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套索
第二轮几乎没有间隔就打响了,两支火铳是猎骑兵们的标配,每人都会将火铳上好弹药,在这样疾攻对冲的战场上,没有什么比充足的火力更为重要。
两轮火枪打响之后,对面的科尔沁人已经开始败逃了。
接着进入二十步内,猎骑兵们又打响了第三轮,这一轮是以手铳为主,每个猎骑兵都有两支骑铳,再配上一支或两支手铳。
手铳标准是一只,如果愿意的话自己可以多买。
事实上很多猎骑兵左右腰间都各悬挂一支。
如果不是考虑到冲入敌阵后四周都会出现同袍,不便再近距离开枪,很多人可能会选择买上十只八支手铳。
在二十步之内,手铳的威力和骑铳相差不远,当然真正大威力的还是步兵铳,特别是天启二年款步兵铳设计成熟,各种细节都考虑到位,打放简单而威力强大,维护保养也相对要简单的多,加上火药颗粒化也很简单,事实上是早就成熟的技术,二年式步兵铳在八十步的距离也能发挥极大的杀伤力。
只是在瞄准的精确度上,这个时代的火铳都完全谈不上,只能用队列齐射的办法来保证杀伤,就算是赫赫有名的鲁密铳,在这方面也是没有太好的表现,百步之内神射手用鲁密铳可以打中敌人,也可能一无所获,超过百步,再好的火铳和再强的射手也无能为力。
这也是排队枪毙持续了两百年的原因所在,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保证火力输出是有效的,而交战双方都有这种需求,于是出现了一种奇景,两支交战的军队从容不迫的整队,排成一个又一个的方阵或横队纵队,然后在军鼓声中彼此走近距离,在进入滑膛枪的有效射程之后,开始抬枪射击。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想做别的小动作,比如偷袭,突击,埋伏,或是什么别的古人的战法。
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没有用处,在有完整队列和艰苦训练的火枪手面前,拥有滑膛枪,刺刀,空心方阵,还有火炮进行远程火力支援的军队,能打败它的就只有完全一样的另一支军队。
谁的意志更强,指挥更精妙,火力更强,士气更高,地形更好,后勤补给更有力,谁就能获得胜利,没有别的花巧可言。
武器决定了战术,这很奇怪,在古代到中古时代都没有这样的事,从西方到东方的军队都有各种精采的战例,而进入火枪时代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装备和训练的火拼了。
“砰砰砰砰……”
在激烈的火枪声响中,不少猎骑兵顾不得把手铳重新插回插袋,而是选择将手中的手铳往地上一抛,然后抽出马刀,三百多人几乎都是一样的动作,没有人心疼手铳,尽管价值不菲,但在此时只能丢在地上,战后会找到大部份,找不回来的也就这么丢了。
还有胆量留在阵前的科尔沁人被最后一轮手铳打蒙了,有的人就是在十步之内被手铳击中,他们看到的情形就是好象这些汉人骑兵手中持着雷霆闪电,在火光迸射声中,又看到这些穷凶极恶的敌人手持雪亮的马刀冲杀过来。
在这一刻,很少有蒙古骑兵敢过来阻挡,更不要说与猎骑兵们打对冲。
这样的战场对猎骑兵们太熟悉了,从土默特人到漠北骑战,再到却图汗部和那些西部的蒙古部落,一个接一个的部落,一场接一场的骑兵战。
就算眼前的敌人多一些,战场上的情形仍然是按猎骑兵们熟悉的情形在发展着。
“杀,杀杀杀!”
猎骑兵们怒吼着,挥舞马刀追斩那些已经慌乱的敌人,暴戾的叫喊声压过了一切,似乎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着。
也有一些敢于抵抗的蒙古甲兵,他们的勇气远远超过普通的牧民,可是在犀利的攻击之下,没有哪个台吉的甲兵队伍能保持完整的建制,更不要说打反击,或是有根据战场情形的调动。
科尔沁人跑散了,跑乱了,猎骑兵们好象是锋锐的屠刀,划过软弱的肌体,将敌人切断,使他们不停的流血,在他们身后,蕃骑们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就冲了过来,天空还是有箭矢不断落下,但已经更加虚弱无力了。
草原的骑战就是这样,看起来精采,但其实相当的混乱,大股的骑兵跑来跑去,看起来声势骇人,但更多的时候这些骑兵连做什么都不知道。
很多战术对科尔沁骑兵来说是不存在的,没有将领也没有士兵能够实行,他们所谓的战场机动和应变,无非就是在广袤的草原上骑马兜圈子而已。
当猎骑兵和蕃骑们突入正中,突破了防线开始追杀混乱的科尔沁人的时候,他们两侧的骑兵还在完全没有目标的乱跑着。
“杀……”
中线被打开的豁口已经很大,完全没有办法补救了,猎骑兵们已经绕了一圈,在绕圈的同时重新装填好了骑铳,这些骑铳不比手铳,不会被随意丢弃,在装填完毕之后,猎骑兵们开始娴熟的跑动,专门打击那些比较密集的科尔沁骑阵。
哪里人多猎骑兵们就跑向哪里,完全不知道害怕和畏惧,一轮轮的火铳打放过去,不停的把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科尔沁人打落下马。
很快,没有哪一股科尔沁骑兵敢聚集在一起了,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恨不得远离自己的同伴。
越来越多的人往远处跑,两侧原本还有一些聚集在一起的甲兵和牧民,这时候也开始陆续跑散。
蕃骑们不停的冲杀,杀戮,用熟练的技巧追杀着那些处在混乱中的科尔沁人。
地面上满是尸体和伤者,有人嚎哭或惨叫,有人发出低沉的呻吟声,有人装死,有人则手脚并用的想爬离战场。
大股的骑兵逃离,身后是追骑,几万匹马在不大的地方奔跑着,大地在战栗着,仿佛有暴雨雷霆在席卷着这一片不大的空间和土地。
“操,这就败了?”祖可法两眼瞪的滚圆,眼珠子似乎都要暴出来了。
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双方的接战很仓促,甚至没有排兵布阵,蕃骑在和记骑兵的率领下就是这么直接冲过来,并且是冲向人最多的中阵,然后乒乒乓乓的一阵打,接着科尔沁人的中阵就乱了,两翼也毫无办法,排成数里长的骑队一片混乱,接着中阵崩溃,大股的骑兵开始逃窜,开始全线崩溃和败逃,然后就是追击斩杀,不停的有科尔沁人被追兵砍翻或是火铳打落下马。
双方的追逃没有持续多久,可能是和记的人对打死老虎没有太强烈的兴趣。
呈现在祖可法等人眼前就只有惨烈的战场,还有远方扬尘而逃的科尔沁人,在战场上游荡寻找主人的空着马鞍的战马,还有满地的尸体和此起彼伏不停的哀嚎声。
这时蕃骑们下马,开始替那些受伤的科尔沁人补刀。
军中可没有几个军医官,连蕃骑们自己受了重伤也是只能补刀来结束自己的痛苦,当然不可能把有限的医药浪费在这些科尔沁人的身上。
面对重伤者,狠狠的把长矛刺入对方的胸口,或是用刀斩向脖子,这并不是暴虐,实在也算是一种战场上的慈悲。
如果不管不顾,这些人到天黑之后还是会死去,在他们死前还得遭受长久的痛苦,实在太不值得了。
如果能选择的话所有人当然都会选择活下去,可惜这种事实在不是人们自己能当家作主的。
战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算知道会被结束痛苦,可是也没有几个人能坦然面对。
哪怕是身负重伤,还是有一些蒙古人在地上拼命的爬着,在身后的草皮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这使得蕃骑们得花一些力气才追得上他们,然后把铁矛刺进他们的身体里去。
有一些蕃骑也试图杀掉那些轻伤的科尔沁人,这件事被猎骑兵们阻止了。
杀人对猎骑兵们来说无所谓,有需要的话他们能杀掉整个部落的人,包括老弱妇孺在内。
这有违于商团军人的信条,团结,荣誉,忠诚,仁爱,这些都是军人信条中的一部份,在驻地,每个商团军人都受到严格的军法约束,不准他们欺凌平民,甚至也包括归顺的蒙古牧民在内。
猎骑兵们则没有这种约束,他们原本就是战争利器,杀戮就是他们的工作。
但没有必要的杀戮则是一种资源的浪费,当然是不可取的。
这些科尔沁人只是轻伤,稍作包扎就能活下来,他们要帮着商团军做很多事,管理抢掠来的牧群,运送物资,打理杂务,等战争结束了还得服一段时间的苦役,成为完全免费的劳力。
这是很合算的行为,杀人要杀的有理由和必要,留下人的性命如果更合算,当然就不能杀戮下去。
很多蕃骑对此不太能理解,他们对战争的理解就是杀光敌人部落的男人,抢掠他们的妇人和没有记忆的孩童去抚养,用来壮大自己的部族。
好在没有人敢反对,在猎骑兵们还有和记军官们的指令下,这些蕃骑军官和士兵都忠实的执行了指令。
刚刚的战场上他们才看到了和记精锐兵马的能力,同样的冲击,猎骑兵们掉转个方向,这些蕃骑士兵也未必能挡住。
何况在他们身后还有上万人的商团军主力,蕃骑们可不认为自己还有自家的部落能承受和记的雷霆怒火。
当狗时间久了,忠诚反而成了唯一的选项,况且他们脖子上都有着套索。
于是蕃骑骑兵放掉那些轻伤和被俘虏的科尔沁人,下令他们开始打扫战场。
收拾完好的兵器和皮甲绵甲,把跑乱的战马牵好聚集,这些东西和记未必看的上眼,对这些河畔的小部落来说则是相当丰厚的战利品。
这些战利品现在当然还属于和记所有,不过蕃骑们也知道和记的规矩,迟早会分给他们应得的一份,不必太过着急。
第一千四百零四 退走
“真的打完了。”程本直也是两眼发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似乎是在一个深沉的噩梦之中,怎么样挣扎都是醒不过来。
程本直恨不得用巴掌打醒自己,或是掐自己一把,看看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而非虚幻。
几万科尔沁人就这么惨败了,几乎从头到尾没有象样的抵抗。
程本直虽然是文人也是在辽西多年了,经历过多次大战。
明军在有诸多客军的时候也是敢于和女真人野战的,尤世禄,黑云龙,麻承恩,这些来自宣大一带的客将都带着大量家丁,他们在三叉河一线与女真人交战,同时满桂和祖大寿,还有赵率教等人则不停的率营兵修复锦州前屯等城,在当地屯田。
还要时不时的面对女真轻骑的突袭,战备程度当然都是很高。
女真人和明军都是打的有来有回,有声有色,而当年援助十三山的战事更是一次精采的破袭战,双方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
到了辽西惨败时,女真人攻击宁远,那种野蛮与凶暴夹杂的攻击力令程本直相当的吃惊,甚至在重兵守备的宁远城,女真人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差点把城池攻陷。
这是在后来才知道的,女真人当时在城墙一侧破开了一个大洞,只要再继续下去就可以把城墙打破,然后精锐可以一涌而入,就算有大炮也是无计可施了。
还好,火炮发挥了作用,大炮轰击之下女真人被迫后退,后来才知道是大营中出现了意外,黄罗伞盖一退,当天的攻势就只能停止。
在辽西战场上呆了好几年之后,程本直的眼界毫无疑问也高了很多,在此时他忍不住拿和记的兵比大明的精锐,结论当然令人沮丧。
猎骑兵们冲击时的那种一往直前无所畏惧的劲头,几百人表现出来的决心和娴熟的马上射击打放火铳的技巧,还有那恐怖的火力输出,程本直前所未见,甚至超过了他的想象。
至于科尔沁人,程本直下意识的拿手捂住了脸庞。
关宁军中的新兵可能还不如这些蒙古人,毕竟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部族而战,同时这些蒙古人骑马和射箭的本事还是相当过硬的。
但明军只要稍微训练过,哪怕是不内丁,打起仗来肯定也比这些蒙古人要强一些。
也怪不得这二十年来辽镇这边已经很少被蒙古人侵入边墙之内了,公平来说,宣大地方的士兵更坚韧,秦军敢死敢战,但装备太差了,辽镇兵已经在不停的追赶着,可能已经赶了上来了。
就程本直来看,祖大寿,赵率教,还有满桂,朱梅,左辅等人的兵马,也能够战胜眼前这些科尔沁人。
当然肯定不会赢的这么毫无悬念,这么酣畅淋漓。
转头看一眼祖可法,这个祖家的悍将,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内丁还处于神情呆滞,目瞪口呆的状态之中。
“祖将军。”程本直相当客气的对祖可法道:“我们下一步的行止该如何?”
“哦,这个……”祖可法相当狼狈,这是程本直要把锅甩给他来背,祖可法不太愿意,但也只能选择接受。
当下略作沉吟状,祖可法便道:“程赞画,我们过来的目标是与科尔沁诸部接洽,现在和记与他们大打出手,再继续行程已经不必了吧?”
程本直内心很怪祖可法说的太直接,好象自己因为太害怕而离开一样,可是如果拒绝这种说法就得继续前行,甚至与和记打交道,现在朝廷中枢对和记的忌惮和提防已经相当明显了,在程本直第二次出发之前,从辽西传来的消息是皇上一口气免了五六个总兵,三边总督和宣大总督也在调整的范围之内。
同时兵部在京营的将门世家里选择新任总兵的人选,这也是个相当明显的信号,说明皇帝和中枢对宣大甘肃榆林一带的将门和驻军都不是特别信任,调整总兵到参将乃至守备一级的将领,选拔原本边军中的中下层军官上来,派京营系的将领到九边任职,梳理防备,重整军备。
可能皇帝和中枢都不愿意与现在的和记公开决裂,引发一个新的战场,但明廷也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不管怎样,从甘肃宁夏到山西大同,再到宣府蓟镇,帐面上还有最少八十万的军队。
和记的团练,人们现在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但从掌握整个草原来看应该不低于十万人了
和大明的百万边军相比,和记始终还是实力不够,等于是另一个建虏的感觉。
和记的人数可能比八旗兵多些,不过没有人认为这些团练兵的精锐程度还会越过女真八旗。同时和记拥有大量的战马,应该以骑兵为主,这一点和八旗相似。
八旗精于骑射,商团军则长于火器,这一点情报就是京师那边所知道的全部了。
以前程本直觉得皇帝大动干戈,连九边都要清洗一遍,动作有些太大,也还好宣大等处的将门虽有,却不象辽西这边一样用联姻等各种办法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否则皇帝的这些动作做下来,和记没有打过来,大明的九边就得自己先乱成一团。
现在他才惊觉,相比于比自己年轻一倍的大明皇帝,自己才是相当愚蠢的一个。
皇帝一边抓住大义名义,对和记的野心稍加约束和牵制,一边加强内部的防御,梳理九边,最少不能叫和记的兵马一至,整个九边就望风而降。
这种情形才是最危险的。
和记的兵马不过十万,大明的疆域何等辽阔,和记打进来就得不停的打仗,分兵,要面临诸多的困难,还要被指斥为乱臣贼子,不会得到地方官绅的支持,不能轻易的确立统治。
这种办法不管怎样也算是大大明廷现在拿的出手的最好的办法了,就算和记的兵威更强,能够真的打赢对林丹汗的一仗,张瀚面临的难题仍然一样,和记想南下,就非得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不可。
问题是,值得吗?
张瀚已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誉,甚至大明天子务实一些的话完全能给他封王。
还有祖上的追谥,乡情,亲情的羁绊和牵制,不仅是张瀚本人,还有他的部下们,如果就这么对大明挥动屠刀,这些军人就能这么义无反顾?
肯定有相当多的有野心的人,不光是追求富,还想要贵。
还有什么贵的过开国的功臣,封侯封伯,富贵绵长?
大明的权臣最多二十年,可是勋贵却是与国同休,只要大明在一天,这些勋贵的富贵日子就在一天。
所以想化公司为国的人肯定有,并且不少,包括几乎所有的高官和将领,中下层的军官和士兵们肯定也愿意看到张瀚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因为他们是那么的崇敬张瀚,但如果这种崇敬涉及到生死之战,涉及到背信弃义,把所有的仁义忠孝的道德理念都抛在身后,踩在脚下,能义无反顾跟随张瀚反叛的人还有多少?
可能不少人会随波逐流,但这样的军队还能保持多高的战斗力?
程本直冷笑起来。
张瀚和他的和记看来又要赢下这一局,自己和巡抚大人的谋划现在看起来就象是一场笑话,简直令人羞愧。
被袁崇焕和程本直等人看中的蒙古人的力量,看来在和记的打击之下会土崩瓦解,眼前的这场战事就证明了一切,蒙古人完全不是对手。
程本直原本对林丹汗与商团军的战事持乐观态度,最坏的结果也可能是察哈尔人和商团军僵持不下。
看了科尔沁人今天的表现之后,他对自己此前的乐观分析简直感觉到羞愧。
“既然如此。”程本直的脸色尽量的平淡,但还是叫人看出了无比的纠结和羞愤。沉吟半响之后,程本直方道:“我们赶紧撤走吧。”
祖可法赶紧答应下来,并且安排断后的兵马。
“操!”一个内丁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在最后撤离的时候,驻马停了一下,接着向身后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是鄙视科尔沁人,还是羡慕那些肆意挥舞马刀又获得了胜利的和记军人。
……
“不好了,不好了。”几十个贵族将领披头散发的冲进了不大的格勒珠尔根城,一群羊群刚好经过木城之外,几个牧民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狼狈之极的贵人们。
蒙古人是髡发秃顶,四周的散发编成小辫,能叫这些贵人们狼狈成这般模样,可见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事情。
一群赤膊穿黄色长袍的喇嘛们正站在木城边闲谈,他们准备徒步苦修,可能会到巴林部或弘吉刺部一带的牧场去传教,以前这样的徒步是苦行,现在其实是无所谓,每走一两天肯定会有牧民的毡包,牧民们会把自家最好的东西奉上供奉这些黄教的喇嘛们,尽管有专言说西南和西北方向都有大量的汉人军队开过来,对此喇嘛们也表现出相当无所谓的态度。
北边的各大活佛已经传下话来,黄教对和记还有蒙古各部的战事持完全的中立态度。
甚至在对林丹汗的战事来说,北方的活佛们隐隐是支持和记的。
第一千四百零五 白马
从喇嘛们得知的消息来说,青城又有供奉黄教的佛寺了,虽然规模不能和当初相比,最少也表明了这个强势的汉人政权的态度。
对黄教,和记并不排斥,也不禁止,只是打压了一些空间,对他们在牧民间的传教和接受供奉的行为,并不制止。
在北方,和记接过了库伦城的修筑工程,与几个大活佛达成了协议,黄教很明显的已经接受了和记在草原的统治。
因此这些喇嘛们感觉自己置身事外,在这样的战争漩涡之中能保持相对的中立,甚至是可以从容的旁观,这也是相当的惬意的一件事。
“吵什么,太不象话了。”奥巴台吉面沉如水,很快从自己的毡包中走了出来,一群贵族和护卫簇拥着他。
木城很小,事实上在和记进入这里之前,科尔沁的格勒珠尔根城只是一个极小的木栅围成的城市。
历代的台吉只是因为这里地势较高,不远处就有河流,取水方便,另外四周有灌木和稀疏的林地,能够打猎,在夏初时,附近的灌木和草地上开满了鲜花,风景比图画还美的多,所以先选择在这里定居,而不是随水草四处迁徙,后来渐渐居住的人多,形成了一个小型的蒙古式的城镇,并没有多少永久性质的建筑,多半还是搭建起来的毡包而已,只是地势较高,搭建的较为牢固,勉强可算是固定的房子。
后来黄教兴起,四周建起了佛寺,规模不大,但比起毡包来说无疑又是个进步。
为了防备野狼形成的狼群,还有马贼的偷袭,当然也有明军时不时的捣巢偷袭,四周围上了坚固的栅栏,狼群和马贼,还有明军都没有办法偷偷进入核心区,外围还有游荡的牧人们,最少居住在木城里的贵族们安心了很多。
从这个木城一直往东北方向走就是大明的广宁镇城和义州卫城,外围有一些堡城,比如镇北堡等军堡。
四周从南及北有九百多里,东西有四五百里,足有大半个山西省大的地方就是嫩江科尔沁的牧场,在科尔沁人极盛时期,整个辽东边墙外都是他们的地盘,科尔沁人控制了福余卫留下的地盘,整个海西女真和长白山一带的野人部落都受到他们的管辖,同时科尔沁人也和大明贸易,一直到后来内喀尔喀人和察哈尔人开始接连不停的向大明用兵,大明因此切断了辽东一带和所有蒙古人的马市贸易。
“台吉,商团军杀过来了。”
一群失魂落魄的台吉围着奥巴台吉,一个个哭丧着脸。
“怎地?”奥巴台吉心一沉,喝道:“给你们三万多人,撵开一群索伦人和鄂温克人,你们这都做不到?”
“败了,败了……”
“现在那些小部族的人被和记装备了武器和战甲,还有和记的人给他们打头阵,就是那恶魔一样的猎骑兵,他们一马当先冲过来,火铳打的砰砰响,打的咱们抬不起头来,后来……就败了。”
“太凶,太凶了。”
“人都跑散了,开始大伙还想一起跑,后来发觉猎骑兵专门追聚集在一起的,没办法咱们就分散跑,伤兵也都抛下了,损失了不少人和马啊。”
台吉们七嘴八舌的吵嚷着,吵得奥巴台吉一阵头疼。
此时明安老台吉也闻讯出来,老头子已经老迈了,威望还是不小,要是正常的历史进程他应该去沈阳养老了,可惜现在还留在科尔沁这里,并且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都住嘴。”明安台吉恼道:“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好几万人,打不过几千索伦人,你们居然不觉得羞愧。”
奥巴则感觉自己的脑子象是被人一直摇晃着,弄得他昏头涨脑。
“下面怎么办?”奥巴台吉直愣愣的问明安台吉。
明安叹道:“准备白马和白驼吧。”
“啥?”奥巴台吉瞪眼看着这须眉皆白的老台吉,一时半会的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他们和女真人的盟约已经稳固了,遇到攻击女真人就会上,但和记实在来的太快,从宣布动手到出现在科尔沁人的北端,用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天。
所有人都盯着南路的时候,人家已经提前从北路绕道,穿过大山,直接从西北方向杀了过来。
这一下措手不及,女真人肯定赶不过来了,现在科尔沁人面临着最尴尬的局面,一边是强敌在侧,难以抵抗,一边就是可能要背叛最铁杆的盟友,这太痛苦了。
“唉,这叫什么事啊……”奥巴台吉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也是久掌大权的政治人物,当然明白明安台吉的提议相当现实和冷酷,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科尔沁人能凑起来的军队不会超过五万人,一战已经折损大半,这仗已经是没法打下去了。
“我明白台吉很难接受。”明安冷酷的道:“我还有女儿嫁在建州部,我们的亲人有嫁给天命汗的,也有嫁给他诸多儿子的,我们背盟会使这些孩子被另眼相看的。可是没有办法,强敌在侧,恶狼已经进了家门,我们只能屈从。”
“唉……”老台吉仰面看天,说道:“我们蒙古人自己不争气,武力太差,打不过人家,又有什么办法呢?想想南朝当年被我们打草谷的时候,在想想大元的时候,就只有想到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了。”
奥巴台吉瞪眼无语,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
“两位和使团人员的安全,我们还是会保障的。”刘复宇笑吟吟的看着一脸不高兴的舒穆和谭泰,笑着道:“此一时彼一时啊,两位难道不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
“明白。”谭泰抚了把下巴上的胡须,不高兴的道:“但为什么不放我们走?大金与和记好歹是贸易多年的盟友,这么把我们软禁着,一点旧交情也不讲了?”
“汉人不都这样。”舒穆冷笑道:“见利忘义,有利可图就是笑嘻嘻的好兄弟。没利可图了,就可以在你身后捅上一刀。”
“老话题了。”刘复宇无奈的道:“先背约的可是你们。”
这么说下去就是车轱辘话,刘复宇赶紧又接着道:“咱们也别提老交情了,现实来说,咱们和记打到科尔沁这边来,摆明了就是要把察哈尔部和科尔沁部,所有的蒙古部落都纳入我们治下,整个草原都被我们和记打下来,没有道理我们把这些地方放着不要。你们女真人也想要草原,你们在草原上已经经营了多年,没有理由会放弃。”
刘复宇笑了笑,接着道:“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你们想要的是和先祖一样的东西,最少要攻下我大明京师和整个北方。所以你们要草原,草原和辽东连在一起之后,你们的战略空间就大了,可以多处主动攻我大明,而不必局限于辽西一隅。这一点来说,我们和记与你们女真人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嗯,这是我们大人的话,我想以后,盟友就是敌人,大家不必再提以前的话了。”
刘复宇有些伤感,从民族大义和国家,团体的利益来说,女真人就是生死大敌,用张瀚的话来说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必定要以生死分胜负。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这几年驻在格勒珠尔根城,和这几个女真人打交道多了,人都是感情动物,私交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
“等战事结束会让你们走。”刘复宇微微一笑,抱拳一礼,说道:“我要往前方去,为大军前哨提供这边的情况,估计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了,恐怕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再见面的话也不太好,估计就是敌人了啊。两位保重,希望大家都能活到战事结束。”
“呸。”舒穆啐了一口,根本不理会刘复宇。
谭泰苦笑一声,抱拳还礼,说道:“刘兄弟,如果我们战场相见,我不会杀你的。嗯,以后你们输了,你当我的包衣好了,我不拿你当普通包衣那样对待。”
“哈哈,我估计我们和记会在辽东设立州县的,到时候我把谭泰你安排进治安司好了。”
三个老冤家一如往常,彼此嘲讽了一会儿之后就分开了。
二十来个女真人被软禁在一个围着木栅栏的小院里头,也不是不准他们出门,只是负责看守的科尔沁人客客气气的请他们没事不要乱走,这其中的含意就相当清楚了。
供给方面也没有问题,羊肉管足,还有一些开春之后就有的野菜,茶,烟,都是有现成的,科尔沁人也有相当多的和记送过来的存货,在这些事上也不可能太过小气。
但谭泰和舒穆心里的憋屈感却是相当的强烈,他们此行是奉命过来观察和记与察哈尔人的战事,但万万没有想到,抵达这里十几天后局面就演化成现在这样,和记的军队突如其来的从北边的山林里穿过来,这说明他们对巴尔虎人的掌握程度也相当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