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武小姐, 杜先生。徐涿颔首打招呼。
徐经理!武姝略显夸张地惊呼一声,扬起笑走过来, 你也在啊,子佑呢?在楼上还没下来吃饭?
说着她眼睛落到餐桌上,脸上的笑容一滞,立刻噤了声。
桌上只有一副碗筷,盛着吃到一半的米饭和菜肴, 置于徐涿身前, 显而易见就餐的只有他一人。
徐涿只注意到她的措辞,挑起一侧眉头。子佑?未免亲密过头了。
一旁的卫姨不安地搓着身前的围裙, 结巴道:大少,武小姐, 你、你们吃了吗,里面熬着汤, 我给你们盛点?
不用了。杜永封缓声道,用令人发毛的目光上下打量徐涿,你是上次陪我弟弟回老宅的人?
徐涿没必要否认, 点了下头:是我。抱歉,杜先生和武小姐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杜永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你和他关系倒好,连我这个大哥都没能留下就餐, 你独自一人就开桌了。还是说,他扭头看向卫姨,佣人不懂规矩, 随便就让外人在家里做客?
卫姨霎时脸色白了:不、不是
简直欺人太甚。
徐涿直直看向他,语气平淡道:子佑挺好客,也不是第一次留人吃饭,杜先生多来几次便知道。
别看武姝大胆奔放,其实也是挺怕杜永封的,此时被他们俩暗流涌动的对话唬得一声不吭,呆站在一边不敢动。
杜永封也没管她,转了圈脑袋扫过一遍屋内,问:杜子佑呢?
卫姨闻言条件反射地看向徐涿,眼睛里慌乱无措,带着求救和敦促的意味。
难道这么快就藏不住了吗?徐涿脑海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是撒谎告诉对方杜子佑还没下班,还是直接说出事实杜子佑到国外出差去了。
倘若是前者,依照他们的架势,很可能会坐等杜子佑下班回来,说不定还会打电话催,到时候依旧会暴露。而且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他们有太多途径得知真相。
若是后者,他们必定会产生疑问:为什么主人远在国外,你一外人可以随便进出,还大大方方地留下让佣人给你做饭?
在他思想斗争的这几秒,杜永封转身朝楼梯方向走了几步,悠悠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还要想这么久?
徐涿一咬牙,算了,早死早超生。
子佑几天前就出国去了,我和卫姨关系不错,有空来这里帮帮忙。
杜永封顿住脚步,蓦地回头,从肩膀上森森地看向他。
主人不在家,佣人随便请人进屋,还开灶做饭,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他视线移到卫姨身上,卫姨年纪大了,也越来越不懂规矩,怕不是得提前退休颐养天年?
卫姨煞白的嘴唇都在哆嗦,她年轻的时候怕老杜总,后来怕大少,在杜家干了一辈子,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其他技能,这把年纪还能去哪儿呢?虽说积蓄不算少,但是被抛弃被嫌恶的感觉,以及老无所依的恐惧,就足以让她败下阵来。
大少,我我没有徐先生是杜先生的好朋友,往常就是在家里吃饭的,杜先生也知道这件事
杜子佑知道?杜永封重复一次她的话,又说,纵使知道,以后也由不得他耍性子。
徐涿闻言拧紧眉头,这人未免管得太宽,此处好歹是他弟弟的地盘,他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徐涿正要出言反诘,杜永封抬手指了指站一边的武姝,像是对卫姨说,又像是对徐涿说:武小姐往后便是这里的女主人,有什么事都得由她同意,你们需要时间来要习惯吗?
一直没敢出声的武姝听到这句话,也有些意外地愣住,疑惑地看向说话的人。
徐涿气极了,反而挤出了笑容,淡淡地用余光瞥了武姝一眼:哦?我怎么不知道子佑什么时候结的婚?喜酒也没请我们去喝,太不够意思了。
结婚是迟早的事,他都这么大的人了,父亲早就盼望抱孙子,武小姐家世、学识、样貌都不错,配得上他了。
杜永封说这话时,语气就像当武姝这个人不在场,随意地如同评价商品一样对她评头论足。
也许对于他来说,婚姻本就是一件商品,他的亲弟弟和武姝作为商品的一部分,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抱歉,我有个疑问,徐涿向武姝点了下头,又看回杜永封,子佑偶然和我谈起过联姻的事,他的态度明确武小姐的确条件出众,但不适合他,所以联姻决无可能,杜先生所言之事恐怕为之过早。
武姝憋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开口。她反驳道: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怎么相处过。等我们接触多了,互相了解了,我就不信他不喜欢我!
姑奶奶你就别掺和了!你看上的人早已心有所属,你没有希望!
徐涿在心里呐喊着。他并不讨厌这个女人,只觉得她烦人:子佑出差要半个月,你要接触等十天后他回来了再接触吧。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吃饭,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他这是明着在赶客,虽然在这两人看来他才是客人,可是杜子佑早就将自己看作家人,所以自己才是这幢屋子的主人!
杜永封甩袖离去,武姝眼神复杂地看徐涿一眼,也跟着离开。徐涿坐下顺了顺气,才端起饭碗继续吃。
大门关上后,卫姨回到客厅来,对着徐涿吞吞吐吐好一会儿也没吐出一个字。
卫姨,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为难。徐涿道。
卫姨露出虚弱的微笑,她刚才受到起起伏伏的情绪冲击,好不容易才缓下来。
你放心杜先生不会喜欢武小姐。她说。
徐涿愣了下,好奇道:这话我同意不过您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寻思着,她低声道,杜先生和你待一块儿整个人都活了起来,所以,你很适合他,他不可能放弃你选其他人。
徐涿的笑意压不住:承您吉言了。意外顺利地得到了卫姨的支持,也算是一个大收获。
卫姨欲言又止,半晌后试探着问:那你呢?
嗯?我什么?徐涿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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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那边不会善罢干休,你要怎么办卫姨看他的眼神充满疑虑,。
徐涿马上领会她的意思,搁下碗筷,直着腰背正色道:您放心我也不会放弃他。
*
工作忙,加上时差的关系,徐涿与杜子佑联系的时间有限,每天早上上班前和晚上晚饭后才能通话,还经常被其他事情打断。
你是在车上?徐涿透过视频看到他的背景,问道。
杜子佑嗯地点头,说:路程要花40分钟。我们可以多说会儿话。
他这边是早上七点半,正在驱车前往会场的路上。本来主办方计划让他与另一位高管坐同一辆车,但是为了方便和徐涿讲视频,他硬是自己掏钱另外租了车请了个司机。
会议太早了吧,徐涿出了电梯,掏钥匙开门,你早餐来及得吗?能吃的话还是吃点,不然把胃折腾坏了。
吃了,杜子佑撇一下嘴角,闷闷不乐道,还是家里的好。
徐涿笑出声:你在国外待了几年,还没习惯那边的饮食?
以前有私人厨师,哪里需要吃外面餐厅的食物。
他们就这样说着家长里短的废话,竟也说得津津有味,一个恨不得马上结束手头上的工作飞回国,另一个恨不得钻进手机屏幕里,穿越到对方身边。
竟然还有一个星期徐涿唉声叹气地后仰瘫倒在沙发上。
杜子佑沉默片刻才小声道:不是一个星期,是五天。
徐涿被他逗笑,手机举着凑近来,端详着屏幕那头的俊脸,油然而生的冲动让他凑上去在上面猛亲了一口,发出啾的一声。
虽然没有真的被亲到,杜子佑的脸却肉眼可见地红了,像熟透了的果子。他有点慌地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对方正专注在路况上,没有留意乘客的动静。
徐涿还不满足,语气殷切地问他:离开这些天,你想我了吗?
这是例行功课了,每次通电话都要你问我答来一回。然而例行了这么多回,杜子佑还是觉得羞赧又甜蜜,用蚊子似的声音轻轻回道:想。
前排的司机听不懂中文,却被他裹着蜜糖的语调撩动耳朵,下意识地抬头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乘客。五官精致、线条流畅的脸上洋溢着微笑,双颊绯红,耳廓也染成粉色,更为他增添了几分艳丽。
大概是某位亚洲明星吧,司机暗忖,长得真是好啊。
那头徐涿收到回答后心花怒放,又不依不饶地调戏一番,直到杜子佑的车子到达目的地,正要挂断时,徐涿突然喊了他一声:子佑?
几位同行的高管已经在等着了,一见到杜子佑便朝他走来。杜子佑抓紧时间回应:什么?
徐涿定定地盯着他,最后泄气地摇头:没,叫一下而已。你去工作吧,晚上再聊。
挂断视频通话,他扔开手机,双手捂上自己的脸。
对杜永封和武姝来访之事,他反复斟酌了许久,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杜子佑。
提前告诉他,是希望能早做应对,否则半个月的出差回来,不知杜永封已经搞出了什么样的风雨。
不告诉他,则是怕影响他的工作,这次出差对秉优的前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联姻的事只会扰乱他的心绪而已。
思来想去,徐涿最终选择自己独自承受心理折磨,他时不时对武导旁敲侧击,好提前捕捉到风声,所幸目前为此尚未发现异常。
徐涿一天天计算着杜子佑回国的日子,总算等来这一天。杜子佑的飞机将于下午抵达机场,他不能亲自去接,便准备下班后直接去杜家,对方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从机场回来。
第32章
如今已是夏日的尾巴,连续两天下着淅沥的小雨,酷暑再不见踪迹,反而初现凉意。
毕竟这最后一场雨过后,便会正式入秋。
徐涿从轻食阁谈完生意出来,绅士地给叶文菲撑起伞。
手机在兜里震动,他心里一喜,一定是杜子佑打来的电话,告诉自己他下飞机了。
然而掏出来看,却是老头儿三个醒目的大字,配上一张故作严肃的头像。
他接通:喂?什么事?
浓浓的失望掩盖不住,一旁的叶文菲不禁抬头看他一眼。
什么事!?徐有材愤怒的声音差点儿刺穿他的鼓膜,该是我问你干了什么好事!
徐涿心里咯噔,难道他知道了他和杜子佑
王八蛋!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徐有材大吼着质问,怒火要把电话都点着了,平时以为你虽然性子野,但是挺稳重,想不到是我这双狗眼看错了人,生出你这个败家子!
行了,你别把自己骂进去,徐涿按捺住不朝他吼,你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老子我快要破产睡大街了!你说发生了什么!
破产?公司出问题了?
徐涿不笨,第一反应想到杜家和武家毕竟有能力有动机的人不多,他们是唯一一个。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是基于何种原因。是发现了两人的关系,还是单纯的不爽自己的顶撞,抑或通过打压杜子佑的好友,来给杜子佑施压。
徐有材还在气急败坏地嚎:你马上给我滚回来!!!
就算他不说,徐涿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你先别激动,我马上回去。
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和叶文菲道别:你自己回公司,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了家里有时,临时请个假。
许是气急了,徐有材中途又锲而不舍地打来几通电话,徐涿又要开车,又要应付他,直到车子在家楼下的停车场停下,才找到机会给杜子佑发信息,说是回了家,暂时没有空去杜家看他。
行了行了我到了。他对徐有材通着话,一边上楼。
当初徐有材做工程发了财,他们一家三口正准备搬到大房子去住,随即发生了绑架事件。
于是徐家人决定财不外露,平时能低调就低调点,千万不能在外面招摇。所以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一家还住在旧小区里,只是把楼上两间买下来,把三层打通了而已。
街坊邻居都是熟识的,关系也融洽,徐涿一路走上楼被几位大妈热情地拉住,嘘寒问暖的,徐涿好不容易才摆脱。
到家门口还没进门,他就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徐有材拎着棍子守在门口,凶神恶煞的马上扑上来要揍人。
爸!徐涿暗自翻了个白眼,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武器,任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动弹不得,好了,您别生气,我们坐下好好谈!
徐有材不甘地用鼻子响亮地哼一声,放开棍子坐到沙发上。其实一路上他的怒气通过电话消耗得差不多了,总算冷静了些。
你这混蛋,他瞪着儿子道,上周开始,几个工地都被卡了程序,我一开始以为是出了临时政策,一问才知道只有我的公司是这样!我向几个人打听过,有人传递消息说是你得罪了贵人。
说到这里他狠狠地剜徐涿一眼:你说,到底得罪了谁!
徐涿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杜家吧?说出来后还会被追问如何得罪的。
他只能含糊其辞:我也不清楚。爸,你知道我的,我不是好惹事的人。
徐有材又哼一声,说:你这几天别回去上班了,马上给我到公司帮忙,至少把那人给我找出来!现在还只是卡程序,影响可大可小,但是那人恐怕还有后招等着,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我就知道。徐涿心道,所以破产只是夸张的说法,果然是老头儿一贯的作风,先将儿子骗回来再说。
徐有材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快便被激起了士气,立即拖着儿子出了门,直接往公司赶。
公司是老头儿的心血,徐涿不可能不管,况且这事还真的因他而起。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数不清的审核文件中,和一批又一批的工程负责人见面,还连夜赶到几个工地视察,蹲在工地里匆匆扒几口夜宵,又赶往下一场。
忙得昏天黑地,累得腰酸背痛,凌晨回到旧小区的家中时,连洗澡的精力也没有,倒头便睡,直到白天被徐有材砸门强行叫醒。
徐涿习惯性地摸手机,眯着惺忪干涩的睡眼,怎么按都不见手机屏幕亮起来。
别砸了!我起了!他今天起床气特别重,随便找了根充电线给手机充电,。
徐有材催命似的,徐涿洗澡刷牙时,他叨叨快快快抓紧时间,徐涿吃早餐时,他叨叨快快快一口塞进去,徐涿终于可以出门了,他叨叨快快快公司有电话你手机别拿了,一边推着他离开。
徐涿被他念叨得头昏脑胀,抵达公司后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的一天,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被压缩到最短,简直成了靠空气而活的机器人,累死累活地替他家老头儿打工,从白天到黑夜,没完没了。
所以,徐有材平静的语气下暗潮汹涌,把一沓文件摔到办公桌上,杜家。
徐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
徐有材平静得可怕:说吧,你干什么好事了?
能说吗?必须不能啊!
能瞒吗?当然不行啊!
杜家两兄弟有点矛盾,徐涿斟酌着语句,真假掺半地说,我又和杜总交好
留下后半句没说出来,让老头儿自行发挥想象。
不出所料,徐有材皱着眉脑补了一大堆兄弟阋墙,为了家产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大戏,万千思绪最终化成长长的一声叹息:
唉幸亏你妈只生了你一个,没有那么多麻烦事。
接着又睨向徐涿,道:你和杜子佑交好?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就最近的事行了,徐涿站起来伸懒腰,这里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杜永封再找麻烦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我先回去了。
徐有材摆摆手:走吧走吧,一年到头没回过几趟家,一回来就想着离开,就算你是独生子,也是个没良心的。
徐涿懒得和他争辩,再加上自己心里也虚着呢,于是赶紧拿上车钥匙就走。
半夜三更,大马路被细雨淋得湿漉漉,映着晕开的路灯和车灯,构成斑斓的都市夜景。
下着雨大街上人不多,车也少,徐涿车内响着舒缓的音乐,此情此景,他紧绷了两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东奔西走地忙活了一整天,浑身臭哄哄的都是汗,只想飞奔回家中泡个热水澡,然后爬进温暖舒适的被窝中好好地睡一觉。
他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换鞋一气呵成,心念念着浴缸和床铺,在玄关就开始脱衬衫甩袜子,单脚蹦着走进客厅,开灯,下一刻被一道人影吓得差些摔倒在地。
子佑!既是巨大的惊吓,更是巨大的惊喜,他眉开眼笑地扑上去要抱心上人。
杜子佑还穿着成套的工作时的西装皮鞋,站在客厅中央,睁圆了眼睛盯着徐涿的脸,又愣又呆的表情,没有说话。
徐涿笑嘻嘻地凑近,在他嘴角亲了下,柔声道:你怎么来了?我想死你了!别动,先让我抱抱。
杜子佑身上有点凉,徐涿稍稍弯腰低头,把脑袋埋进对方颈窝处,手掌隔着西装面料摩挲后背,呼吸着心上人熟悉的气息,发出满足的哼哼。
美人怀,英雄冢,徐涿自然不舍得离开杜子佑,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怀里人的身子太僵硬了些,胸口呼吸起伏也有些不稳。
他不明就里地直起身后退了些,只见杜子佑仍是刚见他时瞪圆的双眸,眼眶通红,蹙着眉,微颤着苍白的唇。
这一张惹人怜爱的脸,两只乌黑的瞳孔,还有惹人怜惜的薄唇,分明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在和徐涿视线对上的瞬间,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簌簌地掉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写到最后那句话,不得不码出粗长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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