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间奏（一）
“大小姐，这边请。”
衣着暴露的女人挂着夸张的笑容，点头哈腰在前面引路。她分寸拿捏得极好，与川鹤子最近也保持着三步远，最远不过六步，每隔转弯和门前都弯腰引导，等川鹤子过去后又用碎步超越，无声无息。
这等上乘服务人的功夫，可不该出现在有这种市侩而低级脸的人身上。
仔细打量，川鹤子大概明白了。
这女子原先应当是在某个高档的会所当陪酒女，许是从陪酒熬出了资历做过迎宾，但无奈人老珠黄，又没拉到多少有钱的主顾，也没嫁到大家做小，于是被高薪挖到了这种地方。
她眼角的皱纹很淡，不过成为游荡者的川鹤子眼光毒辣，还是从粉底与精心打扮下看穿了她的年纪。
在东瀛，这类公关陪酒女除了陪酒以外，还能帮客户舒缓压力，放松心情——不要想歪，在那些场所里是不允许出现负距离接触的，陪酒女们会把客户在生意的难题上报，由公司出面在自家的客户圈子里寻找帮手。
因此，从事这类行业的女人，只要特别出色，过了三十岁便能带着自己的客户另立门户，一跃成为妈妈桑。她们是东瀛特产的女掮客，手里的资源往往更胜跑销售的。
当然，如果你特别讨她们的喜欢，下班后来一场有益心脑血管活络的运动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魅力不够的话，钞能力也是敲门砖。
所以这种地方与其称之为会所，其实说是带有桃色风味的俱乐部更贴切。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也卖酒，吃食和住宿而且卖得非常昂贵。
将脑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川鹤子经过障子进入宽阔的厅内。
清一色黑西装，男人们肃穆地坐在巨大的拼成的方桌两侧，垫子旁武士刀安静地躺在称手处，衣领边缘能看见各种纹身的线条，搭配上他们身上的伤痕。
端的是震撼。
江户极道，主力经营贫民窟的几个组织，都在这里了。
这就是川鹤子认为迎宾的女子以往混得不如意的原因。
即便是江户的极道在都市圈建成后，通过各个贫民窟焕发了生机。但对于经政掮客而言，跑来帮他们做事还是太掉价。
“让大家久等了。”
川鹤子丝毫不在意男人们上下的眼光，自顾自地坐下，身后立着乔装打扮的半兵卫与闻辽。
“欺瞒之形”该法术能让受术者变成另一个人或者物品，效果类似易容，10分钟/等级。
……
玻璃外的世界变得朦胧，霓虹在雨珠中如同墨晕染于宣纸，显得更加迷幻。
那些清晰的投影与文字也一齐模糊起来。
在酒店高层，连楼下的汽车喇叭都倏尔远逝，好像独居偏山。
酒入喉咙，有些拘泥的气氛随之热烈起来。
各组的组长们在总裁们（东瀛极道们近代开始试图把组织‘公司化’，因此很多职位采用了公司职称，比如会长，总裁，董事长）介绍下与川鹤子打过招呼，便纷纷回了自己那边，恩人，仇人，朋友，路人。这些小组长们在面对不同角色时表情变化之丰富，语气高低之迅捷，让人以为他们在巴蜀学过变脸。
“感谢川鹤子小姐给我们介绍的生意，那些货确实比外国的销路好多了，警察也没那么严格。”川稻会现任会长三本衫又之柱顶着光头给川鹤子倒酒，言语中感慨良多。
作为主要活跃在江户东，北部的极道势力，川稻会前些年在都市圈修建过程中吃了大亏，势力一落千丈。要不是近三年跟刘刹何搭上关系，组织也许就此解散也说不定。
不过一旦缓过气来，重新在江户贫民窟攻城略地的他们又有了傲然的资本。
江户的穷人越多，极道的势力也就越大，现在的川稻会比起以往，甚至是五十年前，都获得了长足发展。
“哪里。”川鹤子脸颊酡红，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川稻会是我们在江户最好的伙伴，你们的销售额是所有组织里最高的。我们出得越多，川稻会赚的越多，这就是双赢。”
又之柱哈哈大笑，巴掌在光头上蹭来蹭去：“说的好，双赢！川鹤子小姐不愧是名门大家出来的，讲话就是比我们这些粗人有水平！我一直跟若头们说，咱们这些人，都是卖命的勾当，若是连义理都不顾了，那跟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分别。”
川鹤子跟着笑，手指轻轻拨着桌上的茉莉花。
她一点也不相信又之柱的鬼话，这家伙继承川稻会之前曾经是前代的私人秘书，再之前干过顾问和律师，地位相当于洪门的白纸扇。
这种人自称“粗人”……唬鬼呢？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通，又之柱吃吃喝喝，川鹤子倒没怎么吃东西——来之前她已经在家里用过饭了，出来不过是做样子，饭后才是重头戏。
饭局差不多结束，几个机器车嗡嗡转着引擎溜达进来，飞快地收拾着满桌狼藉。
川鹤子不经意问道：“不是有服务员么？怎么让这些机器来做事？”
“小姐见谅。”又之柱摇头，“老会长以前被其他组收买的服务员刺杀过，从那以后我们就只用自己人上菜撤菜了。现在有了机器，便不好再让小的们做这种事。”
“听说三井财阀做出了机器人，看上去与真人无异，怎么不用那种？”川鹤子若有深意问。
又之柱再度摇头：“贵啊，一个机器人就抵二十个这种车子。”他说着指了指正努力干活的机器车，“然而程序其实都一样，清一色的三井跟三菱合伙开发的。一样的价钱，用便宜的就好。”
川鹤子默不作声，等到桌面擦拭干净，机器车都退下后，她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匣子推过去。
“这就是贵公司新开发的东西么？”又之柱兴奋地打开，天鹅绒铺就的匣中躺着一管暗红色，不断冒着气泡的玻璃管，在明亮的灯光下，蛊惑人心地涌动。
他莫名觉得这管药剂中充满了力量。
“血脉药剂。”川鹤子递过一张清单，上面每一种药剂名称后都附有有着简短的说明，“每一种都能给使用者带来不同侧重的增益与特殊能力，持续时间大约有十分钟。出于安全考虑，不同款式的药剂使用最少需要二十四小时的间隔，而最佳的间隔时间是一周。”
“如果一周内多次注射会有什么效果？变成四只手四只脚的怪物？”又之柱挠下巴问。
川鹤子摇头：“只要过了二十四小时，不同款式就不会互相影响，只是你的身体会被透支，一周后会变得骨瘦如柴。”
“营养么。”又之柱听懂了，“输液有用吗？”
“有，但是很少，反复注射的副作用对消化系统也有损耗。”
他不再多言，拔掉针头保护盖，对准自己的静脉干净地扎下去，同时手指在尾端一按。
气压将储存的介质往前推，介质则在气压涌入的尖啸中推着暗红色药剂进入体内。
又之柱浑身一颤，两眼一翻，砰地砸在桌子上。
锵——
尾座的若头们抓起武士刀，飞速出鞘。
“都住手！”
沉闷地咆哮，带着毋庸置疑的压迫感。
惯用手血淋淋一片，绿色的鳞从皮肤下钻出来，伴随着呼吸开合，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在樱木桌面挖出五个洞。
又之柱抬起头，他的犬牙长出了嘴唇，所有牙齿都从杂食动物往肉食动物变化，瞳仁不自觉变成竖瞳，又缓慢施展。
他在适应新的增强视力。
“好东西！”又之柱言简意赅，他的脑门上绷起根根血管，药剂浸染的深色血液与原本的血液在其中碰撞，血管一边青色，一边黝黑，活似一条条扭曲的黑蛇正吞噬青蛇。
“是哪一种？”
歪头观察的川鹤子“唔”了一声：“龙血药剂，看样子是绿龙，您的大脑应该也会短暂强化，不过相应的，脾气会暴躁很多。”
地球人种比起费伦人要柔弱不少，因此这些上市的血脉药剂都做了柔化处理——通过中和剂减缓药剂发作的速度，降低威力的同时也延长了药剂的持续时间。
不然换成一个费伦人注射之后，刚刚那一下就不是掏洞了，而是把手底下那块木桌掰下来。
而且费伦的血脉药剂有两套工序，一种是血脉拥有者制作，将血脉的能力注入药剂中。另一种是直接使用相应生物的血液作为原材料制作。刘刹何采用的是第二种。
他手下拥有血脉的法师，术士们都很忙，没空做这种工作。而他又拥有一具龙尸和紫龙盟友，也擅长咒法系法术，犯不着舍近求远。
又之柱嘿然，摩挲着手指：“怎么卖？”
响指之后，闻辽和半兵卫各自打开手提箱，露出整整齐齐用锡纸包着的药剂。
“欲魔药剂10支，针刺魔药剂5支，钢魔5支，龙脉药剂10支，分属绿龙，紫龙和红龙，另有蜥蜴人药剂10支，还没有经过完整检验程序，算是赠品。价格吗……帮我办件事就行。”
“请讲。”
手肘压着桌面，川鹤子一字一句道：“我要跟三井财阀开战，需要你们帮忙掩盖消息，处理尸体和杂鱼。”
“哦……胜算几成？”又之柱指甲在獠牙上轻轻扣着。
“无可奉告。”
“哈哈哈！”他躺在榻榻米上，放声大笑，似乎肚子都痛了：“我没听错吧？你要跟财阀开战，还这么傲气？哈哈哈！说罢，这支药多少钱，我完钱，你立马滚蛋！”
“市场价药剂两千万円，算上运费，贿赂安检和我来吃这顿饭浪费的时间，再加一千五百万。”川鹤子快人快语，似乎早就知道又之柱会拒绝。
“莫非是特地来消遣我的？”
“便是特地来消遣你……又怎样？”川鹤子笑眯眯地说完，身体往后一仰，宛如细柳随风而飘。
原本躺在地上的又之柱则消失不见，榻榻米上只留一个深刻的手印。
刀光拉起，从少女鼻尖一寸划过，她踹出一脚，身前的小方桌撞在腾空的又之柱身上，挡住他的视线。
“砰！”
直到这时，最远处的若头耳边才炸响又之柱拍在地板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