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越狱
“没有。”
楚漾坐着, 左手放松地搭在身侧,右手垂在另一边身体旁谢崇珩不太能看得见的位置,手掌握出半拳, 拇指狠狠陷入了中指关节的皮肉里。
谢崇珩破天荒地闭了嘴, 屏住呼吸, 看着他的眼睛, 想要找到破绽。
可楚漾是大腿被插进刀子都不会喊疼的人。
他说不上来这若有若无的气味对自己有什么印象,他只是在一瞬间的晕眩中稳住了身形——
那气味像黑夜中蓦然绽放开的烟花, 只那么短短几秒, 又消失不见。
松开手, 被按压过的指关节已有一道深红色的血痕。
谢崇珩还在观察他, 而楚漾已恢复镇定, 低头看了眼腕表, 准备伸手去开车门同谢崇珩告别。
谢崇珩突然拿起手机朝他晃了晃。
视频通话的画面里是,凌意舶。
谢崇珩薅一把不长的刘海, 露出眉挑了下,“凌二, 你看看谁在我车上?”
凌意舶正在打台球。
他的手机竖起放在台球桌边的饮料台上。
画面中, 凌意舶正歪着头,手中巧克粉在摩擦球杆皮头, 他没抬头,不咸不淡地应:“看什么看,看又是哪个傻白甜Omega上了你谢公子的车。”
他说完,朝旁边抬了下下巴, “免不免?”
“不免。”应逐潮的声音。
“这你都不……”
他仿佛是大发慈悲朝镜头看了眼, 看见楚漾的那一瞬间神色骤变,脸黑成炭, 嘴里噙着的那个“免”字变成一句很低沉的:“操。”
“你先操应逐潮吧,他叫我专门跑一趟给他送酒,不然我哪儿这么幸运遇得上楚漾?他倒是潇洒,知道麻烦我,自个儿在陪你戳球?”
谢崇珩气笑了,拨动空调叶片想给自己降降温,“喂你这什么反应,你不怀疑你的宝贝保镖背叛你?”
背景传来应逐潮很沉的笑:“急什么,我打完这杆就回来找你拿酒。”
“我怀疑他背叛我不如怀疑你脑子有问题,”凌意舶躬身,手指卡进球杆,“楚漾能跟你这种人有什么瓜葛。”
“凌二,你现在挽尊的样子好像在给已经装满的垃圾袋努力打结。”谢崇珩锐评。
“我迟早把你的头按到我的台球桌上。”凌意舶一杆进洞,抬眼朝镜头冷笑,“鲨鱼缸里也行。”
他像是没什么心思打了,握着球杆转了半圈,径直走到手机跟前来,屏幕上显示出他大半张脸:“楚漾?”
楚漾本该条件反射地低头回应,这次却是直直地看着凌意舶:“是。”
“这都能偶遇,挺巧。”凌意舶这才抒发他的极其不满。
“是偶遇。”楚漾只解释三个字。
“我知道的。”凌意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楚漾看了会儿,“三天后按时回来。”
他抬手挂断了电话。
楚漾以为凌意舶会说“赶紧给我回来”或者“你什么时候和谢崇珩都能私下见面了”等等,但凌意舶没有,只说让他按时回去。
手机在掌心中微微发烫,楚漾也微微发怔。
他有点摸不准凌意舶到底是因为不想让他看见易感期的自己,还是凌意舶发自内心不想见到他,想要他晚点儿再回去。
见楚漾居然望着前挡风玻璃的位置出了神,谢崇珩也没闲着,挪挪身子,调试着上半身倾斜角度,本就尖利的视线落到楚漾放松的后脖颈——
那里有一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的凸起。
会是腺体吗?谢崇珩想。
“回渝水要三个小时,我得先走了。”楚漾出声,“下次再见。”
他正要开门下车,谢崇珩喊道:“你等一下!”
几乎同一时间,谢崇珩陡然出手想要拽住楚漾,没料到只抓到衣角,衬衫被如此大力拉扯,本就半敞开的领口崩落下两粒纽扣,纽扣坠落至楚漾大腿上弹了两三下——
掉进安全带卡扣边的缝隙里。
一尘不染的衬衫领口大开,锁骨前后一片雪白。
谢崇珩双眼眯了眯,呼吸收紧,借着如此之近的距离,看见楚漾脖颈后面被刀刃深剜过的疤,以及刀疤往下一寸处的咬痕。
那绝对不是爱侣之间耳鬓厮磨时的印迹,那个咬痕很淡、很浅……
伤口早已结痂掉落,倒是没咬在正常Omega长腺体的位置,一般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或者说看不懂那是咬痕。
但谢崇珩偏偏曾经遇到过个爱咬人的前任,总于情到浓时往他胳膊上咬,恢复需要半把个月的功夫,痊愈了就差不多这副模样。
谢崇珩僵着不动。
楚漾也不动,面色铁青。
他也不知谢崇珩是有意还是无意。
“哎,哎,对不起,”谢崇珩手足无措,迎着楚漾越发冷漠的眼神,双手举起来掌心合拢到一起去,在想是先认错还是先抱头,“我不是故意的,楚漾,你别打我……”
“你是凌二的好朋友,我不会打你。”楚漾不知道他是否捕捉到自己转瞬即逝的慌乱。
“呃虽然我知道不关我的事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好奇想问一句……你,你被咬过?”
谢崇珩颇为震惊,每一句问话都拖得冗长,“是不是有谁……标记过你?”
“没有。”楚漾冷冰冰地否认,“我不是Omega,我不会被标记。”
谢崇珩觉得他像公式化地背过什么书,每次遇到同样的问题都是这么同样的一句。
“哦,好的,我知道。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谢崇珩噤声,知道点到即止,不能多问。
楚漾长长吁了一口气,重新整理好衣摆的褶皱,用中指与食指夹起掉落的纽扣,将其握在掌心。
他看了眼谢崇珩,放软语调:“请你不要告诉凌意舶。我唯一能向你说的实话就是,我没有被任何人标记过。”
“我懂的,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我当然不会告诉凌二,况且这只是个擦伤——对吧?”谢崇珩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嗯。”楚漾垂眸,很轻地应。
“都说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嘛,我以前也见过你那么多次了,这得回眸多少回啊,咱俩不如交个朋友。”
谢崇珩伸出手,“谢崇珩,感谢的谢,崇高的崇,珩——佩上玉也,很高兴重新认识你,请多指教。”
楚漾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并没有把手回握上去。
他们在车上聊天耽搁的时间太久,现在刚好六点左右,街上正处于车水马龙的晚高峰时段,同谢崇珩道别后,楚漾下车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打到车子。
他今天决定擅自回渝水的行程没有上报给集团任何人,森叔就没有给他安排专门的车辆送回渝水。
楚漾太久没有在国内这种人群密集的场所生活,没有料到车居然这么难打。
再加上高速出入口堵车……
到渝水的路程估摸要四个小时。
楚漾下车,谢崇珩也不走,就在路边停车看着。
等一根烟燃尽了,他转脸看楚漾还直直站在那处打电话,那张似乎不会做任何表情的脸蛋上总算有了焦急的颜色。
他咬着烟屁股,拉开车门朝楚漾走去,拍了拍楚漾的肩,再朝车里瞄了眼,小动作堪称一气呵成。
楚漾意会了他的意思,只问:“出四环行么?有车来接我。”
实在是情况紧急,楚漾没找森叔,破天荒主动联系了个在首都的手底下的熟人。
谢崇珩对楚漾的主动询问有些意外,他掐灭了烟,白雾往上漂浮弥漫过带笑的眉眼,“行啊,我求之不得。”
银色的跑车以正常速度驶出街道。
在上了城市快速路后,谢崇珩才开始加大马力,电子引擎声浪如滔天海水,一层越过一层。
谢崇珩踩着油门吹口哨,看起来心情很好,楚漾看他一眼,突然也觉得很轻松,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是他不曾体验过的。
也许,凌意舶反抗的点也是在这里。
没有人不渴望自由,更没有人愿意被限制在一小方天地中央,楚漾也一样。
只要不想不愿,他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没一会儿,城市高速出入口果然开始拥堵。
谢崇珩放了首节奏感很强的快歌,肩膀搭在车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紧鼓点,楚漾的手机也跟随节拍响起来,是凌意舶打来电话。
“你还和谢崇珩在一起?”凌意舶听起来有些躁动。
楚漾看一眼罪魁祸首谢崇珩,瞄了眼他放在扶手箱里的手机,还亮着。
谢崇珩朝他绽放一个心虚的微笑。
“我搭他便车。”楚漾回道。
“行。”那边有很沉的吸气声,“你去哪里?找个路口下车,我派车送你。”
“不用,快到了,”楚漾实在没有撒谎的习惯,说话慢慢的,“我,我去和同事吃饭。”
“集团里一半的保镖今天都去沪城陪我爸开会了,剩下一半调了三分之二去滇南陪凌思岸,和你吃饭的是谁?”
凌意舶虽然人在渝水,消息灵通的本事仍让楚漾惊讶。
他声音病恹恹的,自顾自说了一长串,又道:“算了,现在是你的休息时间,你要和谁吃就和谁吃,但是,但是你到了吃饭的地方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
楚漾不太适应,但还是回答,“好。”
谢崇珩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凌二你干嘛呢,查岗啊?”
“谁在说话?”凌意舶无视掉他,又道,“到了告诉我,挂了。”
电话挂断,谢崇珩评价道:“楚漾,你刚才找的借口还真是蹩脚又可爱。”
“他只是想知道个确切回复,真假与否并不重要。”楚漾说。
谢崇珩哼笑,车辆继续往前飞驰,“哎哟,凌二的占有欲和心眼儿还真是成反比。”
哪有什么占有欲。
楚漾垂眼,左手捏住右手坚硬的腕骨,紧了紧力气,心想,一个保镖而已。
黄昏落日,远处天边衔接首都与渝水的山脉镀一层红晕,银灰色的跑车稳稳停在四环路出口一个较为偏僻的安全岛上。
打开车门下车,楚漾算了下时间,来接应的车大概还有三十分钟才到。
车身被极美的明霞映出更刺眼的金色,楚漾看得恍了神,想起扔进龙舌兰酒杯里来回晃荡的冰块。
谢崇珩见车还没来,也跟着下车,从兜里摸了一包细烟出来递过去,楚漾想着要回去了,摆手推拒。
谢崇珩却还是往前递:“卡比龙呢,上次你抽过的,味儿不大。”
“算了,”楚漾抿唇,“少抽点。”
这是唐抚宁嘱咐的,说他这段时间激素不稳定,烟酒都要少抽,不然治疗成果都白费了。
楚漾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医院往返跑,他做事也一向讲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对谨遵医嘱这事看得极重,不敢掉以轻心。
谢崇珩没有劝人酒的习惯更不会上赶着劝人烟,自讨了个没趣,插兜转身,咬着滤嘴正往停车的方向走,还没走出去几步,四环路口也悠悠驶来一辆蓝色皮卡。
皮卡车呈夹角状停稳,恰好把谢崇珩楚漾二人与那辆Emira包围成了个三角形。
楚漾是何等警觉,他一个箭步上去抓住谢崇珩的手臂,还没等谢崇珩出声问怎么回事,他们后方又有脚步声落地。
楚漾回头一看,是绿化带外翻上来三个和他们身高体型相等的Beta。
再回过身看,前方皮卡也下来了人,五位Alpha,刚好把皮卡车坐满。
来者不善,有B有A,那么是明显指着他们来的,并且还清楚谢崇珩是个Alpha。
这些人有几个皮肤都偏黑,身上都挂着多圈琥珀、沉香串儿,穿短裤短袖,色彩花纹都较为浮夸,另有几个还是高鼻深目的异域长相,楚漾迅速判定他们应该是和谢崇珩有瓜葛的人,竟然心下还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他把危险带给谢崇珩的,就行。
“谢三公子,”为首的人操着一口很重的边境腔调,“你看兄弟们那么远来接你,能不能给我们个面子?走一趟?”
楚漾侧身一挡,没理他们,先问谢崇珩:“什么人?”
“服了,还不是都怪我弟那个赚黑心钱的!”谢崇珩低声唾骂,“他上个月低价从缅甸进了批翡翠料子,货囤积着没销掉,协商好要退一部分回去,他拿其他水种的次料去充,被卖方发现了,我妈还在家里处理这事儿呢,怎么就……”
他说着,提高音量喊回去:“那你们冤有头债有主,找我弟去啊?找我干什么?”
楚漾没出声,心下已了解个大概,谢崇珩在家排老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家里掌权的是母亲,家里最不学无术的就是那个老幺弟弟,听说谢崇珩对凌意舶不太看得上那小子的态度很赞同,从来都不带着一起玩儿。
“你弟说他没钱,说你有钱。”
那个头儿指了下谢崇珩停在路边的Emira,又侧身来看他,眉间粗重川字纹已压上高耸的眉弓:“这么好的车,真可惜。你是觉得我砸车好呢,还是砸你——和旁边这个漂亮Beta呢?”
谢崇珩瞪大眼睛。
楚漾皱了下鼻子,平静道:“你就该打个电话过来让你弟一起被揍。”
“走一趟?”另外一个中东长相的男人上前一步,气势汹汹,中文发音别扭,“和我们去仓库,然后,等着谢家的人,来接?”
见谢崇珩当真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楚漾提醒道:“不能去。第一,你不清楚他们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不排除把你迷晕了送出境的可能;第二,你家没有雇私人保镖,家里人来送钱也不安全,除非能报警。”
第三,凌二现在的状况可能不太好,他得赶紧回渝水。
谢家发家得不算早,还没富到第三代,但在也这行风生水起多年,佳士得、保利各种拍卖会都有谢家人的身影,大多盈利来源于线下销售渠道,也有捞偏财的性质,没想过会得罪什么人。
谢崇珩在少年时期一直念的私立学校,安保良好,大学时期又和凌意舶经常在一块玩儿,相当于一起被保护了,所以根本没想过要去雇什么保镖。
“我家肯定不会报警的。”谢崇珩知道理亏在先,急了,又问,“你那两个同事多久到?”
楚漾摇头:“堵路上了,况且那也只来两个人。”
他话音刚落,衣领忽然被眼前的外国人攥成一团,对方盛怒道:“走不走?你们有选择?”
见楚漾冷着脸不吭声,似乎对这种场合早已习以为常,谢崇珩动作比脑子快,不耐上前推搡一把:“你要动手?”
“动手?”对方重复,“你想动手?”
看这架势,硬要走肯定走不了,也不可能就这么被一直堵在这儿,楚漾粗略估计了一下敌我数量,想了几秒。
如此近身的距离,一拳干一个肯定不方便。
直接用腿算了。
“谢崇珩,”楚漾第一次叫他大名,“你往后退。”
“可是你……”
谢崇珩望了一眼渐渐围上来的十人,空气中弥散开来的Alpha信息素霸道而混乱,多种味道交杂在一起,使人非常胸闷气短。
谢崇珩瞠目看向楚漾,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异样,悬着的担忧才落下一半。
“凌二比你能打,遇事还不会说废话,”楚漾曲起双膝降低重心,抬起一只胳膊把谢崇珩牢牢护在后面,“所以你不想拖后腿就把嘴巴闭上。”
他继续低声道,“现在立刻,给你家里发坐标,维持通话不要挂断。我护着你往车的方向跑,你上车我们直接走。”
谢崇珩连声应下。
太阳已被群山吞没,四环路边的路灯还未亮起,绿化带旁的一片区域笼罩于暗色阴影之中。
他握着手机,胡乱地乱点一气,打开通话页面还没按下去,只见楚漾突然以膝盖为轴,侧身抬起小腿,猛地朝离他们两人最近的人单腿横踢而去,一脚踢至来人下颚。
从口腔喷出的血飞溅上楚漾干净的裤脚。
楚漾皱了下眉。
他第一腿踹翻一个,紧盯着补上来的人,迅速弹收小腿,往后方稍稍侧了点儿身形,握住谢崇珩的肩背借力,回身拔地跃起,又借单腿的力量踩上人身,回旋半圈,另一条腿发力,腾空后踢直击面门!
短短几十秒,谢崇珩只听得见叫骂声、呜咽声,以及阵阵劲道拳风。
那些来人似是没料到能遇上个如此能打的“Beta”,Alpha 天生的信息素压制不起任何作用。
谢崇珩不至于只会些花拳绣腿,也冲上前帮楚漾挡了好几次拳头,可楚漾不停地变换出招方向,谢崇珩只能感觉到他在尽量避开自己这一处软肋受限。
直到谢崇珩被一腿踹倒在地,还没等他熬过剧痛爬起来,他眼前人影晃动,楚漾又结结实实挡在了他面前,再紧跟上一记动作利落的勾拳。
路灯终于亮了。
光线昏暗,谢崇珩粗喘着气,这才看清楚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多少人在狼狈叫唤,他立刻看向楚漾——
楚漾的衬衫经过粗鲁拉扯后已经快全部敞开,肌肉匀称,没有半分旖旎色情,因为擦脸动作而微微凸起的后背蝴蝶骨一闪而过。
他眼下的皮肤擦破了一小块。
血从耳根顺着他左腮往锁骨流淌,脸上仍是不动如山的镇静。
他无心念战,连单打独斗都是符合保镖的水准,不好胜、不主动、不拖泥带水,第一要务是保证被保护者的安全。
楚漾缓缓直起身,抹了把脸,路灯太暗看不清是汗还是血,手背上划出一道很惨烈的猩红色。
突然有已经倒下的人又跪着爬起来。
谢崇珩抬脚将人踹倒在地,还想再补一脚,楚漾直接往后拉拽他的衣领:“别冲动,先上车!”
被拽走后谢崇珩都还在恍惚,楚漾明明是那样细致单薄的身形,为什么偏偏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像一只晚霞下捕食的豹,攻势凌厉,身手矫健,只管开辟出一条能走的道路,其他外界因素丝毫无法撼动他的爪牙。
两人一路小跑到那辆Emira旁。
谢崇珩不敢再拖后腿,即刻开门上车。
楚漾倒放松下来,粗喘着气,趁谢崇珩启动的空档,拿手机对着那群颤巍巍爬起来叫骂的人拍了几张照片。
即刻提速,车身如离弦之箭,直直冲进宽敞的辅道。
谢崇珩太过于紧张,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喘起气,牙齿像要打架:“你还,你还有功夫拍照片?”
“完成了集团业务范围外的任务,自然要拍照做个凭证。”
认真陈述完理由,楚漾笑了下,用手背又擦了下脸,意识到车上没有卫生纸,干脆自暴自弃地拎起衬衫的一角,往眼下抹了两把。
棉质衬衫上很快晕染开水红色的血印。
“我靠。你也太专业了。”
谢崇珩不敢看他那半张脸上抹得乱七八糟的痕迹,已经能想象出凌二暴跳如雷要把自己喂鲨鱼的样子了。
内疚加心虚的双重恐惧加深,他着急道:“现在怎么办,我送你去哪儿能等你下面的人过来?你的脸要不要紧,或者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不用,”楚漾望了眼后视镜,脸上火辣辣地疼,“你送我回渝水,我们扯平。”
潜台词就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凌意舶,脸搞成这样纯粹算自己倒霉。
谢崇珩连声应下,又不放心地多看了楚漾几眼,瞥一眼在扶手箱持续震动的手机,终于挤出一个笑:“但是真可惜,我都把坐标甩我们群里了,凌二肯定……”
楚漾捕捉到关键字:“什么坐标?”
“就那儿啊,”谢崇珩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刚才我们一被围我就发了,出这种事不找凌二和应逐潮我还真不知道找谁,我妈我姐我弟都不靠谱。”
他说完,迟疑了会儿,又说:“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凌二应该不会罚你的……吧?”
楚漾脑子木了一下。
他习惯了独自面对危险,一时难以将凌意舶的反应与之挂钩。
同时,楚漾的手机在裤兜里没命地响起来——
“楚首席,楚首席,”陈迦礼的声调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二少爷不见了!我刚去他房间想问下他吃……”
楚漾的呼吸在一瞬间肉眼可见地急促起来。
他捏紧手心,强迫着自己镇定,回复道:“你先看住李观棋和周渡不要往上汇报,我天亮之前一定把凌二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