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零章 不当三姓家奴(1 / 1)

权倾南北 然籇 576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七一零章 不当三姓家奴

下一刻,汉军将士撞入周人的队伍之中。

像是刀切开了豆腐,像是船劈开了波浪,北周军队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向两侧溃退。

“大周的男儿,国家恩养多年,当是为大周、为陛下死难的时候!”崔景嵩挥动着手中的剑,大声呼喊,可是这一次却并没有任何人还想听从于他的召唤。

对于北周将士们来说,什么国家,什么忠诚,那都是一帮文官嘴上说说而已,文官们可以当真,但是他们不会,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吃一天粮食站一天岗,但是当敌人杀过来的时候,当周围的人都开始扭头向后跑的时候,自己就没必要站在这个地方独自面对汹涌如潮的敌人了。

你家的粮食,我不吃了就是了。

在这乱世之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对于每个人来说,保住自己的性命却又是最重要的。

崔景嵩张了张嘴,终究喊不出来任何的声音了。

甚至就连他的亲卫都已经随手丢下兵刃向后跑,甚至就连后方的督战队,也已经没有勇气挥动手中的刀,因为之前的时候还是一个人两个人忍不住向后跑,现在却是成百上千的人在溃败!

人群向着督战队冲过去,很快就把督战队那单薄的队列冲的七零八落,而这些督战队也都转身开始向后跑,这个时候不跑,难道还等着敌人冲到自己的面前时候,挺着鬼头大刀去杀敌?

那沉重的鬼头大刀,根本打不过手里刀枪齐全的汉军。

“跑,快跑啊!”

溃败,彻头彻尾的溃败,无数的北周士卒开始向后跑,而且他们根本就没有想着能够跑入营寨之中,因为汉军的火炮打得远的炮弹已经落到了营寨寨墙内外,整个营寨也都笼罩在炮弹掀起的烟尘中,甚至一座寨墙内的箭楼被汉军火炮集火,已经轰然坍塌。

对于北周将士来说,营寨,显然也已经不安全,只有继续跑,继续向后,能够跑得多远就有多远,甚至不少人手中的兵刃都已经丢掉,身上并不算多的衣甲也丢的满地都是,真的逃命的时候,这些沉甸甸的东西,留着它干嘛?

陈智深有些懵,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在陈智深的猜测之中,崔景嵩既然有胆量在这里列阵,说明周人的士气应该还可以,不然按理说崔景嵩应该没有这个勇气才对。然而事实却是,崔景嵩根本就在硬撑着,在用督战队逼迫着周人将士哪怕是两股战战也得站在这个地方。

但是当汉军真的冲上岸之后,周人将士最后的胆量也被彻底击碎,这一次就不再是一个人两个人扭头向后跑,而是一群人、两群人,逐渐所有人都开始向后跑,就算是有再多的督战队也没有什么用,因为督战队自己也想往后跑!

崔景嵩啊崔景嵩,你还真的是高估了你的军队。

不过这也是陈智深郁闷的地方,因为崔景嵩的表现,他也高估了对手,又是轰隆隆的炮击,又是浩浩荡荡的渡河,哪曾想到敌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斗志了。

汉军弓弩手已经不再射击,因为敌人很快就跑出了射程,因此这些家伙们都抽出自己的佩刀,跟着大队的步卒一起向前追击。

陈智深伸手排开前方的亲卫,走到了已经被汉军团团包围的崔景嵩前方。

崔景嵩的身边只剩下了三五个人,其余的亲卫或是跑,或是战死,让崔景嵩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凄凉。

几名亲卫对视一眼,同时向前迈出一步,而崔景嵩伸手拦住他们,淡淡说道:“放下你们的兵刃吧,这场战斗结束了。”

“将军!”几名亲卫急忙喊道。

自家将军的死战之心,大家都是知道的,将军不可能投降,而现在却让他们放下兵刃是什么意思?

崔景嵩惨然一笑,对着陈智深说道:“崔某曾经是齐国之臣,火来追随大周齐王殿下,成为周国之臣,大将军于崔某有提拔救命之恩,大将军身死,崔某自然不能苟活,三姓家奴之事,不可为之。”

陈智深意识到事情不好,纵身就向上扑,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崔景嵩一个文官,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速度,在陈智深赶到之前,已经横过佩剑,自刎而死!

“将军!”几名亲卫大喊道,声音分外悲戚。

同生共死这么多次,将军死了,他们又怎么能苟活?

很快几个人纷纷自刎,这一次陈智深倒是并没有再阻拦他们。

崔景嵩死了,对于他们这些亲卫来说自然也就像是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崔景嵩死了,这是让陈智深怎么都预想不到的。

身为一个文官,崔景嵩确实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人的能力或许是有限的,但是他的这份恪尽职守和忠诚却是值得佩服。

再看看原野上那些撒丫子逃命的北周士卒,更是让人心生感慨。武将和士卒都不想着如何能够保卫家国,随后顶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临时统兵的文官,这真的是滑稽。

王轨坐镇淮北的时间也不短,又是统兵好手,因此倒不能说是他御下无方,之所以周人的士气已经完全跌落,一部分原因是王轨身死以及汉军的强大,然而更重要的是只要有点儿脑子的人都可以看出,现在的北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否则不至于这么多人都不愿意再为北周卖命。

而真正还在前线能够浴血杀敌的,也就只有那些真的对北周忠心耿耿或者实在是不想再更换一个主人的人。

虽然这是乱世,改弦更张是很常见的事情,但也不是任何人都想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个皇帝拥护,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比较注意自己的生前身后名的,有吕布这个三姓家奴的旧例摆在前面,谁都不想被戳着脊梁骨说是三姓家奴,当然了总是投靠这个、投靠那个,变来变去,新的君主也不见得就真的会信任你,最多就是把你当做一个工具临时应急一下,用完自然也就搁置了,保不齐哪天找个借口就收拾掉了。

相比于接下来的日子提心吊胆,还不如一死了之。

第一七零二章 粮食的难题

毕竟现在汉军还只是沿着原本双方已经固定多年的战线一点点的向前推进,尤其是几个主要的战场上,推进实际上非常缓慢,诸如从关中的华阴到潼关,又比如从淮南到淮北,不过就是向前迈进了一步而已。

对于汉军将士们来说,向前迈进这一步或许要付出非常惨重的代价,要进行一场又一场血流成河的战斗,毕竟汉军想要前进,对面的周人可不想后退,每前进一步,也都意味着要用血迫着周人向后后退一步。

这是怎样的战斗,朝内朝外的人们实际上已经非常清楚,朝廷的报纸不断地将前线传回来的战报直接刊登出来,甚至还有撰写文章的记者前往前线写出来一份份纪实报告,字里行间都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让朝野百姓官员能够更贴切的感受到战争的味道,更能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以及那些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是远在天边的将士们,每日都在做什么。

血污,杀戮,刀剑,泥泞,遍布拦江铁索的江河,浴火熊熊燃烧的山川,飘扬的破碎旗帜,连绵的敌我营寨

这是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办法凭空想象出来的场景,但是他们很清楚这些将士们在怎样奋战,在怎样不畏生死。

相对于前线刀刀见血的战斗来说,而今的后勤补给,倒不算什么难事,毕竟大汉的国力早就今非昔比,流水化的生产、战前疏浚开的运河和大量新开辟的道路以及早就由一支支商队摸排清楚的运输路线,让大汉向前一步运送粮食的本事还是有的。

问题就是之后,汉军一旦在战场上取得突破,那就意味着汉军会快速的向前突进北周人的布防情况,朝廷也算是心中有点数,知道周人的防御也就是第一线,一旦第一线被突破,后面就很难再组织起来大规模的、有组织的防御作战,因此汉军只要能够在这条防线上的各个位置撕开口子,就能够直插敌人腹心。

到时候对于朝廷来说,如何满足汉军的需要,及时的将更多的人力物力和钱粮运送到更远的距离上,才是最需要担心的。因此现在朝廷在做的很多事情实际上都是未雨绸缪。

淮北和襄阳以及关中的粮食已经堆积了很多,但是这只是相对于支撑汉军现在作战的,如今确实可以应对各个战线上汉军的需求,甚至汉军发动大规模的集团性作战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一旦汉军开始向北快速推进,那么这些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

毕竟军队北上,那不只是将士,还有随军的民夫、牛马,甚至还有收容的俘虏流民,人吃马嚼每日需要多少尚且不说,从后方向前多运送一步,就需要更多的民夫和车辆、需要更多的牛马,自然也就需要更多的消耗。

当初汉武帝征讨突厥,大将军卫青率领汉军主力横跨大漠,后方的粮食补给几乎已经到了民夫半路上能够消耗掉八九成才能运送到前线一两成的地步,而且一旦队伍出了什么岔子,比如走错路或者大军再一次向前开拔而导致需要加紧赶路,甚至可以说是十不存一。

也就是说,一万军队出征,就需要至少准备十万军队的物资,才能够让前线的一万军队吃饱喝足。哪怕是汉军不是穿越大漠,而是在平原上向北推进,也必须要做好沿途粮食会损耗大半的心理准备,甚至白袍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曾经做过测试,从江南转运粮食到大河以北,路上损耗就要有五六成,再加上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诸如天气等等,损耗要按照六七成计算才可以。

即使是现在的大汉,也会因此而被掏空的。

毕竟大汉的底子还是当年的南陈,南朝的底子本来就被侯景之乱掏空过一次,因此指望着大汉这些年就能把架子撑起来,还要把里面都给填满,实在是困难。所以现在大汉能够供给如今的战斗,实际上就已经快到了极限。

这也是为什么唐亦舜会很犯愁,甚至亲自跑到了京口督阵。

至于寄希望于能够赶在秋收之前抵达北方主要的粮食产区朝廷可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敌人着实是废物、甚至就连粮食都不会抢收上。

要知道对手无论是宇文宪还是尉迟迥,都算是当世数得上的名将了,因为种种原因,正面战场上或许很难战胜具有绝对优势的汉军,当然了也不排除他们个人出众的能力甚至还能够挽回一些局面,在其余方面上肯定会尽可能的给汉军制造麻烦。

换句话说,如果能够阻挠汉军获得足够的粮食甚至在汉军已经接收的地盘上再制造一些混乱,就能够阻挠汉军前进的步伐,对于北周军队接下来调整兵力、组织新的防御甚至反击当然是有利的。

当初在关中待了很长时间的陈叔慎,有理由相信,尉迟迥绝对是这么一个滴水不漏、绝对不会给汉军多少机会的人,所以在粮食方面上,汉军更大的依赖还是在后方,后方粮草多多益善,只有后方也到了饿肚子的时候,前方才要想办法自己筹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军中粮食难以为继,甚至需要自行筹集,对于士气的打击也是致命的,将士们的心思也会从如何杀敌获取更多的战功转移到如何才能填饱肚子上。

填饱肚子才能干活,这不仅仅是大家默认的生存法则,也是人的天性使然,现在的汉军,还没有思想崇高到为了大汉浴血厮杀而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地步,所以谁都不能忽略他们的本性。

陈叔慎轻轻叹了一口气。

旁边和他一起承担起来主持朝廷重任的刑部尚书沈君高刚想要开口安慰这个看上去压力很大的年轻人几句,外面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而那些正打算离开的群臣们,也都在门里门外停住了脚步。

“大捷,陛下斩首王轨、攻破清江口;骠骑将军攻破潼关!”

传令兵孤零零一个人跑上台阶,因为一直开口大喊的原因,声音都有些喑哑。

周围没有人阻拦他,也没有人说话。

一时间大殿上很安静。

第一七零三章 回来加班吧,诸位

短暂的安静之后,便是如井喷一样的欢呼。

从各部主官到侍郎再到下面的随从吏员,甚至到宫门内外、大殿上下的护卫、内侍们,都拼命地喊着、叫着,乃至于干脆直接把自己的帽子都向天上狠狠一丢!

胜利,大捷!

潼关破了,王轨死了,这说明大汉从关中和淮北两个方向同时取得了大胜!

潼关,这是堵在大汉门口多年的挡路石,现在已经烟消云散,说明从潼关向东直入函谷,汉军将再无阻拦,至于函谷关?现在的函谷关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秦国能够“凭函谷而拒六国”的函谷关了,在近些年来围绕洛阳展开的战争中,无论是北周攻北齐之洛阳,还是杨坚攻宇文宪之洛阳,函谷关都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也就是说,汉军接下来的目标,就已经是洛阳了!

而王轨,如果说潼关是一块石头,那王轨无异于一朵乌云。

对于以南陈军队为主体无论是李荩忱带着入蜀的军队还是后来在江南整编的军队,追根溯源都是南陈的军队改编而来的汉军,王轨在当初的吕梁之战中给所有的将士都留下来过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对于不少将门子弟来说,父辈兄长都曾经折辱于甚至丧命于王轨的手中。

这一次李荩忱御驾亲征斩杀王轨,一来再一次让陛下百战百胜的神话变得牢不可破,二来也算是驱散了笼罩在汉军头上的这朵乌云。

同时汉军突破清江口,更是意味着北周人口中牢不可破的淮北防线,在大汉的兵锋下也终究还是被撕裂了。

既然有一个清江口,就必然有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汉军将整个淮北防线彻底撕开!

其实,没有了王轨的淮北防线,又算得了什么?

再坚固的城和再深的水,如何能够挡得住汉军的火炮和战船?更如何能够挡得住拼命向前的将士?

听到王轨死了,其实别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淮北战线,同关中一样,满盘皆活。

而剩下的中路以及韩擒虎的北路,一个本来就是进展最顺利的,另一个则路途遥远、信息不通畅,而且对于主战场的影响也没有那么大,更多的是起到牵制的作用,所以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沈君高激动的举起手,陈叔慎明白他的意思,两人击掌而庆。

朝堂的上一代领头羊和这一代领头羊都畅怀大笑,为这如甘霖一样的胜利消息而欢呼。

这些时日来的担忧,终究在这大捷的吼声中烟消云散!

畅快,当真畅快!

作为后方的官员,他们不可或缺,没有他们也就没有繁忙而不乱方寸的粮食物资调动,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终究不是在第一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甚至亲自参与到前线的厮杀中,因此这更让他们挂怀前线的战事,并且生怕因为自己的一些过错而导致前线失误。

现在来看,这些担心都不必要了。

前线的大捷,无疑也是在说明后方的保障工作非常到位。

这场大捷,顶着黑眼圈的诸位,也都功不可没。

不过很快两个人就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旋即看向那些欢呼的同僚们。

众人也都意识到了什么,正好对上两人的目光。

一名尚书嘴角抽了抽。

陈叔慎的眼神分明在说,乖乖回来加班吧,诸位!

这一次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反对。

所有人都转身,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刚刚传来的胜利消息就像是一针强心剂打在了他们的身上,让他们感觉浑身的血都随着前线将士的呐喊和冲锋沸腾了起来,每个人仿佛都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

似乎是和大殿上转身回到位置上的身影相呼应,此时城中的一条条街道上,灯火依次亮起,人们的欢呼声震天动地。

显然这穿过御街最终抵达大殿上的捷报也将整个建康府都点燃。

对于同样翘首等待着前线消息的百姓们来说,这场胜利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胜利,前线的胜利意味着他们不再需要和自己的祖辈们一样面对饮马大江的北方胡人而瑟瑟发抖。

固然历史上江南的百姓曾经传唱出来欢迎隋朝军队渡江的歌曲,那也是陈叔宝登基很多年后。

在陈叔宝登基之前,南陈吏治还算清明,百姓安居,尤其是从陈文帝陈蒨中后期到陈顼中前期,虽然南陈内部有几次叛乱,但是朝廷平叛的动作非常快,叛乱集中爆发在荆襄地区,并没有波及到江东,让江东能够在侯景之乱后一点点恢复元气,若不是因为朝廷和民间都有了一定的资本积攒,陈顼也不会出动军队北伐,北伐也不会取得收复淮南这样阶段性的胜利,甚至还有本钱继续向北试探,因此当时也算得上小小的和平和繁荣时期。

一直到陈顼末年皇子们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方才导致南陈的政治体系矛盾加剧,贪污腐败的事情时有发生却常常得不到解决,社会各阶层之间也因为投靠向不同的阵营而导致矛盾迅速激化,甚至一些地方政治黑暗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到了陈叔宝登基,情况并没有得到好转,乃至于因为陈叔宝大肆任用诸如江总、孔范等投机取巧的小人,并且大兴土木营建宫殿,说一句“怨声载道”也不冤枉他。

因此也不怪南朝的百姓反而会期望着北方同样是华夏血统汉人执政的隋朝打过江来,当然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历史本来就是胜利者书写的,南朝的百姓当初到底是不是真的唱着歌欢迎北朝的军队,还得两说,毕竟整个南陈从朝堂到地方,所有的官员都被隋朝打包带走,或是监视于长安,或是发配边疆,因此事实是什么样的,的确也是隋朝一家之言了。

不过作为曾经陈顼的子民,见证过南陈皇子们之间的相互攻讦算计,李荩忱倒是并不觉得杨坚有抹黑南陈的必要。

本来就很黑了,到了陈叔宝时代,皇帝基本上就快变成一个吉祥物,甚至一个后宫女人的话就能够影响到整个南陈政策的走向,这已经黑的不用再黑了,再加点污点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