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密谋
夜雨模糊了天边的绚烂，整个城市都披上薄纱，鲜红与碧绿都染上暧昧的色彩。
江户城鲜有的低层住宅区，仅靠堪称浪费的土地利用率便足以在都市圈的房价排行榜中占据一席之地。
名高千马，价重万金。
川鹤子暂住这处别墅，便在江户川区一处靠海黄金地段。
这里原本是驻江户的神社派每月聚会的地方，铃木家未来继承人莅临江户后，便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这里。
“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
川鹤子趴在窗边，都弄着沙雕，小声说。
沙雕懒洋洋地躺着，刘刹何满不在乎的声音从魔宠嘴里传出：“他自己急着入伙，我能有什么办法，不动脑子，死了便死了，难道你很在乎自己的叔叔？”
“魔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眼帘扑扇着，带着深深的忧虑。
通过魔宠与川鹤子联系的刘刹何沉默了许久才道：“非常重要，我的病不能拖了。随着法师之道越往上走，症状越来越明显，现在我每天需要消耗神话之力压制病情。傅坚俊人那边已经几次跟我反映混乱的原始魔力无法承载培养新器官的能耗，现在我用的人造基血管已经是目前的天花板了。”
听到这里，她的眉头渐渐皱紧，不安已经肉眼可见。
“况且。”刘刹何顿了顿，继续说，“这件事现在不只是我们的事情，安洁莉娜和追牛他们也时刻关注着。两拨人马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下周就能到江户……事实上，如果不是顾忌人类发现，安洁莉娜可能已经亲自飞来。”
“这时候别说是撤出，即便是延期的后果都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借神话代表和最高统治者的身份举行仪式，打开晶壁系引来魔法女神的意志与力量。届时祂将带着魔网种子降临地球，在方壶岛的神殿中铺开魔网……”
说着说着，川鹤子笑起来：“你还有事情没告诉我，我不信一头紫龙和一个牛头人有资格逼你前进，至于疾病问题，你完全可以在费伦出资再建一座实验室……你在害怕，怕什么？”
这一次的沉默格外的久。
就在川鹤子打算放弃的时候，窗外的雨水忽然被无形的屏障撑开，散漫的雨珠在高处被阻挡，然后汇聚成几十股细流从两边淌走。
好像一位并不存在的美人钻出瀑布，撑开了从天而降的水幕似的。
下一秒，虚无破碎，刘刹何庞大的身躯突兀地出现在川鹤子眼前。
那并不是什么美人出浴，而是怪兽现身。
浑身铁鳞密布，骨刺丛生，雨水在纹路间灵蛇般流动，越发衬托他的嶙峋。
看不到尾巴的身体环成几个圈，肌肉柔软地弯曲着，展示着主人的修长和纤细。
跟三年前相比，刘刹何无疑是又变长了，川鹤子估计他的身体超过了五十米。身上的骨刺也变得更多了，尤其是细小如牙的骨刺凸起，从鳞片缝隙里钻出来，好像春天的竹笋，无声叫嚣着生长。
随着刘刹何的移动，坚硬的鳞片沙沙摩擦，彼此碰撞奏出低沉的音乐，远远看去，好像一条黄鳝在泥中扭曲，近看却惊觉这怪物平静温顺下的力量。
如果此刻有路人在附近，他会毫不犹豫相信那些鳞片下的肌肉能拧断钢筋。
柔软与力量，沉默与爆发，矛盾的属性在这条蛇妖身上得到展现。
灯笼似的眼睛突出在脑袋上，眯起的瞳孔中却带着中正平和的目光，静静打量着身前的少女。
现在应该称呼对方为女人了，川鹤子已经成年。
“近来女神催促得越发急迫了。”刘刹何考虑半天，终于决定如实相告，“甚至不惜两次降下神恩，强行提高我的神话之路。不仅是祂，追牛前几天也反应西凡那斯也屡次给他族人赐福。”
川鹤子听着含有惊人信息的话语，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她敏锐察觉到刘刹何声音里的疲惫。
如果说目前人生相伴最久的人，川鹤子毫不犹豫会说是父母，但要论几年来最熟悉最亲切的，她的选择是刘刹何。
巫女常驻神社自不必提，便是每天处理家族事务，出席神社妖怪的会议，参与制定地下规则，甚至偶尔出去平叛活动筋骨，她都跟着刘刹何。
这种“双宿双栖”式的活动，既巩固了铃木家与神社的紧密联系，向其余人类家族宣告了自身不可动摇的地位，也直接增加了她自身在神社众妖中的话语权。
甚至后期刘刹何逐渐从台前转向幕后，川鹤子的命令在方壶岛已经达到畅通无阻的地步。
实打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举个难听的比喻，她现在就像傲来国古代的大太监魏忠贤，端的是权倾朝野。
这其实也是刘刹何乐见其成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法师和神眷者，钻研魔法，日夜祈祷都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如果还要分精力去管已经平稳的势力，那也太累了。
劳力者治人 劳心者治于人。即便是以阵营的角度看，还从来没有哪个守序邪恶阵营的家伙天天活跃于台前的。
因此，川鹤子对渐渐减少自身存在感的刘刹何语气，姿态的揣摩，已经超过神社所有人了。才能说出刘刹何有隐瞒的话。
由此，当刘刹何说出上述话语时，川鹤子几乎是立刻便相信了。
无他，对于靠铁腕和利益控制下属的刘刹何而言，软弱的语气是永远不可能在正式谈话中出现的。
“那可是两位强大神祇啊。”她思忖着说，“有什么事是需要近乎逼迫的态度让两个连传奇都不是的人去做呢？”
刘刹何茫然地摇头，他看着不远处城市晕染天穹的灯光，小声道：
“我也想不明白啊！”
“我已经委托柯曼德老师和卡林珊的大苏丹搜集费伦形势有一段时间了，沸锅之年（1378）后紧接着便是失落要塞之年（1379），费伦的局势比起我们所在的时候有了更剧烈的变化，安姆帝国从殖民地撤离，蜘蛛神后罗丝对精灵神系策划而来密谋，东费伦发生的大事件，穆尔霍兰征服了恩瑟地区，班恩教会和赛尔帝国支持一条骨龙夺取了一片领土。”
“而到了炽耀手掌之年（1380），最大的两件事有一个与我们有关，那就是连接蒸汽之湖和纳迦河的大运河终于完工了，现在中费伦的坠星海也被纳入了卡林珊的贸易范围，帝国因此对于东边重视程度也再度提高。我们的订单也从军事武器向生产工具过度……大苏丹想加强东边的军事堡垒。此外便是高等精灵阿瑞汶·泰苏尔完成了一个城市迷锁的修复工作，名动大陆。然后……”
“然后就是今年，饥馑之年（1381）。”川鹤子接话，一边伸出手抚摸身前迷惘大蛇的鳞片，入手一片冰凉。
身为变温动物，在这个天气带着雨水里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川鹤子没有出声规劝。
雄性这类生物，有时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特别较真。列宁曾经都在书本落在地上后，执意要用脚趾把书夹起来，为此失败了好几次，憋得脸都紫了。
明明是弯个腰就能解决的……
男人至死是少年，这种孩童心态，或许让古代男性主导的历史多了那么多趣味吧？
“费伦太乱了。”刘刹何有些气恼地说，“神祇的谋划以数十年乃至百年计算，前年罗丝的密谋，其实早就开始布局，只不过那一年才正式启动罢了。神祇神祇，有这种不可抗力存在，无论人力再怎么折腾，都算计不过神……他妈的，预言，能预言几十年，几百年以后的事情！预言学派法师要是有这随时语言大陆未来的能力，估计费伦就没有其他学派了！”
刘刹何脑袋与窗台等高，他一说话气流就吹得窗帘乱飞，外面的水汽也被吹了进去。
川鹤子浑身被吹得湿漉漉的，也不在意，只是拍巨蟒的脸，安慰道：
“东瀛的神话代表和政治代表都是一个人，这已经减轻了我们的难度了，别灰心。”
“不是地球的事情。”刘刹何固执地摇头，“费伦局势一年三变，凡人不过是神祇的玩物。我是担心连两个强大神祇都吃力的局面如果真的发生了，糜烂的局势会蔓延过来。你不知道，柯曼德自从得知女神一日三逼迫后，急得头发都掉光了，连手艺活都戒掉了……。”
说到这里，他立马闭嘴。
这种事，不适合跟女孩子说。
“那也不妨事。”川鹤子额头贴着刘刹何，只觉得凉飕飕的，原本被这消息惊得浆糊似的脑子也清醒许多，“我们都是小人物，这个世道做好自己的挣扎便行了。女神的任务倒不是很难，不过是时间紧迫罢了。大不了真如叔叔说的，咱们在首相是事情上掺和一把，天皇大人那边也多活动活动。”
“怎么做？”
川鹤子轻扣蛇鳞，巧笑倩兮：
“天皇不是天照大神的子嗣嘛，万世一系，百代实权何等威风。不过现在做了个花瓶，换谁谁甘心？何妨让老爷子重聚神格，大政奉还呢？”
刘刹何吐出浊气：“这条路很危险，民意暂且不提，我们插手，很容易暴露，到时候即便有安洁莉娜和追牛掩护也难逃一死……这是在玩火？”
川鹤子眯起一只眼睛，坦然道：“难道以前不是玩火吗？我还以为当初找上你篡夺神社的时候咱们就是在走钢丝呢。”
“成王败寇，赢了自然无忧，若是输了……拉一个皇帝垫背，让整个国家政坛陪葬，不也死得其所嘛。”
她笑着说出这话，眼中带着明亮光彩，恍如藏着星河。
巨蟒似乎被比自己渺小的人类震慑，怔怔地俯视笑对自己的川鹤子。过了好一阵，他才做出答复：
“……好。”
作者的话：运河位置在图上，大家看蒸汽之湖跟娜迦河最近的地方，想象有一条直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