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青梅
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有几十通,除却来自于夏凝他们的两通,几乎全部都是来自于江侵。
奕舒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男朋友三字看了很久,才动了下手指,准备给江侵回电。
电话还没拨出去,门外,秦柔走进来:“舒舒,跟妈妈来。”
秦柔表情凝重,不知是有什么事。
奕舒顿了下,收起手机,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
下了楼,才看到一张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穿着西装,带着眼镜,在沙发旁站着。
奕舒盯着看了有半分钟,才想起来,这是奕明诚的助理。
奕明诚从来不会把工作的事情带到家里,所以奕舒见过他这位助理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个时候,他突然到访,是什么事?
刚想了个开头,男人就开了口:“奕太太,奕小姐,今晚我过来,是受奕总所托,来安排二位出国的事情。”
受奕总所托。
安排出国的事情。
所以,奕明诚早就猜到会有今天……
并且早已为她和秦柔想好了退路……
信息量太大,奕舒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好半天,她才抬眸看向秦柔:“出国?”
“你爸爸他……”秦柔顿了下,微微弯腰,盯住奕舒的眼睛,摸了摸她的脑袋:“舒舒,出国,是眼下好的解决办法。”
奕舒从来都是被养在温室不受一点风吹雨打的那个。
关于公司,关于奕明诚,从头到尾,她都一无所知。
至于为什么出国就成了最好的解决方法,她更是不懂。
可并没有给她消化的时间,男人很快再次开口:“国外那边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就看奕太太和奕小姐什么时候走,我好提前订票。”
“当然,最好今晚就走,避免夜长梦多。”
秦柔看向奕舒,像是在等她决定。
这大概就是秦柔喊她下来的原因。
可奕舒给不出决定。
此时,她整个大脑一片混乱,像是无数团毛线缠在一起。
茫然无措的在原地站了好半天,奕舒眼睫轻颤:“妈妈,我还没准备好。”
秦柔眼神心疼温柔的看着她,只再次轻轻揉了揉奕舒的头发:“妈妈知道。”
末了,秦柔抬眸看向男人,示意他先行离开。
男人很快道别,离开。
头顶冷白的灯光将安静的房间照的清清冷冷。
再不复从前的温馨热闹。
气氛压抑到让人窒息。
脑袋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疼。
睡了那么久,却好像愈发疲倦。
奕舒呆呆的转过身:“妈妈,我想再睡会儿。”
秦柔压下心底的难受,轻轻吐出一口气:“好。”
奕舒回到房间,并没有开灯。
却也并没有睡着。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男人说的出国。
如果真的要出国,那么,就意味着她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国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意味着她要离开这个待了近两年的齐城,齐城一中。
意味着她要离开那些陪伴了她无数时光的好友。
更意味着,她要离开,江侵。
奕舒没有办法想象,有一天她要离开江侵。
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是更久。
只是想到有这个可能,心脏就像反复被人撕碎。
还未察觉,一行泪就猝不及防的顺着眼角流下。
滚烫的眼泪从下巴坠下流入脖颈时,一道光点亮了满室的黑暗。
愣了两秒,奕舒才意识到,是手机在震。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字迹。
是江侵。
就在十分钟前,她还想着回江侵电话。
可现在,她连江侵的电话都不敢接。
如果,她真的要离开,她和江侵,该怎么办?
奕舒扣过手机,把脸埋进被子里,眼泪疯了一样流下来。
低低的呜咽声不知在房间回荡了有多久,手机早已不再震。
奕舒红肿着眼睛,从被子里爬出来,还是抖着手给江侵发了一条信息。
一天一夜没联系到她,他一定都快疯了。
-
房间里,江侵一瞬不瞬的盯着手机屏幕,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直至某一瞬间,手机震了一下,一条信息进来。
江侵点开。
是舒舒呀:我生病了,睡的有点久,没看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江侵看完信息,没有半点停留,绷着脸出了门。
按过门铃,这次,不再是毫无动静。
秦柔很快开了门,神情却好似有些疲惫。
江侵心头不安,视线透过房门往里钻:“阿姨,我听老师说奕舒生病了,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秦柔收敛情绪,几秒:“小江你等一下。”
房门被推开,奕舒抹了把泪。
秦柔走过来:“舒舒,小江过来了,在楼下,你要见他吗?”
江侵,在楼下?
两天没见,想念一瞬间袭来。
却在下一秒,一种未知的可能将奕舒心头所有的想念都淹没。
她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江侵。
静了几秒,奕舒咬着下唇,背对着秦柔,声音艰涩的一字一句道:“不了,妈妈,我有点累。”
秦柔盯着被子下那道显得格外清瘦的背影,什么都没说,只下楼,把话带给了江侵。
奕舒不肯见他。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江侵眼底暗光流转,不安被无限放大。
他抬眸盯住楼梯。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就这么冲上去,哪怕是看她一眼。
可秦柔抬手按了下眉心:“小江,抱歉,阿姨今天实在不便招待。”
这个时候,他如果执意再上去,未免显得过分反常。
奕舒说过,不希望被学校和家里知道。
也许,她真的只是生病。
江侵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再松开,最后,也只是微微颔首:“阿姨再见。”
-
五分钟后,奕舒收到了一条信息。
J:好了第一时间跟我讲。
也是与此同时,秦柔再次推开门走了进来。
奕舒扣过手机。
秦柔在床边坐下,几秒,才无力的帮奕舒掖了掖被角:“舒舒,关于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妈妈很抱歉。”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根本怪不到秦柔头上。
她又何尝不累,不怕。
奕舒背对着秦柔,垂下眼睫看着落在床单的光斑:“妈妈,不是你的错。”
可如果不是她纵着奕明诚,一切就不会走到现在这步。
奕舒也不会失去父亲。
更不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跟着他们背井离乡。
说到底,她心里有愧。
愧疚到,甚至不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安慰奕舒。
短暂的沉默。
奕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手指轻轻蹭过床单的几点光斑,开口,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妈妈,我们,一定要离开吗?”
“嗯。”
“离开,多久?”
“不知道,也许一年,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那她和江侵……
奕舒眼眶盛满眼泪,再“吧嗒”一声,掉在床面。
模糊的视线里,光斑跟着一起碎裂开来。
奕舒手猛的颤了一下,须臾,才深吸一口气:“那妈妈,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秦柔满含歉意的顿了下:“不过,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
秦柔离开,房间重归于安静。
奕舒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某个瞬间,忽然想起不久前,病房里隐约听到的那一句。
当时不明所以,现在,却好像懂了。
别恨你爸爸。
当时,奶奶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可为什么,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在十七岁的年纪,猝不及防的承受了一件又一件的冲击,然后被迫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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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不安稳的一夜,醒来时眼角的泪都未干。
如果不是不忍秦柔更加心力交瘁,奕舒都不会强撑着下来吃饭。
味同嚼蜡的一顿饭,吃了一点,就再也吃不下去。
要上楼时,门口却传来门铃声。
秦柔还在厨房忙碌,奕舒开门。
门后,快递小哥拿着一个纸箱:“麻烦签收一下。”
奕舒没买东西,也许是秦柔买的。
因为上面的信息确实无误。
奕舒签了字,把纸箱抱回去。
习惯性的拆开,却在拆开看清里面东西的一瞬间,腿一软,酿跄了一下,面如土色的坐在地面。
尽管捂住了嘴,尖叫声还是从唇角溢出。
回荡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客厅。
秦柔从厨房小跑出来:“怎么了?”
却在看到纸箱里的东西时,脸色亦是一白。
那是一只鸽子,翅膀被拔掉,血肉模糊。
眼眶的位置只剩下空洞的黑。
鸽子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字迹是红色,上面写了恶有恶报四个字。
触目惊心。
按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秦柔才抖着手盖上纸箱,把东西拿着一路扔进了垃圾桶,不安的四下看了看,跑回房间,关上门。
明明是青天白日,却愣是惊出一身冷汗。
擦了一把汗,才回过味来。
她走过去,把奕舒扶到沙发上,轻抚她后背。
奕舒第一次直面这样的血腥,半晌回不过神来,阳光下,身子抖的厉害。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奕明诚助理的那句夜长梦多是什么意思。
也明白了秦柔那句时间并不多是什么意思。
一切,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须臾,她才紧紧抓住秦柔的手,眼中含着惶恐不安的泪:“妈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