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坐了几个还未及梳洗,仍穿着各色肚兜,披着薄袄的姑娘。
杜萱娘不敢多看,忙低头随着端了一盆温水的曲翠栊的贴身侍女上了二楼楼梯。
隐约后面有人跟来,杜萱娘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来人竟是曾经在王亦诚家陷害过她的趣儿。
趣儿显然有些激动,“你,你竟然真的是杜萱娘?”
杜萱娘一时无语,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虽然当初她与乐儿两个在杨夫人的授意下陷害本尊杜萱娘,让本尊杜萱娘枉死,但主谋杨夫人已经家破人亡,从犯乐儿与她也没得到好下场,也算是两清了吧。
但是显然趣儿不这样想,竟然摸出一张满是脂粉的帕子抹起泪来,“原来我们曾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如今遭到报应也是活该,听说如今你又成了寡妇,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饿死也别到这里来,你赶紧回去吧!”
杜萱娘愕然,这是那个恶毒的王家大丫头趣儿说出来的话?
“春草,你在那里做啥?老爷们都不高兴了!”那桌早起客人中的一位姑娘高声叫道。
“哎!就来了!”趣儿应道,抹了抹眼睛,脸上堆出媚笑,一扭一扭地回属于她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杜萱娘的性子便是这样,只要别人对她还有一丝善念,她便对这人狠不起来。
杜萱娘忍不住边上楼梯边去看趣儿,这一看却让定力超强的杜萱娘差点一脚踩空,摔个大马趴。
崔颖,居然又见到该死的崔颖!上次是撞见他在酒楼外携美共游,这次竟然跑到妓院里狎妓来了!
身穿青布长衫,商人打扮的崔颖坐在几位虬髯光头的胡人旁边,怀里靠着一名只着肚兜的姑娘。
崔颖双眼定定地看向杜萱娘,表情怪异,突然又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恍若路人,他身后做胡人打扮的张虎则是满脸震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估计他们也想不到会在丽春院碰到杜萱娘吧!
虽然经过了上回果州城里的偶遇,杜萱娘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猛然看到崔颖居然还有她不熟悉的另一面,杜萱娘仍然觉得胸口被重锤猛击,痛不可抑,同时心底有东西在迅速坍塌,这世上最不可靠,最难识清的果然是男人这种生物。
杜萱娘失魂落魄地挪上二楼,曲翠栊的侍女又折回来催促她,“杜娘子请快一些,今日我们姑娘还有重要事要办。”
进到曲翠栊房里,才发现屋里热闹非凡,服侍她的下人全都到齐,一个个或扯着衣衫比划给她看,或捧着一只只首饰盒让曲翠栊来回挑拣。
“萱娘,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哪件衣服最好看?”曲翠栊两颊晕红,双眸明亮,如此隆重,这是要见谁?
杜萱娘看了一眼王妈妈,这位中年妇人亦是满脸喜悦。
杜萱娘打起精神,将五颜六色的衣物扫了一眼,“如果是去见长辈,那套红色的最合适,若是去见久别的朋友,不如就选那件淡蓝色绣粉色牡丹花的,再配一件白狐皮的披肩挺好,如果去见一般的朋友,曲姑娘随便穿哪件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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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误会
我就说萱娘不仅能说会道,还极有眼光,快将淡蓝色那件拿过来,萱娘,你看还要配些什么首饰?”
“就哪朵深蓝色的娟花吧,这样更衬出你白皙的肤色,白狐皮披肩不要拉太高,别挡住你胸口的牡丹花,最好再配一条耀眼的宝石项链,让人想不朝那里看都不行!”
周围有侍女掩嘴而笑,王妈妈忙用眼刀镇压,“杜娘子的穿衣心得果然独到,姑娘,我看就戴公子早前送与你的那条红宝石项链吧,公子见到你还留着它,说不定会更高兴。”
什么样的公子让曲翠栊如此兴奋?难道是李进又来龙泉驿镇了?杜萱娘甩甩头,事不关己,少问为妙。
况且,崔颖那家伙如今正像一粒老鼠屎卡在杜萱娘的喉咙口,让她又是憋屈,又是恶心。
此时的杜萱娘已经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言不由衷,话不入心,只是傻傻地陪着别人笑。
“冰冰在哪里?我给她带了麻团。”杜萱娘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问围着曲翠栊不停转的王妈妈。
“你且在这屋里等一下,她练完琴自会来这里。”王妈妈说道,似乎对她们来说最要紧的是如何让曲翠栊去取得那个所谓的公子的欢心,而不是可怜的只有五岁的李冰冰。
曲翠栊刚收拾完毕,便有小丫环来报,客人到了,一屋子的人立刻便簇拥着曲翠栊下楼而去。
杜萱娘一个人在曲翠栊屋内茫然地转了两圈,想着楼下的崔颖是否已经离开。再冷静下来想想,唐朝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但总归有损于个人品行,尤其是崔颖这种科举出身的,最为看重名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确透着些许怪异,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重要公事的一部分?
他身边的那几个极有派头的吐蕃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打扮成商人模样?连张虎都作了伪装,杜萱娘越想越觉得疑点很多,很想下去问个究竟,突然又想起果州城里见到的那位挂在他臂弯的女子,心头又踌躇。
到底她和崔颖只是互相欣赏的朋友而已,她有什么资格管他的事?她不过是白担心罢了。
此时的杜萱娘并没有意识到她对崔颖的感觉也在不知不觉的变化中,而且是朝着她最警惕的方向发展。她竟然开始担心他,看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反应怪异而又强烈,难道这便是所谓的男女之情的开始?
意识到这一点,杜萱娘吓坏了,一屁股坐到了曲翠栊铺了锦缎的床榻上,前世今生的经验都告诉她,她与崔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且不说二人的身世,地位根本不可能被世俗所接受,就算他们最后能走到一起,让她去做妾或者看着崔颖纳妾,都是她所不能忍受的,所以他们站在各自的世界相互遥望是最好的相处状态,任何人冒然跨出超越友谊的一步都将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原本以为崔颖有想要跨越这道深渊的趋势,后来证实是杜萱娘自己想多了,崔颖是谦谦君子,想必无论对哪个女子都一样,反倒是自己的情绪在越来受到崔颖的影响。
杜萱娘颓然地倒向床榻,将头脸深深地埋进曲翠栊的丝被中,哀叹自己初恋的种子还没有萌芽,只是多吸收了一点水份,便被无情的阳光烘干,暂时没有了破土而出的机会。
杜萱娘暗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