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营区(1 / 1)

大明1617 淡墨青衫 556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营区

“在下杨二,见过祖将军。”

由于祖可法驻扎过广宁,他一眼就认得杨二,向旁边的程本直微微点了点头。

祖可法也是赶紧在马上抱拳还礼,同时咧嘴笑道:“杨兄,当年在广宁时我就说过你不是池中之物,今日果然格局与当日完全不同了。”

杨二哈哈一笑,说道:“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老子的,你说老子混到死也就是个混打行的,不如跟你去祖府当内丁,两年就混个千总。”

这话虽不恭敬,倒也算好意,祖可法自己都不记得说过这话,估计是酒后吹牛为多,当下只能跟着干笑几声,赶紧对杨二介绍道:“杨兄弟,这位是同知程大人,这位程先生则是新任辽东巡抚袁军门大人身边的赞画,身份都尊贵的很。”

祖可法是怕杨二拿与自己交谈的态度对这两个姓程的,他是武将不在乎面子,只在乎实力。杨二虽然只几十骑前来,但身边前后无不是气质过人相当勇武的大汉,皆是穿着银甲,铠甲坚固厚实,甲光耀眼,手中持有极为锐利的兵器,论起军容风姿,却是比眼前祖家的二百多内丁只强不弱。

只是随意出来一些随行骑士就是这般威仪和实力,使团众人,对和记在十三山的力量,不免又高看了几分。

在杨二向程本直和程维英二人问好时,程本直向祖可法使了几个眼色,意思相当明显。

祖可法便向杨二道:“一向只听说杨兄弟是广宁打行领袖,后来又统驭十三山团练对抗建虏,本人听闻之后也十分佩服。不过看眼前之事,似乎十三山上别有隐情,莫非杨兄弟是在替和记商行做事?”

杨二随意答道:“原本是自行其事,不过数年下来,和记财力物力和练兵之法都远在我等之上,是以各家与和记并做一股,编练成军。在下不才,还是被委为指挥,统领山上所有编练过的团练兵马。”

“此次驱走建虏,就是杨兄弟率部下来了?”

“正是。”杨二道:“和记张大人欲向林丹汗用兵,所以我们先打通广宁与义州卫的道路,并开始分兵驻守,只是现在骑兵数量不足,无法隔绝道路。这一次召蒙古诸部会盟,也是想着要叫蒙古人出一份力,将道路彻底隔绝了,最少在两三月内,不使建虏收到什么确切的消息才好。”

“北虏能为贵部所用吗?”

听到杨二这些话,祖可法感觉自己的实力在人家面前似乎不值一提,说话的口吻都是有些谨慎小心起来。

杨二其实想和程本直对谈,因为程本直是巡抚的幕僚,而且是袁崇焕的幕僚。不管怎样,辽东巡抚才是这一方土地的掌事人,祖可法最多代表祖家,程本直却是能代表巡抚。

怎奈对方只在开初打了个招呼,然后就闭口不谈,这叫杨二也有些无可奈何。

“这一次是炒花派人过来接洽,和记原本在草原上有很大名声,各部慑服,加上有炒花等大台吉居中联络,是以过来的台吉和济农不少。各部的代表都有过来。”

祖大寿想了想,说道:“似乎未见科尔沁部落的人。”

“明安台吉有意过来。”杨二皱眉道:“不过被奥巴台吉给拦了。这样也好,将来叫他们玉石俱焚。”

祖可法对杨二这种笃定和凌驾于蒙古诸部之上的口吻已经无语了,在自己心里堪为大敌要引为臂助的蒙古各部,在杨二这里却象是土鸡瓦狗一般,简直可以任意驱使。

“恐怕贵部这般行径并不妥当。”程本直这时突然开口道:“本人奉军门大人之令前来交通蒙古诸部,以为我大明灭东虏之助力,和记虽然强横还是我大明治下一商行,以团练入草原可,防土默特扰边而往击之,亦朝廷允之。擅启边衅,直至插汉所部,又鼓动诸多蒙古部落聚集,扰我军门大人之令,杨二,你也是大明子民,曾称豪杰,当日目无法度也算了,现在这样,真的要流落蛮荒,不复入大明之土吗?”

程本直的话等若直接威胁,不仅杨二变色,祖可法也是大为皱眉。

眼下这里兵力虽强些,可那几千蒙古人明显听和记的,另外还不知道人家在此有多少驻军,真的翻了脸,自己这干人可是有性命之忧。

程本直却并不太担心……他却是知道杨二是一直想与辽西接洽联络的,似有开镇自立或依附辽镇之意。

这样的人对功名富贵还是很热衷的,就算其不是为了利也好,也必定求名。这样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造反的,一旦惹恼巡抚,定为反逆,名声尽毁,对这些曾经名扬天下的江湖大豪来说,可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果然杨二神色难看的很,半响过后才道:“程先生,在下也是有苦衷的,还请到义州卫城中暂居,容后再细说。”

程本直得意的一笑……这一次他算是赌对了。

继续往前前,草地丰茂而山脉渐显,广宁城也是依山腹而修,往西南东北都有山脉,旧辽镇边墙修于二百多年前,是当时明军从奴儿干都司退回之后,逐渐在数十年间修筑完城,也包括沈阳和辽阳诸城,多半都是在洪武年间筑城。

在洪武年间,不仅修成了边墙,在边墙外还封了几百个卫所为外围,还有大宁到东胜卫等草原地盘在手,然后还有朵颜三卫以为外围护卫,再下来才是北平在内的诸多藩王统驭的诸多都司为第二防线。

如果不是靖难之役和成祖放纵朵颜三卫,迁走宁王和辽王诸王,恐怕今日的边墙尚算是内镇,这谁也说不清楚。

义州卫城也是修于辽东边墙初立之时,和广宁卫一样在洪武年间设立,卫城宽广三里余,设四门,众人皆能从北门而入,程本直抵达近前时,诸多蒙古人都散在城池四周,已经在准备扎营过夜。

北门和预料中的一样,城楼倾颓,箭楼等防御也是被破坏的相当严重。

在百年之间,察哈尔人势大和内喀尔喀经常犯边时,义州卫城不知道被围过多少次,城墙上遍及箭孔便是明证,这些蒙古人怕也没想过自己会紧挨着曾经久攻不下的卫城搭建毡包居住,而大明之人,也完全没有想过,此城与广宁互为犄角多年,未曾被北虏攻下过,然而却被女真一战而下,不仅失了城池,还被拆除堕毁,现在城墙仅余一人多高,城楼箭楼等防御设施也几乎无用了。

城墙之外,荒草从生,台基之上也是长着一人多高的灌木,只是冬时枯萎了,看起来相当的稀疏和残败。

杨二道:“我等从山上杀下,女真多旗丁不堪战,一战被我们击退。后东虏又率部来攻,我军守备森严,所以其无功而返了。”

这时众人才知道广宁果然是山上团练冲下来自己破的围,而且不仅是一战,还是破围之战又面对女真援兵,一样是在十三山下守住了女真人援兵的攻击,连续两战皆使女真败北,这是何等的实力?

而在不久前的辽西大战时,明军的表现令人羞愧,两相对比,差距真的是太大太明显了。

杨二却是不以为意,他有心事,所以无心看祖可法等人的表情,更不会推算其心中所思。

“第二战后我们赶走了东虏援兵,算算短时间内其不会再来,所以除了在十三山至广宁城外修筑了营地防御外,还派了工兵和辎兵到义州卫城,城墙是不及加固重修了,只能将缺口堵上,打仗时有个防护也是好的。城中倾颓旧屋多半拆毁了,有一些好的就修缮后居住,拆开的地方,充为军营校场,也算物尽其用。”

杨二边走边介绍,众人则越发心惊。

城中已经变换了景像了,原本除了几个重要建筑外,城中也是遍及民居,各种房舍院落充斥整个城池,现在多半被拆除,留下来的房舍修整过,城中各处则新修了大片军营式的房屋,另外平整了荒芜的土地,修出了好几个大小校场。

整个义州卫已经成了一个大型的军营区域,再也看不出丝毫的衰败破落。

城中的情形和外围城墙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令人惊奇,赞叹。

“外围城墙暂时不会修理。”杨二闷声道:“要修也是修广宁,但我们暂时没有这个能力,也无此必要。所以只在山角下方村落修了工事,义州卫城把城中整理一下,能住就行。”

“这还叫能住就行。”祖可法笑了笑,打趣道:“比咱们在宁远的狗窝强多啦。”

杨二确实是有修义州卫城和广宁城的打算,两城一修复,加上内里重建,凭山上过两万的劳力还有商团军的工兵,很轻易的能做好这些事。

但成方和徐名坚持不可,因为要耗费大量人力和钱粮,目前和记对山上的接济仍然不能到位,最少要让步给征伐林丹汗的大战,修复广宁义州卫城都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另外还要配大量的骑兵,能把女真人给堵住,这修复才有意义,否则的话光是步兵,女真人浩浩荡荡的骑兵过来时,固城而守并不困难,想出城邀战却是实力不够,也没有能力断敌粮道,修复广宁一带不过是做无用之功而已。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 选边

杨二并不反对成方的判断,但他认为收复广宁的意义绝不止如此,能大范围的提振明军士气,对朝堂上也是一种相当的鼓励,如果能和辽西明军配合上,其意义就不止眼下这些了。

可惜行军司政事会议杨二只是少数派,原本很坚定站在他一边的人也逐渐改变了立场。没有太复杂的原因,只是大家越来越不信任大明,甚至不想和大明那边的官员将领打交道了。

包括族弟杨义在内,均是如此。

杨二孤掌难鸣,和心思诡秘的程本直还有祖可法等人相比,杨二的想法倒是相当简单……主动去寻大明官员各人并不赞同,也心怀疑虑,但大明的高官出现在这里,总不能置之不理?

成方等人已是在城门处等着,眼见程本直和祖可法等人过来,各人都面色如常。

待彼此照面了,成方淡淡一笑,先拱手道:“在下成方,见过两位程大人,还有祖将军。”

在程本直等人看来成方只是草草一拱手,殊是无礼,不过祖可法不介意,他们当兵的就只看实力,城门附近,和记最少有过千甲兵,有的在城头驻守警备,有的在城外警戒,还有的在城中校场训练,街巷中三三两两的也是有士兵行走,这些兵均是壮年汉子,年龄在二十到三十间,衣着整齐,行走时如虎豹般充满野性与勃勃生气。

祖可法感觉,光是眼前这几百千多人就非自己的内丁部下所能敌,一旦起了冲突,倒霉的必然是自己。

礼节上的些许粗疏怠慢,和性命相比,算得什么。

程维英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由知县升任同知,又在宁远这样的紧要地方为官,将来必不会以州府官职了局,可谓前程似锦,眼前这成方不过是寻常百姓,对自己不跪不拜,礼数实在有些太过傲上了一些。

程本直则相当热情,先在马上还了一揖,接着又跳下马来,长揖还礼。

成方目光闪烁,再次还礼之后才笑道:“程赞画太多礼了,某等不过一介草民,生受不起啊。”

程本直相当热情的道:“万不可如此说。诸位高义,为我大明复此一方之土,数年间在山上坚持抗虏,不知道多少热血男儿死在战事之中。在下虽然为官,不过小小一赞画,便是巡抚军门大人在此,想必也是要对诸位行礼的。”

成方笑道:“那可万万当不起了。”

徐名也道:“我等也没有大人说的那般高义,只是图存求活,在乱世之中乞活而已。”

这话说的直接坦率,倒是引起四周很多商团军人的赞同。

程本直没想到眼前这两人丝毫不肯趋附自己,再看对方眼神,清澈坦诚,丝毫没有巴结奉迎或是感动之色。

“此事要紧啊。”程本直慢慢的道:“如果道路打通,本官想派出人马往宁远报信,也要向朝廷飞章奏捷,如果顺利的话,可能月余之后,朝廷封赏就下来了。到时候,诸位也就是吾辈中人,功名富贵自不必说,尚能封妻荫子。”

这一下倒是有一些人微微点头,眼中有一些热切模样。

成方微微一笑,说道:“此事说来也不必急……”

见程本直有发急模样,成方肃容道:“外间说话不便,尚且不少蒙古人在这左近,听到了泄露消息反而不美,请诸位大人随我等到军营节堂中说话,那时安静,外人不得靠近。”

程本直反是有些犹豫,在这里有祖可法等人护着,尚有机会夺路而逃,若是进了所谓什么节堂,万一起了变化,自己等人逃也没处逃。

不过此人跟随袁崇焕很久,别的没有,胆色倒是真的比寻常人要大的多。

当下只稍一犹豫,便是下定决心,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去那节堂说话。”

成方令人将程本直等人引到营中,自己与徐名等人落后几步。

杨二对刚刚成方等人的回答不满,策马走在前头,与祖可法闲聊说话。

“看吧,这就是意外。”成方对徐名道:“突如其来,如之奈何?”

徐名无奈的道:“摆明了是来摘桃子了,偏生咱们内部不算太团结。”

“也就少数人还想着要和大明那边扯上关系。”成方思忖着道:“还好张大人就要率主力过来了,到时和主力勾连上,这边就不必担心什么了。”

“在此之前呢?”徐名道:“需要有所回复。”

“一律不答应。”成方道:“不管其要我们做什么,总之就是三个字,不答应。”

徐名苦笑道:“那我们内部就要吵翻天了。”

“要吵由得他吵。”成方冷漠的道:“十三山的兵马都是我们的,没有兵马谁也不要想做什么。说句难听的,将士们的内衣里衬都是我们花的钱,真以为占个大侠名头就是一方首领了不成。”

成方对杨二并无私怨,反而颇有私交,但涉及到公事,便是只能公事公办。

徐名点了点头,他二人是十三山真正的主事者,既然有了定论,底下的事就很容易办了。

……

傍晚之时,所有人都带着疲惫神色从节堂走出来。

到处都有风灯挑起,城头上的灯火更多。

因为城矮,多处破口,所以防备要格外小心,但骑兵也不多,派出去的哨骑难免会有遗漏之处,所以晚上都是大张灯火,有相当多的将士轮值戒备。

义州卫这里驻军有两千余,山口外营区里有两千余,加上山口处一千余,基本上是和记还有杨二等人在十三山的全部力量。

其中也有一定数量的辎兵和工兵,战兵人数不足五千。

能在孤悬之地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也是相当的难能可贵了。

山上其实尚有两万以上的壮丁,不过多半是山民猎户,或是屯田的农户,要么年龄偏大,要么身体条件不符,或是性格不宜当兵,编练成农兵问题尚且不大,足堪一用,战兵来说,和记向来是秉承着宜少而精的态度,发展多年,和记战兵也就十几个团,若是大肆扩军,降低军饷福利标准,三四十万堪比大明边军的兵马也养的起,只是张瀚不愿走那样的道路而已。

一下午的谈判,程本直等人几无所得。

要报捷和辽西勾连,成方等人坚决反对,山上刚经过大战,且女真人动向不明,随时可能退回山上,这个理由一出,程本直也是要犹豫。

报捷上去,这边又退回山上,这个黑锅很重,袁崇焕也不一定背的起。

且人们心里都明白,朝廷现在都对和记相当忌惮,如果十三山的实情报上去,殊难处断,置之不理,无有原由,大加褒奖重用,朝廷断然不能放心。而加以防备,限制,则才是题中应有之意。

其余的协助程本直抚慰蒙古诸部,达成协议,或是往察哈尔人地界等事,成方均是拒绝了事。

程本直还是想去察哈尔部,成方只道:“大战将起,若程赞画陷在军中,敌友难分,很难确保不出意外。”

有些一语,程本直只能作罢了。

这一次对程本直等人来说真是憋气的很,差事尚未办理就已经宣告失败,谁的脸色都不好看,至于杨二,则是在会议结束之后,黑着脸气冲冲的离开了。

“杨二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成方点评道:“朝廷若知眼前之事,除了少数人会用之外,多半肯定是限制和提防,甚至要调集客兵大至到锦州一线来防备我等,岂会如他所想的那样重用褒奖,乃至开镇?简直是与虎谋皮。”

徐名也叹道:“他还要支持袁巡抚与北虏各部联络之事,这岂不是在挖我们自己的墙角。况且各部现在对和记畏惧,也在看我们与林丹汗之间的胜负如何,在此之前大家也是虚应故事而已。他们又怎会投向大明,与大明联合攻向东虏?此辈这几年已经被打破苦胆,先后被东虏和林丹汗欺凌,亦未见他们怎么敢于抵抗,这般无用鼠辈,我们用他们不过是要少些掣肘,将来还是要一一降服整编的,怎么会坐视大明拉拢他们?”

成方又意味深长的道:“袁巡抚此事还是擅作主张,自广宁之后,朝中对蒙古渐渐失望,并且感觉蒙古各部都与女真勾连,严加防患之议渐占上风,不仅要断绝往来,还要绝其粮道,从天启四年之后,朝廷就不准粮食运出边墙之外,沿科尔沁到喀喇沁各处部落都不准地方官员擅卖粮食出境,这禁令从天启年间开始,到崇祯年间更加严厉。

袁崇焕在崇祯二年被杀时,其中一条罪名就是擅自以粮食资敌。

对支持袁的人来说,是明智之举,用粮食收买北虏部落,以为女真之敌。

对反袁的人来说则是白送军粮给蒙古人,帮他们轻松渡过自然灾害,然后还成为女真的臂助和帮凶,简直是愚蠢之极。

对成方来说,袁崇焕毫无疑问是在玩火,和记中人当然不惧朝廷,可也没有必要为了此人使和记与大明朝廷的关系更加恶化。

徐名最终道:“我们俩的主意要拿定了,我看杨义这一次也没有怎么站在他兄长一边,这样就更好了。”

“就怕事情有变。”成方叹口气,说道:“非我和记中人出身,到底心思不是完全站在我们自己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