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蹄花(1 / 1)

超品公子 想见江南 530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七十二章 蹄花

江方平双颊布满了不正常的嫣红,的确,对他说,整件事情太诡异了。

王胜利方从薛向处离开,周道虔就派人去拿自己小舅子了,这似乎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不过此刻,江方平想的还不是解释不解释得通,他担心的是,薛向今次连周道虔也得罪了,如果真这样,那薛向今后在德江的局面,可就险恶了。

得知了周道虔的动作,薛向也吃了一惊,旋即便明白这是周道虔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手段,自己抓,总比孔凡高抓,来得好看些。

可也仅仅是好看些,今次周道虔,可被孔凡高这一记闷棍敲得狠了,只怕刚积累起的威望又剩不了多少了,毕竟连自家连襟都庇护不住的一号,那还是一号么?

一想至此,薛向就清楚自己和周道虔那刚刚修复的关系,只怕彻底完了。

即便是周道虔想通了,这可能是孔凡高的离间计,但对他薛某人也绝不会再有任何好感。

薛向心中苦笑,哪里顾得上搭理江方平,掏出一支烟,便点上闷头抽了起来。

他心里真是烦透了,官场勾心斗角,竟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薛老三真的恼了。

江方平和戴裕彬也察觉到了薛向的不快,赶紧闭了嘴,垂手站在一边。

的确,若是两日前,遇到这种状况,两人恐怕会惶恐不已,毕竟得罪了专员,再惹了书记,自家靠山这官儿还能当么,这样的领导还能跟么?

可经历了傅处长一事,这两位的心早就铁了。哪里还会有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眼下,两人担忧的只是未来恐怕必须面对的艰难局面。

轻烟袅袅。裹在淡淡的光晕里,竟有了飘渺之感。三人皆不言语,一时间,场面沉静得让人难受。

薛向一根烟堪堪抽完,桌上的电话忽然跳了起来。

薛老三接起电话,方喂了一声,便听那边道,“薛向同志,你做得很好!”

正是周道虔的声音。声音里无喜无怒,可那浓浓的怨怼,却是随着电波,扑面而来,一句话说完,便撂了电话。

薛老三重重将电话压了,心里也发狠了,什么周道虔,孔凡高,豺狼虎豹。有种的就他妈的一起来,操,老子还都接着了。

周道虔的这个电话。打掉了薛向最后半分愧疚,和准备抽时间和周道虔解释的想法。

一咬牙,他薛衙内彻底放开了,毕竟,局面再困难,还能比刚来时更糟糕?怎么说,如今也是要盟友有盟友,要帮手有帮手了,谁要敢伸爪子。直接剁碎了就是。

要说如今的薛老三,还真有点百折不挠的味道!

其实。这也是他国术大成后,心灵强大到一定程度的反应。超越人体极限的体力,自然也给了他勃勃如日的精神境界,不管遭遇何种打击,这家伙总迅速正视困难,抖索精神。

“方平,我让你找的旅游局的资料,找来了么?”

其实,不须孔凡高说,薛向也把注意力盯在了旅游这一摊子上,看着他手下分管的工作也颇不少,可其实用得上他发力,也最容易发力的还是旅游这一块儿,譬如什么教委,体委,乃至计生,都有成例在,工作上的安排,用不着他指手画脚,也能干得出彩。

独独旅游在国内还是新兴朝阳产业,且也是他手下跟经济唯一挂钩的行当,他如何能不关心。更何况孔凡高这一说省城有商团到了,那他就更得入心。

“啊?我,我……”

江方平先前以为薛向叫他去准备资料,只不过是支开他的手段,哪知道薛向是真要用资料,再反观戴裕彬手中自进门前就捏着的文件夹,他老脸顿时烧红。

先前,他还暗自埋怨薛向近戴裕彬,而远自己,此时此刻,真是高下立判。

薛向瞧出江方平的尴尬,挥挥手道,“没事儿,你现在去弄吧,我不看旅游局的编制,工作情况什么的,我只要德江境内,旅游景点的详细资料。”

江方平慌忙应了,急急告退,薛向又接过戴裕彬递来的文件,扫起了近期的日程安排,因为他要的是一个月内的日程,可除了几个重要的既定会议,能确定时间外,行署办便连半个月的日程,还没排出来,大多是空白。

薛老三又细细看了看近期的工作安排,无非是行署班子通报近期严打情况,以及省里召开计生大会等会议,倒不是如何忙碌。

他方把日程安排看完,江方平就满头大汗地奔了进来,手中持了厚厚一叠文件。

薛向大奇,“这么快就整理好了?不会又是弄了一堆杂七杂八地材料蒙事儿吧?”说着,接过文件,细细扫了一遍。

啪的一声,薛向重重拍了下桌子,“好你个老江,还藏着这手儿。”

原来那份文件上,不经详细介绍了德江境内的景点特色,分布地理,更预判了接待客流量,和拉动地方经济的比值,最难得的是图文并茂,不少地方都配了照片,显然这份文件不是仓促而成,而是早有准备。

江方平矜持地笑笑,说道,“早知道首长的工作重心,必定会落在旅游经济上,所有就提前备下了,准备得不够充分,请首长多批评。”

“行啦行啦,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薛向挥挥手,笑骂一句,又对戴裕彬道,“裕彬,怎么样,江主任今天给你露了一手吧,姜还是老的辣啊。”

戴裕彬笑道,“江主任本来就是我学习的榜样,今天我可是又偷师了一招噢。”

他知道,江方平在暗暗和自己较劲儿,毕竟,眼下,两人可以说都负担着首长一部分的秘书责任,江主任位高,他则更近首长,要争得首长注意力和亲近,自然只有在这实心任事之上了。

其实,戴裕彬并不反感这种竞争,因为他知道,薛向必然更乐意看见这种良性竞争。

江方平呵呵一笑,脸色有些不自然,暗悔在戴裕彬面前,露了本事。

十一点的时候,薛向便下了班,径直去一号小食堂,点了个毛氏红烧肉,一个蹄花焖藕,让掌勺的张师傅,用一个熬粥的锡锅,将俩样菜混一块儿装了,端了就朝小区去。

按说,他可以在食堂就餐的,奈何这家伙饭量太大,一顿不吃三五斤饭,浑身不舒坦,若是他堂堂行署领导,在小食堂如此狂吃,终究惹人非议。

是以,薛老三只好只在食堂打了菜,自己回去焖上一锅米饭,爱怎么山吃海嚼,就怎么山吃海嚼。

说来,以薛老三的本事,控制食欲本不是问题,可偏偏他是个贪图享受的,再加上这家伙爱好还真不多,生平除了贪恋山水,就是这口腹之欲了,便是男女间的那点儿事儿,只要不受撩拨,他也不如何想。所以,这为数不多的乐趣,他可不愿再失去了,好在强大的消化能力,让他怎么猛吃,也不怕,这大概是最让有钱的胖子们最羡慕的地方了。

入得秋来,暑气渐消,途径瘦溪,水汽蒸腾,绿荫满路,风吹荷摆,爽籁骤发,沿着这十里荷花缓行,薛老三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转过瘦溪,上得青石小桥,清香渐去,菜香陡来,一股焖猪蹄儿的肉香,远远地从家属区传来,钻的薛老三心里直痒痒,眼睛猛地瞥见手里的锡锅,暗骂自己这是骑驴找驴,当下,四处瞅瞅,没见着什么人,便开了锅,探手拽出个猪脚,便啃了起来。

地委大院的掌勺师傅,到底不是平常的火头工,真有惊人艺业,这不,撕下一块皮肉入口,蹄筋绵软却又不失劲道,触舌间,又香又辣,挑逗味蕾,薛老三食欲大开,一个入口,便再也搭不住了,又伸手捞起一个,边走边啃。

他吃得香甜,哪里还顾得上看景,直到耳边传来噗噗声,眼中出现缕缕游丝飞絮,朝猪蹄袭来,注意力才从这鲜美的蹄花上挪移开来。

原来三米开外,有人正拍打着晾晒的被子,阵阵灰尘,驾着丝丝棉线,漫天飞舞。

薛老三住了脚,想待他拍打完了,再过去,哪知道这位拍起来没完没了。

薛老三终于忍不住了,“嗨嗨嗨,我说您能不能先停下去,等我过去了,再拍!”

薛老三话音方落,被墙上探出个美人脸来,白皙的鹅蛋脸上,灿灿星眸,扫过来,瞧见是他,猛地瞪得溜圆。

薛老三也瞧得一呆,“卫部长!”猛地又想起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蹄花,刷的一下,薛老三的老脸就红了。

噗嗤,卫美人月牙弯弯,红唇微启,笑出声来。

卫美人没法儿不乐,薛老三给他的印象,一直要么是高高在上的大书记,要么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可此刻,瞧着满脸窘态的薛老三,再看看他手中那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咬残了的蹄花,以及那只油腻腻的大手,太生活化了,且他满脸的不自在,就好似偷吃东西,被大人抓住的小孩。

第七十三 使君有妇

越瞧越可乐,卫美人捂着嘴,笑得止不住了,薛老三满脸通红,横了她一眼,错步就要溜过去。

哪知道卫美人乐极生悲,晾着杯子的支架忽然倒了下来。

原来这俩支架本就是简易的竹竿,下面用三角固定,中间扯一根尼龙绳,本就是许多年的物事了,这会儿,卫美人光顾着乐,竟忘了这玩意儿是活动的,胳膊肘还搭在被墙上,身体渐渐在上面借力,这一借力,支架立时承受不住,便倒了下来。

却说,眼见支架倾斜,卫美人的身子也跟着歪了下来,薛老三侧步一滑,身子便横了过来,双臂平举,胸膛微挺,筑成一道拦截面,阻住了下垮的被子。

没办法,要是往常,这点小动静,哪里会弄得薛老三如此狼狈,可这会儿,他一手持了锡锅,一手油腻腻还把着半个蹄花,可这倒下的是被子,总不能用脚去扶吧,若真如此,还不如让它倒了呢.

如此这般,薛老三能用的就是身子了,这会儿,他造型怪异至极,两臂平举,锡锅,和另一只油手却举得高高的,避免了和被子接触,这模样,就跟健身运动员在秀着肱二头肌一般。

而被子被薛向堵住了,卫美人的香软的身子也落了上来,虽然隔着层被子,薛老三依旧感触到了那硕硕丰梨的惊人弹力。

却说,歪斜霎那,卫美人惊得花容失色,陡然止住了跌势,定下神魂,瞧见自己竟摊在薛老三身上,鼻尖那浓郁好闻的汗味儿传来,羞得她俏脸飞红。心如鹿撞。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不都梦见自己在他怀里么?

四目相对,默然无语。鼻子快擦着了鼻尖,彼此都等感受到对方呼吸渐急渐促。眼见着卫美人眼中已生出媚丝,饱满的红唇竟缓缓朝薛老三嘴巴贴了过来,浓重的呼吸异样滚烫,似要灼伤皮肤,薛老三不闪不避,静静等她迎上来。

熟料,眼见两片唇瓣就要贴上,薛老三陡然听见百米开外起了动静。心神巨震,身子轻轻一弹,卫美人的身子便被弹了开去,肩头再一晃,那支架陡然又站直了。

卫美人没有薛老三警兆先发的本事,退开一步,怔怔盯着他,满目凄然,心中已然滴血。

薛老三偏转头去,移步想走。却发现这双有千钧巨力的大长腿,似乎被压上了泰山,动也难动。

两人正僵着。不远处传来了喊声,“卫主任,房子我都扫过了,你赶紧收了被子,咱们好往省城赶啊!”

送目瞧去,说话那人,薛向却是见过,正是那天他初来蜀中,在省委组织部门前的老榕树下避雨。递雨伞给卫美人的张处长。

张处长身材高大,肤色白皙。戴着眼镜,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整个人既显得斯文,又不失活力,他手里提着两个皮箱,快步行到跟前,眼神早早就盯在了薛向脸上,满是警惕。

“卫主任,这位同志好面熟啊,你们是朋友?”他记忆里确实极好,可再好,也不至于偶然瞥见过当时还是路人甲的薛老三的脸庞,就记住了薛向。

“我们不认识,方才架子差点倒了,这位同志帮着拦了一下。”

卫兰再也不瞧薛老三,收起被子,说道,“国照,你先把东西提到车上,我放了被子,就过来。”

“国照?”张处长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满眼俱是难以自信,俄顷,眼中就放出狂喜的光芒,“诶,诶,我等你,你,你慢点儿。”

张处长实在是高兴坏了,他哪里想到今次来套近乎,竟套出了巨大的成果。

说起来,他追求卫兰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年前,就发动过无数攻势,可最终全以失败告终。

不过,他张处长不气馁,更不觉丢脸,因为整个省委组织部,自打这位貌若幽兰,气质如仙的卫兰同志,到任后,几乎所有的未婚青年,都对这朵空谷幽兰生出了别样情愫。

本来嘛,貌美的女郎,从来都吸引男士的注意力,更何况,这位卫兰同志,不仅貌美,气质极佳,几乎便连她每日的打扮,都快成了组织部女人们争相追逐的风向标,而最重要的是,卫兰同志区区二十七岁,便已然是正处级高官。三者特质合一,自然魅力惊人,疯狂地激起男人征服欲。

这一年来,对卫主任发起过攻势的男人,何止双掌之数,上至厅干,下到科员,皆一一败北,有如此多的同仁同列,失败多次的张处长自然不会觉得丢脸,而是锲而不舍地坚持了下来。

哪知道,今朝一个误打误撞,闻听卫主任要回德江给她姑妈收拾几件入秋的衣服,他张某人死皮赖脸地求了个做车夫的机会,偏偏今次就取得了如此突破性的进展,一句“国照”,差点儿没叫得他魂儿也飞了。

却说张处长还待跟卫美人近乎几句,卫美人早迈动弹性惊人的大长腿,蹬蹬去得远了。

那张处长正待以卫美人男友的身份,感谢薛向方才的援手之德,熟料不待他话出口,薛老三也去了。

卫美人去得快,回来的也快,瞧她行来,张处长急忙将头,探出窗外,“兰兰,坐前面来吧。”他上杆儿爬的本事倒是一流,立时便改了称呼

卫兰却不理他,径直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坐了上来,歪头靠在了软垫上,闭了眼睛。

“兰兰……”张处长回过头来,正要继续献上殷勤。

卫兰忽然睁开眼来,打断他话道,“张处长,还是叫我卫兰同志,或者卫主任吧,我头忽然有些,马上开车好么?”

张处长实在是弄不懂,到底又怎么了,怎么这么快,这卫兰同志,又改了称呼。

他想不明白,只能归结到女人心,海底针上去,不过,今天总算打开了突破口,就是好兆头。

一念至此,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小心关怀了几句,便发动了机车。

卫兰歪倒在软垫上,闭目似眠,其实,心里的波涛,如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起,一刻也不曾停歇。

先是自嘲,悔恨自己轻贱,俄顷,又想起了这段本该死寂的感情,到底还是无疾而终,竟又泛起无尽的失落!

“罢了罢了,使君有妇,罗敷亦会有夫!”

车未行出半里,卫兰已泪流满面。

铛,

锡锅重重砸在梨木圆桌上,薛老三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满心的烦恼,逼得他整个人都快炸了。

本来,今天被孔凡高摆了一道,他就已经够烦闷的了,可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他真是糟心透了。

其实,他也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一想到卫兰那凄然的眼神儿,他的心就抽抽地疼,觉得自己推开她,就是干了件罪大恶极的事儿一般。

薛老三原本以为自己对卫兰只是,同情和怜惜,毕竟她把最宝贵的都给了自己,自己心有愧疚,疼惜她是应该的。

可真听她如此亲昵的叫另外一个男人,他心里又忍不住泛酸,恨不得一巴掌那怎么瞧怎么猥琐的张处长,抽死过去。

“薛老三啊,薛老三,原来你也贱得狠呢!”

狠很骂了自己一句,薛老三还是烦得不行,折身回房,抄起竹席,便朝外疾行了出去,至于那一锅美味,烦都烦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对付它。

西行数百米,就到了瘦湖,跳上岸边一条空置的木船,三两把摇了木桨,小船立时便如箭矢一般,朝荷花荡里射去,层层叠叠的荷叶,立时便被荡了开来,迎他进了绿色的水世界。

小船又前进十余米,荷叶越发密集起来,你挤我挨的,再也荡不动了,薛老三便住了桨,接着,就将那单人竹席,在舟里摊了,双手交叠,倒头就躺了下去。

侧眼看去,密植的荷杆,蔚然成林,头顶上的绿盖,遮蔽了苍穹,这一方自成了世界,是他薛老三一个人的水晶宫。

碧蛙浮水,老鱼跳波,这水下的世界,似动实静,繁杂的心绪,在这封闭的水下世界中,很快便宁静了下来。

微微风起,吹得荷叶簌簌翻浪,沙沙的响声,便成了这世上最好的安魂曲,薛老三糟糕的心绪,陡然平静了下来,持中守一,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竟已是漫天星河,抬手看表,竟已经近八点了,这一觉,足足睡了七个小时,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薛老三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国术大成,生物钟固化极其严重,不管多晚睡,总是到点儿就醒,看似因为体力强大,导致怎么不眠不休都成,可实际上这种潜在的精神压力,一直在积累,若积累到一定程度,便是国术宗师,也难免生出精神上的滞碍。

今日这水晶宫中宿了一下午,简直就是神与自然最美妙的交融,积蓄已久的压力,就好似找到了泄洪口,一鼓而散。

便是这会儿薛老三想起下午还有纪委约谈的事儿,给耽误了,心中也没起一丝惊惶,这会儿,他真是放松极了,便是天塌下来,也只当被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