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模型
张瀚眼前是三辆马车的模型,分别是重型载货马车和轻型货车,还有载人的客运马车,三辆车都是按比例缩小,包括前后四轮,承重轴,转向轴,都是按实际情形来做,这马车除了特别小,只有巴掌大之外,和真车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除了三辆马车模型,张瀚还叫人做了四磅炮的模型,两侧的车轮也是紧急造了模子,灌成铁水成型,不是用木制。
常威到张瀚屋里闲转时看到了这些东西,倒是劝张瀚不要把炮送上去,担心会被兵部拿去仿制,张瀚并不以为然……火炮仿制不难,大明一样能仿制出红夷大炮来,但是,有什么用?
火器的运用是整个体系来配合,要整支军队配套新式的火器战术,大明已经没有戚继光,给他们仿出几门又怎样?
听到杨和高的话,张瀚笑骂道:“怎样,难道还给你们算一次大功,给你们专利不成?”
两个工匠头子都表示不敢,脸上都堆满笑容。
张瀚对杨和高道:“老杨搬了新家没有?”
“搬了!”杨和高道:“与陈耀宗一起制成锁甲,又一起制成胸甲,两次大人都是重赏,院子当然有了,裱糊过后又种了些花树,叫人打了整套的家俱,前几日已经搬了新院子了。”
杨和高的老婆在兵器局里做些杂活,帮着穿鳞甲牛筋一类的事情,每次路过那边的大院区域时都会看着发呆,一时被人引为笑谈。
其实看着那些院落发呆的也不止一人,只是杨和高的老婆较为明显……那边的院子一幢都是十几间屋子,分三进,有前庭和后园,一排排的建筑整齐,中间杂一些亭台花树山石一类,一律是灰墙碧瓦,这种院子可不是普通的农家院落,放在江南那些士大夫的园林式院落相比也不吃亏,比起山西传统的格局逼仄的大院要强的多。
提起这事来,杨和高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现在工匠大头目们都搬进了新居,以前他们的身份哪敢想这样的事?能攒下三四十两银子,典一幢五六间房的小院已经是在发梦了。
杨和高道:“大人,现在大伙的心气都很高,巴不得把东西越做越好,也巴不得大人的地位越来越高,咱们这些跟着的人,将来都有好结果,还能福泽儿孙。”
张瀚轻轻点头,说道:“人心都是如此,你们放心,我一定叫你们有个好前程,你们的儿孙也能生活的更好。”
一群工匠都是频频点头,杨和高这时道:“大人,辎兵铲出来后,也是说明了灵丘炼钢已经更上一层,我和陈耀宗商量过,打算做一些扎甲,这样可以在短期内大量装备,弥补鳞甲不足,大人以为如何?”
张瀚道:“胸甲制成多少了?”
“胸甲已经制成七百余领,只有少量装备给步兵,多半是被骑兵领走了,步兵那边的任敬怨气可是不小。”
重甲步兵人数不多,每个局最多一个小队,一个司最多一个旗队,在李庄这里训练时多半是集中起来训,任敬在夜不收出身的将领中射术和技击之术最强,比朵儿还要强些,所
以步兵交给任敬集中管训,战兵的怨气肯定不小,任敬多半也只是反映上来而已。
战兵在此之前多半装备铁鳞甲,还有少量战兵没有铁甲,铁鳞甲除了买的一批,只有少量自制。这东西做起来实在太麻烦,一个个小圆铁片要细心打磨成型,然后再慢慢穿成一体,最终经过多道工序才能制成。
一具铁鳞甲,最顶级的将领穿的山文和明光甲,最少要制三个月以上,一具冷锻瘊子甲,用时可能更长。
就算有大量工匠来做铁甲,也不会一下子做出太多,何况兵器局还要制长枪,腰刀,盾牌,各种投枪等兵器,最近还要帮着火器局那边磨制刺刀,也需要大量人手,现在三个局用工五千人,还有两千学徒,但人很多分在马车杂项局,那边打一辆马车需要的人手极多,而且要各种工序的人手,火器局用人也多,铸炮用的模具和打磨还有浇铸都要大量人手,就算试炮也是每天好几十人伺候一门炮,兵器局的人手也很吃紧,现在又将主要精力用在造胸甲上,锁甲也是要大量出产,装备战兵的铁鳞甲原本造的慢,又不被重视,有的战兵现在还穿着锁甲配皮甲,当然是一肚皮的怨气。
张瀚又问道:“胸甲的产量何时能赶上来?”
“常先生和孔先生正在勘察河道,预备从桑干河那边再引一条河过来,需要过万河工……这件事军政司还在考虑,要有预案后才会报给大人,如果这河引成了,可以有更多的水力机器,胸甲的生产数量可以从现在的一个月不到二百领达到五百以上……”
“哦,”张瀚点头道:“这个方案我知道,以前咱们只有一条从白洋河引流过来的东西河,新挖的河是南北河,两河交叉,经过水利调节,加速水流,可以带动不少机器……”
这个方案其实不是军政司搞,而是张瀚交代下去,现在没有上报只是因为还在考察,在技术上是否可行,能不能满足未来的需求,根据最新的进展报告,河道应该是没有问题,张瀚的岳父大人和孔敏行都是行家,他们一个是考察工业用水,一个是考虑到农业,算是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
“扎甲和锁甲,铁甲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扎甲其实就是大号的铁鳞甲。”杨和高解释道:“铁甲的鳞片小,层层叠叠,厚实而防护力强,扎甲在前宋特别流行,优点就是甲片大,一片抵得几十片鳞甲铁片,这样打制起来要快的多,和锁甲相比,锁甲韧性过之,和胸甲相比,防护能力也要差些,但胜在甲叶大,易制成,防护弓箭的效果佳。我和军营里的泰西人聊过,他们那里锻造的水平比咱们高的多,以前没用火器前一直是造全身的板甲,他们的贵族都是领兵的,身披重甲和手持重兵,在战场上一个能打几十个农兵,咱们这边锻打的本事差些,还好有高炉,可以弥补这上头的不足。”
张瀚凝神细听,最终决断道:“能做便抓紧做一批,战兵在一两个月内,应该全部装备上铁甲,不论是鳞甲还是胸甲,或是扎甲。”
“是,大人放心,兵器局一定尽全力!”
杨和高答应着,见张瀚没有别的吩咐,和李长年等人一起退了出去。
张瀚抽过纸来,批了一张紧急拨款的条、子……杨和高当然不是随便说说,制甲要大量的投入,就算是扎甲也一样一领好几十两的成本,张瀚批了八千两,算算也差不多了。
重步兵现在一共有不到七百人,都是军中的骄子和精锐,他们也是大阵的定海神针……张瀚的步兵大阵,火铳和大炮是攻击输出,长枪方阵是推进的城墙,火铳手和大炮依托方阵推进,骑兵在左右翼配合方阵,还没有单独做战的能力,重步兵则是方阵的定海神针,进可攻,退可协助长枪兵防守,他们要保护方阵的阵列完整,打击敌方的游兵死兵,保护火铳手的阵列完整,必要时突进搅乱敌人的阵脚,重步兵经过残酷的体能训练,身手最优秀,耐力和爆发力都强的好汉子才能成为重步兵,他们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经过严格的长期的小队列的训练,可以组大阵,也可以小规模的配合作战,战场规模越大,重步兵的作用就越大,也是到了该给他们配全铁甲的时候了。
……
正月里整个军司都很忙碌,连张瀚的天成卫的公事都多了一些,待他最近一次从天成卫城返回时,李国助等人也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佩特林一行虽然急着走,但张瀚的北上人员由军令和军政两司厘定,除了郑芝龙外,李国助带来的人中,郑芝虎和郑芝豹也愿跟着北上,何斌与甘辉也愿去,张瀚找李国助要了这几人,另外挑了一个鸟铳旗队当护卫,还有军政人员,绘图人员,参谋人员,凑起了近百人之多的大型使团,人员好挑,北上的领头人员难以决断……常威是肯定不行,他和蒋奎等人一定要南下,南下经营也是重中之重,常威必须从无到有的一直参与进去,这样将来才有统驭全局的威信。
最终张瀚点了莫宗通的将,近年来这个大伙计出身的分店掌柜成了大区掌柜,一直在阳和城中经营和裕升的生意,杂货,粮店,帐局,骡马行,全部一肩挑,管着几十个分号,近来培养的几个分店的掌柜也渐渐起来了,张瀚深感人才难得,决定叫他北上,如果顺利,将来可以就便在北方主持大局。
“对俄国人不能客气……”签押房里,张瀚对莫宗通殷殷嘱托道:“有理的话一定要据理力争,有什么想法不能‘点一下’,一定要明说,咱们这里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和遇事忍让的做法在那边行不通,你不争,不说,人家就当你是畏惧,害怕,或是理亏。不要说有理要争,无理也要搅三分!”
莫宗通一直站着听,并不插话,人很安静,只是两眼显的十分有神,透着一些灵秀之光。
“这俄罗斯人居然是这样的脾性?”听完之后,莫宗通有些头疼,皱眉道:“这似乎有些蛮性未消的感觉?”
“嗯,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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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放假了没有?总之我儿子放假了,明天不必早起给他做饭送他上学,感觉心头一快。
预祝大家五一快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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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 盟约
在这个时代,俄罗斯人的那些文学和科学巨匠还没有出现,国力也不比大明强,张瀚可以毫无惭愧之意的称对方是蛮族,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看来泰西人也是有强有弱。”莫宗通这般总结道。
因为若昂等人的关系,先是影响军中,然后是政务商行这边,大家对这些泰西人的印象都比较好,张瀚也不会刻意去说什么,将来在南洋和白皮肯定会开战,到时候大家也会明白,这些白皮佬有好有坏。
“东主请放心。”莫宗通站着道:“我一定多看,多听,多想,多记。如果确实对方的造船和各方面都值得合作,也会在那边把事情彻底定局……”
“嗯,你要有担当。”张瀚高兴的道:“不要怕担责任……”
“就是属下此前对海上的事几乎一无所知。”莫宗通道:“不过属下不怕吃苦,一路先和郑家兄弟他们学习,总归会有一些进益。”
“对,就得有不耻下问的劲头……”
张瀚对莫宗通感觉很放心,郑芝龙他们虽然强,莫宗通也未必比他们弱,甚至主持大局的经验更强些,可能一路走下来,那伙南方客人对李庄这边的人才储备也会有一些新的认识……
“大人,那边准备好了。”
李梦年和张续文一起走了进来,李梦年道:“大公子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现在就过去。”
张瀚起身,众人都随他一起出门。
盟誓的地点就在军营正中,为了叫李国助感觉更好,军营里正接受训练的几个司的新兵都被调集出来,在校场正中排开队列,各司的军官下令打着司、局、旗队等所有的旗帜,军旗手站在队列之前,高高举起旗帜,春风料峭,将旗帜吹的不停飞舞。
李国助站在正中的将台右侧,神色肃穆。
等张瀚一到,先就向李东学道:“预备好了?”
李东学点头道:“一切都好了。预备了公鸡,白酒,小刀。”
“好!”张瀚点点头,对李国助道:“开始吧?”
李国助点头,走了过来,这时吏员将一只羽毛漂亮的大公鸡递过来,李国助取出盘内小刀,抹在那公鸡的脖子上,再将鸡血滴在大杯内,杯内是满满的一杯烧酒。
李国助举起杯来,大声道:“自今日起,我与张大人结为异姓兄弟,两家互为盟好,彼此相助,绝不相害,若我部下违此誓者,立斩,若我违此誓,天雷击之!”
张瀚也在一旁将同样的话说了一遍,校阅台四周都是两家的重要班底,张瀚的文武班底包括商行和商会的人都来了,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地的人,相对李国助的随员,张瀚摆出这么多人当然不是要壮声势,只是将这样盟誓的事召集了全部部下来做,也是在显示足够多的诚意。
两人将盟誓的话说了,接着张瀚先饮,李国助后饮,然后将杯子重重的摔下来。
“好!”梁兴在底下叫了一声,三个司的将士也是一起叫起好来。
张瀚待将士们欢呼了几下之后,将两手按了一按。
底下立刻鸦雀无声,李国助暗自点头,情知张瀚的兵是练的真好。
其实李国助感觉张瀚也不一定要造西式战舰,用几百艘小船,搭载这样精良的士兵,跳帮作战,那帮白皮佬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是李国助也知道,张瀚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是百折不回,轻易不会改变主张,所以他也无谓多说。
“常威,蒋奎,王璋……你等站上前来一步。”
“是,大人。”
被张瀚点名的人,包括常威在内,均是齐齐上前一步来。
张瀚看着他们,沉声道:“尔等都被派往海外,去勾当我和裕升的海外基业,不论是造商船造军舰,还是编练营伍,开垦营地,这些事均要踏实去做,不焦不燥,不急进,但也不能因挫折而生放弃的念头。大公子他们会助你们,但凡事一定要自己立的起来,不要丢我的人。”
常威昂首道:“请大人放心,不将台湾基业建成,我等绝不回山西。”
张瀚轻轻点头,又道:“你们要知道,我大明原本禁海,自隆万开海后,大量船舶出海,以我大明物产换得大量的白银进来,以我之有,赚取他人之无的大利,方今南洋有泰西各国势力交织,彼泰西人自万里之外而来,单次行船就要半年以上,海途漫长艰辛,然而他们不惧生死困苦,远道而来,所为何者?他们为的是利润,我商人逐利,岂能落于人后?光是在陆地上赚自己人的钱,赚鞑子的钱还不够,我们也要抢下南洋的地盘,赚泰西人的钱!南洋向是我中国经营贸易之故地,多国曾受过我大明皇帝的册封,这样的地方岂能容他人霸占太久?南洋地方,迟早要成我和裕升万年不移之基业!”
在场的数千人,这时才知道张瀚胸中的大丘壑!
所有人都是感觉激昂慷慨,很多人这时才知道张瀚在南方经营所下的决心居然是这么大,有一些人开始后悔,没有早早谋取南下人员之中的一席之地。
“我知道海上风波颇恶,”张瀚接着道:“南下的开拓人员,不论是在薪饷和未来的股本分配中,肯定要比留守的人强一些,诸君替我去打基业,难道我能薄待大家吗?”
这一下欢声雷动的就是全体南下人员了,此行还有一个两个旗队的士兵跟随,一个鸟铳和一个战兵旗队,两个旗队的将士几乎要跳起来……张大人的大方是向来众所周知的,连大人都说有优厚的回报,这一次看来真的是去对了。
马超人在底下向张彦宏等人轻声道:“看来南洋有大利可图……”
“我也听说了……”张彦宏道:“一船铁器出去就是十万以上的净利,将来还可以做很多别的生意……”
“买船的事是和裕升自己做的啊……”
商行和商会现在很多业务是重叠的,只要商会能做,张瀚已经尽量交给商会来做,反正和裕升也占大股子,甚至北方的走私业务也是一样,南方之事,因为山西人对海外贸易实在缺乏
兴趣,也几乎无人懂得,所以这事是张瀚自己一手促成。
包括已经买下来的三艘船,张瀚命名为新平堡号,镇虏堡还有镇西堡号,将来整个船只的命名就是按吨位,增加一倍就是用卫城或县命名,再增一倍是府,再上则以省命名。
张瀚雄心勃勃,希望未来把后世的所有省份自治区什么的都用上,在南洋有这样规模的舰队,应该足够用了。
如果不行,那就再加一倍。
这些都是张瀚自己自掏腰包,和商会无关,今日马超人等人只是前来观礼,不过现在看来,马超人等人都感觉自己有些失策。
“回头再说……”马超人皱眉道:“这事张大人一直没有来说服我们,底下也有不少人哜哜嘈嘈的不愿投钱,我看有必要召开一次理事会议,把调门统一一下。”
张彦宏道:“乐见其成,兄弟是一定投赞同票。”
蒋大临道:“就怕张东主不愿商会介入了。”
张彦宏笑道:“灵丘那边的马东主和李东主你们见到没有?还有孙东主,我们和灵丘还有新平堡那边的召开个联席会议,如何?”
“妙……”马超人用赞赏的眼光看了张彦宏一眼,感觉这个老朋友的心思动的很快。
各地的商会联合,当然不可能对张瀚有什么实际性的压力,双方的实力对比摆在这,但可以在人情和舆论上使张瀚加以考虑……做到这样,也就足够了。
“诸位至南海,台湾,和裕升的事便是我李家的事……”
李国助也在一旁表着态,当然是说一些增进友好的话语,他的话说完后,几个军头带队,士兵们热烈鼓起掌来。
大家都感觉很兴奋,北上和南下的大战略普通的士兵不怎么懂得,但他们懂得的是可以建功立业,获得提升,然后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对普通人来说,始终还是自己和家庭最为重要,和裕升还有张瀚,还有李庄巡检司,天成卫,商团,一切都是张皮,南下北上都只是任务,重要的是他们能在任务里得到什么。
叫士兵们信赖的还是张瀚本人,这几年来跟随张瀚的人或多或少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当然是往好的方向,而和他做对的几乎都没有好下场,这样在普通士兵的心中张瀚的举措总是对的,他们对张瀚有近乎盲目的信任感。
盟誓结束后,李国助等人坐车起行,张瀚与李国助同车,一直往南走了十来里地之后才又下车送别,李国助也下车再三揖拜……这一次的大同之行,李国助获益颇多,不仅是和张瀚定下盟誓,两家正式成为盟好关系,更重要的是这一行大同之行在李国助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叫他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至于学到的这些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那只能看李国助自己,或是看李旦和李家集团的中坚力量愿做多少改变……对此,张瀚并不曾抱太大的信心。
一个集团一旦形成,想彻底改变以前行之有效的准则和习惯,这几乎比完全的白手起家还要困难的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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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 入宫
在李国助走后,俄罗斯人组成的使团隔两天也离开,他们当然没可能举行盟誓,双方的合作还只是一个愿望,并没有达成实际的要约,就算达成协议,也只是正常的商贸关系,和张瀚与李家签订的这种盟友关系还差的很远。
北上的使团也是十分庞大,一个最新的燧发枪旗队跟随,莫宗通与郑家兄弟,何斌甘辉加上张瀚挑出来的人选一并随行。
在使团起行前,张续文请求加入使团人选之中。
这事孙敬亭也不好当家,叫张续文自己来找张瀚。
“续文你要知道,”张瀚斟酌着言词道:“你是我三叔公拜托过来,在这里做些事,只要勤勤恳恳的做下去,将来不论是官职还是钱财地位,我该给你的都会给,大约应该比你留在蒲州强些,北上的话,肯定会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但北上的风险也是很大,要知道从鞑子地界走,原本也有一定危险,离开鞑子地界到托木斯克,一路上最少有一个半月时间是在无人区行走……”
张续文一脸沉静,等张瀚说完后才道:“大人,这事我已经与家祖父书信说过,家祖父很是赞同,他说,读书人不仅要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所以请大人放心,就算我有什么,家祖父也并不会责怪大人……”
张瀚苦笑起来,摊手道:“我这个三叔公……”
想了想,张瀚心里也是感动,三叔公是从头到尾一直支持自己,也不曾添过乱,这两年张瀚事业做大了,不断有人从蒲州跑来打秋风,或是想来找事做,张瀚都是按规矩办,合格留下,不合格就给一笔银子加路费,叫人走路。
打秋风的也只是给一小笔银子,张瀚自忖没有在蒲州沾过光,当年赖同心相逼的时候,蒲州可是捏着鼻子给了一封书信,后来张瀚也给了相应的回报,彼此两清。
郑国昌与张瀚的关系也是他自己经营,下了血本才到如此的地步,这已经和蒲州没有什么关系了……能做到现在的这样的地步,张瀚也是问心无愧,根本就不怕人说什么。
只是这么一来,张瀚在蒲州的形象和口碑,当然就是坏到无可再坏……
“读书后多走走确实是对的。”既然三叔公支持,张瀚就换了口吻,对张续文道:“不读书而走,那是盲流,读了书再多走走,心胸中的见识自是会大有不同,既然你已经知会了三叔公,那么便安心前去……”
“大人,”张续文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属下的兄长实在有些不成材,不过还请大人看在家祖父的份上,多包容他一些。”
“你自去,少操些心。”张瀚挥手道:“一家子总有有出息的子弟,也会有没出息的,续宗只要不出大格儿,我不会老挑他的毛病,蒲州张家,有你就足够了。”
……
当张瀚在大同忙碌的同时,一辆轻便的四轮马车从西便门驶入京师,一直到正阳门西大街的和裕升分店门前才停住。
一个侍从司的青年从车上下来,怀中还抱着几个檀木制的匣子,店门口的人见是从大同过来的马车,自是赶紧将他迎入店中。
侍从司的人直接要见王发祥,徐小七已经在店里当了副掌柜,同时他也是王发祥手底下的暗线,问了几句后他不敢怠慢,将人引领到店堂内西侧的屋中。
王发祥和李国宾正在说话,一见来人进来,王发祥立刻站起身来,问道:“是不是带着要送进宫的东西?”
侍从司的人道:“就是这几样。”
王发祥接过来,与李国宾一起打开来看。
两人看了之后,却是面面相觑……李国宾道:“这些小玩意是精巧,但是,并没有镶嵌什么珠宝美玉,怎么看也不值什么钱,拿这个进献天子?”
王发祥苦笑道:“这一次的消息是大人从郑巡抚那里得来的,应该还算是可靠吧。”
“我也隐约听说过天子喜欢打造器物,”李国宾咬牙道:“这一次只能看看消息准不准确了。”
王发祥点点头,又亲手将东西包起来,对侍从司的人道:“你的事完了,但你还不能回去,要等我们的消息。”
看看墙角的座钟,已经接近两点,当下两人不敢耽搁,立刻就坐车往宫门处去。
他们当然不可能跑到午门那边去,而是去的西华门。
守门的禁军里头有熟人,立刻请他们传递消息,小半个时辰后,一个穿着低品服饰的身形胖大的宦官一步三摇的走了出来。
近来京城这里已经向宫中使劲,希望能在宫中有可靠的情报来源……一般大臣也会这么做,但他们是用收买和合作的多种方式在宫中寻找盟友,在这方面和裕升有天生的短板,张瀚远在大同,不是勋贵也不是禁军将门世家,又不是文官,太监和外臣结交也是要选择有机会掌握大权的实力人物,李国宾费了老大力气,托了勋贵的旧关系,好不容易才结上宫里的线,交结的也是眼前这个没啥实权的低品宦官。
“小王,老李,你们送的啥玩意,巴巴的跑来,宫里啥没有……我得先看看,普通的玩意入不了上头的法眼,还不如送些金银珠玉给魏大倌,上回你们送的那些足赤的马蹄金,他老人家可很是欢喜,还夸了你们东主懂事识作……”
李国宾和王发祥都是一脸的笑,眼前这高胖宦官叫高起潜,年纪才二十来岁,一脸的盛气凌人,身形比一般太监要高胖很多,走路也是有点虎虎生威的意思。
听说这人还擅长弓箭,在入宫前曾经习过武,打熬过身体。
李国宾知道这个高起潜在魏忠贤面前并不得宠,根本靠不到魏忠贤身边,估计也就是因为和裕升送金子的理由能在魏忠贤面前巴结一回,连带着地位也上涨些,不过就算这样,这厮也是没一句好话,果然太监难交,一点儿不假。
不管心里怎想,李国宾还是笑着道:“请高公公打开看看,这一回又是劳烦了,今儿晚上我就去府上宅子里拜访,我们东主总是会有一些表示……”
高起潜这名份的哪有什么宅邸,只不过是用多年继续在正阳门西街那边买了几间小房,明朝宫中的太监不如清季管的严,不当值的宦官尽可随便出宫,也可以购买外宅安家,成功的太监级别的可以娶妻纳妾,还能把家人从外地接来一起居住,俨然是和勋贵官员一般无二。
也正因为高起潜在那边安了家,这才叫和裕升和他搭上线,李国宾这边也是来者不拒,只要是宫里的,还有一点能力,和裕升这边就是断然不会放过……
“也罢了……”听说有银子拿,高起潜的态度也柔和许多,他漫不经心的打开盒子……太监一般都是这鸟作态,常年在宫中,真的是什么样的珍玩都见过,守内库的还经常守着几百上千万的银子,听说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银锭,摆的如山一般,人在这样的地方久了,虽然东西不是自己的,却难免有些眼界过高。
李国宾和王发祥都有些担心,生怕匣子里的东西入不得眼前这阉货的法眼,惹怒对方是小事,总能弥补,就怕耽搁了李庄那边的大事。
“竟是这些东西?”高起潜初看一惊,接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又仔细瞧了瞧,竟是翘起大拇指来,说道:“得力,你们居然有这种心田,这差事是真的很巴对,估计连咱家也会得两句夸奖。”
“啊哈?”李国宾真的有些呆了。
“皇爷就爱这些东西,这马车已经做了几个月,总是不大满意,你们这个,咱家看做的很好,皇爷定然喜欢!”
高起潜又夸了一句,便是喜滋滋的抱起匣子,说道:“你们站着别动,一会儿我就出来和你们说,你们来的巧,皇爷这会正好在打木器。”
待高起潜走远,李国宾和王发祥找了一个背静地方等着,两人相视苦笑,李国宾道:“若是人人都爱这种东西,咱们也不必费劲找黄金了。”
王发祥笑道:“你又想提招远金矿的事?”
“嗯,”李国宾点头道:“我打听过了,招远现在没有京师的勋贵开挖,估计也是怕犯忌,地方上也没有亲藩掺合,就是招远本地的一些绅粮大户把持着这矿,一年能出一到二万两黄金,听说有时更多,他们对矿工很差,估计也不擅管理,更不会开挖,若是灵丘的铁矿上派人过去……”
“这事大人已经有回复……”王发祥道:“大人说,天下金银无数,与其虎口夺食,不如咱们把金银轻轻巧的赚到手里……招远矿将来可能去挖,但现在,就是要忍。”
“嗯,我忍便是。”李国宾轻松一笑,说道:“其实大人能这么说,我心里没有多少失望,反而是高兴的多……”
高起潜心里虽觉得张瀚送的这礼物应该受到天启的欢迎和重视,但以他的位份是没办法直接到皇帝跟前,只能先叫人回奏了魏忠贤,把事情交给魏忠贤决断。
“这东西,皇爷应该会喜欢。”魏忠贤看了一眼,便吩咐人道:“将东西送到皇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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