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忠心可鉴
“我钱英对楚王对大都督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长枫岭下,钱英穿着一身大红军衣,外面套着板甲,一只手在空中挥舞,另一只手则是扶在剑柄上,看上去倒颇为英武。只是看他平日里一贯的低调谨慎,却是很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面。
当守备第六师作为长枫岭主攻的命令下来后,钱英便常常在众人前如此表态,他实在是心情非常激动,作为一个从绿营投诚过来的兵将,他也在战场上跟复汉军对决过,后来在长沙城下大败后,看重提拔自己的两广总督杨琳又被朝廷给免官去职,钱英便彻底对清廷失望了。
后来宁渝率军逼降钱英之后,钱英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复汉军不杀他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可是后来宁渝并没有,而是继续重用他,在后来的大整编的过程中,又成为了守备第六师的师长,比起先前投诚的岳凌峰反而隐隐高出一线。
现如今的岳凌峰,也不过是从原来守备二师的副师长升到了参谋长而已,距离师长一职还有些距离。而之前的守备第三师的参谋长许明远,在这一次倒是立下功劳,擢升为了守备第五师的师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钱英还真是一步到位,也算是得到了宁渝的赏识,否则很难会升得这么快,不过这一举动,倒让钱英为之感激涕零。如今宁渝既然将他放在了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又将如此重任交给了他,钱英自然也不想辜负宁渝的一番好意。
守备第六师的几个团长看了看自家的师长,再看看此时低头扶额的参谋长杜庭,却是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们还真从没看过这般的画面。
“师长,当下我军已经围住了长枫岭,只是何时攻取,还需得师长定夺。”
杜庭谨守职下本分,他原本也是雏鹰营出身的老人,只是行事一向低调,在之前也一直都在主力师做团长,如今扩充了几个守备师以后,也就被调到了新编的守备六师当参谋长,宁渝对他也算是寄予厚望。
钱英平日里不管对什么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只是一到战场上,便十分谨慎,他持着千里镜,望着山上密密麻麻的清兵,正在大举修缮工事和挖掘壕沟,心里便是微微一动。
“清兵现在也算是学聪明了,若是放在往日,别说挖掘壕沟了,怕是最基本的工事都懒得去做,现如今多场大战下来,难不成还真把这帮大爷的性子给磨踏实了?”
众人一片哄笑,倒让气氛略略活跃了几分,他们也持着千里镜,望着长枫岭上的一举一动,看到上面清兵的动静后,心里却是各有感悟。
“可是诸位知晓,我便是从绿营出身的,对于那帮人的德行,我那是再清楚不过了。”钱英倒不怕自己揭自己的短,大咧咧道:“现如今这帮子人,还没有吃过苦头,在挖这些壕沟和工事的时候,那都是想尽办法去偷懒的。”
“可是,等到战斗一旦真正打响,他们就会明白这些壕沟和工事的作用,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敷衍了事。”
钱英环视了一眼众人,随后凝重道:“我军的目标很简单,速战速决,快速拿下长枫岭!不给清军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岳钟琪增援的机会!”
听完钱英的这一番分析,杜庭心里暗自点头,他过去对于这个绿营老将并不算很了解,可如今被调到了这个号称全复汉军排行最末的师,也不得不去了解,他可不想就这么混吃等死的混过去,如今眼看着这位主官倒也是颇有见识,心里的失落感倒也减轻了几分。
有人高兴有人愁,眼见得钱英如今有了立功的机会,岳凌峰心里便有一些失落感,如果说资格的话,他当初可是最早被复汉军俘获的清军将佐,还是被如今的楚王给亲手俘获的!
可是现如今,岳凌峰却仅仅混到一个二线部队的参谋长职务,前面不如那个许明远也就罢了,毕竟人家是带头投诚的,也颇具才干,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威望,如今混上一个守备师的师长,也是应当的。
而他钱英呢?岳凌峰心里很不爽,说起来还是在打湖南的时候投靠过来的,虽然说也带了那么几千兵过来,可是也不至于如今也给个师长吧?
现在倒好,师长给了不说,连打长枫岭那么重要的任务,都交给了守备第六师,这不是明摆着给钱英送功劳吗?当下,心里的一些心思便表现了出来。
“宇师长,这一回大都督是有些偏心了.......咱们守备二师虽说不如三个主力师,可是比起其他的几个守备师,还不是咱们战功多?当初第一个进九江的,还不是咱们二师?”
岳凌峰的这一番牢骚话,也不算特别过分,至少在其他的师里也有这样类似的牢骚,大家伙对于这个突然摘走桃子的守备六师,可是有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新任的守备第二师师长,正是刚刚从武昌调来的宇治景,他在当初长沙一战中身负重伤,不得不去了武昌养伤,后来在对决傅尔丹的身后,宇治景不顾自己的身体,依然强行出战,因此博得了宁渝的赏识,于是这一次调整后,顺利成章从团长直接一步到位升到了师长。
当然这个升迁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可讲,至少主力师在职级上本身就比守备师高半级,再加上宇治景才华出众,又身兼大功,因此在复汉军内部,对于这一任命倒没有什么反对,宇治景便顺利成章的成为了守备二师的新任师长。
宇治景望了一眼这个绿营老将,心里倒有些好笑,他指了指远处的安庆城,意味深长道:“难不成你以为这里,没有二师的立功机会吗?”言下之意,自然是另有所表。
岳凌峰心中一动,他很快便想到了里面的那个人岳钟琪。在众人看来,他岳凌峰跟岳钟琪同出一族,关系想必应该十分亲厚,可是对于岳凌峰而言,岳家并非他的荣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加接近于耻辱。
第两百章 男儿至死心如铁
在世人眼中,出身于岳家后人,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而作为这种荣耀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岳钟琪从小到大可谓是顺风顺水,家族中的一切资源都优先让他来使用,这也让岳钟琪在军途上的发展一发而不可收拾。
康熙三十五年,昭莫多大捷之后,岳升龙被朝廷授为拖沙喇哈番,并擢四川提督一职。此时的岳钟琪年仅十岁,作为四川提督之子,他享受到了这人世间的繁华与富贵,而此时岳家的另一位少年,岳凌峰还在甘肃临洮求得一线出头的机会。
这种落差感让岳凌峰心态有着很大的落差感,他没有老老实实任命,没有选择依靠岳家的资源背景,而是孤身一人入军营打拼,尽管在绿营当中,岳凌峰也立下了功勋,也开始受到上官的赏识,开始一步步攀爬着。
可是当岳钟琪成年之后,便发挥出他世家子弟的威力来,早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便在家族的支持下捐了一个候补知府的官衔,后来过了两年,准噶尔汗国屡屡骚扰边民,为了平息叛乱,加之自己自幼喜爱军事。岳钟琪毅然请求由职改作武职,便作了四川松潘镇中军游击,从三品。
岳钟琪的起步便是从三品将军,经过十年的奋斗,如今更是官居从一品的安徽提督,此时的岳钟琪也不过才三十五岁,可谓是少壮派的代表了。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岳凌峰感觉到了深深的刺激,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关于过往,关于曾经的那些委屈和痛苦。
我要证明我自己!比起岳东美,我并不比他差!
宇治景轻轻叹息道:“你知道吗?之前军中有人跟我说,让你岳凌峰去找岳钟琪劝降,让你用血脉亲情去拉拢岳钟琪。”
岳凌峰脸色有些灰败,若真是如此,他将会遭受难以言说的耻辱,这种耻辱会让他生不如死,可是真的让他去劝降,他岳凌峰能拒绝吗?
可宇治景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望着眼前的坚城,望着可能会出现的巨大伤亡,苦笑道:“其实这个想法连我都动心了,若真能劝岳钟琪,则代表我军跟清军的差距,再一次被拉平,可是却最终被大都督给否决了。”
“大都督说,他岳凌峰从一开始就不是岳家人,现在更不是,他是我复汉军的人,如果现在让他去劝降,他只有死路一条。”
岳凌峰闻言,却是一言不发,径自朝着宁渝营帐的方向跪了下来,足足磕了三个响头,蹙青的头皮上都是红红的印子。
“谢大都督恩典!岳某至死不忘!”
岳凌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宇师长,一字一句道:“宇师长,我要跟大都督申请,我守备二师打头阵,我,岳凌峰,将带头誓死冲锋,不下安庆,我死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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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十二月十八,复汉军正式对安庆城和长枫岭展开了进攻,此刻无数人的壮志雄心,无数人内心的渴望,都将会在眼前的这一座安庆城实现,他们是岳凌峰,是岳钟琪,是钱英,是宁渝......
上百门火炮同时发出了呼啸声,上百颗弹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安庆城头上,这些弹子中有一部分是实心弹,还有一部分是开花弹,连绵不绝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天地,也将清军士卒的战心给震碎了。
长枫岭上的大战率先打响,由复汉军新成立的守备六师八千士卒,对战岳钟琪副将王永和一部三千人,双方很快便爆发了极为血腥的战斗,作为新成立的守备第六师,钱英甚至在战场上吼出了一句话。
“要死就死在长枫岭,老子跟你们一块死!”
守备六师的火炮和弹子数量都不多,因此在刚开始进行了三轮的炮击之后,守备第六师的一个团便抱着枪,开始向着岭子上攻取,一时间枪声如雨,弹子纷飞之际,不断见到有人倒在了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浓密的硝烟将大半个山岭都渲染成了仙境一般,只是里面只有死亡与痛苦。
“团长,这一仗,我一营的人先上!”
守备六师一团一营营长郝昭是一个大长脸,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特别是现如今这仗一打起来,脸上带着黑色的污痕,更是看着让人心里发寒。
守备六师什么都是新的,包括团长也很新,他不是雏鹰出来的兵,而是在前面多次大战中积功升上来的,都还没来得及接受正规的讲武堂学习,平日里也没太多的军事素养,可是到了眼下的这一战,除了拼上去已经没辙了。
郝昭得了令以后也不客气,他派人将一团的所有手榴弹都集中了起来,随后便开始找敢死队,想着一鼓作气攻上岭去,彻底打崩岭上的三千清军。
站在全营五百人面前,望着下面的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脸庞,郝昭心里涌现出了无限的豪情,当今天下,还有谁能挡我复汉军的进攻?
“俺郝昭是个粗人,不懂教书先生的那些大事,可是就是俺这么个粗人,也曾经在大都督座下听过课,领过赏!大都督念过一句词,倒让俺记到现在,今日可算是能卖弄一下子了!”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俺水平差,就记得这么一句,可今天俺要跟你们说明白了,咱这次上岭,要是打不垮清军,咱们也就别回来了,死,也要给俺死在岭上!”
五百人懵懵懂懂,他们或许不太明白那句词是什么意思,可是听到郝昭念起时,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他们端着燧发枪,腰间挂着手榴弹,甚至还有人没有枪,仅仅拿着一根简陋的长矛,便就此开始向着岭上冲去。
躲在壕沟里的清军,此时才能明白上官的命令是多么的明智,若是放在过往,他们这些人当中,在火炮袭来时,少说也得死个上百人,可如今却仅仅只有十余人被炮子不幸命中,更多的人躲在壕沟里安然无恙。
望着从岭下开始往上发起攻势的复汉军,清兵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壕沟里,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枪头上的寒芒,在此时却显得十分耀眼。
王永和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却越发地显得悲凉,毫无疑问,此时的岳钟琪是没办法来支援他了,到时候是生是死,完全得听天由命了。
只是那支寄予了所有人厚望的大军,此刻行动却显得如此缓慢。
第两百零一章 看试手,补天裂
长枫岭并非多么高大的山脉,寻常人冲上山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可是清军据着壕沟,居高临下不停地往山下射击,倒是让郝昭感觉有些棘手,在这种情况下,跟清军对射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毕竟燧发枪的准头极差,清军的大半个身子都在壕沟里,往日无往不利的火枪,在这一刻很难发挥出强大的威力,反而轻兵突击肉搏,更加有利于复汉军。
“举盾!上山!各连以野战阵型散开,申请火炮掩护!”
郝昭毕竟是从一线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对于清军的这种情况倒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只是棘手一些,并非不能打,关键就在于给手下的弟兄营造出接近敌方的环境和时间。
这一串命令过后,复汉军很快便改变了战法,两百张木盾被顶在前面,上面还糊着一层厚厚的泥巴,作用自然便是抵御鸟枪弹的射击,这也得亏清军的鸟枪威力小,无法穿透木盾,因此倒也能起到防护的作用,若是复汉军的燧发枪,那么就无法抵挡了。
此时山上一面至少有一千多条鸟枪正在射击,尽管准头奇差无比,可依然不时有弹子飞到了盾上,溅起一蓬蓬的泥巴,也有一些倒霉蛋,被这个弹子正好咬住了,直接从山脉上滚落了下去。
复汉军的反击自然也到了,就在郝昭带着人往岭上攻时,山下的复汉军的十来门火炮也开始齐齐发出怒吼,一颗颗弹子从天而降,不过这其中只有寥寥数颗正好落在了清军的阵地上,炸出一一道道的烟尘。
清军的子母炮也开了火,不过他们的距离比较短,因此也只能轰击正在靠近的复汉军士兵,这种炮子是木盾无法阻挡的,倒也让不少复汉军士兵就此被炸死炸伤。
尽管清军的武器十分低劣,可是在这种特殊环境下,依然发挥出一定的效果来。看到这一幕,王永和心里也是喜滋滋的,望着前赴后继的复汉军士兵,倒也没有那般担忧了。
郝昭握紧了手中的木盾,大声怒吼道:“眼下只剩下这么点距离了,跟我一起冲!”说完,便举着盾牌,冒着纷飞的弹雨冲了上去,而身后的火炮也在怒吼着,将一颗颗弹子送到了清军阵地上,倒也炸死了一些人。
双方都在这一片小小的山头上拼死角力,对于清军而言,他们最喜欢打的仗莫过于远远的放枪,若真的要贴身肉搏,反而让他们感觉有些吃不消。眼下这个局面,便是清兵士兵们最乐意见到的一幕。
只是还不等清军们高兴多久,复汉军士兵与清军的距离也在慢慢拉近,从原来的两百步,到一百步,甚至到最后,仅仅只有了三十步,双方都能看清对方的脸,甚至能够看到对方内心的恐惧与嗜血。
不应该啊!
清军士兵们有些茫然,这一幕并不符合他们以往的认知,若是易地而处,他们绝不敢眼睁睁看着枪口就在自己的面前,还敢往上冲的,能够站在这个位置开枪就不错了,可是复汉军的举动明明白白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想赢?把命先放上来称一称!
复汉军士兵们没有排成一条线,而是在号令下直接举起了枪,随着一声令下,一排排枪弹如同浪潮一般连绵不绝,数百颗弹丸向着清军泼洒而去。
此时的清军还在用通条捅着枪管,弹药都还没有上好,便硬生生挨了这一顿强击,仅仅只有三十步的距离,将燧发枪的准确度提升到了极致,近百人直接倒在了壕沟里,更是把一些壕沟里的清军给吓得尿了裤子。
疯子!这是一群疯子!
面对着面枪毙的场景,极大地震慑住了清军绿营,在他们过往的打仗生涯当中,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一幕,双方就隔着短短的三十步,将致命的枪弹发射出去,这几乎就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
可实际上,复汉军并没有体现出多么激动,他们当中或许有一些新兵会颤抖,会吓尿裤子,可是在老兵的带领下,在平日严苛的训练下,大家也仅仅只是将燧发枪背在身上,随后掏出了真正的大杀器手榴弹。
自从宁渝将手榴弹进行改良并且列装进了部队之后,这种瞬间夺人性命的玩意,一下子成为军中的宠儿,尽管它的威力还毕竟小,可是扔进人群之后,里面的碎片依然能够瞬间杀死数人,而且方便携带使用,人人都很喜欢。
只是早期的手榴弹生产工艺还不够成熟,产量也比较低,因此仅仅只是供给宁渝身边的那只掷弹营来使用,可是自从要准备跟康熙决战之后,手榴弹也大批量送到了前线,就连这个刚刚编成的守备六师,也有幸分到了三百枚。
没错,仅仅只有三百枚,如今已经全部集中在郝昭的一营里,他们在打完了这一轮枪后,并没有重新上弹,而是直接掏出了手榴弹,然后用火折子点燃手榴弹,随后便一股脑向着清军抛去。
眼看着一堆黑压压的手榴弹从天而降,王永和的眼神一凝,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那玩意的威力有多大,大声道:“手榴弹快躲开”
可是清兵们往哪里躲呢?一条窄窄的壕沟里,已经塞满了人,清兵们终于为自己的疏忽和粗心付出了代价,由于壕沟挖的不够大,不够深,也不够宽,因此他们根本无路可逃,只能像老鼠一样在壕沟里挤来挤去。
更何况很多清兵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大部分的手榴弹被直接扔进了壕沟,还砸伤了不少人的额头,只有一小部分被丢到了壕沟外实在是因为这么点距离,扔起来太轻松了!
清兵们还没反应过来,随着一阵阵的轰鸣声,大量的碎铁片和碎石子横扫了一切,它们以超高速度钻进人体,在里面横冲直闯,也在壕沟里制造着一条条的血路,大量的清兵几乎直接被手榴弹给击倒,再也爬不起来。
由于在壕沟当中的缘故,这一批手榴弹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作用,也取得了令人恐惧的战果,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到处都是一幕幕令人作呕的惨象。
“额滴娘哎,这也太厉害了!老子一定要去掷弹营!”
尝试过手榴弹的郝昭,此时却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爆炸,才是男人终极的快乐。
第两百零二章 孤城日渐危
王永和万万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的壕沟,到头来竟然成了自己丧命之地,那铺天盖地的手榴弹,彻底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长枫岭上原本有三千清兵,可是就在刚刚的一轮手榴弹后,瞬间便死伤了七八百余人,而且还都是带着鸟枪的精锐,连同副将王永和,一切被埋在了壕沟当中。
郝昭自然不愿放过当前捞取功劳的大好机会,当即便率领剩余的士兵上好刺刀,开始追击清兵,而清兵的士气已经被这震天动地的一连串爆炸给彻底击碎,手中的刀枪都丢了一地,再也无人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来。
所谓的三千大军,几乎如同豆腐一般,被一根手指头给摧垮,这一幕是岳钟琪所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其实并无可挑剔之处,只是近代战争是一种体系,而不仅仅只是一种单一的打法,想要仅仅依靠壕沟作战的方式,根本无法击败如今的复汉军。
钱英一直在山下观战,他内心也未曾没有过紧张,一直看到了山上的这一幕时,心里便彻底放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几分得色,看来这一回,是时候给大都督交上一份满意的回礼了。
哼,到时候看谁还敢说老子的闲话?这仗,咱守备六师打的漂亮!
趁热打铁之下,钱英也抓紧机会,号令麾下的一个团,前往长枫岭支援,不过剩余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仅仅是一个下午,长枫岭上的残余清军非死即降,只有剩下百人左右的残余部队,朝着安庆府城逃去。
“派人禀告大都督,长枫岭已经被我军彻底拿下,守备六师一团正在长枫岭上驻守,以确保截断清军后路。我师下一步动向,还请大都督示下。”
钱英内心感慨自己在关键时候还是颇为决断的,这一番的苦心也换来了回报,以一营之力便击溃了整个长枫岭的清军,也算是颇为可喜可贺的一件大功。
得到了钱英送来的消息,宁渝心里也感觉到了几份痛快,至少这说明了自己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很冒险,守备六师虽然是新组建的师,可是战斗力依然在清军之上嘛!
对于在这一仗中崭露头角的郝昭,宁渝也用小本本记录下来,当然这个小本本的作用,便是帮助宁渝在后面更好的选拔人才和储备人才,也可以说,只要上了这个小本本,那么距离升官也就没多远了。
对于岳凌峰发来的请战要求,宁渝心中也知晓为什么,只是他不允许对方在此刻将自己的情绪带到这一仗当中,只有冷静下来的将军,才不会去犯下低级的错误。
当然,对于岳凌峰的这一番战心,宁渝也不好给予过多的打击,他在心里细细思索了一番,便书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了侍从,随后转交给了宇治景和岳凌峰。
“请战之心固然可喜,分辨局势更为关键。急令守备二师,前出至练潭镇,坚守此地。”
宇治景摊开眼前的纸条,望着脸色青白的岳凌峰,不由得苦笑,“岳参谋长,大都督此举,想必是已经要为对康熙决战做准备,切不可自怨自艾。”
岳凌峰也只是一时间有些羞愤,转眼间却又想明白了过来,不管长枫岭还是安庆城,其实都不是这一战的战略重心,真正的重点依然是康熙和他的十万大军,而练潭镇也将成为阻击康熙大军支援安庆的关键要地,因此交给守备二师的这项任务,倒也不算轻松。
守住练潭镇,那肯定就是第一线直面清军,得把康熙拖在这里,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眼下的守备二师,想要做到这一点,恐怕需要付出大量的伤亡。
“宇师长,我明白这个理。你放心,我这就去组织部队开进练潭镇。”
岳凌峰也不是一个喜欢计较的主,说着便急急忙忙去准备着开拔的事宜,只是当他回望了一眼安庆府城时,心里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我兄弟二人,何日一决生死?
与岳凌峰不同,此时的岳钟琪已经知道了长枫岭的战事情况,毕竟距离离得近,连枪炮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结果如何,可是当长枫岭上的溃兵讨回来后,整个人脸色便是一片青黑。
这个没用的东西!三千人,连一天的时间都坚持不了!
岳钟琪在心里狠狠骂着已经死去的副将王永和,若不是对方已经战死沙场,他自己恨不得一刀劈了王永和。只是岳钟琪心里却没有想到,正是他所给出的壕沟御敌计策,才让长枫岭上的清军,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被彻底打溃。
只是如今再怪罪任何人都无济于事,岳钟琪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无意于再去纠缠长枫岭大败的缘由,或许清军的失败已经太多太多,让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绝望感,那就是输是正常的,赢反而不正常。
当然,岳钟琪也不甘于就这样被一点点吞掉,他十分果断地放弃城外的其他所有阵地,准备将兵力全部集中在安庆府城,然后等待着康熙的十万大军到来,到时候内外夹击之下,就还有机会。
为了进一步加强城防,岳钟琪也就不再对安庆城内的大户客气,他直接派兵强行收编了城内所有大户的仆役和家奴,然后还抽调城内的青壮上城墙防守,尽管这些青壮都只是拿着简单的刀剑,可也让整个城防人数达到了三万人之多。
当然这三万人当中,仅仅只有一半是绿营兵,剩余的一半则都是临时抽调过来的青壮,战斗力奇差无比。不过岳钟琪也不在乎,他是康熙皇帝塞到安庆的一颗棋子,自然也要做好一个棋子的本分,哪怕牺牲了安庆城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合围侔月晕,分守若鱼丽。屡厌黄尘起,时将白羽挥。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
岳钟琪轻轻吟诵着这一首诗,内心却愈发地坚定,他望着北方的地平线,缓缓吐露出了最后两句,也吐出了自己的信念。
“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
一旁的岳山没有听懂,他不会明白此时自家大人的心境,也不会知道这首诗是张巡所作,只是在岳钟琪的心里,近千年前的睢阳,与如今的安庆城似乎已经重叠在了一起。
可是,安庆毕竟不是睢阳,而岳钟琪也注定当不了张巡。
第两百零三章 坚城不可拔
桐城,冷冽的寒风在呼呼吹着,大量的绿营士兵们缩成一团,在城墙地下生火取暖,还有许多平民百姓也被驱赶到了城外,而此时城内的房屋,都已经被八旗军给占据了。
康熙率领的这一支南下大军,也只不过在庐州进行了短暂的休整,随后他们几乎一路不曾停歇,耗费了六七日,从庐州和六安赶到了桐城,从上到下都疲惫不堪,而此时岳钟琪的信使也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桐城。
就在复汉军率军攻下黄石矶之后,岳钟琪便果断派出了信使,原因很简单,通过复汉军攻打黄石矶速度来看,清军肯定是抵不住对面的攻势的,守城之战想要打好,并非仅仅依靠地势的关系,更多的是要靠拖,拖得围城之人生不如死,才有胜算。
浑身泥污的信使冒着雨雪,一路换马终于赶到了桐城,他丝毫没有停歇,脸上的焦急之色几乎已经溢出言表,在将怀中装着密折的盒子交给了康熙身边的侍卫后,便彻底晕厥了过去。
康熙看完了密折后,心中有些阴晴不定,密折中岳钟琪虽然用词婉转,可是依然表露出了一点,那就是清军战力难以与复汉军相比,如今决战不利于清军,正面相敌难竟全功。
不过岳钟琪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复汉军不利于围城久战,若是康熙大军如今快马赶到安庆,以疲惫之师恐怕也难以彻底消灭复汉军,因此唯有以安庆为饵,拖住复汉军的脚步,将复汉军拖疲拖垮,到时候康熙率领的清军以逸待劳,便可从容获取大胜。
说白了,岳钟琪确确实实将自己当成了张巡,不惜以满城性命为赌注,也要将宁渝的底牌给逼出来,没了底牌的宁渝,自然也就无法再面对十万大军的围攻。
这一份狠辣,这一份从容,让康熙皇帝大为赞赏,他自然明白岳钟琪的用意,心下对岳钟琪的决断也颇为上心,轻笑道:“岳东美此举忍辱负重,大利天下,特赐单眼花翎!”
在大清朝,花翎可不比寻常物事,是一种辨等威、昭品秩的标志,非一般官员所能戴用,其作用自然便是昭明等级、赏赐军功,而且自从清廷入关一来,对于花翎的赏赐是慎之又慎,三令五申,既不能簪越本分妄戴,又不能随意不戴,如有违反则严行参处。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整个大清国都没几个人能戴花翎,哪怕是功高盖世的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在平定台湾之后力辞靖海侯,而恳求照前此在内大臣之列赐戴花翎,后来还是被康熙特旨恩赏,因此可见其珍贵。
当然了,康熙赐的这个单眼花翎,自然也不是白给的,它代表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哪怕全城死绝,也得守住安庆,容不得其他的想法,也不会再给别的援兵。
岳钟琪这一举不仅仅让康熙感到动容,也让张廷玉大吃一惊,他原本还以为这信使是来求援兵的,当时张廷玉心里觉得岳钟琪有些沉不住气,可是万万没想到,对方还真不是沉不住气,而是已经做了最大牺牲的决心了。
狠!这一招着实狠!
不愧是将门世家出身的人物,这人命在岳钟琪的眼中恐怕如同草芥一般,若是能用来染红他的顶子,想来也是不会犹豫半分的,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全城百姓的性命,就真的只能求佛祖保佑了。
得了命令之后,康熙也就让大军暂时停止了预期的前进计划,而是开始准备进行休养生息,然后派了人马时刻紧盯着安庆城的情况,一旦有任何变化,都会在第一时间呈报给康熙,从而进行决断。
张廷玉心中有些疑虑,他望着舆图上的安庆城,轻声道:“皇上,复汉军不可小觑,若是他们在短时间猛攻拿下安庆,那么咱们这一仗可就失了先手。”
康熙连日来的郁闷,都被岳钟琪的这封密折给一扫而空,内心的轻松感也多了一些,他笑着道:“安庆绝非一般雄城,那宁渝纵使火炮众多,也绝难在短时间内攻下安庆,衡臣却是多虑了。”
张廷玉听闻此言,也不再多言,只是心里却始终多了几分担忧。
这宁渝,可真不能小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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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号称九头十三坡,旧日杨义所筑城基,北临张家港之滨,客山高而下视之,宜其不克城也,城外即是山脚,宜其不能堑也。”
“此城依山而建,北隅有张家港,水通大江,因主山而为城,则视昔为狭,然城因山,则用力省,狭则守之易。城在山上,则内高而外低,以成易守难攻之势。”
“老夫曾查看过安庆府志,发现此城初建之时,便靡缗钱一千余万、米十万余石。筑城周十有三里,高二丈八尺,趾广七尺,顶半之。城门凡七,上皆为楼,羊马墙一千二百六十二丈,濠长一千四百三十五丈而与江湖接。虓将精兵,坚甲利器,戍守其中,遂为江上一巨屏。”
李绂在大帐内侃侃而谈,时不时还环视一眼四周众人,而下首则围坐着一圈复汉军的将帅,大家伙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凝重,这安庆城一听就不是好惹的主。
宁渝若有所思,他望着远方高大的安庆城,心里也多了几分为难,自从开始攻城之时起,复汉军虽然没有大力投入攻城部队,可是这炮却是实打实地轰击了两天,可是除了轰塌西南角的一处城墙,可是也没有更大的收获。
若是仅仅只靠火炮攻城,是宁渝所无法承受的损失,毕竟大军所携带的弹药数量有限,并不能一直支持这般豪奢的攻城,而且与清军大战在即,也不可能将更大的弹子用来轰这些石头。如果选择之前的掘地攻城,则需要的火药绝非一个小数字,也是目前的复汉军所无法承受的。因此一味强攻的方法,已经被宁渝给舍弃了。
而此番攻城对于宁渝而言,并非一定要勉力而行,若真的无法进攻,那么他就会留下守备六师于城外阻击清军出城,而自己则率领大军北上与康熙实现决战。只是这么一来,就会给自己的后背留下隐患,因此也不是宁渝心中的理想抉择。
只是如何攻城,却还需要反复思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