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猪跑,谁都唱过情歌,很多人是形似而神不似,费斯连个形都没有。
“很难。”费斯说。
朗和风看着他,说不出话。
“什么样的深情?”费斯又问。
他直视着
朗和风的眼睛,逼得朗和风也不得不直视他。
于是,朗和风看到,费斯的眸光里透着的不是胡搅蛮缠,而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朗和风揉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这首歌,是我给一个故事写的插曲……”
费斯静静听着。
“这一段,重现的就是故事里的其中一幕。”
他印象最深、也最难以忘怀的一幕。
“有一个人,因为战乱被迫离开家乡,他孤身一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来到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他见到了另一个人。”
“他说的语言,那个人听不懂,那个人说的语言他也听不懂,但他们还是认识了,在一起很久……”
“很久以后,有一天,他们一起坐在一个山崖上,望着远方,那个本地人在异乡人的耳边说了一段话……”
朗和风说到这里,抬头,目光重新嵌入费斯的瞳孔里,“就是这段话。”
“听的人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朗和风说。
费斯凝视着他,默然。
“只是这样?”良久,费斯问道,“他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费斯这句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逼问。
“他真的不知道。”朗和风说。
“但他还是听懂了。”朗和风又说。
费斯蹙眉,“为什么?”
“这段话没有办法翻译,”朗和风说,“但他心里在那时就听懂了。”
费斯看着他。
“人和人之间要互相理解,”朗和风说,“语言不是最重要的。”
费斯还是看着他,不知是懂,还是不懂。
“他们坐在山崖边,”朗和风说,“周围都是雪山,从远到近,无穷无尽的雪山。”
他在用他的声音,他那混杂着磁性、懒散、低沉、飘然物外的声音,将费斯带到那处山崖边。
“他们坐在一起。一个人说着,一个人听着,每一个音节都很陌生。”
“但这个人,这个声音,这片雪山,他全都很熟悉。”
“你看,这里的山多高,这里的雪多厚,这是我的家乡,这里多美,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个异乡人,他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模样,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我喜欢他。他留了下来,他和我一起生活,他和我一起打猎,他和我朝夕相处。现在,我还是喜欢他。我想我会永远喜欢他,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听着这番话的那个人,当时明明没听懂,却还是开心地笑了,因为他觉得虽然他没听懂,但他终究是听懂了。
“我喜欢他,”费斯低声地,喃喃地重复,“这个异乡人。”
片刻,费斯自顾自地点头,“好。我懂了。”
他终于听懂了,也读懂了。
费斯回应得如此笃定,朗和风想信,却不敢轻易相信,费斯却放下了谱子,无声地说着——不需要了。
朗和风心中一动。
他坐直身体,双手放到琴键上,酝酿到某个节点,手指灵巧如飞燕般轻轻敲击。
琴声叮咚。
费斯的嗓音就在朗和风耳边响起,却恍惚地有点空远。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朗和风弹奏着早已熟练得长在了心里的旋律,听得入了神。
仿佛琴声真的勾勒出了一片雪山,而费斯那孤寂的独白,真的勾勒出了一个人。
不,这个人一直存在。
他们,都一直存在。
朗和风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排练了这么多遍,只有在费斯出错或他不满意的时候,他才会转过头来,以眼神对费斯施以酷刑,甚至干脆叫停。现在,费斯没有出错,他也没有不满意,但他转过了头。
费斯也转过了头,也正看着他。
朗和风弹琴的双手没有停。弹奏那些音符的已不是他的思想,而是他的本能。
费斯和他的距离本来就很近,这一刻,他轻而易举地,往前凑了凑身子,脸就贴向了朗和风。
朗和风睁大眼睛,身体忘记了任何动作。
费斯以一种几乎不留痕迹的轻柔,吻上他的唇。
以至于有一刹那,朗和风以为那是错觉。
可费斯停留在了那个动作之上,好像顺手把时光也拽停了。
琴声终于跟着已经停下的一切而停下。练习室里前所未有地安静。彼此的呼吸声,在沉默中震耳欲聋。
朗和风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这一刻结束。
他不知道费斯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待永恒。
永恒结束了。被朗和风手动终结。
“你……”朗和风像一只在和人类比拼装死的仓鼠,迟疑而小心地往后退了退身子,离开费斯的触觉,离开费斯的气息,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朗和风觉得这人在耍流氓,但他找不到证据。
“你不觉得,”费斯开口,“这里太孤单了吗?”
朗和风:“……啊?”
“为什么没有回应?”费斯说。
“什么……回应?”朗和风傻傻道。
“异乡人听懂了,”费斯凝视着朗和风的瞳孔,“为什么没有回应?”
朗和风又傻了一阵,心里在恍然中松了口气。
原来费斯是这个意思……
不,他没有想岔。绝对没有。
朗和风心中一片茫然,觉得这时候应该找点事做,而看表是最举手之劳的事,他完全是条件反射地把手腕抬到眼前晃了晃,一晃就抓住了救星,刷地起身,合上琴盖,“到时间夜跑了。”
费斯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
费斯站起身。
“走吧。”费斯说。
新气象
那一吻过后, 费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朗和风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整个世界上除了他们俩, 没有人知道这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朗和风就这样和费斯若无其事地夜跑, 回房,各自洗澡睡觉, 仿佛彼此在某个没有经历过的时刻早已约好, 对今夜的排练只字不提。
朗和风浑浑噩噩地被梦境纠缠了一整夜,在那虚妄的另一个世界里,他越过一片连绵壮阔的雪山,来到那一处山崖, 在那里坐下。他无法离开, 好像上天在他灵魂深处下达了指示, 一定要他等到某个人的出现。
等了无限久远,某人姗姗来迟,坐在他身边,在他耳际说话, 向他靠近。
朗和风躲不开,逃不掉。
然后, 他不再躲,他抓着那个人的手, 与对方紧紧相拥,紧得要融入那个人的身体,紧得那个人的心跳声几乎成为自己的心跳声。
在无边无际的坠落中, 他辗转反侧,最后疲惫地缓缓醒来。
天还没亮,但到他们的起床时间了。
头疼。疼得像是曾裂成一地碎片,又绝望地拼凑起来。
早晨的十公里跑到一半的时候,朗和风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严重到可能要命的事。
他猛然停步,一把抓下耳机,对着空气目瞪口呆。卧槽。这下要完。
“怎么了?”又超他一圈的费斯正好再度赶上了他,见他突然停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