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黄世才一死,剩下的的柳永权叫嚣得虽然厉害,但真动起手来只会装聋作哑的当个肥硕的摆设,且此人极其老奸巨猾,出了名的见风使舵,指望不上,韩斌自己一人单是对上茯苓都没有全胜的把握,更别提加上个谷浑泓、以及站在一旁,十分难缠的张发财和王有钱。
颜烛先前便与茯苓纠缠不清,又是谷浑泓的师侄,就算出手也绝不会帮韩斌。
所以韩斌很识时务收了剑站在一旁,没人出头,柳永权也闭了嘴,安静的当起摆设。
墓室里静得出奇,茯苓走到石棺前,看向石棺里的人,在森森白骨中看不到温情,只有冷意,似乎再诉说着往日的种种不甘。
石棺里确实有红阳花,围在白骨四周,但早已干枯多时,看不出原样来了。
站了一会儿,茯苓伸手,在头骨后摸到一个机关,轻轻一扣,只听一声轻响,石棺下露出一条石阶。
柳永权惊道:“这底下竟然还有密室!”
韩斌眼前一亮,道:“《红阳无极功》说不定就藏在此处……”
“谁敢过来,我现在就送他去找叶晟要秘籍,”茯苓回头看了一眼颜烛,“任何人都不例外。”
颜烛星眸中墨色翻涌,但没说话,他在袖中攥紧拳头,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
谷浑泓道:“茯门主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知道,”茯苓冷冷道,“谷浑教主也别忘了。”
谷浑泓并不在意他语气如何,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茯苓吹亮火折子,顺着石阶向下走,由石阶又进入一条地道,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地道尽头看见了一点光,还有细微的风吹过来。
这地道竟然通向外面,出了地道眼前豁然开朗,湛蓝色的天空下,一大片开阔的河谷,清溪蜿蜒而过,青草畔后是大片大片红火色的花海,三层花瓣聚在一起,向阳而生,就如天边的霞光,映照在澄澈的水面上,微风拂过,花海泛起层层涟漪。
茯苓此时一身血污,他走到水边,洗了一把脸,接着站起身,穿过花海,走到一座小木屋前。
木门没有上锁,茯苓稍一用力就能推开,小木屋面积不大,内里陈设很简单,木桌木椅沾满了灰尘,应当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桌子上放着一个木雕,雕工很粗糙,但能看得出雕刻的人是用了心的,一男一女两个小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的五官很模糊,看样子是没来得及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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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确信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却从这阳光和灰尘里,感觉到一点莫名的安心。
他把小木雕上的灰尘擦干净,收进怀里放好,桌子后还有一个架子,放着一些零碎的小东西,都不值钱,花草编成的小花环,干枯的不成样子,牛角梳上还留有几根头发,找了好一会儿,茯苓才找到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精心装裱过的卷轴。
如此小心珍视,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茯苓猜测,必定是《红阳无极功》的功法。
他把卷轴展开,没想到竟不是功法秘籍,而是一张画,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无边的花海中,笑靥如花。
这女子极美,笑起来时一双柳叶眼弯成月牙儿,与茯苓有七八分相似。
“娘……”茯苓轻轻的唤了一声,伸出手小心的碰了碰女子的面颊,女子看着他笑,就像每次茯苓回家,娘亲站在门口向他招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原来荠麦村那个憨厚老实,扛着锄头的男人并不是他的生父。
茯苓忍不住想,如果十八年前,红阳教没有被围剿,他是不是也能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在爹娘跟前长大,是不是一样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嘘寒问暖?
是不是,这满山遍野的花海会替代那血色的噩梦,成为他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没有如果。
茯苓把画好好的收起来,暗格里还有一张羊皮卷,被一根细绳胡乱的绑了起来。
茯苓将羊皮卷打开,扫了一眼,上面满满当当的字,他只看得懂最上面那个“一”字,但他记得之前在无皋山上搜到的那张和《千字文》混在一起的“功法”,也有这样的番语,这被绳子胡乱绑着的羊皮卷才是《红阳无极功》。
在小屋里转了一圈,再没找到别的了,茯苓坐在窗前的木椅上,他感觉到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照到他身上,茯苓轻轻闭上眼。
四周极静,他突然想起颜烛来,颜烛也似这暖阳一般温柔。
茯苓甚至想过,两人以后也能四处游历,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幸福顺遂的过完一生。
只是世事难料。
良久,茯苓起身,带着卷轴画和羊皮卷,怀里揣着那个小木雕,从屋子里出来,将门关好。
他将那不属于他的过去,他不曾有过的回忆,都封存在小屋里。
此时风轻云淡,茯苓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立在花海后的小木屋,接着走入了漆黑的地道。
那才是他来的地方,是他该去的地方,顺着地道又走了回去,墓室里的人等了好半天,见他出来,都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颜烛似乎有话要说,刚想开口,茯苓在他之前,先对谷浑泓道:“你要的东西拿到了。”
韩斌和柳永权眼神炙热的看向羊皮卷,但他们都知道此时动不了手。
谷浑泓点点头:“茯门主请放心,我定然信守承诺。”
茯苓这才转头看向颜烛,道:“下面有红阳花,之后我会让人去采摘,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今日之后……”
茯苓略一停顿,接着道:“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颜烛一怔。
茯苓在那星眸中望见一片深潭,此时里面溢满了苦楚,颜烛艰涩的开口道:“不行,我不答应。”
茯苓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看,他对谷浑泓道:“谷浑教主对墓穴如此熟悉,手上的地图应当比我这张详尽,劳烦你带路,想出去的就跟着走,不想出去的留在这儿死。”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什么表情,背起邱毅就走。
谷浑泓拿出火折子,走在最前面,一路上众人心中各有所想,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出了墓穴,茯苓也没有再和颜烛说话一句话。
出了墓穴,谷浑泓的人在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茯苓把绑在马前,接着便一步跨到马背上。
“茯苓!”
茯苓骑在马上,闻声勒住缰绳,他的背挺得笔直,马在原地踏了几步,茯苓回头看了一眼,颜烛站在戈壁之后,身后是连绵的沙丘,此时落日已经没入了沙丘之中,深蓝色的天幕上零零散散的挂着几颗星星,颜烛的神色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但那双如总是沉静如水的星眸,此时一定是注视着他的。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多少悠悠岁月,最后都随风飘散,唯有这浩渺的沙海,与那头顶的新月,亘古不变。
茯苓最后什么也没说,他转过头,身下的马嘶鸣一声,向遥远未知的大漠深处奔去。
他这并不长的一生,经历过很多分别,也遇到很多人,总是来去匆匆。
只是这一次,大漠西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吹得他一刻也不敢止步,却还是没把心带走。
铁门关上,石板也搬回原位,叶晟依旧躺在戈壁之下,红阳教最后的秘密却不胫而走。
原来十八年前,红阳教教主叶晟将夫人送走,生下了一个遗腹子,此人就是如今的万仇门门主、江湖人称邪刀阎王——茯苓。
茯苓与通天教勾结,消失了多年的《红阳无极功》重现江湖。
茯苓带着邱毅,来到了通天教的本部,通天教建在绿洲之中,绿洲中央有一个碧潭,形状像一弯月牙,远远看去,似一颗缺了口的翡翠珠子,嵌在沙漠之中。
通天教内部多建楼阁,由连廊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座封闭的建筑群,其中有一座楼极高,名为“摘星楼”。
取自诗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茯苓看着桌上的小瓷瓶,沉下脸问道:“你耍我?”
“我说了,只要茯门主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扩大通天教,我定会帮他解毒,但这扩大势力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解毒同样也不能一蹴而就,”谷浑泓将小瓷瓶放到茯苓面前,“一月一枚解药,六六之数毒便可以全解,只要按时服药,他在此期间与常人无异,不会有发作的现象。”
茯苓道:“六六一十二枚?”
谷浑泓不知道他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纠正道:“是六六三十六枚。”
茯苓眯起眼:“三年?”
“不错,在此期间茯门主行动自由,只要不涉及通天教,要做其他的事我也不会干涉,”谷浑泓道:“三年时光,白驹过隙罢了,但只要少了一个月的药,他都必死无疑。”
别说三年,就是五年、十年,只要邱毅还躺在那里,茯苓就别无选择。
茯苓与邱毅自小相识,是最好的兄弟,从冬青门到万仇门,两人吵吵闹闹一路走到今天,情谊自不必说,邱毅为了他才去西北下墓穴,若是因此丢了命,茯苓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茯苓把小瓷瓶攥在手里,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来:“好。”
谷浑泓微微一笑,站起身:“那茯门主就在这摘星楼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叨扰了。”
“十年前,是你让丁月把流云四贤引过去的。”
谷浑泓转身,眼中竟有几分赞赏,他坦然的点头:“不错。”
茯苓接着道:“为了我娘手里那章《红阳无极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茯门主应该感谢我、感谢丁月,”谷浑泓道,“茯门主生来便不凡,不该成为山野农夫,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流云四贤谁没参加过当年的围剿?”
茯苓冷冷道:“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茯门主,只要《红阳无极功》还在,就算丁月不来,迟早也会有人来,只要你是叶晟和巫女的儿子,他们就不会放过你。”谷浑泓看向茯苓,他的眼瞳比常人的颜色要更深上几分,“我们是同一类人,就该同流合污。”
茯苓“呸”了一声,道:“放屁,少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李贺《马诗》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李白《夜宿山寺》
后面两人要分开一段时间,可能有一点点虐,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感情都没出问题分什么手,会甜回来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