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危巢坠简 许地山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他的话是可靠的。我于是从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票子递给他做本钱,教他把老鼠扔掉。他应许以后绝不再干那事,我就离开他了。”

孩子说:“这倒新鲜!他以后还宰不宰,我们哪里知道呢!”

梦鹿说:“所以教你以后不要随便买街上的东西吃。”

他们吃了一会,梦鹿又问孩子说:“今天汪先生教你们什么来?”

“不倒翁。”

“他又给了你们什么‘教训’没有?”

“有的,问不倒翁为什么不倒?有人说:‘因为它没有两头腿。’先生笑着说:‘不对。’阿鉴说:‘因为它的下重,上头轻。’先生说:‘有一部份对了,重还要圆才成。国家也是一样,要在下的分子沉重,团结而圆活,那在上头的只要装装样子就成了。你们给它打鬼脸,或给它打加官脸都成。’”

“你做好了么?”

“做好了,还没上色,因为阿鉴应许给我上。”孩子把碗箸放下,要立刻去取来给他看。他止住说:“吃完再拿罢。吃饭时候不要做别的事。”

饭吃完了,他把最后那包水果解开。拿出两个蜜柑来,一个递给孩子,一个自己留着。孩子一接过去便剥,他却把果子留在手上把玩。他说:“很好看的蜜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

“我知道你又要把它藏起来了!前两个星期的苹果,现在还放在卧房里咧。我看它的颜色越来越坏了。”孩子说。

“对呀,我还有一颗苹果咧。”他把蜜柑放在桌上,进房里去取苹果。他拿出来对孩子说:“吃不得啦,扔了罢。”

“你的蜜柑不吃,过几天也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噢!好孩子,几时学会引经据典!又是阿鉴教你的罢?”

孩子用指在颊上乱括,瘪着嘴回答说:“不要脸,谁待她教!这不是国文教科书里的一课么?说来还是你教的呢。”

“对的,但是果子有时也有两样,一样当做观赏用的,一样才是食用的。好看的果子应当观赏,不吃它也罢了。”

孩子说:“你不说过还有一样药用的么?”

他笑着看了孩子一眼,把蜜柑放在桌上,问孩子日间的功课,有不懂的没有。孩子却拿着做好的不倒翁来,说:“明天一上色,就完全了。”

梦鹿把小玩具拿在手里,称赞了一会,又给他说些别的。闲谈以后,孩子自去睡了。

一夜过去了。梦鹿一早起来,取出些饼干,又叫孩子出去买些油炸脍。孩子说:“油炸脍也是街上卖的东西,不是说不要再买么?”

“油炸的面食不要紧。”

“也许还是用老鼠油炸的呢。”孩子带着笑容出门去了。

他们吃完早点,便一同到学校去。

一天的工夫,他也不着急,把事情办完,才回来取了行箧,山城搭船去。船于中夜到了香港,他在码头附近随便找一所客栈住下,又打听明天入口的船。一早他就起来,在栈里还是一样地做他日常的功课。他知道妻子所搭的船快要人港了,拿一把伞,就踱到码头,随着一大帮接船的人下了小汽船。

他在小船上,很远就看见他的妻子,嚷了几声,她总听不见,只顾和旁边一个男人说话。上了大船,妻子还和那人对谈着,他不由得叫了一声:“能妹,我来接你哪!”妻子才转过脸来,从上望下端详地看,看他穿一身青布衣服,脚上穿了一双羽绫学士鞋,简直是个乡下人站在她面前。她笑着,进前两步,搂着丈夫的脖子,把面伏在他的肩上。她是要丈夫给她一个久别重逢的亲嘴礼。但他的脸被羞耻染得通红,在妻子的耳边低声说:“尊重一点,在人丛中搂搂抱抱,怪不好看的。”妻子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把胳臂松了,对他说:“我只顾谈话,万想不到你会来得这样早。”她看着身边那位男子对丈夫说:“我应先介绍这位朋友给你。这位是我的同学卓斐,卓先生。”她又用法语对那人说:“这就是我的丈夫东野梦鹿。”

那人伸出手来。梦鹿却对他鞠了一躬。他用法语回答她:“你若不说,我几乎失敬了。”

“出去十几年居然说得满口西洋话了!我是最笨的,到东洋五六年,东洋话总也没说好。”

“那是你少用的缘故。你为我预定客栈了么?卓先生已经为我预定了皇家酒店,因为我想不到你竟会出来接我。”

“我没给你预定宿处,昨晚我住在泰安栈三楼,你如愿意,……”

“那么,你也搬到皇家酒店去罢。中国客栈我住不惯。船上好几十天,我想今晚在香港歇歇,明天才进省去。”

丈夫静默了一会说:“也好,我定然知道你在外国的日子多了,非皇家酒店住不了。”

妻子说:“还有卓先生也是同到省城去的。他也住皇家酒店。”

妻子和卓斐先到了酒店,梦鹿留在码头办理一切的手续。他把事情办完,才到酒店来,问柜上说:“方才上船的那位姓卓的客人和一位太太在那间房住?”伙计以为他是卓先生的仆人,便告诉他卓先生和卓太太在四楼。又说本酒店没有仆人住的房间,教他到中国客栈找地方住。梦鹿说:“不要紧,请你先领我上去。那位是我的太太,不是卓太太。”伙计们上下打量了他几次,楞了一会。他们心里说:穿一件破蓝布大褂,来住这样的酒店,没见过!楼上一对远客正对当着,一个含着烟,一个弄着茶碗,各自无言。梦鹿一进来,便对妻子说:“他们当我做佣人,几乎不教我上来!”

妻子说:“城市的人,都是这般眼浅。谁教你不穿得光鲜一点?也不是置不起。”卓先生也忙应酬着说:“请坐。用一碗茶罢。你一定累了。”他随即站起来,说:“我也得到我房间去检点一下,回头再看你们。”一面说一面开门出去了。

他坐下,只管喝茶。妻子的心神倒像被什么事情牵挂住似地。她的愁容被丈夫理会了。

“你整大嘿嘿地,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莫不是方才我在船上得罪了你么?”

妻子一时倒想不出话来敷衍丈夫。她本不是纳闷方才丈夫不拥抱她的事,因为这时她什么都忘了。她的心事虽不能告诉丈夫,但是一问起来,她总得回答。她说:“不,我心里喜欢极了,倒没的可说。我非常喜欢你来接我。”

“喜欢么?那我更喜欢了。为你,使我告了这三天的假,这是自我当教员以来第一次告假,第一次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学生的功课。”

“很抱歉,又很感激你为我告的第一次假。”

“你说的话简直像外国人说中国话的气味。不要紧的,我已经请一位同事去替我了。我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才出来的。即如延禧的晚膳,我也没有忽略了。”

“那一个延禧。”

追忆往事,妻子才想起延禧是十几年前梦鹿收养的一个孤儿。在往来的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