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本来是觉得阿史那燕都追击柔然余部未必回得来。
况且,阿史那燕都追击时率的是轻骑,他的其余重甲军士及其大部都参加了今晚的这场鸿门宴。
宇文泰本来就觉得阿史那燕都既然轻骑远剿,今晚这支部队失去阿史那燕都的指挥决策,本身会容易对付得多,但他实在是料不到阿史那燕都来去迅捷如风。
阿史那燕都回到王庭这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这时赶紧端了一杯马乳酒,携侯莫陈崇一起,前去寻阿史那燕都,侯莫陈崇是他麾下最为勇猛之人,阿史那燕都也是草原上最猛的将士。
他希望一会儿侯莫陈崇能缠住阿史那燕都。
只要让阿史那燕都与他的部队的指挥权脱离,那么这次他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就可以成功,如果现在不缠住阿史那燕都,等会儿螳螂捕蝉开始。
新兴的突爵汗国一会儿开始对柔然这些手无寸铁,盛装赴会的投降贵族的大屠杀一开始,那时候局面一混乱,阿史那燕都必然重新返回他的指挥系统。
那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今晚的黄雀在后行动一旦失败,其后果是不可设想的,新兴的突爵汗国如果宇文泰不能一击必杀,其后必定与宇文泰成为世仇,并且会帮助高欢。
如果变成那种局面,宇文泰便会得不偿失,便会给自己塑造一个强大的敌人。
所以,今晚的行动只有一个结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今晚,突厥这个新兴的汗国的所有贵戚重臣武将都在这里,待他们对柔然的那些投降贵族开始屠杀的时候。
宇文泰的部队会对在场的双方,不论贵贱一起血洗,然后一空漠北,使得他们从此只能感叹“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这场战争,宇文泰先发制人,当然他也有些不忍,这是他第一次的不义之战,但这却是战略之战,也是中原奠定王朝的一战
六六九、支开阿史那燕都
这场战争,宇文泰其实本来不必打,本来他完全可以在柔然灭国之后便班师回朝,但是他想起阿史那燕都将重新崛起成为草原上的大国。
且国力远远超过柔然,且侵略本性、烧杀掳掠都远过柔然,犹如当年的匈奴。
他想到这里,他便不得不进行这场战争,这场战争,对他来说可能不义。
因为这场战争的对象,是昨天还和他们是队友的联军,是不久前自己还救过的阿史那燕都,而且,这支联军在组合作战的时候并没有对他们无礼。
在别人还并没有对中原王朝发动侵略的时候,便先发制人,宇文泰自己都觉得是不义之战,但是他从阿史那土门、阿史那燕都及其麾下的判断中,他觉得这场战争还是应该打。
决策已定,关键的就是实施了。
宇文泰携侯莫陈崇,走到阿史那燕都面前,阿史那燕都认得侯莫陈崇,当日他被郁久闾力伏押解在马车之中,就是侯莫陈崇率队救他的。
昨日乱军之中他已经认出侯莫陈崇,但是他们没有打招呼,没有进行交流的时间。
现在,闲暇之际,他见宇文泰率侯莫陈崇走过来,不由得大喜,他刚刚才回来不久,就看见这个篝火晚会,知道父汗与众位贵臣都在这里,所以匆匆赶来。
他甚至还没有与父汗好好的交谈。
他知道,当日从郁久闾力伏手上救出自己也是出于宇文泰的授意,他一直对宇文泰很感激,这次灭柔然,主要也还是宇文泰的授意,而且一举成功。
他对宇文泰既敬且畏。
诚如宇文泰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忌惮,他对宇文泰也有那么一点点,宇文泰的年龄比他实际上大不了多少,但是宇文泰的杀伐决断却显然比他经验多得多。
宇文泰拿起酒:“恭喜。”
阿史那燕都喝了一口:“同喜。”
马乳酒是草原上他们锻工一族独有的美酒,将士们都很喜欢喝这个,和中原的清酒、汾酒都大有不同,这是他和宇文泰在草原上的第一次见面。
之前,他们只在长安见过一次,随后就是宇文泰派侯莫陈崇救他。
阿史那燕都微微一笑:“还没谢过你救命之恩呢?”
这时,周围吵闹的要命,草原人载歌载舞的声音实在太大,宇文泰淡淡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们,能不能出去走走?”
他指了指周围,示意这里太吵,妨碍朋友之间的交流。
他的本意当然是将阿史那燕都引开,引的越远越好,这样,待会儿到了僻静之处,纵使这里发生了事变,侯莫陈崇单人,他估计也能阻止阿史那燕都。
毕竟,侯莫陈崇受过圣僧达摩的指教,他相信阻止阿史那燕都还是做得到的。
他很怕阿史那燕都拒绝,毕竟他父汗在这里,还有突爵的勋贵、将军们都在这里,不过好在他救过阿史那燕都,他感觉他应该不至于反对。
果然,阿史那燕都点了点头。
他也嫌弃这里这么吵,他其实也想和宇文泰交流交流,当日郁久闾力伏搞了好几辆马车来对付他,他一直在想,如何破解这种鱼目混珠之计。
后来他看侯莫陈崇救人的时候,其实目标很明确,一下子就发现他藏在了那个马车之内,然后就把他救出来了,这一点,他后来问侯莫陈崇,得知是宇文泰的见识和判断。
他由衷佩服。他向父汗走过去,略略和父汗说了一声,说有些事需要到安静处交谈一番。
于是三人携手离开了篝火晚会,阿史那土门只是瞧了瞧他们,并没有特别警觉。
他的屠杀投降派的策划正在紧密进行中,他安排计划的时候,阿史那燕都本来就不在,所以这时他离开他感觉也没什么。
三人顺着月亮底下走,谈了些别离之后发生的事情,阿史那燕都也请教了一番宇文泰关于用兵谋略兵法之事,宇文泰随问随答,随方譬喻。
阿史那燕都不由得大是敬佩,由衷感叹:“汉人兵法之学当真是就穷究天人。只是小弟愚笨,与汉学不甚了了。”
宇文泰微微一笑:“我也不是汉人,乃是鲜卑,祖上又云匈奴后裔,不明就里,其实素夷狄则夷狄,素华夏则华夏,也没什么。”
阿史那燕都显然颇读了一些书。
宇文泰不由得有些忧伤,攀谈之中他对阿史那燕都是有好感的,这样一个人,可是却偏偏是突爵人,偏偏日后有可能崛起威震一方,威胁中原王朝。
月亮底下,阿史那燕都忽然单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