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绅,凡是滞留于街头来不及回家的,都被强行安置到最近的院子里。
面对这些突然变了脸色的禁军,没有哪个户主敢拒绝他们的安排,被强行驱逐的百姓也不敢多说半句。
本地人的眼界见识终究不差,能察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劲,这时候谁要是跟军兵对着干,结果只会是自讨苦吃。
几个官员更是满面惊恐,他们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甚至从这些士兵的行动上能猜出幕后主使是谁。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越发胆寒,不知事态会恶化到何种地步,自己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又该如何保全? 这些禁军封锁的重点并非街道,而是天京城内大小衙门,便是皇宫也未能幸免。
理应护卫皇宫的禁军,此时却枪尖倒转,整个皇宫被禁军甲士包围,与外间的所有联络彻底切断。
御书房内,前来传旨的小太监望着顾世维和他对面的张世杰,直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人紧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世维倒是神色从容,望着对面满身甲胄的张世杰,语气中满是不屑:“老朽风烛残年,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武士便可斩下我这颗头颅,国丈如此兴师动众,不嫌小题大做了么?”他在国丈两字上额外加重语气,显然是在提醒着什么。
张世杰摇头道:“顾相误会了。
你我同朝为官多年,虽说文武殊途平素也无深交,但张某素来敬佩顾相才学人品,又怎会出手加害?我今日行事,只为保全大燕祖宗社稷,免得锦绣河山沦落胡人之手。
不管顾相是否相信,百姓如何评说,老夫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你勾结逆贼背主作乱,还敢说问心无愧?乱臣贼子在老夫面前,也敢说一个心字?”顾世维语气严厉,仿佛此刻他才是掌握大势的一方。
张世杰道:“顾相当日力阻先帝发兵,不惜带领满朝文武逼宫。
在先帝眼中,顾相又何尝不是乱臣贼子?老夫今日之行与当日顾相逼宫之举殊途同归,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大燕着想。
太子的心性不足以支撑大局,他的谋略也注定不能成功。
宸英是顾相的弟子,他的才具如何您老心里有数,应该知道我说得没错。
我也知道顾相打得什么主意,可是我得说一句,这条路走不通。
我们都老了,精力才干不及当初,这个天下靠你我是撑不住的。” 顾世维哼了一声:“所以你便要把天下给那个来历不明的枭卫头目?糊涂!自古来名不正言不顺,他以这等手段登基,天下又有几人会真心服他?开了这个头,又怎么保证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帅,不生出取而代之心!此例一开后患无穷,你们这些都是大燕的罪臣!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顾相才具远胜老夫,讲道理我自然不是对手。
不过老夫虽是武人,也曾听过一句读书人的话,功我罪我,其惟春秋。
留此一段精诚在天壤间足以!” 就在这时,却听一阵脚步声响,满面泪水的张素素从外走入。
进门之后朝着顾世维飘飘下拜:“顾相大事不好!太子……驾薨了!” 顾世维看着张素素,又看看张世杰,缓缓坐回原位,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我错怪了张将军,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你……说吧,你到底想老夫怎样?” 张素素哽咽着说道:“不是妾身想要相国怎样,是咱们大燕需要顾相这样……” 五日之后,大燕如今唯一的继承人王佑与神策副将耿中宵统帅三百枭卫鹰骑,护送大燕皇帝梓宫返回天京。
整整一百二十八名神策军军官自愿充当杠夫,肩扛着装着王景尸体的棺椁,步步沉稳。
王佑默默地跟在棺木之后,沉默不语。
行至天京城门外,队伍忽然出现短暂的停顿,王佑抬起头,耿中霄回马来到他身旁,对他轻声耳语了几句。
王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缓慢策马行至队伍最前。
十八年前,刘威扬兵败回京,顾世维带文武缟素相迎,百官逼宫。
现在,只有病顾世维一人,在家仆搀扶下,白衣出迎。
王佑的目光放在那远远的两袭白衣身上,沉默了片刻,头也不回地冷漠道:“入城。” 于是,浩浩荡荡队伍再度开始行进。
当燕皇的梓宫来到顾世维面前,顾世维以头抢地,泣不成声。
十八年前,身旁有百官,十八年后,身后唯剩孤城。
大队人马越来越近却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王佑要的只是顾世维迎接,有此一拜足以,其他便不再需要。
大队人马将这名泣不成声的老臣当做一颗路边石子,没有停留,没有对话。
王佑的目光只在跪倒的顾世维身上停留了瞬间。
老一辈君臣,新一代君臣,擦肩而过。
第三百一十四章 枭雄的诞生(九)
御道上,百官跪迎,落针可闻。
王佑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步步登上大殿。
夕阳下垂,将他的背影拉在长长的石阶梯上。
后来,这一天发生的诸多事情,一时间成为了天京城内茶余饭后最大的话题。
顾世维戴孝出城,跪迎三殿下刘宸瑞登基。
当夜,病逝于大梦之中。
次日一早,百官上朝时,王佑已经端坐在龙椅上,身穿的,却是一身漆黑的夜枭服! 站在他面前,面向群臣的,是曾经的神策军副将耿中宵。
在张士杰的印象里,耿中霄以勤勉闻名,再就是深谙中庸之道,行事不过不失。
换句话说,他并非名将,也不具备名将的能力。
事实上很可能是他足够平庸,才得以在莫家人控制神策军的时代,一直担任神策军副将。
可这一次见到他,却觉得耿中宵整个人如出鞘之剑,让人不敢直视。
这等变化便是见识广博如张世杰者,亦感到诧异。
群臣同样心头惴惴不安,王佑登基几同兵变,却不知他今日要用多少首级来染红他的龙椅。
在场众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今日能全身而退,是以人人噤若寒蝉,气氛之不安,一触即发。
王佑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想必诸位已经得知,父皇驾崩于无定原上,皇兄又不幸暴卒。
朕本想护送梓宫回京便辞官守灵,可如今却不得不勉为其难,扛下这个重任!” 王佑的语气并不强硬,没有刘威扬那般的盛怒威严,却依然让堂上百官感到了厚重的压力。
“南曜与神狸之战暂时停歇,可是这份血仇孤不能不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神狸与南曜已成不死不休。
是以朕登基之后,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中兴大燕,退神狸,合天下。” 群臣再次跪倒参拜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