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冷
气氛一时间僵硬下来。
柳生真一郎舔着自己的牙齿，脸上流露出一丝丝失望。
“唔，看来我的开诚布公让你产生了错觉。”课长拉开折叠椅，重重坐在上面，“你觉得异常针对课是什么？它是隶属于警察部门的特殊机关，但由内阁直接统领。你觉得这样一个面向全国妖怪，维护治安的暴力机关，会任由你胡来？”
柳生真一郎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语气也染上盛怒。
刘刹何的尾巴虚点几下，模拟人类稍安勿躁的动作，他的声音虽然难听，但那份从容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你是指门口那几个跨剑的剑豪，还是外面半吊子的阴阳师？”
“你这是藐视政府！”真一郎一拳擂在桌子上，瞬间把塑料桌连着咖啡锤烂。
而他用力的那只脚下，是碎成齑粉的地砖。
这个原本胡子拉碴，眼袋深厚，中年社畜打扮的男人，终于展露出媲美职位实力的冰山一角。
扩张的气压在隔音墙上来回盘旋，飒飒不绝。
“哇！我的咖啡！”刘刹何惋惜地看着地上的棕色液体，“我还没喝过公家的咖啡呢！算了，能换成茶吗？你知道我喜欢茉莉花茶，乌龙和抹茶就免了。”
说着他晃了晃档案。
“刘刹何！”真一郎攥紧拳头，眼神凛冽，凶悍的气势积蓄，仿佛人形暴龙。
见到这一幕，刘刹何心知不能再撩拨对面了，不然真的可能演变成交手。
于是这条巨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歪着脑袋：“拿出来吧。”
“什么？”
“还能是什么，照片啊！”刘刹何理所当然道。
沉默片刻，柳生真一郎摸出手机划弄一阵，亮出了里面的照片。
正是侦查员在山上拍到的不死军团。
“早这样不就完了吗，非要捏在手里当底牌，你搁这儿斗地主呢。”刘刹何不屑道，“我跟三井锳介火并的时候就拉出几千的骷髅兵，这种东西你们课里恐怕早有针对。我就不相信，你们的调查员侦查时会不带拍照设备？实在不行整个手机也可以。”
刘刹何如此坦荡，倒让柳生真一郎有蓄力一击打了空气的感觉，郁郁之气凝在胸口。
明明是他把握了主动，但看现场的气氛，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犯人。
他心里暗骂着刘刹何，花了几分钟控制表情，然后用顺理成章的语气问：“既然证据确凿，那你应该招了吧？这样也能替我们省省工作量。”
“哈哈哈哈哈！”
刘刹何仰头大笑，声音连隔音室都挡不住，门外的建豪们被他破锣似的烂嗓子激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手指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进去给噪音制造者来上两刀。
“你笑什么？”
刘刹何笑了一阵，这才收敛笑容，尾巴擦掉眼角的泪水，喘着气说：
“我很喜欢你……也许并不喜欢，总之我很是欣赏你，柳生真一郎。你都这个岁数了，还能保留那份理想主义和童真。哦，最关键在于，你还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
“看在你这份单纯上，我就直说了吧，我不会在异常针对课的特殊监狱呆上一秒，甚至军事法庭或者什么妖怪法庭我都不会去的。”
柳生真一郎气极反笑：“你真是在做梦。”
“嗯……让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样你也许会有所准备。”刘刹何脑袋悬在空中，身体呈S型自上而下俯视柳生真一郎
“……好啊。”真一郎耸肩，一副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浑然不动的姿态。
巨蟒眼睛里涌动着邪秽和恶毒，在恶趣味和同情心作祟下化作言语流淌出来。
“很快，就会有人来敲门，你会被叫到外面去，你的剑豪下属们会被迫离开这里。”刘刹何仿佛在讲述一件业已发生的事情，对每一个细节都把控到位。
“门外的人是警察系统的顶层人员，或许是国家公安委员会的成员，又或者干脆是内阁大臣的秘书。”
刘刹何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地盘着：“首先他会恭喜你为东瀛人民的安居乐业所做的贡献，对全人类压制妖怪工作的杰出成果，总之你使得世界更和平，你会因此得到升迁和巨额奖金。”
他絮絮说着，好像《圣经》里在树上诱惑亚当夏娃的撒旦，口中是邪恶的言语，道出了虚妄上帝的恐怖：
“但是，他会告诉你，我需要被释放。”
柳生真一郎的眼皮一跳。
“你会反抗，用辞职威胁，甚至会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哦，我相信你这样一位有超能力的人是做的出来的。”
巨蟒不急不缓地说：“但是无论你怎么威胁，怎么说，那人都不会改口。”
“而最后，我会被释放，而且就在杜撰山下，就在这里。”
刘刹何促狭道：“至于我被释放的原因，大部分就是我被你逮捕的原因。”
刘刹何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得间的话说：“你觉得在东神洲，现在的灯塔国还能有世纪初的影响力吗？你觉得一个在东瀛拥有八十四处基地，年年引得当地居民游行示威，但一味从东瀛吸血，对傲来压制力不复从前的国家。跟近在咫尺的傲来国相比，谁更有说服力？”
“傲来国可不要那么多基地，更不需要军费由东瀛承担……你觉得我这个‘间谍’东瀛官府会怎么看待？你真的觉得子虚县的产业升级里的傲来资本是纯民间交易？”
柳生真一郎喉结一动，额头上渐渐浮现出汗珠。
“瞧你紧张的。”刘刹何轻笑起来，“那我们换个轻松的话题吧。”
“东瀛八百万众神，说是七百九十九万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和其它有些本事的伪神不过分吧？”
不等真一郎反应，刘刹何继续说：“这些神，可曾对吃人作恶的妖怪有制裁？除了出云神社，稻荷大社这些有名望的神社还能养得起具有斩妖除魔能力的神官，还有宝藏院这等自古以来的半军事化组织外，其余的社神哪个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哪里来的余力关心领地里的妖怪呢？”
“东瀛官府需要一批有手段有实力的社神去压制，整合地方的妖怪，至少要让宝贵的劳动力意外折损率降到可以承受的地步，所以哪怕从这一点看，我都不会有事。”
真一郎嘴角抽搐：“根据国家法律……”
“啊，国家法律！”刘刹何高声唱喏，“这就是我深爱东瀛的原因了！君主立宪，万世一系！”
“没有比这更好的制度了不是吗？官府名义上是给天皇打工的，所以天皇的态度相当重要。更妙的是这是资本主义，多党制竞争，地方议员竞争需要资金，大笔政治贡献金是垄断资本谋取政治背书的良好的渠道。”
流沙何深呼吸，仿佛闻到什么醉人的气息：“对于资本主义国家而言，种族并不重要，只要你有钱。”
“柳生真一郎先生，很巧的是，鄙人很有钱，非常有钱。”
刘刹何目光炯炯，烨然若神：
“包阔你和你部下即将发布的足以改善家庭状况，缩短阶级跃升的奖金，都是我送给公安委员会的政治贡献金……或者说贿赂。”
柳生真一郎浑身是汗，他呼吸急促，脑子嗡嗡作响，刘刹何的魔音一声又一声，在他大脑里炸出道道惊雷。
笃笃笃。
隔音室的门被敲响，柳生真一郎瞬间从恍惚里惊醒，他茫然四顾，只看见刘刹何在聚精会神翻看自己的档案。
他像行尸走肉一样站起来，摇摇晃晃外门外走，手搭在门上的时候，背后传来梦魇般的声音：
“那笔钱收下吧，柳生真一郎先生，就算你因为骨气拒绝了，它们也不会回到我的口袋里。异常针对课的工作一定需要常年奔波吧，与妻子儿女见少离多，那点微薄的加班工资能弥补这些年的冷落吗？以后我们说不定还要在镇压反抗妖怪的工作中有合作，权当是给未来合作伙伴的见面礼吧……当然，要是你辞职的话，就当成饯别礼也行。”
真一郎拧开把手，推门而出。
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戴着公安委员会的胸牌，一个戴着眼镜彬彬有礼，正是高官秘书。
最后一个，穿着现代化的西装，但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子古老的雍容。
明治神宫的信使。
……
“亲爱的，警视厅的人来家里了，带着一份奖状和房产证，说是你这次工作的奖金……怎么回事啊？”
手机里传来老婆熟悉又惶恐的声音，柳生真一郎坐在角落的台阶上，手里夹着一颗烟，地上是一地烟头。
“啊，刚刚查到了一起人口走私案，救出了一位大财阀的孩子，这套房子大概是他们的感谢吧！”
“天哪！”老婆惊讶道，“那可是江户城里的高层公寓，附近有一所私立贵族中学，来的人说孩子们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这……”
柳生真一郎捂住自己的眼睛，咬住嘴唇强颜欢笑：“你不是一直担心新一和惠惠青春期叛逆吗？在贵族中学读出来，他们肯定会成为翩翩公子和良家淑女吧。”
“可是……这算不算贿赂？”妻子捂住话筒，小声询问。
柳生真一郎安慰道：“放心，既然是奖金，走的是公家的路子，官府是认可的，即便是记者去查也不会有事。”
“太好了！……”
妻子叨叨絮絮几句注意安全，便迫不及待挂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
柳生真一郎可以想象她兴奋地跺脚的样子。
不远处的营地，课里的警察们纷纷接到了家里传来的喜讯，大家先是惴惴不安，但确认是官府奖励后，一时间喜从天降，有人开啤酒，有人去町里买香槟烧烤，有人干脆抱住身旁的人唱起了歌。
而边缘处，柳生真一郎依旧保持着捂眼的动作，连烟头烫手也不松开。
这个男人，一身超凡本领，正值壮年。原本在国家最北方冬日出任务都只穿一件西装的他，莫名觉得今晚的南方夏夜的风，比北方来的要更刺骨更黑。
冷到刺骨，黑到看不见一点光。
在清冷的月华中，他的手掌边缘隐隐可见些许晶莹，分不清那是露水还是眼泪。
“真……他妈……冷啊！”
中年男人牙关颤抖，哆嗦着挤出一句话
作者的话：这一章的灵感来自《战争之王》，是尼古拉斯凯奇的最后一部经典作品，之后的电影质量平平，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