地注视他,什么计划?
杜永封收紧了嘴角,伸手把办公桌的全家福拿到面前,那照片上是父子三人,杜子佑只有七八岁,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子佑从出生便是杜家人,杜永封凝视里照片,轻声诉说,出生在富贵人家,既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那几年父亲疑心病很重,对母亲和她刚生出来的孩子都不太好。
那叫不太好?徐涿抑制住才没发出响亮的一声嗤笑。
然而杜永封猜到他的心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他的确可能成为一个好父亲,至少对我如此。
徐涿放松全身,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撑起一侧脑袋听他讲。
父亲努力过了,为了证明子佑不仅血缘上是他的亲生儿子,言行举止也是他亲儿子,他努力将子佑塑造成一名合格的杜家人,杜永封说,只是他的理想与子佑的性格起了冲突,再加上当时母亲的状况不太好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抬眼向徐涿投去询问的一眼。
徐涿神奇地接收到他的意思,点点头道:我听说了,杜夫人精神出了问题。
看来子佑很信任你,杜永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母亲的事是他的逆鳞,他一直避免在任何场合谈起。
徐涿见他不同以往地心平气和,便试探着开口:我能问一下,除了老杜总的所谓管教,子佑当时还受到什么样的罪吗?
杜永封挑眉:他没跟你说?
第51章
徐涿道:我不忍心问。
你倒是体贴,杜永封说,就是同龄人欺凌的那一套,疯婆子的私生子之类的。当然,那些大人也会嚼舌根,只不过不会当面说而已。但是子佑那样敏感的人,别人的情绪和眼神他难道辨别不出来吗?
徐涿攥紧了扶手,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他再如何愤怒也无法改变过去,但是他依旧无法抑制地心疼,恨不得立马穿越回那时,将孤立无援的小子佑拥入怀里,告诉他自己会保护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那几年我一直在外求学,杜永封继续道,只偶尔回家的时候见过子佑,听佣人说起他的一些事。你知道,我多年来是父亲的独子,他将我培养成另一个他,因此面对小我十几岁的弟弟时,我几乎条件反射地用对待儿子的方式对待他。
我成了他另一个父亲,或者说另一个噩梦这是我后来才想通的。
说到这里他颓然地叹息,把全家福倒扣在桌面上。
徐涿觉得这一幕熟悉。
几天前杜子佑便把卧室里的照片这样处置了。
所以他讨厌你,徐涿不留情面,行,终于破案了。
他的讥讽竟让杜永封微不可察地瑟缩一下。
杜永封语调略带生硬:也许我们父子俩天生与子佑相克徐涿,这就是我,我的人格和性格是父亲在先天的基础上塑造的,他眼神凝重,一字一顿地强调,全部,无法改变。
他是在为自己辩解。为他对亲弟弟的冷漠与无视,到后来可怕的控制欲,他既是兄,又是父,有人教会他当一个严厉的父亲,却没人教他当一个友爱的兄长。
徐涿看向他,冷声道:您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迟了么?
杜永封笑了下,笑容并不好看。
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目的,我想知道你们现在的打算。他说,除了老宅和杜氏财团,父亲把国内外所有不动产留给子佑,再加上一点股份和其他资产,差不多分走了四成吧。
徐涿听子佑说过遗嘱的事,但是知道得并不详细。他们不指望能与杜永封抗衡,只盼望能抵御他的威胁,但是没想到结果比预期要好这么多。
不过杜永封会轻易让他们如愿以偿?
徐涿绷紧了精神,准备迎接对方的进攻。
杜永封却轻笑一声,难得地露出一点柔和:别担心,遗嘱已经生效,我不会做手脚。
那你徐涿问。
子佑拿到这些东西,必定会正式搬离老宅,在内在外都与我划清界线。杜永封将倒扣着的全家福推向徐涿的方向,我猜想,在可预见的未来,你们都不会分开?
徐涿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只有一个要求,杜永封说,我无法接受你们这种关系别反驳,你不能强迫一个人改变他的观念同时作为杜家家主,我也无法接受杜家的名声受这种绯闻影响。所以请你们保持绝对的低调,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你们的事。
徐涿拧紧眉头:恕我直言,我和子佑并没有刻意隐瞒,也不愿意刻意隐瞒,我们不是贼,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杜永封摊开双手:瞧,这就是我们观念的不同。
徐涿不退让:如果我们要公开,那也是我们的权利,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手划脚。
杜永封沉默地注视他,片晌后说道:你也是这样对你的父母说的吗?
徐涿瞪他。
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感受,但是你父母亲的想法你也不准备照顾?
正中命门。
徐有材目前已经没那么抵触,但若是儿子要将杜子佑当另一半介绍给亲朋好友,他绝对会气得心脏病发,直接可以送进棺材了。
你瞧,我要求并不高,杜永封说,像是甩了下狐狸尾巴,还充分考虑到你们的家庭状况,希望你不会令我和徐老板失望。
徐涿心里憋了一团火,自己主动做选择,和被强迫做某件事,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怀疑杜永封特意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憋屈难受的。
你把这话也说给子佑听,杜永封点了点全家福的背面,他只要顶着那个名字,就永远是杜家人,提醒他有点杜家人的自觉。
徐涿刚对他有了一点改观,又被他这一句激起了怒火。什么叫杜家人的自觉?这座荒谬的大山压了子佑二十几年,往后还要继续压下去吗?
那可不一定。徐涿拉长嗓音道,从沙发上站起来。
什么?杜永封不解。
徐涿整理衣服,扯着一边嘴角道:你说子佑要有杜家人的自觉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侧头对屋内的人道:将来子佑进了我老徐家的门可就和你杜家没关系了。
门被甩上的那瞬间,徐涿心满意足地看到杜永封骤然变白的脸色。他愉快地吹起了口哨,信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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