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出现在她身边,眯起翠绿的双眼,望着多狸道:“大人,这笔生意我们是不是做亏了?” 沈丹婴走下土坡,脸上照旧挂着和煦的微笑:“昱珀,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生意了?” 昱珀跟在沈丹婴身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多狸看见沈丹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示意手下将领先行退下。
“听我的手下说,这一仗联军伤亡惨重,要不是那阵怪风,你们说不定已经杀进南曜了。”沈丹婴道。
“有牺牲才有获得,这么一点微弱的优势,是各部族年轻儿郎用生命换来的。”多狸注视着墓碑,握紧拳头,“部落里的人付出了这么多……但我们终究还是没能把界牌关打下来。” 多狸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是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着情绪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沈丹婴望了望眼前的墓碑,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动容,“他们都是自愿牺牲的。” “他们的牺牲,是为了让神狸能够赢得战争,能跨过无定河,为牧民们争取一条活路,但现在我们连城都没攻下来,那这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多狸声音沙哑,“是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这可不像我看好的圣巫啊!”沈丹婴笑道:“当初的确是我主动找到你,要求做这笔交易,要粮草、要物资,我都能帮你,但你要是因为这一仗而一蹶不振,还拿什么与我进行平等的交易?圣巫,你觉得,这一战为什么没有成功杀死王佑?” 多狸沉着脸,不想说话。
她精心设计的战术,已经令王佑陷入了绝境,可是王佑顽强地又爬了出来,加上一场突然到来的风,使得战斗无法延续……为什么?难道说天不助我? 沈丹婴似乎知道多狸的心声,一拍手道:“没错,就是天命!多狸圣巫,你和燕皇王佑,身上都有着天命的存在,所以你们之间的交战,才会引来这般异常的天象。” 多狸陡然转头,双眼愤怒地看着沈丹婴:“你住口!我神狸将士的鲜血和勇气,不容许你用什么虚无缥缈的天命来抹杀!这一次没成功,只是王佑运气好,下一次就未必了!” 沈丹婴十分清楚,眼下战争是否要进行下去,有几成胜算,多狸的一举一动都背负着草原人民的期望,他们对多狸无条件的信任与崇拜,不惜赴汤蹈火、以命相搏,此刻都成为了多狸的心结,压在她心头的重担。
她没有开解多狸的义务,以她的身份,眼下的劝解也并不会有效果,因此沈丹婴只是走上去,将手放在多狸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来,其实多狸的心中,对于所谓天命的说法,已经产生了动摇。
这是很自然的事,当人们竭尽了全力,或者说,自以为竭尽了全力,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就会很容易地将结果归咎于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得到原谅。
天命,岂非是一个最好的借口?至于,能不能克服这样的心理,真正成为天命之女,掌控天命……沈丹婴觉得,多狸未来的表现很值得期待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 僵持(一)
大战结束后的第十一天,联军与神狸战成平手,燕皇王佑作战神勇,大军不但成功守住界牌关,更给了神狸大军致命打击的消息已经传回天京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大家所讨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他们年轻的皇帝身上。
所谓舆论就是如此。
事物的黑白不取决于事物本身,而是由舆论的描述决定。
尤其这个时代消息传播不便,对舆论的依靠就更为严重。
神狸龙卫施放巫术,困住了王佑和大批神策军,王佑神勇无比,带领兵将脱出困境的情形已经被城中大小茶馆的评书先生们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这几日,城内的茶馆被来听书的百姓们挤了个水泄不通,出去之后,免不了再夸大一番,讲给朋友和家人们听,因此这几日,王佑宛若天神一般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城中,一处僻静的小巷尽头,待售多时的宅邸有了新的主人,据说本来是宫中某位达官贵人的别院,辞官之后闲置的宅邸便交由商局代售。
苏慎看中这间宅邸周围僻静,面积并不大,但院落的格局和装饰很雅致,便将其买了下来。
宅院内的格局和设计仿照了园林大师吴笃行所开创的静水流派,为天京城内的文人雅士所钟爱。
院内的池水之上,建了一座小小的凉亭,凉亭上的藤蔓长势正胜。
苏慎坐在亭中,一旁的紫铜香炉内燃着一支檀香。
他一边磨墨一边思考着什么,然后摊开信纸,提笔写信,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写完之后,他仔细地通读了一遍,然后将信纸整齐地沿边对折,放入一旁早已备好的小竹筒中。
“阿全。”苏慎喊了一声。
“来咯!”苏慎的声音并不大,但阿全很快便从院后跑了过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这封信送刀界牌关,是给陛下的。”苏慎道。
“好嘞,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办。”阿全接过竹筒,走之前回头问道:“对了,先生还没用午饭呢吧?” 经阿全这一提醒,苏慎才想起来,自己已在亭中坐了一整个中午。
“是啊,我都忘了,这会儿觉得有些饿了。”苏慎微笑。
“先生要吃些什么,南醴巷的豆腐花,铜锣铺的米糕,还是安仁街的松子饭?”阿全问道,这三样都是苏慎在天京城中喜欢吃的。
“就要一屉米糕,再去新雨亭打一壶米酒吧,小菜随意。”苏慎思索片刻,开口道。
“我这就去买,先生稍候。”阿全朝院外走去。
苏慎站起身活动筋骨,长舒了一口气,或许是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因此现在觉得格外轻松。
他走到亭边,水池里养了几尾锦鲤,现在正藏在石缝间休息。
站了一会儿,他回到桌边,拿起宣纸开始临摹《雷云寺碑》的碑帖。
一张纸写完,阿全提着吃食匆匆赶到,替苏慎将笔墨纸砚收好,吃食上桌,然后离去传信。
配酒的小菜是极为寻常的腌萝卜干,苏慎能饮酒,但平日里极为克制,哪怕是推脱不开的宴请,往往也只饮一两口,点到为止。
但今日似乎是个例外,他就着腌萝卜干,将这一小壶米酒喝了个干净,将三块做了不同花式的米糕吃完,心满意足。
苏慎一向吃得极为简单,以清粥小菜为主,极少沾荤腥,口味寡淡。
此时,阿全已经来到了院后,角落的树荫下放了两个鸽笼,里面是一白一灰两只信鸽。
阿全打开笼子,将小竹筒牢牢地绑在灰鸽的腿上,然后将其放飞。
他知道先生今日的心情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