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你好,我是小绵。”
此时大厅内没有风,可是白河却有些凌乱,真空上阵被人三堂会审,这种心情是何等我卧槽!
到了这时,他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敢情刚才不是在做梦,而是圣后真的刷了一道“系统公告”让自己去上京见驾。
“慢着!”
愚人节是不是华夏首创这个先不管,但此时此刻,白河是坚决不做愚人的。这时他见二小姐又要伸手来拧,便连忙大喝了一声,然后接着道:“晴儿,各位,我觉得你们会不会是紧张过头了?就算是圣后指名要见我,那也不能说明是我闯了祸啊,也有可能是好事呢?”
咦?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一静。
二小姐缩回手指,奇道:“就你这死性子,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值得圣后亲自点名要你去见驾?”
“嗯嗯,二小姐言之有理!”诸位管事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也难怪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皆因这姑爷虽说是开了窍懂了点事,可是他的性格也实在是太劣了点。
远的就先不说了,比如指使李元芳剥人光猪之类的(白河泪流满面:那真不是我指使的……),咱就说近的。
你看,自大管家玲珑回府至今,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她一回府就立马召开家族议事大会……呸,那压根就是给姑爷擦屁股的填坑大会,随后整个林府上下就为了给他填坑而忙到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可是这个姑爷倒好,大袖子一甩,直接来一句“能者多劳”就假装自己不存在了。每天不是遛狗就是撩妹,偶尔有空了就跟那孟神机搞搞创作,对于府里的事一概不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大家还可以用“创作需要灵感”来安慰自己。可是偏偏……
那本《凡人修仙传》吼,这货明明手里已经有上百万字存稿了,却偏偏任由大伙催到肝肠寸断了,金陵百姓也盼到脖子都长了,他却愣是不肯透露半个字。
最令人发指的是,他连自己人都还没照顾,就先送了二十万字存稿给狄仁杰……哪怕是自家姑爷,也不得不恨到牙痒啊!
“你们……”
见众人的表情,白河简直哭笑不得,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天地良心,咱为了丰富大周子民的业余生活,不惜牺牲大量的脑细胞写了一本小说出来,还要每天都忍受你们催稿,合着到头来就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如果非要说白大哥做了什么事情值得圣后亲自指明的话,我想应该有一件。”
艾玛!
好人啊!
白河感动得热泪盈眶,闹了半天,终于有人给咱说句好话了,转头一看,却发现是玲珑。
“多谢妹子仗义执言!”
对于这个林府中颇有传奇色彩的大管家,他还是认识的——没办法,林府再大,也就只有这么大而已,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又是专门为自己的酒厂赶回来的,想见不上也难。
“是什么?”大管家开口,分量自然非同小可,众人闻言连忙问道。
“大周酒厂,富可敌国的钱财。”玲珑缓缓道,说着忽然有些哀怨的看了白河一眼。
只有亲自接管过酒厂的人,才知道那“白酒”的潜能有多大,而身为善舞气域的拥有者,天下间最懂得做生意的人,连圣后也不惜抛出橄榄枝以“宰相”之位招徕,玲珑更是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一点。
如果朝廷不加以遏制,任由大周酒厂这样发展下去,那么不出十年,天底下最有钱的地方就不再是大周国库了,而是白河的金库。
不过玲珑哀怨的是:酒厂的发展方针策略,白大哥早已经订好了,只要兰蜀黍自己不作死,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走歪的。自己千里迢迢跑回来,还真的只是给他擦擦屁股而已了,压根就帮不上什么大忙。
“大管家言之有理。”
这时听玲珑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番,众人都纷纷点头——除了这个,貌似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说来也是有点搞笑。
从圣后发出“系统公告”至今,一通闹腾,其实也不过是十来分钟左右而已,林府各位高层能立刻敢来前厅聚集就已经很难得了,哪还有时间去仔细想那么多?大家都想着姑爷那恶劣的性格,于是就下意识地往不好的那一边去想了……
“哎,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既然如此,那就把股份都让给朝廷吧……还好这段时间来咱已经赚了不少,晴儿也成功破境了,这波不亏!”
听完玲珑的解释,白河也是有点唏嘘。
钱是众妙之门,也是万恶之源,身为统治者,只要不是脑子进了水都知道该怎么做,何况是英明神武的圣后?
既然如今找出了原因,那么接下来就很好办了。
众人商议一番,很快就得出了结论:酒厂股份该让就让,不属于自己的就绝对不要。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由于圣后说的是“速来”神都,于是打点一番之后,白河便当日立即起程。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或者说,只要是脑筋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到,圣后要见白河的原因,居然是为了一本小说……
……
见圣后是大事,当然不可能两手空空去见的了,于是林府便为其精心准备了未婚妻二小姐一枚。
有这个小宗师大高手一路相护,只要白河自己不作死跑去惹一些不该惹的人,安全方面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了。再说人家毕竟是小俩口,此行就权当是提前度蜜月吧。
然后因为要快,所以一切从简。
白酒带上几坛,小说带上几本,晚晴笔带上几支……总之所有能为姑爷脸上贴金的东西全都带上几份——万一能在圣后面前露个脸,那可真是天大的光荣了啊!
出发之前,织娘回到无缝布庄,以最快的速度亲自为白河量身织造了足足十套号称“上得朝堂、下得厨房”的装备。
她说:“既然要见圣后,那就要穿得体体面面的。圣后宽容,或许不会怪罪于你,但是满朝文武百官面前,可不能丢了咱们林府的脸。”
铁叔送来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剑,说:“这是给二小姐用的,名曰渊虹。万一遇到凶险,姑爷你就……算了,你还是有多远跑多远吧,有机会就去当地江湖巡查部喊救命可以了。”
“死贱人,知道你要出远门了,这把千机弩你就拿去防身吧。”
小七送来一把一看就是精心改良过的千机弩,三十连发,威力足以比拟白河前世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沙漠之鹰,而且无后坐力,可以折叠,还自带准星,十分高端。
另外还有专用的弩箭一筒,足有上百支。
“贤侄啊,老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十万两银票你就拿去当零花钱吧,一路上记得要吃好喝好,别亏待了自己。”兰蜀黍财大气粗。
小流氓来送别道:“老白,你就安心上路吧,你的酒厂……”
“我去你丫的!”还没说完就被白河飞起了一脚,“什么叫安心上路?你丫的是在咒我死呢?”
“少爷,此去神都路途遥远,圆儿不能伺候在你身边,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冷着、别饿着,不要与人争强斗气……”
“白大哥啊,话说你出发之前,能不能先把你那小说的手稿给我留一份?”高老三如此道。
“不能……”
一出金陵城不远,前方忽然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随后便远远见到一支“林”字旗数十骑兵的簇拥下渐行渐近。
“卑职林笑棠,奉大小姐之命,前来送姑爷一程!”
林笑棠,很中性的名字,但她其实是个妹纸,大小姐麾下最精锐的百战红缨三十六骑之首就是她。而她带来的骑兵,也正好是三十六之数。
车辚辚,风萧萧,姑爷剑弩别在腰。百战红缨千里送,尘埃不见……好吧,由于走的是官道,所以实在没经过什么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了金领地界,三十六骑也不能再继续前行了,否则就属于非法调动,有造反之嫌。
“卑职就送到这里了,姑爷,二小姐,前路漫漫,珍重!”林笑棠如此说道。
“林将军请回,多谢了!”白河拱手道。
“告辞!”
于是就这样,在一个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日子里,白河带着娇妻以及一大包乱七八糟的行李,坐上狗车渐渐远去。
“汪汪汪……”
……
……
事实证明,“安全起见”云云,其实都是多余的想法。
白河要上京面圣,林家的人固然着急,可是沿路上的官员们却比他们更急:在圣后发出“系统公告”之前,他们或许还不知道白河是谁,可是在圣后发出公告之后,白河这个名字就一下子进入了他们的视野,然后一打听:卧槽!是个特能惹事的贱人!
“那就赶紧打发他走人吧,可千万别再咱的地界上闹出什么幺蛾子才好,要不然圣后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万幸的是,金陵到洛阳也不远……”
于是,很壮观的一幕出现了。
白河与二小姐的狗车每到一地,都会有当地的骑兵出面护送,或是数百,或是数十,不一而足,当入了夜要歇息了,又把他们当大爷似的伺候着,然后换下一地,搞得就跟接力跑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别提多顺利了。
金陵,也就是后世南京,而神都就是洛阳,两地之间全程约七百四十二点五公里,虽说的确是“千里”之遥,但是以三滚以及它麾下七大猛犬的脚力,实在是折腾不了多久。
因此,自金陵出发后第三天傍晚,神都那望不见首尾的雄伟城墙已经映入二人的眼帘。
“壮哉!”
看着那大气磅礴的城墙,白河忍不住惊叹出声。
神都作为天下第一雄城,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他知道神都很大,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大到这个程度。
自从圣后迁都之后,这座雄城赛鲁班公输七也有份参与建设、或者说是改建的。
赛鲁班的手笔白河自然是见过的,区区一间酒厂她也能整出个八阵图来,让人不得不说一声大气外加佩服万分。可是如今见了神都,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小七那大周版天山童姥了。
只见城墙高达百米,长宽不见首尾,而为了方便神都百姓出行,神都竟是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开了四九三十六个城洞。可即便如此,白河依然见到城门处排起看长达数里的长龙。
只见车水马龙,人流比肩接踵,端的是繁华无比,这还是黄昏,要是放在白日,更是不可想象。
金陵也算是不夜之城了,可是与眼前的神都一比,总感觉有点上不得台面。
他伸手摸了一下城墙,熟悉的触感传来,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果然朱雀泥。
那硬逾精钢的朱雀泥!
——这一整座城墙都是用朱雀泥砌成的。
再透过宽高均有十丈的城洞向内望去,白河只见到一条宽敞的百米跑道,另一头的出口在眼中只有下铁锅般的大小,不禁再一次惊叹出声:先不提圣后那天下无敌的神雷,光是这座城的本身,就已经足够让外族绝望了吧?
“嘿……看他那傻样,也不知道哪来的乡巴佬,怕是第一次来神都吧?”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嘲弄。
话音未落,忽然传来“吱”的一声轻响。
“凤、凤鸣!”那人应该是神都常客,顿时很有经验的惊呼了一声。
那凤鸣并不是穿云裂石那般的高昂,但是很悠扬,而且不绝于耳,如同封闭的密室内响起的洞箫。
抬头一看,神都的天空已经变得一片赤红,如同火烧一般的红。
“吱——”
凤鸣再起,一道红影从天而降,直扑白河二人而来。
“那是……凤凰?还是朱雀?”
仅是惊鸿一瞥,可白河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只见那道红影,鸡头、鸟羽、孔雀尾,通体赤炎缭绕,像极了华夏神话中的神兽。
“呛”的一声,二小姐拔剑出鞘,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护住了他,而周围密集的人流,包括守城的官兵,却忽然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然后拱手行礼:“参见朱雀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白河只感到眼前一花,那影子就已经到了眼前。
热浪扑面而来,就在白河以为自己就要化为灰烬的时候,下一瞬间,忽然红光消失,那团火焰落地化成一个身穿宫装的小萝莉。
“你好,我是小绵。”
第两百章 “上、上朝?”
你好,我是小绵。
很寻常简单的一句招呼,白河却有点不知如何接口。
太尼玛震撼了有木有!
“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胸口……”唐伯虎点秋香的台词人人耳熟能详,撇掉其中纯属恶搞的老牛,朱雀就是与青龙、白虎并立的四象之一,还有一个是玄武。
很多人将朱雀认为是凤凰,或是凤凰的一种,但实际上作为四象之一的朱雀,与凤凰存在极大的不同。最简单直白的说明就是:凤凰是祥瑞,朱雀是火鸟。白河一开始也以为是凤凰,直到听到周围的人叫了一声“参见朱雀大人”。
他看着眼前的小绵,真的很想问一句: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呢?
“你就是林晚晴?”小绵问了一句二小姐。
“民女林晚晴,见过朱雀大人。”
二小姐的表现明显没有白河这么土鳖,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她刚刚拔剑而起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如今见到了小绵,她的戒心早已经全部消失。
事实上,小绵的存在一直都不是什么秘密。
人人都知圣后的身边有一头朱雀,可化人形,名叫小绵。在圣后登基前,她是她身边的小侍女,圣后登基之后,她就是她身边最没规矩的小宫女。
像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变身灰来灰去的举动,小绵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她的传闻,神都人更是习以为常,也只有白河这个穿越者才会如此大惊小怪而已。
“嗯,当年在金陵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小绵说着比划了一下,只是她本来就不高,如今的二小姐可比她还高出一个头呢,她这么一比划,倒是显得有点儿童故作老气横秋的搞笑之感。
“……如今你也长大成人啦,嗯……十六岁的小宗师,不错、不错!”小绵接着说完,赞了一句,又转头看向白河,然后指着他那高耸的头发问道:“这就是媚娘电出来的发型?”
媚、媚娘……?
白河刚消化完心中的震惊,瞬间又被撑了一口。
“是的。”
他刚点头,小绵就忽然笑了笑,然后她的头发也竖起来了,像飘动的火苗……好吧,那根本就不是头发,而是火焰凝成的焰丝,只是因为数量太多,太密集,所以看起来像头发而已。
然后小绵问二小姐:“像不像?”
二小姐被她这神来之笔噎得不轻,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朱雀大人好功力……”
“嘻嘻……”
小绵笑了笑,似乎已经玩够了,这才对二人说了一句:“媚娘等你们很久啦,她知道你们到了神都,就吩咐我来接人,随我来吧。”说着跳上狗车,领着白河走进了那阴暗而又狭长的城洞。
看着三滚与它麾下七大猛犬拉着车舆离去,方才出言嘲笑那人忽然“啪嗒”一声就跪了,其原因,自是不消多说。
——连圣后都等了好久的人,他若是土包子,那自己算老几?
“晴儿,这朱雀大人……你认识?”车厢内,白河悄悄的问二小姐。
“嗯。”二小姐点点头,同样轻声答道,“当年她随圣后去过一次金陵,那时候见过一次,只是没想到五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记得我。”
“估计是因为你的气域吧……身怀气域者万中无一,林家一门三气域,放在整个大周也算是豪门了,她记住你也不奇怪,更何况大小姐还随圣后打过天下,玲珑更是连圣后也不惜以宰相之位相待的人……”
白河如此想着,车舆已经走出了城洞,刹那间海阔天空,人间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尼玛!”
尽管早已习惯这个与史书记载大不同的世界,也早已习惯了金陵繁华的夜生活,可是当走出城洞的那一刻,白河依然是被震惊得不轻。
热闹。
暮色里的神都,无处不热闹。
那朱雀泥打造的城墙极宽极厚极长,不但外敌,就连夜色,它仿佛也要拒之门外。
只见城内街道宽敞,足可八马并行驰骋,两旁的灯笼灯火把平坦的青石路面照耀的有如白昼,街上行人如织,或谈经论道,或指天说日。人们言谈之间,必不离“放眼天下”、“我泱泱大周”一类的字眼。
一国之都,天子脚下,气象自非金陵可比,就连首都人民的眼界也是高人一等。
街上穿着潇洒的男子佩剑而行,金黄的剑穗随风飘拂,看上去就像是个逼格高高的剑客。可是看到街畔有杂耍,那人也会停下来和一群大姑娘挤在一处,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然后拍红了手掌大声叫好。
可当杂耍艺人收钱时,他又回复了剑客的冷酷模样,意思是说:江湖中人贵在交心,我看好你所以捧你的场,可是你跟我提钱那就忒俗了。
金陵的妹纸穿着大胆,可是神都也是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胜之。
其时已是七月底,夜风稍凉,可是姑娘们打扮却比这风还要凉。有些大胆而又妩媚少妇竟然穿着一件抹胸就在街上走来走去,那些大白馒头大长腿,惹得白河没少挨二小姐的“温柔爱抚”。
街道上,袒着胸口的胡人系着酒囊,有的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有的在楼上倚栏观星饮酒,也有的不知因何而故作豪迈地大笑。
不知哪里飘来的袅袅饭香,混着汗酸味、以及荷尔蒙味弥散在神都的每一个角落,让人闻之欲醉。
又不知何家宅院传来的阵阵丝竹之音,旋律悠扬,伴着东一声吆喝、西一声大笑,声声入耳。
神都,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
仿佛整个世界的风流与气度,都集中在这雄城之中,壮阔与温柔并存,刀剑与美人共舞。其风情,远胜白河前世到过或见过的北上广深。
小绵老神在在的坐在车辕上,对这一切早已见惯不惯。
可是刚刚才被人嘲笑说是不知哪里来的土包子的白河,如今的表现就真的很土包子了。二小姐不是第一次来神都,可是她上一次来的时候,神都却还不是神都,而是洛阳。
小俩口从车窗向外望,却是看得心荡神摇,不住地惊叹出声。小绵在车外听着他们的惊叹,心中却有点好奇。
虽说的确是她提议圣后传召白河来见驾的没错,可是就他这么一个土包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文采风流之人啊。偶尔惊叹之间,他甚至还飙出一两句“卧槽”之类的粗口,按照神都的标准,那简直就是粗鄙不堪!
“这样的一个人,他是怎么写得出《凡人修仙传》这样的书来呢?莫非这就是人类常说的大智若愚?”
行不知道多远多久,四下灯火依然通明,可是街上行人却渐渐变少。
忽有两排柳荫遮住了视线,可是在柳荫之后、却依然能见到禁卫森严的护城河,以及护城河之后的那座皇城。
大周乃天下第一雄国,神都乃天下第一雄城,皇宫自然也天下第一雄奇宫殿。
圣后生为女子,皇宫用“雄奇”二字形容,或者有些怪异。但皇宫禀承她那天下无敌的壮阔气度,所以并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也不是流脂汇聚成的风流贵地,反倒更像是一座矗立在神都中心的雄关。
朱墙坚厚,黄檐似剑,端的是气象万千,恢宏肃穆。
远远望见一座祭坛一般的建筑,如利剑般耸立在夕阳下,那是神都最高的建筑,那是甘露台。一个红色的人影飘然其上,正在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也在静静的看着狗车到来。
在朱雀大人的带领下,自是通行无阻。然而他们并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顺着护城河绕了半圈,然后从一道极不起眼的侧门驶了进去。
狗车就这样进了皇宫。
不知转了多少道弯,视线全部被两旁的高墙飞檐所遮挡,只看得到被檐角剪碎的夜空,白河根本没有机会一睹皇宫全貌,只觉着里面的宫殿极高极高。
几乎有天那么高。
进城时不过是天将入暮,可是等进了皇宫,却已是深夜,神都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明日一早,自然会有人来传唤你们去上朝。”小绵将二人带到一处没有牌匾的偏殿前吩咐道。
“上、上朝?”白河一愣,这不是古代版的国务院大会吗?
本以为圣后召见,顶多就是私底下见个面,然后该干嘛干嘛,办完正事之后,如果圣后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就可以麻溜溜的撤了。可是没想到,居然一上来就是上朝的节奏。
“可是……”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小绵说完话就直接走了,压根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随后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宫女来,她们早已经得了吩咐,带二人去沐浴、吃饭,然后又讲了一些面圣时的规矩,比如脚步要轻,说话要小声,不可大声喧哗,不可随意走动,不可随地大小便之类的……
皇宫规矩繁多,她们说的累不累不知道,反正白河听着就挺累的,压根就没记住多少,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应着,看着好像在钓鱼。
如此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凌晨时分。
或许是因为想到二人是夫妻的关系,宫女们很“贴心”的将二人安排同一个房间进行休息,又叮嘱一番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们就在外头候着之类的,然后就走了,只留下小俩口共处一室。
像抱着美女睡觉这种美事,白河当然是求之不得来者不拒,问题是美女不肯。
不过这几天一路走来,二人同处一车厢内耳鬓厮磨,早已恋热情奸,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倒也不是很难以接受。就这样,在皇宫里过夜这种多少人做梦也梦不到的好事,白河却很荣幸的打地铺过了。
虽说只有七百多公里,可他又不是二小姐这种大高手,几日来舟车劳顿,早已是疲惫不堪,跟二小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打起了鼻鼾。
而二小姐却是彻夜失眠。
打个比方,假如有一天***忽然邀请你去见面,并且招待你在故宫里过夜,换你你睡得着?
她有心去外面转转,见识一番皇城的风采,可是想想又不敢了。外头一直都有守卫巡逻,要是被抓住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喊了几声“白河你睡了没”,可回答她的,却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轻微的鼻鼾声。
“这死人……”
外头大厅的灯火透过珠帘映进室内,微弱的灯光却充分照亮了二小姐的双眼。长夜漫漫,何以解闷?唯看书尔……
白河带来的那四十万字手稿她还没看完呢,如今正好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哦不,按照白河的标准来说简直就是半夜。才半夜四点而已,就已经有人来传唤去上朝了。而来传唤的不是昨晚的那几个宫女,而一个夹着腿走路的阴阳人——太监。
虽说都是在五更上朝,也就是早上五点左右,但是从来有只有臣子等主子,哪里有主子等臣子的道理?
当官是一门学问,在古代当官,更是一门大学问。
上朝当然不是越早越好,来得早了,很容易被侍卫抓起来盘问,而来得晚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政敌抓住机会攻讦一番,说你不敬君主什么的,分分钟掉脑袋。所以了,经验丰富的官员,通常都会提前到皇城门外候着,只等城门一开就麻溜溜的进宫,然后稍等一会,或者同僚拉拉关系,又或者与政敌耍耍唇枪舌剑消磨时间,等个十来分钟,圣上就会登场,开始朝会。
这才是符合华夏人的中庸之道的做法。
这位人称陈公公的太监就是个很中庸的人。
他是在前朝大唐时期就已经在宫里伺候的老人了,经验十分老道,朱雀大人小绵知道白河二人不懂宫里的规矩,所以特意吩咐他来接人。
他掐准时间,四点钟准时来到白河留宿的偏殿,想着洗漱如厕十五分钟,从这边走路到万象神宫(也就是上朝的地方)大约三十五分钟,等个十分钟左右,圣后就会在五点钟准时上朝,刚好。
算盘是挺如意的,可是当他来到低头一看,当场就无语哽咽了——眼前这个家伙居然还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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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一章 好任性的圣后!
在皇宫里过夜这种事,多少人做梦也梦不来,哪位大臣被圣后留宿不是兢兢战战的一夜不敢睡,只等时辰一到就麻溜溜的上朝,直到散朝之后才回家补觉的?可是这位爷倒好,打地铺也能睡得跟个死猪似的,别的不说,光是这心就够大的了。
“白大人、白大人?”由于是圣后指名要见的人,陈公公也不敢造次,只是在他耳边轻声的叫着。
然而他这蚊叫般的声音哪里叫得醒打雷也听不到的白河?直到旁边二小姐看不过眼了,经验十足的踢了一脚他的软肋,白河这才苏醒过来。
“啊!”
一睁眼就见到陈公公那张老脸近在眼前,面白无须,敷着面粉,人阴阳人,时间又是大半夜,哪里会有什么好面色的?白河当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鬼啊!”
“鬼……洒家这么英俊,你居然说我鬼?”陈公公当时就脸都绿了。
他心里有气,可是当着面他又不敢得罪了白河,毕竟他是圣后指名要见、朱雀大人一再吩咐要好生伺候的主,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鱼跃龙门,一跃成为圣后身边的大红人?反正圣后开明,大胆启用年轻人的先例又不是没有过。
于是一言不发。
白河慢吞吞的刷牙洗脸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反倒还很客气的对白河说:“白大人,您慢点,时辰还早呢,不急。”
白河出门去万象神宫的时候,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在前边带路。
脚步不紧也不慢,就是很正常的走着,偶尔见到宫里的贵人,他还会很有礼貌的打招呼请安,遇到侍卫盘问他也会耐心的向他们解释白河二人的身份,服务周到得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来——至少白河就很满意。
可是问题是他也不催。
大周皇宫气势雄奇,占地极广,处处充满了小七的手笔,白河昨天来得又匆忙,压根就没机会好好欣赏过,于是走一路看一路,就跟乡巴佬进城似的,不时还会询问陈公公两句,又跟二小姐吹牛逼说这里这里这里兰桂坊也有类似的机关之类的,简直不亦乐乎。
然后就出事了。
“圣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当小俩口来到万象神宫外的时候,就正好听到大殿内传来一阵整齐的高呼。
白河当时就卧槽了。
迟到了!
咱两世为人第一次见国家最高领导人,居然迟到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但其实在深宫内最可怕的人不是圣上,而是太监。
历史上,多少忠良贤臣、多少后起之秀仕途黯淡、最终饮恨收场,就是因为这些阴阳人暗中使绊子所致。往重里说,比如秦氏赵高、比如汉末十常侍,那更是祸国殃民的主。
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如今的陈公公就不声不响的给白河下了个绊子。
迟到这种事,对于老臣子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事,圣后也不是暴君,不可能说因为迟到而让你人头落地的,稍稍解释一下,那也就过去了。可是对于白河这种第一次面圣的人来说,那就有点可大可小了。
会不会挨板子暂且不提,至少万一,我是说万一正好被圣后看见,那你还想留个好印象就只能呵呵哒了。既然印象都不好了,难道还指望升迁?
这虽然只是个几率问题,但是很多人都拼不起。而太监们看你不爽,也是乐此不疲。
“哎呀,不好了!朱雀大人吩咐过,要白大人您一定要准时参与朝会的,可是如今………哎呀,不多说了,白大人,您快进去吧!”陈公公连连顿足,完了又状甚忧切的补了一刀:“……希望圣后能念您初犯,不会降罪于您吧。”
“卧槽!卧槽!卧槽!”
听着陈公公“急切”的催促,以及大殿内同时响起的一声“平身”,白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接连大叫三声卧槽。
“都怪你这死人慢吞吞的!”二小姐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芊芊玉指使劲拧着白河腰间的软肉。
“我也不知道这茬啊!”白河疼得龇牙咧嘴。
转头一看陈公公,只见他催促完之后便一言不发,可是脸上,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顿时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就说怎么四点钟起床了还会迟到,敢情是你这死太监阴我!
——明知道咱不懂规矩,这死太监却愣是连提醒都没有一句,除了这个解释还能有别的?阴人就是阴人,的确够阴的!
“早晚要你好看!”
要是在别处,白河有信心揍到他恢复男人雄风,可是眼下却是一点辙也没有,心里狠狠的咒骂了一句之后,他开始打量四周,思考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蒙混过关。
万象神宫气象雄奇,此时大殿外除了他们小俩口以及殿门高挂的风灯之外,还有几位人在候着,正在以极低的声音议论着什么。这时,大殿内传来“谢圣后”的高呼,然而呼声方落,白河就见到有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忽然低着头、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开始前行,转眼就到了大殿门口,然后肩膀一缩,嗖……他居然就这样摸了进去。而大殿内,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咦?”白河见状一愣。
一开始,他见那几个人老神在在的样子,只以为他们和自己不一样,是需要听候圣后宣召才会进去的,可没想到,其中居然会有个同道中人。
这既视感太强烈了——分明就是学生上课迟到了摸进课室的那一幕嘛!不同在于眼前这学生实在超龄了点……
“不如咱们也……”
白河顿时眉开眼笑,对二小姐做了个有样学样的手势。二小姐也见到这一幕了,想着虽然有风险,但动作轻点话,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便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便摄手摄脚的往大殿门口摸去。结果刚迈腿,身后的陈公公忽然先一步走到殿门旁,然后捏着嗓子高喊了一声:“金陵江湖巡察使白河大人觐见!”
啪嗒!
白河二人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完了这次,想偷鸡也偷不成了……
这死太监!
老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要这样坑我?
“还愣着干嘛,快点进来吧!”大殿内的圣后没什么反应,可是小绵却探出了半个身子,对二人招了招手。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抱歉、抱歉……”白河点头哈腰,送上抱歉的笑容,怒怂了一波。
然而经过陈公公的身边时,他手上忽然变戏法似的多了张银票,然后不动声色的硬塞了过去,顺势握住他的手使劲摇了摇:“有劳公公带路,你老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电!
啪吱——!
白河从来就没有肚里能撑船的容人之量,如今他真的恨极了这个死太监,下手那是绝不容情的,穿越大礼包直接就是最大电量输出。而那张银票,那当然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一有机会,他就绝对会向圣后揭发一波,说这死太监当众收受贿赂。
敢坑老子,看老子整不死你丫的!
“白大人万万使不得,伺候您是洒家分内之事……事事事……”
圣后就在里面,给陈公公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收这张银票的,正想着塞回去,结果被白河一握住手,他瞬间就软了,哪还有拒绝的余地?紧接着强大又无耻的电流袭来,连话都没说完就开始抖抖抖抖、抖抖抖!
这下乐子可大了!
穿越大礼包最强大的功能是什么?一是催生,二是催……呵呵,你懂的。而太监的下面,又缺少了点什么?呵呵呵呵呵……
二人的接触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而已,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随后白河毫不犹豫的松手进殿。
阉~鸡会不会对春~药免疫他是没试验过,不过陈公公那张惨白的脸瞬间变得渗血般的通红,却是有眼可见的事了。只见陈公公夹住双腿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如果给他一根钢管的话,应该会即情献唱一曲菊花残、满腚伤吧……
一进到殿内,白河不禁头皮发麻。
所谓文武百官,当然只是个概数而已,不可能真的只有一百个官员。放眼望去,左手边,也就是圣后的右手边,清一色袍上绣着走兽、极具勇猛气的武将,而右手边,全是袍上绣有飞禽、平添文雅依的文臣,洋洋洒洒不下数百人,正齐齐对着小俩口行着注目礼。
被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注视着是什么感受?白河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早已经将大殿外的陈公公骂到体无完肤,可是抱着拳、低着头他又不知下一步该干嘛好。
跪下高呼万岁?这个好像是必须的礼数吧,问题是……文武百官刚刚才拜完,此时大殿内还有回音呢,咱这时候才来这一套会不会有点太那个啥了?
可是不跪吧……又会不会有言官跳出来说咱目无圣后,罪犯欺君?
正纠结着,右手边的文臣队列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大胆白河!上朝迟到尚且不说,如今圣后在上,你还不快快下跪!”
“民女林晚晴,参见圣后!圣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大臣话音未落,旁边的二小姐已经高呼了一声,随后又道:“外子山野粗人,不识朝中规矩,还望圣后恕罪!”说着拉了一下白河的衣袖,腰肢一弯,就要盈盈下拜。
“草民……”
白河见机得快,连忙有样学样。可是刚出口,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挂着金陵巡察使和大周酒厂总监造这个芝麻绿豆官呢,便连忙改口道:“……微臣白河,参见圣后!圣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如斯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的样子,大殿内顿时“哇”的一声出现微微的骚动。文官皱眉,武官怒目,或面露冷笑、或眼神讥讽,不一而足。
而龙椅上的圣后,却是似笑非笑。
这边小俩口的膝盖还没到地,就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住了,抬头只见圣后右手虚抬,口中淡淡说了一句:“能生受朕神雷一击而无伤,白河,朕允你不跪。林晚晴,你如今已是小宗师,据大周律例,同样无须多礼。”
“哇”的一声,骚动顿时升级,就连白河二人那一声“谢圣后”也被淹没其中了。
刚刚喊白河跪下的那个文臣,更是面色涨红,站了出来大声问道:“恕臣冒昧,敢问圣后,林婉晴不跪情有可原,可是白河不跪……大周何时有过这样的一条律例?”
话音方落,便听到圣后淡淡笑道,“朕刚定的律例,周卿家莫非有意见?”
好任性的圣后!
大周律例以前或许没有这一条,但是从这一刻开始它就有了,身为一国之君,当然有这种任性的权力。
那姓周的大臣顿时被噎得不轻,他憋了半天,忽然站了出来,拱手弯腰,开始从礼教、纲常、为君者自当谨言慎行,为天下仪等方面入手,滔滔不绝的阐述了一番。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圣后你不能这么任性。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文人,能混到有资格上朝的地步还是有点铮铮风骨的,虽然更多时候这种风骨看起来更像是作死、顽固、老糊涂。
而勇于改革的圣后虽然天下无敌,但也不是一言堂,相反她还广开言路、从善如流,无任欢迎像前朝魏征那种勇于谏言的诤臣,闻言也不动气,只是静静的听他说完了,然后笑而不语。
笑而不语的潜台词,那就是:朕已阅。
然后她自己还没开口,就有已经有另一位姓宋的年轻大臣站出来表示反对意见了。他的反对,也就是对圣后的支持——他支持圣后任性一把,说圣后英明,体恤英才,不拘小节。
白河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官,这件事也只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的事,可是一旦上纲上线,那就大有文章可谈。当下两位大臣你一眼我一语的攻来受去,说得不可开交,仿佛此事事关国家生死存亡一般。
一来二去,他们就反倒白河和二小姐这俩正主晾在了一旁。
白河站在文武大臣中间的通道,享受着众臣的注目礼,心里就别提多煎熬了,背后湿了一遍又一遍,内衫全被汗水浸透。拱着手、弯着腰,实在不知下一步又该干嘛好,心想你们打嘴炮归打嘴炮,好歹来个人告诉咱这时候该往那站啊!
第两百零二章 太任性? 太美? 还是太有气质了?
站队,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按理来说,白河身为金陵巡察使,严格来说其实应该站在武将的那一列。可是偏偏,他的身上还挂着个“大周酒厂总监造、官拜七品”的虚衔,那又是属于文臣一系了。虽然只是个绿豆官,但也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了啊,对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咱到底该站哪?还是继续站中间,听候圣后发落?
昨晚的宫女说了很多上朝的规矩,可是他从头听到尾只记住了四个字:谨言慎行——他直接把这四个字理解成:我是木偶,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你不叫我干啥我就啥也不干……
这时候两大臣顾着打嘴炮,其他人包括圣后只顾着看他们打嘴炮,于是白河就只能选择“谨言慎行”了。
身旁的二小姐反倒是挺随意的,她虽然也是拱手弯腰,可是一双妙目却是飘来飘去的,偷偷看着宋、周两位大臣打嘴炮,樱唇微微上翘,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过了一阵,可能是棋逢敌手的两位大臣都词穷了,也有可能是说累了,忽然停顿了一下。
直到这时,站在圣后左下第一位的那个老者开口道:“宋大人,周大人,你们两位莫要再争了。白河虽然位卑职微,但是既然他能受圣后神雷一击而不伤,自然有其可取之处。而二小姐又是真武气域在身,将来必为国之栋梁。依老夫愚见,既然圣后恩准,不跪又有何妨?”
他顿了一顿,忽然扫了一眼那两位大臣,又接着道:“这跪拜之礼,发乎心、止乎礼,尊敬与否全凭一心,跪拜只是流于表面仪式而已。总好过有些人口中尊敬,心里却暗藏鬼祟。”
这话可就诛心了!
姓周的那大臣固然是铮铮之言,可是换个角度来想,也可以理解为为了顾全自己的掩面力争到底。而姓宋的大臣,似乎也可以看成阿谀奉承之辈……
身为圣后左下第一人,地位自然非同小可,那两位大臣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当场跪下表忠心,只恨不得掏出心窝子来。
“二位卿家忠心耿耿,朕自然心中有数,娄相此言重矣。”
直到这时,圣后才缓缓开口。看似怪责娄相,实则打圆场。忽见白河小俩口还木桩似的站在中间,便笑着说了一句:“你俩还站那干嘛?赶紧找个位子站好吧。”
白河如蒙大赦,终于有指示了,不用当木偶了,但问题是……
“敢问圣后,微臣……应该站哪……”他弱弱问了一句。
圣后笑骂:“哪里有你的位置,你就往哪里站!”
白河偷偷扫了一眼大殿。
只见武将这边的队伍已经站到了大殿门口,再往那边站的话,就恐怕就只能去大殿外聆听圣后天音了,文臣情况也是差不多,
不过他却注意到,在文臣队伍的最末还有一个角落空着的,挤一挤的话,勉强可以站三五个人,于是高呼一声“谢圣后”,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了,拉着二小姐就站了过去。
谁知刚站稳,还没来得及抹掉冷汗,就听到圣后发话道:“太远了,你站前一点。”
汗……
白河抹了一把冷汗,对前面那位大臣告罪了一声。
“哎呀,恭喜兄台。”
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居然是刚刚偷鸡摸进来的那个年轻人,顿时楞了一下。那年轻人笑了笑,二话不说就麻溜溜的给他让位了。
上朝潜规则:地位越高,站位越靠前,可是这年轻人却丝毫没有羡慕妒忌恨,反倒是眉开眼笑,就好像中了奖似的。
“白河,此处宽敞就得很,你又何必非要往角落里钻?难道朕这万象神宫,还没有你们夫妻一席之地不成?”小俩口刚跟那年轻人换好位置,圣后忽然指着某处又说了一句。
顿时“嘶”的一声,大殿内响起整整齐齐的抽气声,有些涵养功夫差点的甚至惊呼出声。
那个地方的确很宽敞。
可是满场文武济济一堂,有人却宁愿站到殿门外,也不敢站到那里去。
因为帝位与臣位之间有台阶,左下第一位站着的是那位“娄相”,正好与右下第一位并排而列,形成一道无形的线,而圣后所指的地方,就是那道线与台阶之间的空地。
那里其实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小宫女。
问题是人家能一样吗!
人家是朱雀,你白河算老几啊?!
圣后年方二十七,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开国君主,她的身上有着年轻人独有的进取、锋锐、和霸气等特质,所以她也很喜欢任用年轻人,大家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点。
比如年仅二十八的文心圣阁之主李白,比如当年不惜以“宰相”之位招徕的玲珑,年仅二十的游骑将军林暮云等等,比如三十出头的大周江湖巡察使狄仁杰,甚至如今朝堂之上,也有不少二三十岁的大臣——要知道,按照大周律例,那可是至少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参加朝会的。
以上这些,都是圣后锐意进取、任用新人的最有力证明。事实证明,她的眼光从未出错,以上几位,无一不是在某个领域的顶尖人才,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
但问题是……
你白河算老几啊!
你有气域吗?没有。
你武功很高吗?不高。
那莫非你胸中有经天纬地之才、腹内有纵横捭阖之能?貌似也看不出来……
你这人除了受过圣后的神雷一击而不死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凭什么站到那个位置去啊?
众大臣看着白河,表现直接一点的,那眼中都似要喷出火来了,或羡慕,或妒忌,或感到不可思议,也有的两眼发亮,似乎看到一颗新星正在冉冉升起,打算散会后如何抱大腿。
而隐晦一点的,比如左下第一那位娄相,他就在捻须微笑,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但无论是哪一种,当他们看着他那一根根像针一样耸起的头发时,都感觉就好像扎到自己心里似的,只恨不得一把火烧个干净。然后再想到这奇葩的发型就是圣后一手造成的,心里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忒扎心了!
咕嘟……
白河干咽了一下。
小绵正在向他招手,示意他站到她旁边去,可是他觉得有点迈不动腿。
跟小绵并排的位置,那是何等的殊荣,多少人做梦都想站到那里去,可是在白河的眼里,那位置简直就跟龙潭虎穴差不多。圣后让自己站到那里去,简直就跟架在火架上烤差不多。
“请问陛下,微臣……能不去吗?”他又弱弱的问了一句。
声音很轻,可是圣后却听得很清楚,只是饶有兴趣的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好吧……
陛下金口玉言,那就是没得说了。
白河舔了舔嘴唇,开始艰难的挪动双腿,忽然觉得这条通道分外的漫长。
他不敢抬头打量四周,因为那样会让人觉得自己很嚣张。其实他并不拒绝嚣张,在金陵时,他就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金陵第一太子党姚公子的脸打得啪啪作响,只可惜万象神宫不是金陵。于是只好低着头,弯着腰,怒怂一波。
就这样,就在众大臣的注视之下,白河二人就跟蜗牛似的向前移动,穿着打扮倒是挺高大上的,身材也挺拔,像个人样。但是那气质,却怎么看就怎么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与旁边的从容不迫的二小姐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众大臣心下暗自给出这样的评价,慢慢的,复杂的心理就忽然多出了一丝鄙夷。
再长的路,只要一直在走,那也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更何况这条路根本就不长?
小绵见二人走得慢,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便悄悄勾了勾手指,于是白河二人一下子就出现了在她的身边,然后站稳。
一切已成定局,再耿直的人,这时候也不会蠢到跳出来自讨没趣了。
“诸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圣后一句话,朝会正式开始,众位大臣的心思就不再浪费在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了。
到了这时,白河才感觉到那种如芒在背的刺痛感减轻了不少。
大朝会,也就是后世的国务院大会,它是天子与大臣的见面会,也是当今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一群人的集会。大周幅员辽阔,子民亿万,其一应发展方针策略,全都是出自这种集会,其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旁边这位老头,是宰相娄师德,字宗仁,是狄仁杰的老师……”
“刚才呵斥你的那位大臣,是尚书左丞周兴……而与他打对台的那个,是吏部尚书宋璟……”
“……你说刚才跟你一样迟到偷偷溜进来的那个小子?他叫姚崇,是姚懿的儿子,无官无职,但是凭着祖上余荫,媚娘特许他上朝……”
“吧啦吧啦吧啦……”
大臣们正在与圣后讨论国家大事,然而白河却依然有点心不在焉,站在这个特殊、尊崇的位置,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荣耀,而更像是罚站。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站到大殿外面去,甚至根本就参与大朝会。
就好比一群大象在狂欢,你让他一只小蚂蚁如何自处?
小绵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在他耳边轻声介绍着发言的大臣们,每站出来一个,她就介绍一个,有时候很详细,也有时候很简略,似乎全看心情。
反正她是大周最没规矩的小宫女,是圣后陛下的守护神兽朱雀大人,大臣们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因此没人敢指责半句。
小宫女语音清脆,她说的话白河反倒听进去了,然后凉气吸了一口又一口。
全是大神!
她介绍的这些大臣,他从“后世人”的角度仰视上去,全特么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神!
比如“出为将、入为相”的娄师德,他就是王左第一的那个老头,他一般不怎么说话,但是每次说话之前,总喜欢捻一下胡子,摇一摇头。
比如有“救时宰相”之称的姚崇,就是刚刚那个偷鸡的年轻人,据说此人大器晚成,这时候应该还没开始发力。
又比如狄仁杰一力推荐的张柬之。这时候的张柬之也是年轻得厉害,是为数不多的三十以下的年轻人之一。
再比如与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并称唐朝四大贤相的宋璟,说话一板一眼。
此外还有爱上纲上线的周兴、说话的时候眼睛四处飘的来俊臣,没什么存在感的索元礼这些“杀人如麻”的酷吏等等等等……
正史如何记载,白河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这群本应活在史书里面的名人,如今却正在自己的眼前一个接一个的粉墨登场,那是何等震撼的场景!
蓬勃、朝气,锐意进取!
满朝文武百官,从他们的言谈举止,精神面貌,都可以看得到那一股受圣后影响甚深的特质。
这是一个全新的大周。
这是一个与史书记载截然不同的大周!
如果说历史上的大周朝是一个充满了阴暗与谋杀的朝代,那么如今的大周,就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随着小绵的逐一介绍,白河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依然以一种自认为很恭敬严肃但实际上却是标准的“罚站”姿势站在那里,心思却渐渐的活泛了起来,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场合。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有胆量从正面去看一眼龙椅之上的那位大周百姓赞不绝口的圣后。
只见她高坐龙椅之上,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那一直飘离地面的身体才会有接触大地的机会。一手支在案几上上,腕上的玉镯隐在龙袍袖间,只露出很小的一环。头部微倾侧,那如流云的长发,此时已经挽起了发髻,藏在金冠之间。
那双修长如柳叶一般的丹凤眼注视着桌上的奏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将殿下大臣们的话语尽皆听得清清楚楚。偶尔金口一开,群臣尽皆慑服。
忽然美眸流转,她便与白河的视线对接了一下。
白河顿时一怔,而圣后却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动魄惊心。
“这圣后实在是太……”
太任性?
太美?
还是太有气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