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章 这有些反常啊?
“不怕死就好。”罗毅颔首。
柳述虽然年轻,但是能够有这么一群部下,并且经营起来敌后的这么一片小天地,罗毅对他也不由得高看一眼。
白袍出妖孽啊,到底都是层层遴选的精英,就像金子一样,丢在哪里都会熠熠发光。
不过舍得把这样的人才丢在诸如幽州、诸如安南这些在中原和江南人看来不啻于鸟不拉屎的地方,只为了未来有一天能够快速地实现对这些地方的占领,罗毅只能说白袍,或者最终做出决定的陛下,的确在下一盘好大的棋。
他扪心自问,是没有这样的眼界和胆量的。
柳述此时也赶了过来:“罗将军,某先行一步。潞口位于潞水入水的河口处,也是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某建议你们还是绕开比较好,若有任何消息,某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注意到了河边的扁舟一叶,罗毅当然知道柳述这个时候前往潞口镇,其实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一旦自己这边行踪暴露,那么柳述作为这些村子的头儿,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罗毅一拱手:“保重!”
柳述也是回礼:“保重!”
他们不知道下一次相见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只能期盼大家都还活着。
昌平郡。
北周幽州行军总管独孤永业在府衙中徘徊。
昌平位于燕郡的西北侧,居庸关的背后,是连接燕郡和居庸关的必经之地。
独孤永业并没有选择屯兵燕郡,而是亲自率领主力在昌平屯田,就是因为这个位置,既可以南下增援燕郡,又可以北上支援居庸关,同时他这个幽州行军总管名义上虽然肩负着幽州的民政军事双重事务,但是他并不想过分高调,因此作为幽州政治和经济中心的燕郡,自己还是不要驻扎在里面比较好。
独孤永业之前在平城之战纯,甚至间接导致宇文纯不得不一路向南退兵到雁门。他的这个举动从军事角度来说自然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从政治角度来说,未免有见死不救的嫌疑。
尤其是平城之战需要找一个替罪羊,大家总不能指着陈王的鼻子说他的不对吧?毕竟晋阳还指望着陈王去守呢,所以这个罪名自然就落在了独孤永业的见死不救上,不过宇文宪也知道这样未免太冤枉独孤永业了,因此一力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现在更是用人之际,独孤永业这样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宇文宪当然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不过独孤永业也不傻,陛下没有把自己怎么样,那是陛下给自己面子,自己也不能太张扬了,所以他把幽州刺史崔彦睦和儿子独孤须达留下坐镇燕郡,自己则亲自屯兵昌平,倒是颇有几分当年曹魏老将邓艾屯田待变的意思。
就在今天,独孤永业接到了居庸关外出现汉军斥候的消息。
平城的汉军总算还是坐不住了。
对于平城到底有多少汉军,实际上独孤永业自己都拿捏不准,尤其是当时的白狼堆一战,不但把宇文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连独孤永业也有些自乱方寸。后来虽然斥候探明白狼堆之战不过只是汉军的几千步骑罢了,但是宇文纯和独孤永业也怀疑平城的汉军数量很有可能会更多,至少应该在三四万以上。
这些兵马无论是放在雁门关外还是放在居庸关外,都足够对关城形成威胁了,这也让独孤永业一直不敢大意。但是汉军前锋推进到涿鹿之后,又迟迟没有动静,独孤永业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至少汉军还不具有直接攻城的实力,虽然不知道汉军的虚实,但是可以肯定汉军的兵马肯定不会非常多。
不过独孤永业一直以来也没有打算出居庸关,一来是幽州贫瘠,出了居庸关,无论是推进到涿鹿还是干脆直接推进到代郡,这一路都意味着大量的钱粮消耗,对不起,现在的独孤永业真的没有那么多,二来独孤永业也不得不考虑,汉军的主力是不是南下雁门关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随时都可以再回来,到时候自己跑到了代郡甚至平城城外,迎头撞上汉军的主力,又该如何是好?
要么被教做人,要么干脆连人都做不成了。
就当独孤永业纠结的时候,汉军斥候的出现打破了他的纠结。
汉军斥候出现,意味着汉军应该会在短期内对居庸关发动进攻。
幽州这个大后方多年的安宁,终于要被打破了。
可是独孤永业想不明白的是,汉军难道真的就那么有信心能够拿下居庸关?并不是独孤永业小看汉军的攻坚能力,相反,利用火枪压制城头守军、再利用火炮拆迁,汉军绝对拥有着强大的攻坚能力,但是难道汉军真的以为凭借这些就能够在短期内打破居庸关?
居庸关可不单纯的是一道关口,加上周围盘旋曲折的长城以及山谷中的层层营寨,这是一个就连独孤永业自己都不想面对的立体防御体系。汉军就算是有火器,独孤永业也有信心能够阻拦他们超过一个月。而这么长途跋涉从平城赶过来,粮草甚至还要从更加遥远的河套、关中等地层层转运,汉军能够支撑那么长时间么?
恐怕不见得吧。
除非
独孤永业的目光定格在舆图上。
除非他们是佯攻
可是真正的敌人又会从哪里来的?至少现在邺城和晋阳都还在北周军队的手中,幽州是不折不扣的大后方。
这帮南蛮子,莫非还能插上翅膀飞过来不成?
这有些反常,不,这很反常,但是独孤永业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反常,只是多年征战的第六感在不断的向他发出警报。
独孤永业攥紧了拳头,他有一种即将落入陷阱的感觉。
可是完全不知道敌人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设下的陷阱,就这样被牵着鼻子走。
外面传来了些许声响,独孤永业心烦意乱的推开门,想要让亲卫们小点声,却发现他们是在搬动院子里的莲花缸。
火?
不对。
水?
有可能!
准确的说,不是水,而是海,是茫茫大海!
独孤永业霍然转身。
第两千零一章 “如数”,“足额”
敌人或许不会插上翅膀,但是他们有海军、有战船,即使是浩瀚大海也能如履平地。
从燕郡向东,一片空白,只有零星村镇,而再向东,就是一望无垠的苍茫大海,只不过在舆图上并没有勾勒出来罢了,甚至就连海本身都已经擦着舆图的边缘,这让人在看舆图的时候会很自然的忽略掉大海的存在,毕竟幽州之外的这片大海,本来也没有什么人航渡,甚至就连沿岸的村寨都没有几个。
可是真若是如此的话,敌人的海军又会怎么前来呢,他们不可能携带太多的兵马或者粮草,尤其是他们如果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的话,固然幽州这边沿岸没有什么居民,但是南方的南皮郡等地,海岸线不但有很多居民,而且因为毗邻青州的原因,甚至还有军队屯驻,战船浩浩荡荡开过去,他们不可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除非
除非他们早就已经安排了人在沿岸接应。
独孤永业似乎想起来什么,环顾周围,幕僚和属官们一个个鸦雀无声,都等着独孤永业的命令。他们从来没有见总管如此纠结和担忧,可是他们却帮不上什么忙。
“快去,把去年燕郡以东,尤其是水下游的村寨税收情况都找出来!”独孤永业按着额头挥手。
幕僚们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应该去找居庸关兵马粮草的资料么?
“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独孤永业大喊道。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一哄而散。
幽州虽然地方大,但是村寨总共就那些,甚至论数量还比不上面积小足足一倍的青州,因此这些资料找的很快。
独孤永业粗略的翻了一遍,就察觉到了不对,伸手敲了敲上面明确记录着的水下游几个村寨缴纳税款的情况。
“如数”、“足额”,这四个字看着是那么刺眼。
看看水中上游甚至靠近燕郡的那些村寨,缴纳税款要么就是拖欠,要么就是很迟才送来,只有这几个村寨,按理说应该是在最偏远、最贫穷的地方,竟然这么听话,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并不希望官吏到村子里去催收,更说明他们那里没有鬼才怪!
独孤永业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南蛮的白袍埋下的暗子。
“快,传令下去,燕郡、渔阳郡速速备战!”独孤永业挥手,“研墨,某要传书燕郡!”
幕僚和属官们也大约猜测到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们对独孤永业做出这样的判断将信将疑,但是独孤永业在幽州这么长时间,也已经有足够的威信,他如何吩咐,手下的人自然信服。
幽州刺史崔彦睦并不在燕郡,而在水上。
崔彦睦出身清河崔氏,现在冀州还在北周的掌握之中,清河崔氏虽然也渴望能够离开北周的魔爪,和闻喜裴氏那样解脱,不然的话这些年的家底就有可能真的被宇宪给扒拉干净了,但是毕竟人家的刀还架在你的脖子上,这种事想想也就好了,干是不敢的。
而崔彦睦和清河崔氏本家的关系并不算深,并且他之前一直是在中原一带为官,后来北周统一北齐之后,考虑到崔彦睦到底是北方出身的,所以把他调到北方来,一直留在了幽州。
对清河崔氏,崔彦睦没有太多的感情,甚至对北周,崔彦睦都没有太多的归属感,他秉承的是明哲保身的原则。反正我现在身在幽州,是不折不扣的大后方,那么我就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维持好这一方的和平安定就好了。
他这个幽州刺史,头上还顶着一个兼顾民政的幽州行军总管,所以说是空架子也不为过,只不过独孤永业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大权独揽的意思,主动规避到了昌平郡,把幽州的民政事务实际上还是交给了崔彦睦。
崔彦睦和独孤永业之间,没有什么矛盾冲突,也没有什么默契好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崔彦睦处理好民政事务,再交给独孤永业过目一下就好了,独孤永业一般不会表示反对,而他提出什么修改意见的话,崔彦睦基本也会全盘接受。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温不火,这自然是最让宇宪放心的模式。
毕竟幽州这个大后方,是宇宪最后的退路,宇宪本身也不希望看到幽州的两个主官相互之间发生冲突,同样也不期望他们两个联起手来,不然的话到时候宇宪一旦兵败撤退到了幽州,结果被两个人联手威胁的话,宇宪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不过宇宪并不知道的是,崔彦睦和独孤永业的儿子独孤须达还是有很多矛盾冲突的,两个人蹲在一座城里,谁都管不了谁,自然越来越看对方不顺眼。
好在他们两个也知道现在不是内部起冲突的时候,所以崔彦睦经常带着官吏在水沿线巡视,而独孤须达则经常跑到燕山下或者渔阳郡操练兵马,尽可能的避免面对面。
现在崔彦睦就正在视察水沿岸民政的路上,不过他也不会走太远,到潞口镇就会折回。
这次到潞口镇,有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接见一下周围村寨的村长,给大家打打气。今年春耕进行的还算顺利,收获的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水沿岸,是崔彦睦重点打造的耕作区域,尤其是从燕郡到潞口镇这一带,虽然算不上良田千万顷,但是也颇有几分安宁繁荣的景象。
相比于中原的战火纷飞,幽州这里虽然在之前饱受战火摧残,但是至少近些年草原上突厥人销声匿迹、薛延陀人又没有多大的胆量越过长城南下,所以幽州反倒是成了难得的世外桃源。
除了农田之外,水北岸还有大量的冶铁作坊,也是崔彦睦和独孤永业的心血。
北周军队的甲骑衣甲就是从这里打造出来的。
崔彦睦每次都得亲自在冶炼工坊走一走,看着那些炉子冒烟,才能放心。
潞口镇已经近在眼前,这个镇子位于潞水入水的地方,自然而然形成集镇。
“恭迎刺史!”码头上已经站着本地几位族长。
潞口镇是一个自然形成的镇子,崔彦睦也没有专门安排官员来管理,只是配备了相应的吏员,而镇子本身实际上是本地的几个家族共同维持秩序的。
第两千零二章 刺史的欣赏
北周现在即使是中上层的官员也都有很大的缺口,往往出现一人身兼多职的情况,没办法,人才多数都已经流入大汉,而北方的世家也都秉持着不反对但也不配合的态度,所以宇文宪在从世家那里获得足够支撑战争的钱粮之后,自然就不可能再获得世家们在人才上的全力支持。
这或许就是饮鸩止渴。
但是崔彦睦也知道,宇文宪根本没得选。
世家已经尾大不掉,北周不足以威胁到世家了,甚至反过来还得仰仗于世家的忠诚。
这潞口镇,就是偌大北周的一个缩影罢了。
崔彦睦派不出人来,而且就算是他派出了人,本地的这些已经成长为地头蛇的世家,又如何会听从号令?
体会到了当老大的感觉,谁都不愿意再有一个人冒出来压自己一头。别看这几个老者见了崔彦睦就跟见到青天大老爷一样,但是背后里谁没有自己的盘算?
符合他们利益的决定,他们比谁都拥护,一旦伤害到他们的利益,这些家伙会比南蛮更恶毒。
崔彦睦倒是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任由事态这么发展。
所以他这一次前来也是为了给这些家伙们提个醒,现在战局虽然正在向着对北周越来越不利的方向发展,但是至少还没有发展到完全失控的地步,至少在幽州,在这一方土地上,北周还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即使是冀州失守、邺城也丢掉,幽州也还是北周的。
这些家伙们最好不要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不然的话就别怪崔某人不念及旧情。
崔彦睦虽然只是文官,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底牌。
一来就算是他平日里和独孤须达有冲突,可是双方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一旦幽州的基层出现动荡,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因此在维持基层稳定上,只要崔彦睦需要帮助,独孤须达肯定不会放任不管,更何况在独孤须达之上还有独孤永业。
二来崔彦睦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潞口镇,他曾经接见过周围不少村寨的村长和寨主,这些村寨都没有发展到和中原坞堡那样自成一体的模式,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诉求会更小,而且也更倾向于听从朝廷的掌控,因此崔彦睦完全可以把眼前的这几个人收拾了之后,再换上更加听话的人。
虽然这是乱世,虽然这是偏远的幽州,但是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有社会的地方,那么就会有人渴望权力,渴望成为人上人,因此崔彦睦从不用担心找不到这样的人。
比如他之前曾经见到过的那个柳述,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可惜他的村子实在是太偏远了,不然的话崔彦睦根本不会犹豫到现在,早就已经用柳述把眼前的某个只想着这一亩三分地上事情的老头给换掉了。
“韩老,蒙老,许久不见,精神矍铄啊!”崔彦睦和这几个族老寒暄着。
“刺史客气,请!”被称为韩老的正是昌黎韩氏的一支偏房的族长,带着族人避难于此。同样出身偏房,他认为自己和崔彦睦之间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殊不知在崔彦睦的心中,昌黎韩氏不过就是地方世家罢了,又如何能够和清河崔氏相比,只不过是现在还有用到他的地方,所以现在只能捏着鼻子客气客气罢了。
“各村村长和寨主都已经召集了么?”
“是的,都已经在等候了。”韩老笑道,“刺史光临潞口镇,潞口上下蓬荜生辉,谁敢不来?”
最后这句话里明显带着嘲讽,“谁敢不来”,分明是你们刀剑相加逼迫大家前来的罢了,难道还真的以为大家愿意来?
崔彦睦皱了皱眉,假装没有察觉到什么,径直向前走去。
柳述前来潞口镇的本意是想要刺探一下消息,这里是水和潞水交叉的地方,也是渔阳郡和燕郡这两个幽州重镇的行人商贩往来的必经之地。
虽然从陆路走更近,但是大宗货物之类的还是走水路比较方便,另外沿途都有村镇也更加安全,毕竟从渔阳直接到燕郡,需要沿着北方的山脉走,有不少打家劫舍的。
因此潞口镇虽然绕远,却成了很多人的必由之路,各种消息自然也不少,除了水下游的“根据地”之外,幽州白袍最大的落脚点并不在燕郡城里,而是在这潞口镇,足足有五个人。
虽然寒酸,但是柳述总共能够指挥的白袍嫡系就没有多少,五个人已经三分之一了。
结果柳述也没有想到,在半路上竟然收到了刺史前来视察,大家都要来参见的消息。
柳述没有想到崔彦睦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视察,对这位幽州刺史,柳述其实并不能算非常熟悉,毕竟幽州真正做主的不是崔彦睦而是独孤永业,因此白袍搜集情报的侧重点一直都在独孤永业身上。
不过两人倒是曾经见过面,柳述甚至能够感受到崔彦睦对自己还是很欣赏的。
不管怎么说,柳述也是这潞口镇众多村寨之中少有的几个乖乖把粮食缴纳上去的村长。
既然崔彦睦来了,那就不妨见一见,没有什么比从这位幽州刺史的口中听到的情报更加准确地了。
因此当柳述站在潞口镇韩氏府邸门前见到崔彦睦的时候,崔彦睦很高兴,柳述也很高兴,只是双方都不太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高兴。
“柳老弟多日未见,有些清减?”崔彦睦笑着说道。
海军那帮家伙迟迟不到,某能不担心么,可是真的茶饭不思了好几日。柳述腹诽一句,脸上也挂了假笑:“春耕刚刚结束,一直在指挥大家耕作,瘦了点是应该的,反正还会再长回去。”
崔彦睦打量着柳述,忍不住赞叹道:“若是给予大任,柳老弟当能为国之栋梁。”
某现在就已经是国之栋梁了。
柳述撇了撇嘴。
崔彦睦并没有注意到柳述的神情,而是忙着和其余的人寒暄。
除了柳述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之外,其余的村长和寨主们显然都是不折不扣的土包子,能够得到刺史亲自接见,一个个受宠若惊,甚至连话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等到崔彦睦再转过来的时候,柳述已经悄然入席。
宠辱不惊,这家伙很不错。
第两千零三章 席间惊变
出身世家的崔彦睦,对于那些一个个就像是土狗一样围着自己的村长和寨主们,心中自然是不屑一顾,反倒是对自己并不怎么感冒的柳述,引起了崔彦睦足够的兴趣。
这个家伙看上去也土里土气的,但是性格和其他人不一样。守着自己的几个村子,一直无欲无求,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过这种隐居的生活,还是对崔彦睦现在开出的条件并不满意呢?
崔彦睦饶有兴致的看着柳述的背影。
这个家伙似乎让人看不透啊?
保不齐真的是世家子弟出身,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隐居于此。
只是看他选择的那远离市集人烟的地方,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为了蝇头小利就会奋不顾身的人,要么就是在静待时机,要么就是在躲避什么。
希望是前者吧,他要的时机,自己可以给他。
柳述难得有些紧张,因为他发现崔彦睦正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对他应该是很感兴趣。
这位刺史,没听说有龙阳断袖之癖啊?
柳述端起酒杯,走入人群中,和大家寒暄。
“柳兄,借一步说话。”此时,崔彦睦的一名幕僚走了过来。
顿时柳述感受到一道道嫉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想要低调的,但是崔彦睦这是什么意思?
最终柳述还是无奈的走到了崔彦睦的面前,而崔彦睦正在和韩老、蒙老等本地族老笑着说些什么,见到柳述过来,当即说道:“柳老弟,本刺史正和几位族老说到你呢,能够潜心躬耕、安民一方,的确是我大周万民之楷模啊。”
柳述急忙摆手,连说不敢。
而韩老等人脸上显然都露出不悦的神色。在这潞口镇,他们就是主人,崔彦睦不表扬表扬他们也就算了,竟然还当着他们的面表扬这么一个外人因为柳述来潞口镇的次数并不多,几个家族也管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因此韩老等人并不认为柳述是自己人,这个家伙分明就是在他们鞭长莫及的地方自成一体。
崔彦睦却仿佛没有看到族老们的神情,笑着说道:“柳老弟不用谦虚,这潞口镇屯田之事已经久久没有人负责,而潞口又是水下游一等一的重镇,屯田到底是国家之根本,不知道柳老弟有没有兴趣担任屯田校尉?”
族老们顿时眉头紧皱。
潞口是屯田之所,但是没有屯田校尉,实际上一直都是他们这几个家族在负责这件事,现在多了一个屯田校尉,不就等于多了一个顶头上司,而且还是自带兵马的那种么?
崔彦睦这是存心想要恶心他们?
“某素无大志,屯田校尉之职,还是请刺史另请高明吧。”
柳述很干脆的拒绝了,让族老们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还算识相。
崔彦睦只道是柳述认为这个屯田校尉的官职太小,而且容易得罪人,微微颔首:“看来柳老弟是觉得某这座庙太小啦,要不某传信给独孤总管,保举柳老弟为燕郡或者渔阳郡屯田都尉如何?”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而崔彦睦也笑吟吟的看着柳述。
一个屯田校尉满足不了你的胃口,都尉总可以吧?
一介布衣,要求也不能太高了,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有机会可以一步登天?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柳述都打算先答应下来了,而一名幕僚快步走过来,将一封加盖火漆的信递给崔彦睦。
崔彦睦本来想让放一放,不过看到上面写着独孤永业的名字,一时也不敢怠慢,急忙打开。
信上总共只有两行字,崔彦睦登时脸色大变。
柳述,很有可能是接应汉军海军登陆的白袍?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就站在自己对面的柳述。
这家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正和几位族老低声说着什么。
他很淡定?
独孤永业并没有在信上给出任何的证据,这就说明应该只是他的猜测。而崔彦睦也有自己的猜测,柳述很明显是一个想要隐居待变的人,因此他挑选一个不会直接卷入纷争之中的地方也在情理之中,并且按时缴纳税款之类的显然也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总是前来打扰。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人的种种作为并非不能解释。
相比之下,甚至独孤永业这从军事角度上做出的揣测,反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准确性了。
不过独孤永业此人,崔彦睦也很是了解,他和他那个不靠谱、总是想要搞事情的儿子独孤须达不一样,生性稳重,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判断,甚至还专门动用八百里加急把这个消息送过来。
这个柳述,到底是什么人?
是一个等待机会、一飞冲天的隐士,还是一个来自与南方的密探,不,准确说是一枚镶嵌在幽州的钉子?
崔彦睦看着柳述,假如目光能够刺透皮肤,那么崔彦睦真的想要知道柳述的心里正在想什么。
柳述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含笑看着他,笑容堪称是“人畜无害”:“刺史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我等应当回避。”
几个族老也注意到崔彦睦的神情不对,心中固然好奇,却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知道反倒是最好,因此纷纷告退。
崔彦睦重新低头看了一遍信纸,手微微颤抖。
这种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然的话一旦留到后面,很有可能会成为祸害。
刚才还期望能够任用柳述的崔彦睦,此时心态已经斗转。
他下定决心,再一次抬头,可是视野中哪里还有柳述的身影?
“柳述呢?”他看向旁边的幕僚。
“走走了。”幕僚吓了一跳。
“追!”崔彦睦一跺脚。
这家伙心虚了!
幕僚和亲卫们一下子散开,刀刃一亮出来,周围的人群顿时陷入混乱,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惊叫。
而崔彦睦攥紧了那封信,环顾四周,大家都在跑,都在叫,可是哪里又有柳述的身影?
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刚才明摆着就是抓住这个机会逃跑,所以度雇佣也所说的应该没错!
且不说他是不是汉军的密谍,至少他心里有鬼。
突然,崔彦睦觉得自己的背心发凉,周围似乎也安静下来。
他的手哆嗦了一下,那封信差点儿就直接掉落。
第两千零四章 一把椅子
身后传来柳述的声音,带着丝丝冷意:“刺史在找某么?”
崔彦睦的声音也有些哆嗦:“柳······柳述?”
柳述就在崔彦睦的背后,手中的短刃顶着崔彦睦:“没错。”
“柳述,你不要冲动!”韩老惊慌说道。
而崔彦睦的亲卫、幕僚们也都围了上来。
“你是何人?”崔彦睦注意到脚下黏糊糊的,这是之前站在自己背后的亲卫被杀后流出的血,乱世之中,虽然是文官,崔彦睦也不是没有见过血腥场面,所以还能勉强说出话,不然的话人恐怕早就已经软了。
“大汉白袍幽州统领。”柳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崔刺史最好不要乱动。”
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吐字清楚。
听到这一句话,崔彦睦轻轻抖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刹那间就飞了一半。
还真是南蛮,还真是白袍,可笑自己之前竟然还期望着能够提拔重用他!
不过现在小命都掌握在这家伙的手里,再看看地上的鲜血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他想要取自己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刀架在了脖子上,冰凉的感觉更是让崔彦睦直接僵硬住,甚至连张嘴都不敢。不过不用他喊,很快大家就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一个个脸色大变。
“柳述,你想干什么!”韩老伸手指着柳述,生气的说道。
难不成你以为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够逼迫刺史把这潞口镇的掌控权交给自己?简直异想天开!
似乎是回答韩老的问题,大门一下子被推开,几名灰衣人也冲了进来,他们的手里都拿着短铳,其中一人对着天开了一枪。
“蹲下!”
在场的基本上都没携带兵刃,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时候不抓紧蹲下还等什么时候?
尤其是这些人多数都是周围村寨前来的,更没有想要竟然会遇到这么一出,他们对北周自然谈不上什么忠诚,这个时候乖乖听话显然是保全自己性命的最好办法,包括韩老和蒙老等族老在内,一个接一个蹲下的都很快。
“砰!”枪响一声,大家都打了一个哆嗦,甚至有的还发出尖叫。
只见一名崔彦睦的亲卫被宪明知道自己颁布的这些断绝商贸往来的禁令没有什么用,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能力把整个北周官场的人都换一遍。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能够换一遍,又有谁能保证新上任的这些人不会参与到这样高利润的贸易中呢?
大汉实际已经在经济上逐步完成对北周的殖民,如果不是因为北周内部很多地方和外界的联系犹然不足,让大汉的商品依旧只能局限在一些大中城镇中,恐怕这一场战争也没得打了,一旦大汉切断对北方的商品供应,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反水。
即使是现在这样,只要北周军队一败退,那么这个地方的主官都会毫不犹豫的开门投降。和汉军作对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如大家和气生财啊。
当看到这一张椅子的时候,柳述笑了笑,而崔彦睦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从任何角度来说,北周都不是大汉的对手,现在北周所做的这一切更像是垂死挣扎。
“你们只有这么几个人,真的以为挟持了本官就能够如入无人之境?”崔彦睦好奇的问道。
哪怕是垂死挣扎,至少现在幽州这一亩三分地,北周还是有足够话语权的。
柳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头儿,北侧发现周人轻骑,人数在三百以上。”一名白袍快步冲过来。
崔彦睦不由得笑了笑。
不自量力!
“再等等。”柳述沉声说道。
“来了,来了!”另一名白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柳述这才松了一口气。
收到崔彦睦会前来潞口镇的消息,柳述就抓紧派人前去告知罗毅,最好能够派遣一路兵马前来把这个幽州刺史抓住。不过柳述本身也没有想到独孤永业竟然在这个时候看穿了自己的布置,派人紧急告知崔彦睦,因此柳述也只能提前发难。
对于崔彦睦来说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等独孤须达同样收到消息之后——独孤永业肯定不只会给他一个人发出警告——再将柳述一举捉拿,那个时候有独孤须达的兵马作为依靠,柳述凭借手上这几名白袍,还真的可能只能束手就擒。
只可惜崔彦睦先着急了,或者说他太小看柳述的实力了,而独孤须达驻扎的渔阳郡距离这里又远,自然就给了柳述在意识到不对之后,先发难并且控制住崔彦睦的机会。
第两千零五章 宇文贡想哭
既然已经控制住了崔彦睦,那柳述自然就不会再给敌人任何一点儿可乘之机。
就算是独孤须达带着兵马赶到,且不说柳述也一样叫了支援,就算是没有自家兵马掩护,他也能把崔彦睦提到小船上然后沿着水先走一步,甚至他都不需要向下游跑,只要沿着水北上去和罗毅汇合就万事大吉了。
罗毅派出了五百步卒于水南岸等候,柳述从容的押着崔彦睦和几个族老走上小船,向南岸而去。
留给独孤须达的,就剩下一座潞口镇和镇子里六神无主的人们。
“恭喜统领!”站在南岸码头上的汉军偏将笑着拱手。
“虎口夺食,还好无恙。”柳述拍了拍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崔彦睦。
崔彦睦挣扎两下,呜呜喊着什么。
柳述挥手让白袍拿下堵着他嘴巴的麻布。
崔彦睦冷声说道:“你们只有这么一点儿兵马,难道真的以为能够翻天不成?”
柳述和那汉军偏将对视一眼,偏将笑道:“崔刺史,那就不妨让你看看,我们是怎么翻天的!”
“不要指望着我能够配合你们!”崔彦睦瞪大眼睛。
他落入汉人的手中,独孤须达意识到不对之后肯定会抓紧去接管燕郡,一旦自己站在大汉这边,那么独孤须达估计会毫不犹豫的送自己的家眷们上西天。以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崔彦睦相信独孤须达干得出来这样的事,因此他现在要做的也只有宁死不屈了。
至少自己不投降,独孤须达也找不到借口把自家家人怎么样。
“你不过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本来就没指望你。”柳述摇了摇头,“押下去,让崔刺史自己清醒清醒!”
崔彦睦哼了一声,被白袍推着离开。
而柳述看着对岸的骑兵,脸上露出些许担忧:“为了隐藏粮草和人手,某只能积极缴纳税款,一直以来就担心反而还是会引起怀疑。眼见得就要成功了,没想到独孤永业最后还是发现了端倪。”
“统领能做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敌后斗争之残酷我等亦有耳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偏将正色说道。
“还没问兄弟姓名?”
“末将任幼武。”偏将急忙说道。
“原来是卫将军之后。”柳述拱手,对这个名字显然有所耳闻。
卫将军任忠已经于前年病逝,他的儿子投身军旅也在情理之中。任忠死后追赠濮国公,任幼武袭爵,也是顶着濮侯的名号,虽然在大汉这些公侯伯爵的名衔都是荣誉头衔罢了,但柳述也不能失礼。
任幼武还礼:“军中自然应当以军中名衔为凭,统领客气。”
虽然柳述这个统领等同于校尉,但是和火枪队的校尉一样,白袍的校尉实际上也都是降级任用,因此两人应该是平级才对,更何况白袍,那是所有汉军将士都期望进入的队伍之一另一个自然就是羽林骑了,因此任幼武自然不敢在一个白袍统领面前托大,尤其是一个明显要立功的统领。
“罗将军应该已经快到燕郡了吧?”
“算时间还得半天。”任幼武无奈说道。
对面的骑兵在发现渡过水也只能依靠几条小船之后,调转马头离开了。显然这个时候硬要渡河还不如抓紧去和主力会合。
柳述皱紧眉头,希望罗毅能够成功。
罗毅派人前来等于拉了自己一把,自己也得帮他一把。
独孤须达在得知崔彦睦被抓的消息之后,差点儿没着急的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
这家伙竟然不等自己抵达就发难,结果反过来被人家给活捉去了,当真是丢人。
不过现在独孤须达也顾不上考虑崔彦睦丢不丢人了,若是自己不能及时赶到燕郡,那下一个丢人的就是自己了。
根据潞口镇传来的消息,已经在水南岸发现了汉军的身影,而且人数并不算非常多。
也就是说他们的主力,现在应该在全力向燕郡前进!
不过这些家伙既然是从海上来的,那么就意味着他们不会有骑兵或者大批量的骑兵,因此只要自己的动作快,应该还来得及。
只是独孤须达并不知道的是,实际上赶往潞口镇的是汉军殿后的部队,而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罗毅已经带着汉军将士逼近燕郡。
此时燕郡城墙上,北周守军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崔彦睦不在,驻守燕郡的是宇文宪的第四个儿子宇文贡。现在甚至就连北周皇室对北周朝廷的忠诚都有所动摇,毕竟宇文忻作为一个很好的模板让这些宇文宪的兄弟们都认识到,投降大汉并不一定就是死路一条,甚至还有可能继续建立功勋,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非得和大汉血战到底呢?
一旦手中有了太多人命,那就真的把自己的后路都给切断了。
所以现在宇文宪也只能把自己的儿子们派出去,作为北周的直系皇族,他们的命运也已经和这个王朝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因此别人都可以投降,宇文宪的儿子们注定了不可能投降。
不过宇文宪也知道自家的这几个小子年纪都还不大,根本没有什么历练的机会,贸然把他们放出去独当一面,不但会寒了依旧忠诚于北周的将领的心,而且还有可能引起更多的失败,毕竟他们没有什么经验,实际上根本就不具备统兵的资格。
因此他们更多的是以监军的身份存在的。
宇文贡就是幽州监军。
而现在独孤永业得坐镇居庸关应对已经在关外列阵的汉军,而崔彦睦生死未卜,宇文贡作为燕郡中仅剩下的主官,赶鸭子上架也得承担起指挥作战的责任。
今年的幽州,春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晚,现在中原应该快要入夏了,燕郡城头上的风依旧带着寒意,一如现在宇文贡的心情。
宇文贡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敢会面临这样的局面。除了两个不过总角之龄的兄弟之外,宇文宪的儿子宪也给他安排了坐镇后方这最安全的任务,加上独孤永业和崔彦睦这一文一武,自然能够确保宇文贡万无一失。
然而现在有失了。
枪声接连响起,城外的北周斥候抱头鼠窜。
宇文贡打了一个寒颤。
他有点想哭。
第两千零六章 进攻燕郡的序曲
罗毅早就已经做好了行踪会被发现的准备。
幽州人再少,他们毕竟是五千人行军,现在又是战时,北周军队不可能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察觉不到。如果真的什么都发现不了,那罗毅真的得怀疑平城的汉军为什么连这种废物对手都搞定不了了。
面对独孤永业这样的对手,汉军上下一贯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小心一点儿不丢人,万一被人家击败了,那就太丢人了。
现在各路汉军都在高歌猛进,谁慢了一点都会被其他友军嘲笑,而要是再吃了败仗,那就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了。
初出茅庐的海军陆战队,更是不敢松懈。
因此罗毅宁肯动作慢一点,也要把火炮一个不落的全部都带上。
偷袭不成,咱们就强攻!
汉军火枪手从城南和城东两个方向排成散兵阵列向前推进,就像是猎人张开的一张大网,而那四处逃窜的北周斥候和哨探就是网里的猎物。不过很明显猎人的目标并不只是这些游兵散勇,而是前方这座堪称雄伟坚固的城池。
燕郡就是两汉时期的燕国所在,这是中原王朝一直以来的北大门,向北越过长城就是塞上草原。北方草原上的敌人对于中原王朝的威胁从来没有断绝过,哪怕是后来鲜卑人入主中原,草原上也还有柔然以及后来崛起的突厥作为威胁,现在草原上仅剩下的薛延陀人反倒是历朝历代草原上最弱小的一支势力了。
这也就让这座燕郡历经风雨,却不改北方雄城的风范。
不过再坚固的城池,在汉军火炮之下,也会匍匐颤抖!
罗毅让火枪手展开,并不是打算直接用火枪手强攻城池,没有云梯的帮助,强攻似乎显得有些可笑。他只是尽快的把城外这些如苍蝇一样的敌人哨骑尽快清扫干净,然后架设火炮,尽快的进行拆迁罢了。不然这些哨骑一直在不远处“兜兜转转”,罗毅自己心里也难安定。
火炮一门门的架设起来,罗毅眯了眯眼,他选择的进攻方向是南侧,虽然明知道敌人肯定会汇聚更多的兵马在城南,但是罗毅也不能随意把军阵摆在东侧或者西侧,这样背后和侧翼很容易会受到从昌平郡和渔阳郡而来的敌人攻击,哪怕是现在斥候还没有发现从昌平郡过来的敌军。
独孤永业本身没有从昌平郡赶过来支援,应该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好消息,这说明居庸关外的战斗应该也非常激烈,让独孤永业就算是再担心燕郡的安危,一时间也抽不开身。
不过罗毅现在不知道的是,独孤须达又在哪里。
幽州白袍人手不足的劣势这个时候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
若是换在其余战场上,白袍早就已经把敌人各路兵马的一举一动莫拍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北周军队自己可能对自家友军的动向都没有汉军清楚。
当然了罗毅也清楚,柳述已经在其能力范围内竭尽全力,所以自己也没有办法要求太多。为此他还专门给柳述留下了五百人,他也不指望这五百人在耽误了那么多时间之后还能及时赶到战场,只要能够起到对北周军队的一点儿拖延作用就足够了。
除了要防范北周援军之外,罗毅还考虑到了燕郡城池的特点。
坐落于北方的燕郡,本身就是为抵挡草原上的骑兵而生,因此北东西这三个方向因为是敌人前来的最有可能方向,城门都有瓮城,城墙上有敌台甚至还有马面,但是南门自然就一概欠奉了。
另外南门也不是采用的吊桥方式,而是在护城河上架设了石头制成的桥梁,这样对于并没有携带填壕车等大型器械的汉军来说,自然是一个福祉。
罗毅其实带的东西也不多,除了火炮和火药。
“轰!”火炮齐齐轰鸣,奏响了进攻燕郡的序曲。
随着火炮的嘶吼,大地似乎也在随之颤抖。
燕郡城墙上,一时烟尘滚滚。
原本正紧张眺望的宇文贡,几乎是在火炮轰鸣的那一刹那,就被身边的亲卫扑倒在地,而炮弹炸开的地方就距离宇文贡不过五六丈远,在那里列队的几名北周士卒在巨大的气浪冲击下,骤然飞出。
汉军第一轮打出的是开花弹,就是为震慑城头守军。
幽州的北周军队虽然早就已经知道火炮的存在,但是知道存在和体会过其威力自然是不一样的,这种山崩地裂的感觉,带给北周将士的只有震撼。
烟尘翻入嘴里,让宇文贡按住胸口连连咳嗽。而亲卫们也都爬起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们还来不及上前搀扶宇文贡,脚下的城墙就再一次颤抖一下。
第二轮炮弹已经抵达。这一次是实打实的铁弹。
沉重的炮弹在火药的推送下越过护城河、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重重的撞击在城墙上。
有飞的高,把城垛直接削平,连带着城垛后面的北周士卒都被冲击的血肉模糊;有的飞的低,则撞击在城墙上,留下巨大的凹陷;当然还有的可能打偏了,或是落在护城河里掀起滔天水柱,带动着水如浪潮一样拍打在城墙上,或是直接越过城墙,落在城内,掀起城中惊慌的喊声。
宇文贡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颤抖着双手,抓住地面,一点一点的向上城步道的方向前进。说句好听的应该叫做匍匐前进,而说句难听的,这就是在爬!
实心炮弹一轮又一轮的砸落,经过前两轮的校准,炮弹已经越来越密集。罗毅的意图很明显,就是集中一点,然后把城墙给拆了。城墙倒塌,那就不需要什么云梯车、冲车之流了。对上这种还没有包砖的城墙,火炮简直就是最高效的拆迁工。
而对于守军的唯一好处,应该就是这一会儿城墙上反倒是没有什么炮弹落下了。
他们只觉得脚下的城墙在摇晃,不过那致命的开花弹并没有再来蹂躏他们。
宇文贡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勉强爬起来。
一拳头砸在城墙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丑态被多少人看在眼里,这让本来就想要在崔彦睦和独孤永业都不在的时候尽可能塑造一下自己独当一面之风范的宇文贡,心中只剩下愤怒。
第两千零七章 说好的轻兵呢?
实际上如果宇文贡定下心来环顾四周,他会发现像他这种还有胆量爬的已经算不错的了,大多数士卒抱头一动都不敢动。在这更胜于霹雳的火光和爆炸中,北周士卒的三魂六魄怕都已经被抽干净了,谁还有心思想着怎么跑路,更不要说去看看主帅在干什么了。
可惜他并没有去看,逃生的欲望让宇文贡在意识到城墙上一时半会儿应该没有炮弹来袭之后,几乎用尽平生的力气,骤然跃起,一个闪身缩到上城步道的通道上,要不是上城步道上躲避的几名士卒眼疾手快,伸手拦住宇文贡,宇文贡很有可能就沿着上城步道滚下去了。
捶了一下城墙,宇文贡在心里狠狠咒骂独孤永业。
你不是说只是“轻兵”么?
敌人明明携带了这么多火炮,你跟我说他们是轻兵?
当然这里就是宇文贡蛮不讲理了,独孤永业也只是揣测汉军的可能动向以及汉军的构成——通过船只运送的肯定不会是甲骑、重甲士等等一应俱全并且携带霹雳车和攻城云梯的汉军,因此说是轻兵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谁曾想到罗毅这家伙还带着这么多火炮呢。
不过宇文贡本身对于独孤永业和崔彦睦两个人联起手来架空自己的权力就心怀不满。
独孤永业掌管军事,崔彦睦掌管民政,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几乎没有什么矛盾冲突,一切井井有条,这自然就没有了宇文贡的用武之地。
宇文贡尚且还幻想着能够通过坐镇幽州这个大后方的经历来给自己的履历增添耀眼的色彩,被他们两个这么一弄,自己就成了不折不扣打酱油的了,心里自然早就有所不平,甚至独孤须达和崔彦睦之间的矛盾背后,也有宇文贡挑拨的成分在。
他一边交好独孤须达,又一边向独孤须达表露出来自己不得不听从于崔彦睦的意思在。
这自然让独孤须达这个本来就对崔彦睦看不顺眼、觉得这个家伙抢走了自家父子对民政管理权的武夫更是想要找崔彦睦的麻烦,最好是能够抓住他什么把柄,把他从现在这个位置上踢下去,这样幽州岂不是就变成了他们父子的天下,即使是宇文贡这个皇子也得乖乖听从号令。
现在乱世风云动荡,一旦北周支撑不住,那他们父子保不齐还能够拥着宇文贡在幽州这一方天地称雄称霸,甚至就算是退入辽东,只要凭着这一份大义在、凭着宇文贡的这一份血脉在,总是能得到那些不愿臣服于汉人的鲜卑人拥戴的。
这种想法独孤须达倒是没有敢和自家爹爹提起过,不过他相信,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家爹爹也会选择这么做。
他可不相信自家老爹对鲜卑人、对宇文宪真的有什么忠诚可言。
他们本来可不姓独孤。
“独孤须达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来?!”宇文贡的声音也在隆隆炮声中颤抖。
独孤永业在之前的信里说到了居庸关同样告急,他不可能因为自己一个还没有经过证实的揣测就率军折返燕郡,因此现在宇文贡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只剩下独孤须达了。
“独孤少将军应该还在路上,殿下,我们是不是让甲骑出城,先冲杀一阵?不然的话等会城墙倒塌,就真的回天乏术了!”一名偏将的脸上带着血,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
宇文贡咬紧牙关,挥了挥手:“那还愣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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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轻兵呢?
这个问题,不只是宇文贡想问,独孤须达也想问。
从渔阳郡到燕郡,路并不远,而且都是平原,骑兵按理说很快就应该能赶到。可是就是在距离燕郡不过五里地的地方,独孤须达被拦住了。
这是一条甚至都没有什么水的小河沟,从水系上来说应该算是?水毫不起眼的支流。
这条支流不算深,也不算宽,但是独孤须达带着的轻骑得尽快越过去才能抵达燕郡。
可是支流上总共就只有那么一座桥,另外一座桥在很遥远的北侧。
幽州这地方地广人稀,自然没有必要遇河架桥,普通老百姓跳到河沟里再爬上来也就过去了。可是骑兵不行啊,那样又慢又危险。
而桥头,汉军森然列阵。
虽然看上去只有五百人,但是这五百人里,陌刀队、火枪手和重甲士一应俱全。
轻兵疾进,竟然还带着重甲,这是什么来路?
独孤须达第一次感觉自家老爹的判断竟然这么不靠谱。
唯一的解释自然就是敌人不只是蓄谋已久,而且精锐尽出。
相比于管控严格的火器,汉军的陌刀和开山斧等重甲士和陌刀队装备的兵刃,倒不是什么不能被北周知道的秘密。
经过战场缴获和测试,北周军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东西对于骑兵,尤其是没有被甲的轻骑,具有极高的杀伤力。
两军若是偶然相遇,那么轻骑尚且能够凭借高机动性快速绕开敌人重甲士和陌刀队的阵列,进攻其软肋。但是当两军对阵的时候,人家肯定也会有备而来,轻骑除了和这些骑兵杀手硬碰硬之外,似乎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尤其是对于冶炼工业已经愈发发达的大汉来说,打造数量两倍于甚至三倍于敌人骑兵的陌刀队和重甲士,甚至都不是什么难题,就算你能够绕过我这一支陌刀队,你又如何能够绕的过从其他方向包抄上来的陌刀队呢?
汉军已经具有了凭借人数和器械优势战胜骑兵的手段,这也是北周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甲骑编练上的原因之一。至少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陌刀队和重甲士能够战胜甲骑。
幽州也有甲骑,很可惜独孤须达并没有携带甲骑。
他也不知道燕郡能够支撑多长时间,所以几乎是下意识的决定带着所有轻骑赶来支援。反正敌人是轻兵前进,就算是有陌刀队,数量也应该不会很多,而火枪手的话,只要能够凭借人数优势抵近,那么火枪手也不过是骑兵马刀下的鱼肉罢了。
结果,就在这不知名的小河沟、在这不知名的木桥边,独孤须达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重甲士。
至少得有五十人。
他总共携带了八百骑兵作为前锋,后续还有两千左右的步骑没有赶到。
第两千零八章 宇文贡还不想死
八百骑兵,对上五百由火枪手、陌刀队和重甲士组成的队伍,孰强孰弱,独孤须达心里还真没数。
不过要说短期内不落于下风以坚持到援军抵达,这一点独孤须达倒还真的能够做到,可是他带着八百骑兵跑这么快,就是为了能够及时赶到燕郡,和敌人纠缠半天,那还有什么用。
尤其是现在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八百轻骑一路狂奔亦是人困马乏,难不成还要挑灯夜战?
“少将军,杀过去吧!”一名偏将在旁边说道。
“杀你个头啊!”独孤须达恨不得用刀柄敲他的脑袋。
杀得过去么,你也不看看!
而且这些家伙要是情急之下把桥炸了怎么办,他们不见得没有带着火药,那岂不是等于白白杀了一阵结果一无所获?
“我们走!”独孤须达果断做出决定。
此处不让爷过,自然有爷能过的地方,你总不能一路跟着爷吧?
就你们那重甲士,跑不动的!
独孤须达带着骑兵调转马头,绝尘而去。无论是向北去寻找下一座桥梁还是干脆寻找适合直接渡过去的浅滩之类的,都比在这里硬是要和汉军硬碰硬来得好。
目送独孤须达远去,柳述一直紧绷的心这个时候才松下来。
站在他旁边眯着眼睛的任幼武不由得笑道:“统领神机妙算。”
“那也需要将军配合得当。”柳述回首说道。
两人一番商业互吹,实际上也是为了掩饰内心还未完全消散的紧张。实际上只要独孤须达能够再凑近了看一看,那些森然伫立的汉军重甲士,身上披挂着的哪里是什么重甲,不过是用木板支撑起来的架子上面糊了纸张罢了。
纸甲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在南齐时期就有军中使用“纸铠”的记载,便宜并且轻便的纸甲非常适合身材更加瘦小的南方士卒使用,尤其是南方士卒多为水师士卒,上岸征战的时候需要有衣甲保护,而在船上的时候又不能披着铠甲,否则过于笨重,纸甲这种轻便又有着足够防御力的东西应运而生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纸甲的缺陷也很明显,怕火和怕水是不管什么纸的必然,而且纸甲层层叠叠,制作工艺并不比打造铠甲容易多少,只是在冶铁不发达或者急需衣甲的时候临时顶上来凑个数还可以,真的让士卒把战斗的希望都寄托在纸甲上,士卒不害怕才怪呢。
因此工部曾经研究过纸甲的可行性,最后发现还不如去打造真正的铠甲呢。毕竟现在大汉的冶铁技术并不算落后,更重要的是冶铁的背后还有众多的相关产业,大汉早就已经形成了完善的上下游产业链,因此放弃铠甲而去打造纸甲,不但费时费力,而且还会让大量的人不得不调整和改变自己的工作,得不偿失。
至于柳述和任幼武弄出来的这个纸甲,根本就不能用于实战,纸甲的原理在于利用纸张的厚度形成对敌人刀剑劈砍的缓冲,可是柳述他们这就是在木头架子外面糊了一层纸罢了。
远远看上去,白色的纸甲和重甲士所披挂的重甲在形状和颜色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独孤须达到底身在北方,对大汉重甲士的了解依旧停留在纸面上,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汉军重甲士。
他并不知道的是,在汉军内部,重甲又被称为明光铠,就是因为在阳光下这种银亮的厚甲会熠熠发光。虽然今天阴天,但是明光铠也不可能一点儿反光的感觉都没有。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北周前线将领,恐怕都得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或许就是在敌人后方作战的优势所在,缺少经验的敌军将领和反应迟钝的后方体系,能够给汉军很多突破口。
“我们倒是暂时没有了灭顶之灾,也不知道燕郡那边怎么样了。”任幼武不由得担心说道。
这一次要不是柳述急中生智,打造出来这纸甲来冒充明光铠一下子吓跑了独孤须达,以他们这五百人对上北周轻骑,不见得就能够全身而退,毕竟这五百人也不全是陌刀队,而且就算全是陌刀队,敌人还是占据着实打实的人数优势。
从死亡边缘走了一遭,任幼武何尝不是心有余悸。
但是不管怎么说,敌人的步骑还是完好无损的向燕郡推进了。等于他们可能承受不住的压力现在要换罗毅来承担。
“我们能够为燕郡那边争取至少两个时辰。”柳述喃喃说道,“但是剩下的就要看罗将军的了。”
任幼武颔首。
对现在的燕郡战场来说,时间显然是最重要的。
他们要是真的和独孤须达硬碰硬,可能非但拦不住敌人,时间也拖不了多久,骑兵突阵,半个时辰怕也用不到就能够分出胜负。
因此争取到两个时辰,绝对要比给敌人造成了少量的损失来得好,更不要说一旦他们来了个全军覆没,少说会有几十支火枪落入周人的手中。一下子损失这么多火枪,哪怕是汉军火枪手对其进行了破坏,能够使其中很多不能用,也会大幅提升敌人的作战能力。
汉军从列装火枪到现在,还没有成建制的火枪手被击溃甚至歼灭的记录,柳述和任幼武如果破了这个先例,那么他们之前有再多的功勋也改变不了自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事实。
现在,他们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的全部。
剩下的就看罗毅了。
——————————-
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本王还不想死。
这是宇文贡看到城墙轰然倒塌之后的第一想法。
作为现在宇文宪的儿子里面最小的成年人,也是最年轻的王,宇文贡还没有享受过“燕王”这个头衔带给自己的好处。
他甚至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在燕郡这么多天,就只想着如何能够争权夺利、能够守住燕郡这个大后方,却没有想着鱼肉百姓、借助自己燕王的名号感受一下歌舞升平。
就在不久之前,宇文贡下令甲骑突击,五十名甲骑加上数百名轻骑蜂拥而出,背后还有更多的步卒随时准备支援。
就当宇文贡觉得这个撒手锏能够让罗毅大吃一惊的时候,他就看到甲骑、这北周将士们心中足够让一切都灰飞烟灭的甲骑,在璀璨的炮火之中化为灰烬。
第两千零九章 陆战队的强大
即使是少数几个甲骑侥幸跑出去的,也都被密集的火枪乃至于震天雷消灭殆尽。
至于那些轻骑,更是很快就被火枪和弓弩抹去。
海军陆战队,这是一个吞金巨兽,但是也是一支火枪手和弓弩手达到一半的队伍,他们只需要远程攻击就足够让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而这场战争,本身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现在汉军已经破城,北周士卒都没有了斗志,甚至路过宇贡的身边都不再行礼,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座城即将变换主人,他们的未来已经不是宇贡所掌控的了,甚至宇贡都自身难保。
“殿下,走吧!”亲卫们着急喊道。
外面的枪声已经越来越密集,更不要说震天动地的杀声了。
城外的汉军火枪手已经排成阵列向前推进,越过护城河上的桥梁,而在他们的前面,刀盾手跑的更快,早就和缺口处还在负隅顽抗的周军厮杀在一起。
并不是所有的周人都没有了斗志,还有很多人或是因为自己鲜卑人的身份害怕在城破之后受到清算,或是本身和大汉有仇恨,又或是受过自家主将的恩泽想要以死报达,所以他们还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进行着无谓的抵抗。
他们也幻想着援军或许转眼就会抵达。
火炮不再进行拆迁,而是不断地把开花弹送上城头,让那些还妄图用檑木滚石砸击汉军的北周士卒只能惨叫着被撕成碎片。越来越多的汉军已经从缺口处冲了进来。
前排的刀盾手拉成一条直线,保护身后的袍泽,而刀盾手后面,并不是一般会和他们相互配合作战的长矛手。海军陆战队毕竟要考虑到有接舷战的可能,因此配备的长矛手并不多,即使是擅长使用长矛的士卒,也更倾向于换成短矛,哪怕是一手一个。
因此盾牌手后面的将士,手里握着的都是震天雷。
一个又一个的震天雷丢出去,虽然这些黑铁蛋的爆炸效果并没有火炮开花弹来得好,甚至有的还滋啦滋啦作响一番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但是只要有一个能够爆炸,对于原本扎堆的北周士卒来说就是很大的威胁。
一个爆炸的震天雷就足够把凑到一起的四五个人都掀翻。
或许爆炸的威力再加上散开的碎片以及夹杂在里面的钉子、刀片等东西都还不足以要人命,但是爆炸掀起的气浪足够让这些人一下子失去战斗能力。在短兵相接的时候,棋差一招都有可能直接要命,更不要说直接扑倒在地了,刀盾手向前几步,一刀就可以收割人头。
一时间北周军队也不敢凑到一起,只能零零散散、两三个人背靠背的作战,而汉军刀盾手直接压上去,凭借人数优势就可以很轻松的各个击破。
震天雷丢出去,就算是敌人举着盾牌也没有办法防止这家伙从头顶上越过,落入人群,但是汉军刀盾手举着盾牌,就能够很好的阻止四散的碎片和气浪的波及,因此只要不是贴着爆炸点,就算是近战也不能真的威胁到汉军。
这或许就是震天雷威力小的好处。
“轰!”又是一声巨响,大地也都随之颤抖一下。
站在燕郡主街上的宇贡,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骤然被推开,那厚重的木门也难以抵挡爆炸的巨大威力,猛地向后倒塌。或许在这种情况下,两扇门不直接飞出去就已经算不错的了。
罗毅还是嫌弃从一个小缺口进兵实在是太慢,所以干脆摞了不知道多少个火药包,直接把城门炸开了。
反正现在城门上的北周士卒,注意力也早就已经被缺口这边吸引去,甚至很多人都已经跑下城支援缺口处的战斗,城门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罗毅派人摞火药包。
“上刺刀!”汉军火枪手的动作整齐划一,放完最后一轮之后齐齐从城门中冲了进来。
原本城门口的北周士卒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来了这么一下,火枪射出的枪弹形成一个扇面将他们覆盖其中,不少人甚至连呼喊、提醒同伴都来不及,就直接倒地。
而剩下的几个受伤的北周士卒狼狈乱窜,不过火枪手都紧跟其后,火枪可不是没有了子弹就成了烧火棍,锋利的刺刀对上甚至连手中兵刃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的北周士卒,依然有着绝对的优势。
甚至汉军火枪手已经沿着大道向宇贡这边冲过来。
虽然宇贡没有竖起将旗,但是汉军将士还是能够看到被亲卫簇拥着的这么一群人,自然直接就奔着这边冲杀。
宇贡的亲卫们大惊失色,他们也没有想到汉军须臾之间竟然就杀到了眼前,而且亲卫队中长矛手之类的都已经被抽调到之前城墙缺口处的战场去了,护卫在宇贡身边的这些亲卫都是手持短刀,虽然相比于那些和仪仗队没有两样的长矛手还有手持斧钺的士卒,他们才是亲卫之中的骁锐,但是这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还是改变不了的,手握火枪的汉军依旧比他们有优势。
更何况人家人多啊。
这次由不得宇贡出神了,亲卫们架起来他就向后跑,刚才的混战,导致城墙下的战马都已经跑散了,现在只期望能够尽快为燕王殿下找到一匹马。
箭矢如雨,纷纷而下。亲卫们陆续中箭倒地。
弓弩手们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涌入城中,显然所有的功劳也不能让火枪手都拿走,他们吃肉,弓弩手们也得喝汤不是?
“前面的别跑了!”
枪声乍起,伴随的还有火枪手们的大喊。
没有人回应。
又是孤零零的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架着宇贡的一名亲卫,那亲卫只觉得背后一痛,趴倒在地上。
其他亲卫们也都顿住了脚步,僵硬的站在那里。
他们已经意识到,再跑的话没有任何用。
在这无遮无拦的街道上,简直就是火枪的活靶子。
“还好枪膛里留了一发。”带着火枪手冲进来的汉军校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其实其他人火枪里都没有装填,等再装填好,宇贡完全能够跑出射程。
不过刚才那一发显然已经让北周人放弃了这个尝试。
宇贡似乎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伸手推开亲卫,转过身。
第两零一零章 好像哪里不对
一支支火枪随之抬起,似乎只要宇贡有异动,它们就能直接要了这个家伙的命。
哪怕里面根本没有子弹。
宇贡并没有动,而是环顾四周。
城中家家紧闭门窗,显然并没有百姓愿意在这个时候收留败兵。而北周士卒陆续被聚拢,他们多数人都放弃了抵抗,少数的几个还据守城楼,不过从城楼上的旗帜都已经变成汉军的赤色旗帜来看,他们都不能算困兽犹斗,而只是磨刀霍霍前的羔羊。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一支支火把把整个战场点亮。
宇贡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时辰内局势天翻地覆,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阶下囚。
刀“哐当”落在地上。
正巧罗毅带着几个亲卫也赶来,他一挥手,火枪手们微微压低枪口。而罗毅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宇贡:“尔是何人?”
“大周燕王宇贡。”宇贡跪倒在地,甚至直接匍匐,“恳求将军饶过不死。”
曾经的大周亲王,此时卑微的像是一条狗。
罗毅唏嘘不已。
周围的北周士卒们借着火光看到这一幕,更是唯有叹息。
虽然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参军拼命都是为了粮饷,在这乱世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活路,当然还有很多人是被强拉的壮丁,也没得选,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北周的旗帜下也已经很多年,其中很多人当初都曾经亲眼看着周军灭亡北齐进入幽州,当时的北周是何等的繁盛,五路大军齐头并进,即使是草原上嚣张一时的突厥人也都不得不向草原深处退避。
可是现在随着宇贡的跪倒,北周在无数将士们心中的形象,自然也就随之分崩离析。
作为曾经的北周降将,罗毅又何尝没有这种“眼见它起高楼、眼见它楼塌了”的感觉?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早早地就已经弃暗投明,现在反过来变成了北周的送葬者。
罗毅挥了挥手,几名亲卫上前把宇贡架起来带走。宇贡的目光之中带着绝望,紧紧盯着罗毅,似乎也在渴望至少能够在罗毅这里获得一些至少和自己性命相关的消息。
罗毅对上他的目光,微笑着说道:“怎么处置你,会由陛下做决定,某还没有这个权力,不过好歹是堂堂燕王,你的脑袋当然没有活人来的重要,某现在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宇贡点了点头,本来想要感谢罗毅,不过还是忍住了,任由汉军直接把他押走。
罗毅则拍了拍手:“动作都快点,打扫战场、搜查余孽,咱们还得给独孤须达准备一份大礼!”
夜色已深,独孤须达在燕郡城外勒住战马。
从北侧另一个没有汉军把守的桥梁绕过来,虽然耗费了些时间,但是总算是在最大限度上减少了可能的损失,八百骑兵一个不少。
他已经遇到了前来求援的北周哨骑,按照哨骑的说法,燕王殿下派出甲骑突阵,暂时已经击退了敌军,要不是甲骑足够强大,现在燕郡很有可能早就已经易主。
听到这个消息,独孤须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暗暗庆幸和高兴。幽州的甲骑正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甲骑取得了如此赫赫战功,那自然也说明他训练有方,等这一战击败敌军之后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独孤须达又燃起了趁此机会建立功勋,然后拥戴宇贡割据一方的心思。在这乱世之中,他自问没有能够独步天下的能力,但是和之前的前凉张氏等等成为割据边远地区的枭雄,自己应该还是够格的。
独孤须达想到了自己一开始收到的求援信,那个时候的宇贡尚且还要死要活的,似乎汉军随时都要杀入城了,现在击退了汉军,又拿出来燕王的架子来,大有一副已经入主幽州的感觉,殊不知他自己根本就是个光杆司令。
看来自己入了燕郡,首先就得给宇贡一个警告,在这幽州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是自家父子说了算,你宇贡注定了就是一个需要的时候背锅,不需要的时候随时都能够砍了脑袋的傀儡罢了。
而那哨骑看着独孤须达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
他是货真价实的北周传令骑兵,军中好几个人都认出了他,正是因此独孤须达才会相信他说的话,尤其是他的手上还有宇贡亲笔签名的求援信。
只是独孤须达不知道的是,早在一个时辰之前燕郡就已经落入汉军的手中,而汉军麾下为数不多的骑兵也都派出去,在东门和北门外游走,任何想要开门逃跑的败兵都被驱赶了回去,实际上在这种时候还妄图往外跑的北周士卒并不多,毕竟汉军已经说了“不杀俘”,自己再跑那就是找死了。
这哨骑亦是如此,他的一家老少都已经被控制在汉军的手中,容不得他在这里告诉独孤须达实情。
“我们走!”独孤须达扬起马鞭,催动战马。
后续的北周轻骑已经赶过来和他会合,现在他的麾下不只是八百人了,足足一千五百名骑兵,虽然没有甲骑,但是也给了独孤须达很大的信心,控制住燕郡然后击败敌军,今日一战,自己便是首功!
燕郡已经出现在眼前,独孤须达直接从北门进入,瓮城吊桥已经放下,城门亦是洞开,城墙上火光点点,北周的青色旗帜迎风舞动,似乎在宣告这座城依旧在北周的庇护下。
独孤须达一马当先,冲入城门,又兜转马头,进入主城城门,后面的骑兵陆陆续续也跟着进来,不过当大概有百余名骑兵跟着独孤须达一起进入主城之后,独孤须达伸出了手。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
前方的街道空空荡荡,一片黑暗,甚至独孤须达感觉有阴风阵阵扑面而来。
身后的城墙上也是鸦雀无声,那些跳动的火光无言的注视着自己。
几乎是下意识的,独孤须达要下令撤退。
可是为时晚矣!
“轰隆!”一声巨响,瓮城中埋设的轰天雷被点燃,顿时火光冲天而起。
而瓮城和主城门的千斤铁门也骤然被放下,这种铁门装备在燕郡一般直面向敌人的北侧和西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