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乔苏祺面无表情地抚摸着豆包的毛发,醍醐灌顶,心里一阵清明,就连以前想不透的事情,现在也都想明白了。
暴雨自然产生的,目的在于撒播雨水中的叮煵,在人类体内种下新型丝状病毒的种子,这是病毒天灾的启动方式。
但有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趁着暴雨持续期间,用飞机在空间持续喷洒药物,或者是其他的办法,使得降临的雨水中掺入了一种名为硝纶的人工合成物质。
硝纶类似于一种基因试验药物,能够直接对活体基因产生或正面或负面的效果。正面效果,例如林俏俏的力气变得更大,孙程一的精神变得更好;负面效果,无需多言,必然是变异老鼠和人类异种。
所以当变异老鼠和异种出现的时候,系统始终没有提示异种天灾的开启。因为从始至终,这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至于她一直疑惑的,为什么地上的积水消除不下去,也很好解释了。
幕后黑手既然处心积虑地想要制造异种和变异的动物出来,自然不会轻易罢休,他们无法控制老天再下一次暴雨,只能一直往地上泼积水。
人类在天灾的迫害下,走投无路,快要渴死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滩水,是不会在乎水质干不干净、能不能喝、喝了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只要能够保命,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入口的。
更别提本就生活在阴沟沟里的老鼠了。
而做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谁,乔苏祺的脑海里刚浮现这个问题,就自动对应出一个答案——齐宏药业。
崔若若看着她沉静如水的表情,悄声问道:“你怎么了?”身上的气势忽然变得这么吓人。
乔苏祺摇了摇头,“没事儿,你继续说,我在听。”
“我们研究所不是有研究员身先士卒,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主动喝下了雨水,这个你是知道的。”崔若若苦笑一声,“有一个研究员的身体被硝纶改造,发生了负面变化,变成了异种,从而造成了那次危险。”
她简述了那天研究所发生的事情,眉眼间有些惆怅。异变的研究员攻击了很多同事,有一些被它彻底杀死,还有一些也受到感染,变成异种。研究所几乎被血染,牺牲的人不计其数,就连她的教授也因此丧命。
幸好军队来得足够快,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没有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
“我记得你之前说一共有三个研究员敢为人先,用身体做实验,主动喝下雨水。”乔苏祺掰了掰手指头,“第一个研究员早在迷雾还没结束时就爆发新型丝状病毒去世,是目前已知的全球第一个死于新型病毒的病例。第二个研究员发生了异变,那第三个呢?还活着吗?”
她本想单纯地问问,不想话音刚落下,崔若若眼神忽闪,眨巴了一下眼睛,僵硬地转移话题:“小乔,你饿了吗?”
无巧不成书,“咚——”地接连三声在整个收容所内回荡,伴随着钟声响起,外面的寂静被人声喧闹和脚步纷杂的吵闹搅乱,很明显是龟缩在帐篷里的人都出来了。
“收容所一天敲三次钟,分别是早上6点,中午11点30分和下午8点。早晚的钟声意味着白天和黑夜的到来,中午的钟声则表示开饭了。”崔若若拉着乔苏祺站起身,一起往外走,“要在钟声响起的15分钟内前往指定地点领取食物,如果错过了,就只能饿肚子。”
地震爆发,导致磁场发生变化,所有的电子通讯工具都失灵,就连电子手表都变成了一块废铁。人们几乎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办法——通过抬头观看太阳所在的方位判断大致时间,可这样的方法无法精确到小时分秒。
所以收容所没有说让灾民们几点几分去领取食物,而是让大家听从钟声行事。
乔苏祺扯了扯嘴角,“这听起来和几百年前的学校有点像,学生听到下课铃声响起,撒腿奔向食堂,不然稍微晚一步就没东西可以吃了。”
那段历史发生在经国经济还很落后的时候,距今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大多数人都只在历史书中品读过这段厚重的历史,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有亲身经历的机会。
收容所按照地理方位划分成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北区居住的是独身女性灾民,南区居住的是独身男性灾民,东区居住的是带孩子的灾民,西区居住的是有60岁以上老人需要照顾的灾民。
每个区域的中心地带安置了一个最高、最大的救灾帐篷,气势傲然地矗立在事业之中,灾民们居住的单顶小帐篷在这一顶帐篷面前宛如三四岁的孩童,所以即便手册上没有明确标注领取食物的救灾帐篷的方位,大家也不会认错,齐齐朝着那里走去。
乔苏祺不知道收容所的总面积多大,但肉眼观测下来,光一个北区就有数万顶单人居住的小帐篷,但实际上,她并没有看到这么多人。
“大多数的灾民在收容所里休息了半天后,如果身体没有严重损伤到下不来床,几乎都会随着救援队去搜救其他幸存者的。”崔若若解释。
京都市作为经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城市的面积不可谓不大,只靠着军队的搜救,不知要搜到猴年马月才能搜完。更多时候,还是依靠着幸存者的互帮互助。
乔苏祺和崔若若两人去得比较晚了,只能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好在队伍排得很快,没多久,两人就领到了已包压缩饼干和一瓶250ml的矿泉水,又回了自己的帐篷。
“我本来也打算去帮个忙的,但想到还得等你过来,就一直没去。”崔若若踢着路上的一块石头,“我下午应该就会去申请加入救援队,小乔你刚来收容所,可以先休息两天。”
她单手背在身后,垫着脚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乔苏祺的脑袋,“加入救援队帮助救援后,一般会得到优待。我说了要给你抱我的大腿,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就不会食言。”
乔苏祺有些意外,“你不是说你是政府的一级保护对象么,他们放心你出去?”
崔若若翻了个白眼,“我是被保护,不是被□□,为什么出不去?而且身边还有救援队,又遇不到什么危险……”
14号帐篷里的女尸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帐篷上的号码牌也被取了下来,意味着这个帐篷处于无主的状态,等待着下一个灾民进入。
崔若若先一步钻进了乔苏祺的帐篷,她人刚进去,一直窝在角落里的豆包突然精神了起来,凶巴巴地冲着她叫了几声,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踏着步子,把崔若若一直逼到了帐篷的角落里。
它站在帐篷的中间,看着自己打拼出来的领土,满意极了,叫声也软和了许多。
乔苏祺站在帐篷门口,看着一人一猫势同水火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她脱掉鞋子,钻进帐篷,把耀武扬威的豆包抱进怀里,“你一只小猫猫怎么这么凶,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
她握着豆包的右爪爪冲着崔若若挥了挥,“快给你若若姐姐道歉。”
崔若若连忙摆手摇头,“我的大小姐,你可别祸害我了。”没瞅见豆包看她的眼神,都要喷火了吗?
乔苏祺莞尔一笑,把豆包放到一边,托腮说道:“我记得你以前的动物缘没这么差。”以前她只是不太招动物喜欢,现在已经不是“招不招喜欢”的问题了,而是“招不招仇恨”的问题了。
她甚至怀疑,如果她不在这儿,让豆包和崔若若单独相处,豆包会不会直接挠她几爪子泄恨。
崔若若眼神躲闪着,眼珠子四处打转,看帐篷顶看地,就是不看乔苏祺。她嘟嘟囔囔地开口:“我怎么知道,我也很郁闷。”
“第三个研究员是你吧。”乔苏祺忽然开口,把一旁四处乱看的崔若若吓得呛到口水,捂着胸口狠狠咳了几声,“什么第三个研究员,你在说什么?”
看她这个反应,乔苏祺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硝纶能够直接对人体的基因细胞产生作用,产生正面或者负面的效果,显然,它对你产生的作用是,让你更遭小动物的厌弃了。”
“怎么能说厌弃呢!我只是没法让它们第一眼就喜欢上我而已,多相处相处就好了……”崔若若哽着脖子狡辩,却在对上乔苏祺冷静视线的那一刻,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弱。
帐篷里安静了三分钟,期间只有豆包好奇地从两人中间穿过,“喵喵”地叫了两声,用爪爪碰了碰乔苏祺的手,只得到了她略显敷衍的回应。
豆包一怔,猛地转身扭头,狠狠瞪着崔若若。
崔若若满头问号,一脸无辜地看着凶狠的豆包,抬眼又对上了乔苏祺沉沉的目光,她身体一僵,又挣扎了半分钟,才垂头丧气地开口:“你真的猜错了,我不是第三个研究员。第三个研究员也感染了新型丝状病毒,但她的运气比第一个研究员稍微好一点。”
她不是等到病毒爆发才被发现的。第一个研究员身死后,研究所为其他两位研究员提供了免费血检,检测结果显示另一个研究员没有感染,可她感染了。
她的体内已经潜伏了新型丝状病毒的幼年期,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病毒去世。可怕的是,没人知道那个“随时”是什么时候。
那段时间,研究员的心理遭受了重创,难以接受自己要数着日子生活。幸好后来长安基地携带者治疗药物出现,她没有丝毫犹豫,携家带口地加入长安基地了。
崔若若后来还和她联系过,发现她过得很好,体内的病毒也被药物治愈清除了。
乔苏祺定定地看着她,“那你呢?”她对别的研究员的经历没有兴趣,只想知道崔若若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崔若若的手指搓着衣角,支支吾吾地开口:“我确实喝下了雨水。”
“崔若若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乔苏祺的音量不大,声音中隐含的怒气却叫人不寒而栗,恍若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比直接炸毛发火带来的压迫感更强。
崔若若连忙安抚:“你先听我说完,我有多惜命你还不知道吗?”
乔苏祺用力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你说,我听着。”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不像是在给人解释的机会,反而像是让人准备临终遗言。
“一开始,确实只有三个研究员主动喝下了雨水,但当全球大面积爆发新型丝状病毒时,研究所也没有幸免,一小半的研究员都先后死于病毒感染和爆发。”
乔苏祺一怔,眉心蹙了蹙,“这不对劲。”
崔若若“嗯”了一声,“我当时也丈二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发现,高温结束的那半个月时间里,所有研究员饮用的自来水都是经过过滤处理的暴雨雨水。”
“相关的负责人解释说,长达三个月的高温带来的伤害太大了,水资源很紧张,只能出此下策。他们并不知道暴雨的猫腻,以为过滤处理了就没事儿,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乔苏祺嗤笑一声,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不可能是一次意外。
暴雨之前,京郊还降临了一场诡异的小雨,甚至于他们研究所已经针对小雨的成分展开了三四天的研究,加上暴雨也奇奇怪怪,再傻的人也该知道雨水最好不要入口。那个负责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虎,也不是傻,更大的可能是别有用心。
“负责人最后被警方带走调查了,可现在也没出个一二三来。”崔若若的表情很淡定,丝毫没有被人算计的恐慌感。
她心里很清楚,对方想要算计的是整个研究室,或者说是研究所背后的经国政府,她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我们全体做了一次血检,检测出新型丝状病毒的研究员占到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这些人据我所知,有些人选择背弃经国国籍,加入了……”话还没说完,乔苏祺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嘴,瞄了一眼帐篷,给她一个眼神。
崔若若把注意力集中到帐篷之外,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过了一会儿,慢慢走远了。
她等到彻底没了动静才继续说:“还有一部分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离开,最后病毒爆发,去世了。至于检测结果显示体内没有病毒的我们,则成了新的被研究对象。”
新型丝状病毒和其他病毒不一样,这是自然造成的天灾。只要是喝下雨水,沾惹了叮煵的人,都会感染上病毒,没有幸免的可能。但现在崔若若等人不仅没有感染病毒,反而还活得好好的。
这俨然是一个相当值得研究的方向,说不定顺着这个方向下去,能够制造出治愈病毒的解药,破除长安基地的市场垄断。
“有了方向之后,我们接下来的研究都顺利了不少。后来,陈怀恒为了证明他的药物可以治疗病毒伤害,把解药给了全球医生协会一份,我们从谢辉那里得到了药物的详细成分,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材料。”
“硝纶?”
崔若若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药物中有个名为车酶叶的成分,和硝纶一样,也是一个人工合成的药材。不仅如此,它的具体成分和硝纶极其相似,可是功能又比硝纶单一一点。”
她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车酶叶只具备治疗新型丝状病毒的功效,而硝纶还能够直接对基因产生影响效果,甚至因为它影响基因,它在治疗病毒方面的能力更为出色。”
乔苏祺的眉心蹙了蹙,陷入了沉思。
受到天灾的影响,只要喝下了一口雨水,也会受到叮煵的影响,从而感染新型丝状病毒。具备“解毒”功效的硝纶含量太少,无法彻底压制住叮煵,这才导致很多人依旧死于病毒爆发,只有少部分人体内的硝纶含量够大,者才得以存活。
可硝纶又是人工制造出异种的主要途径,那么在雨水中播撒硝纶的那位“幕后黑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是想要人为地制造出异种,为祸四方,又或者是预料到了病毒的爆发,想要提前阻止?
预料?
乔苏祺瞳孔地震,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重生吗,是否还有其他重生的人?
旁的先不说,制造硝纶的人有很大的可能和她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那个人,会是长安基地的建造者——陈怀恒吗?
乔苏祺掐了掐手心,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若若,你知道陈怀恒吗?”她上辈子在长安基地待了数年,并没有接触和认识陈怀恒的机会,对这个世界第一基地的缔造者并不了解,仅限于知道他出身经国军方,是正统的京都市人。
崔若若没有回答,反而直接起身往外走。
“小乔,你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加入救援队?”崔若若右眼眨了眨,透出几分狡黠,她的身后,一个士兵踢着正步巡视而过。
乔苏祺点头,“嗯,我和你一起去。”她的视线追随着士兵而动,等到士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眉心才缓缓松开。
*
两人约好了下午加入救援队,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刚结束谈话不到一个小时,突然爆发了地震。
这一次的地震强度不大,持续的时间却很久,收容所里都是帐篷,倒塌下来也只是一块布,基本无法造成伤害,但无数灾民还是鬼哭狼嚎地哭救,活像是死神已经摸到了她的脚踝,下一秒就要把他们拽下去似的。
乔苏祺抱着豆包被裹在帐篷布里,她的帐篷早就已经倒了下来,像是在她身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绒毯子,只露出了一个头。她神色很淡定,眼睛眨巴着看到不少灾民慌忙逃窜,专门跑到士兵的旁边,还有一些人直接抱上士兵的大腿,怎么也不松手。
收容所里没有建筑物,这场地震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持续了5分钟的地震只摧毁了耸立的帐篷。等到地震结束后,军人们一边安抚灾民的情绪,一边组织灾民把帐篷重新搭建起来。
乔苏祺和崔若若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今天是没法再出去了,搭好了自己的小帐篷之后,又帮忙把周围的帐篷全部重新立起来。
乔苏祺忙活的时候,豆包就一直跟在她脚边,不肯独自待在北区13好的帐篷里。她带着猫猫穿梭在收容所搭建帐篷,一人一猫过于别致的造型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少人偷偷打量着一脸娇憨的豆包,没有直接靠近或者上手摸,只是远远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搭建帐篷的速度都要快上许多。
这叫费劲巴拉安抚民心的华安辰傻眼了,他的视线落在紧跟在乔苏祺脚边的那一小团,啧啧称奇。
猫猫的力量居然这么大吗!
乔苏祺并不知道,豆包这个小可爱的存在无形中鼓舞了灾民的士气,她帮着一起搭建帐篷,直到夜色深沉时才彻底收工。
收容所感谢所有帮忙的人的付出,给大家发了一包压缩饼干和两瓶矿泉水。
乔苏祺不缺这点东西,可还是道谢着接过,随后抱着豆包回了自己的小帐篷里。她带着豆包回到余意小屋,撕开一包新的猫粮倒入猫食盆中,让豆包自己去吃,自己则是洗了个澡,开始做饭。
换下来的脏衣服她没有洗,等着第二天继续穿。
同样款式大小的衣服她批发了好几百件,她不是不想换,而是怕换了太干净的衣服引人注意。灾民都待在收容所里,连洗澡的机会都没有,要是她天天保持浑身清爽,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不对劲么?
但是让乔苏祺一直不洗澡,她可做不到,只能洗完澡之后换上干净的内衣裤,外面还是穿着前一天的脏衣。
由于系统和现实的时差,现实中的一个晚上抵得上系统空间里三天多的时间,乔苏祺正好有时间照顾自己的花圃和鸡兔,光是给月季们修建残枝、洗刷清理鸡兔的棚子都要耗费好大的功夫。若是还有多余的时间,她就会去农场瞧瞧,打扫鸭棚和猪舍,观察水稻的生长。
等到现实中快要到白天了,乔苏祺才返回现实生活中,躺在帐篷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等待着白昼的完全降临。
地震天灾的第四天,即乔苏祺进入收容所的第二天,她按照和崔若若约好的计划,申请加入了救援队,穿上橘黄色的小马甲,还领到了一包专业的工具,跟随着主力队员由军人组成的救援队,离开了收容所。
至于豆包,则被她放在了北区13号的帐篷里,托了华安辰稍微照顾一下。
直到彻底离开了收容所的范围,乔苏祺脊背上紧绷的肌肉才微微松懈下来。待在收容所的时候,即便她紧紧拉上帐篷的门帘,依旧感觉自己被人监视,好像那股视线能够透过帐篷的布料看到她,让她一点隐私性都没有。
但她能够感受到,这不是针对她一个人的。事实上,只要站在收容所的地盘上,都会有这种感觉。那股令人浑身不适的视线应该是出自军方,监视的也是收容所全体。
崔若若喘着气凑过来,手上有一些血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其实关于陈怀恒,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都知道些什么?”乔苏祺身上也沾了不少灰,她拿着仪器走来走去,检测附近的生命迹象。两人的主要目的虽然是拥有一个可以自由讨论陈怀恒和长安基地的机会,可既然借了救援队的名义,那也没有浑水摸鱼,救援过程中还是很认真的。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京华大学并非政府出资筹办的公立大学,而是私人控股的私立大学一事吗?”
乔苏祺点了点头,“记得。”过了几秒钟,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不会想说,京华大学是陈怀恒控股的吧?”
她看着周遭的碎石废墟,难以掩饰面上的惊讶和震惊。
没错,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原来的京华大学,这座经国经济学府,此刻接连经历了三场地震的折磨,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自从去年高温天灾爆发后,全国各大高校一直停课,大学生居家。按理来说,爆发地震时学校应该没有人才对。偏偏京华大学是一个意外,不管是高温、迷雾,亦或是肆意蔓延的病毒天灾,都没有阻挡学校继续上课的脚步。
乔苏祺在网络上刷到了无数次关于京华大学的报道,每每看到,都大吃一惊。即使在高温最严重的时候,京华大学也没有停电,学校内部自备的数台大型太阳能发电机足以供应校园的用电量;迷雾时期,师生也穿戴者防护服和医用口罩,保持着正常的上课节奏。
她好奇地询问过崔若若,新闻报道是否属实。崔若若当即甩了几张照片过来,证实了网上的新闻都是真的,她还说,京华大学只有在病毒爆发初期,因为部分老师和学生感染病毒去世,引起了些许动乱之外,其他时候都保持着如水般的寂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灾影响不到京华大学。
乔苏祺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后来崔若若多方打听,才发现京华大学早在五年前就被不知名的富商收购,由此变成了私立大学。奇怪的是,变成私立后,京华大学的学费、课程、教育规划等等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和以前公立时一模一样。加之相关部门的特意隐瞒,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收购的事情。
崔若若也是无意间听到了几个研究员的闲聊,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乔苏祺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母校——南川大学。
南川大学和京华大学同属国家一流大学,在此之前,两所学校几乎没有区别,都是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高校。可天灾之后,两所学校的差异愈来愈大。
天灾之下,南川大学没多久就彻底丧失了大学教书育人的功能。高温之初,它是为人们提供乘凉的公用地方’高温天灾结束后,学校秩序也没有恢复,学校并没有返校上课,而是在供电正常后,居家上网课,校园里一直空荡荡的。
换言之,天灾之后的南川大学,其教育功能彻底崩溃。
反观京华大学,从网络上的新闻和崔若若发来的照片可以看出,其几乎没有受到天灾的影响,教育功能始终维系。不仅仅是教育功能,就连校园内部的教学超市、食堂等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令人拍案称奇。
也正因为京华大学一直在保持正常的上课节奏,地震爆发时,这所学校成了居民区以外伤员最多的地方。京华大学的面积太广,救援队直到现在,还没能搜救完这一整片区域。
所以当乔苏祺和崔若若报名成为搜救的志愿者时,第一时间就被安排到了这里。这里是最缺人手的。
“你之前不是说找不到是谁收购了京华大学的线索吗?”乔苏祺合上嘴,收敛了脸上惊讶的表情。
崔若若踢开挡路的小碎石,“事实上,我到现在也没有线索,都是猜测而已。”
“你想,京华大学作为老牌名校,可以说是经国最顶级的学府也没错了,从京华大学毕业的必然是社会上各个行业的精英人物。政府每年拨给京华大学的教育资金都比其他学校多好几倍,对它不可谓不重视。可这样的学校突然被人收购,先不说合不合经国的法律,逻辑上就不太合理。”
“那人的手段得多高,和政府的关系得多紧密,才能在经国的首都、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
乔苏祺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样的,还有一个人手段也很高,和政府军方的关系都很紧密,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抢占了国家的领土,建立了一个新的政权形式,并光明正大地抢夺属于经国的人民。”
“对呀!”崔若若拍了一下手心,“两件事情都发生得如此匪夷所思,我就下意识将二者联系起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有一个研究员得知自己感染了新型丝状病毒后,第一时间投奔长安基地么?她后来告诉我,我向她打听过一点关于陈怀恒的事情。”崔若若说,“她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她很明确地告诉我,经国的政府永远不会触碰长安基地,会默许长安基地的存在。”
“陈怀恒出身军方,他的确有能力做到那些事。”乔苏祺眸光微暗,光是这些信息,无法解决她心头的疑惑——陈怀恒是否也是重生归来的人?
她忽然萌生了去长安基地看看的想法,但理智很快上线,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刚重生的时候,她就决心尽量不和基地有所牵扯,如非必要,她不想违背这个原则。
崔若若说:“等到地震结束,我也会去长安基地。”她还不知道硝纶把她的身体改造成了什么样子,如今经国所有的医院都被地震破坏,想要恢复还不知道得过多久,她只剩下长安基地一个选择。
乔苏祺只是点头,“到时候我送你过去。”话音刚落,手上的探测仪忽然“滴滴滴”地叫了几声,显示她脚边的这处废墟下面还有生命体征。
两人对视一眼,崔若若连忙跑开,去叫其他救援者来携手实施救援。
救援灾民的工作比乔苏祺想象得更辛苦,需要用到专业的顶升、钻孔、挖掘等技术,移除建筑物塌落的石块,开辟出一条通道,然后对幸存者实施精准救援。
随着石块被一点点移开,下面的身影也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一共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蜷缩着身体抱在一起,男人把女人压在身下,自己的脊背上压着一块巨石,女人的头从男人的颈窝里钻出来,露出了鼻子以上的部位。
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看他后脑勺上被尖锐碎石的巨大伤口,以及已经流到了脖颈的干涸血液,也能猜到他的情况不大好。女人的一双手搭在男人的后脑勺上,似乎是想捂住男人的伤口,白皙的手彻底变了色,指甲缝里都沾上了爱人的血液。
她的小半张脸苍白如纸,眼皮浅浅阖在一起,救援人员把她和男人一起抬出来,上手摸的时候,才发现两人的身体都已经凉了,也不再有活体的柔软。
“废墟里面还有其他人。”乔苏祺眼尖地从碎石块的缝隙中瞥见了什么,指着一个方向,让机器把旁边的石块也一一搬开。
这处建筑物应该是行政楼,乔苏祺在刨开碎石块的过程中,还偶然捡到了一块金属制的、刻画着“行政楼”三个大字的牌匾。和聚集了人流的教学楼、宿舍不同,行政楼等功能办公楼的人一般不会太多,大多时候都是老师,年纪也偏大一点。
在机器搬开一块块碎石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尸体也暴露在阳光之下。有的尸体是在被砸瘪的办公桌下发现的;有的尸体已经被落石砸断了浑身的骨头,仰躺在地上,姿势极为扭曲奇怪……
等到所有的砖石被搬开,乔苏祺扫了一眼,得到了“共有12具尸体”这个数据。
崔若若一个个检查,尤其是那些在办公桌下面发现的尸体,还上手摸了摸他们的脉搏,无一例外,全部都彻底停止了呼吸。
“人体死亡1-4小时,肌肉才开始变得僵硬;只有死亡时间超过36小时,尸体僵硬的现象才会消失。”崔若若虽然不是法医专业的,但是这些基础的知识也略有了解,“看这这些尸体的僵硬程度,粗略估算死亡时间不会超过10个小时。”
随着她这句话出口,在场的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夜以继日的组织救援好几天,众人不是第一次面对尸体,但以前没有具备医疗知识的人在场,大家对于死亡时间没有清楚的概念。
天灾之前,10个小时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只是弹指一瞬,多打一会儿游戏或者多看几集电视剧,10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可现在,他们恍然发现,10个小时还可能隔着生死与阴阳。
甚至有人的心里情不自禁地浮现一个想法:要是他们来得再早一点,是不是能够有机会救活他们?
“他们都躲到了办公桌下面,是不是我们来得太晚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细细女声在众人耳边响起。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大家低着头,气氛一下子变得低迷起来。
“我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们的死亡不是我们的过错。”一道充满了疲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乔苏祺顺着声源看过去,只见两个熟悉的人牵着一条搜救犬走过来。
是渡舟和停云,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救援人员,各个风尘仆仆,眉眼间全是疲惫。
乔苏祺还看到了孙程一,凌晨还说着要加入救援队的他,也不知道这一天经历了什么,他的精气神也算不上好。但和其他更加萎靡的人比起来,他又又是最精神的一个。
沈南舟扫了众人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再紧迫的救援,也不能压榨志愿救援人员,且不说休息过后才有更高的精力和效率,只说这些人万一撑不住病倒了,可没那么多的医疗资源再分给他们。
而且,以沈南舟的经验来看,还活着的灾民基本都已经救出来了,现在还掩埋在废墟下的,早已经丧命。过去三天发生了三场地震,造成的损失实在太严重了。
乔苏祺席地坐在地上,舔了舔干渴的唇瓣,她伸了个拦腰,直接倒进了背后的崔若若怀里,把她当人肉靠垫。崔若若面上佯装嫌弃,实际上悄悄变了身体的重心,默默支撑着她的身体。
10分钟后,沈南舟和贾亭西一道站了起来,贾亭西呼出一口浊气,说:“我们该继续……”
话还没说完,地震忽然一阵摇晃,地上的碎石也不停的抖落震动,站起来的两人下意识伸手扶住对方,才稳住了身体。
所有人身体一僵,立刻意识到:又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