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就这么在外人面前露了怯;丢人无所谓,可怕的是原本尘封多年早已满是灰尘的往事,陈旧得连他自己都以为已经忘了的事儿,旁人随口一提立刻就一幕幕无比清晰地涌上了脑海之中,雾了眼。
哪里会有人没有软肋呢,只是没戳到心口上而已。
新年夜路面上并没有什么人,骑着马不过一刻就到了书院。
书院北苑通火通明,是院里那些个离家远的学子们正热闹着。
少爷拿着烟火,避开了人群,走了一条不见光亮,只闻竹香的路。
站在西侧院门外,听着风扫竹叶,还觉着没那么孤寂了。少爷抬脚走了进去,感觉脚下碎雪的声音在院子格外清晰。
把烟火放在院子里,向里走,推开里屋木门,里头漆黑一片;也不知为何,明明没人点火,但一靠近这里他就觉着没那么冷了。少爷熟门熟路地走向书架,打开左边儿下层的抽屉,拿出了里头的火信子。
在院子拆开了油纸包儿,把里头的烟火都拿了出来在地上摆放好。
没有立刻点燃,少爷蹲在了一边儿愣愣看着眼前的烟花,不知想到了什么。
肩头落着细雪,有些凉;看着烟火,又觉着有些暖。
少爷把烟火都凑到了一块,引线相临着,离的近些就可以一连串儿地盛开,不用一个个地点燃。
点燃引信,火花滋生。
夜空霎时亮了起来,盛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光芒璀璨一瞬,再散落人间无迹可寻。
少爷站得近,烟火炸裂雪空的声儿在耳边隆响,散落的烟火碎屑细细碎碎地打在他肩上。
花火的光亮把少爷的脸闪出些苍白的样子,再那么一闪,又看见了鼻翼两边儿滑下的水珠。眼睛里不酸,也不难过,就只是突然掉眼泪了而已,这可不关他的事儿。
少爷看着烟火,唇瓣动了动,像是呢喃着什么。
嘉陵关新春雪夜,有一场比这更盛大的烟火;当年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但有句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孝心,良心,赤子之心,都与你无关。
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奈何我的一切都是你。
“有没有把披风拢紧点儿?”少爷一笑,眉头却有些皱皱的,加上眼角的湿润,烟火一闪的光亮让人心疼的不行。
他哪里会心疼自己,只会想些不该想得而已。
“我不在,不要生病。”
拢不着披风,抱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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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喝桃花酒,爱吃醉鱼
你爱唱戏,爱古琴
你爱翠竹,爱白衣
我会买酒会做鱼会唱曲会弹琴还会种竹
你能不能也爱我。
——嘉陵关雪夜,烟花易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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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出口的话,再不会说出口了。各自安好,我只怕做不到了,愿你安好。
心丧(四十三)
过了春节,元宵就近了。
正月每天都是好日子,尤其是大先生这样的名家,徒弟门生上门就不用说了,来往的好友宾客多了去,门庭若市般的热闹;云磊和杨九留在天津,毕竟离得远,就说等过了元宵再回京。
今儿正是元宵,外头都热闹着呢!盛京最是繁华,人们玩儿的花样也多,什么灯谜啊花会啊,还有城中的小河都泛着华美的舟。都说过年一家团圆,这元宵才是普天同乐的好日子呢!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城里城外喜庆繁喧;小贩叫卖,灯谜诗会人潮若海,热闹得不行!
客人们都是白天上门拜访的,入了夜自然都是在各家吃团圆饭,再不呢,就是带着家人走街串巷或领着孩子们出入玩闹玩闹。
郭府的船早早儿就上了湖,绕着城缓游赏景。
小珍娘家在城西,里这京中河还远着呢,从前也不会出来闹腾,最多就是和姐妹们逛个店铺,也没有乘船绕城过。今年郭府的船造好以后,夫人可是头一个就和她说了,还按着她的喜好加了些装饰,怀了身孕的人嘛总要高兴些,以后生出来的娃娃才不会愁眉苦脸的。
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就出府乘船了,郭府游船最是精美雅致,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女的目光;师兄弟几个趁着出门儿来玩,也都上了船给师父师娘行礼问安。
孩子们白天一早就拜访过了,到了晚上也没那么多礼数。堂主周九良烧饼曹鹤阳,这几个一块来的就得给你闹腾个没完,幸好拉着少爷下船去溜达溜达了。
各府的船只多着,一会儿遇上了大先生的好友门生什么的,都得一块聚着闲聊两句;一帮小子们在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让他们自个儿闹腾去吧。
临下船前,夫人喊住了他们几个:“也别就这么走了,带上小珍一块玩儿去!”
都是年轻人,总能玩到一块去;主要是夫人看小珍的样子,也是想下船去走走的,和自个儿相公在一块儿,当然比陪着他们这些个长辈要有意思多了。
几人的步子都是一顿,有些怔愣。
师娘开了口,也不好拒绝;烧饼眼珠子滴溜一转,笑道:“弟妹这不是有喜嘛,这外边儿…嘿嘿闹得很,别冲撞了不是!”
“嘿…嘿嘿…”堂主在一边干笑了几声,也配合着:“说的也是啊,这有身孕的人啊,更应该小心是不是。”
“又不是泥捏的!”夫人笑道,哪里会看不出这些个臭小子们的想法,不就是觉得带个女娃娃不方便嘛!那哪儿行啊,道:“你们五个老爷们,还照顾不了?”
这么一想啊,还是小辫儿听话,去哪儿都带着杨九,哪像这些臭小子。
臭小子们哪里是不听话啊,只是这听话和兄弟情比起来,一准儿是兄弟情更重要啊。
几个人有些无奈,在那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少爷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扯着嘴角笑了笑,道:“那走吧。”
小珍一直在边儿上坐着,没说话,眼中带着些希翼和小媳妇儿般的委屈;听了这话,当下眼中就闪着光亮,一下就站了起来喜上眉梢地跟在了少爷身边儿。
几人一行下了船,沿着岸边儿散步着,兄弟几人都有些拘谨无言。
毕竟这李家小姐不像杨九,不是打小一块儿长起来的,可以没大没小地说笑吵闹着;再说了,这有孕的人最是弱不禁风了。人家两夫妻并肩而行,他们吵闹个什么?
烧饼一下觉着有些没趣,拉着曹鹤阳闲聊起来,说说湖中舟、岸上楼,总归就是没了刚刚上船的那股子劲儿头。
堂主背手而行,神色淡淡的看不出高不高兴。但旁人也就算了,周九良跟着他这么多年了,哪里会看不出来;拐手用手臂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丧着个脸。
堂主白了一眼,仍旧是冷着脸。
其实正经说说,也没有不高兴什么的。只是人人都有个玩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