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汝妻吾养之
“大秦律前不久已经改了,除弑君谋逆,十恶不赦之徒,皆不执以死刑。”
嬴政意味深长道。
那就好,改的实在太好了,太及时了。
刘季顿时松了一口气,耐心等待着陛下的下,不知陛下此时说这件事是何用意?
“通奸者应施以宫刑,以正民风。”
嬴政接着道,脸上风轻云淡,心中却乐翻了天。
“宫刑?”
刘季刚松一口气,听闻这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自己也要成为那些不男不女的东西吗?
这也太惨了吧?
“陛下开恩啊!”
“臣有罪,臣知罪,臣日后一定洗心革面,求陛下开恩啊!”
刘季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大丈夫死何惧哉?
再者陛下刚刚赏赐了自己,肯定不会杀自己,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所以才一直有恃无恐。
可这宫刑,绝壁忍不了啊!
淡定?
如何淡定?
刘季感觉自己的内心崩溃了,平日里那些小聪明,在这一刻,慌了神的他,再也无法想出对应之策,只能拼命祈求陛下开恩。
嬴政看到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准备继续施压了,而是开口道:“当年赵高犯了死罪,朕网开一面,饶恕了他,是因为赵高却有其才,朕因为爱才之心,才会破例。”
“陛下但有所令,臣无所不从。”
刘季宛如抓到了救命草,连忙表态道。
“西南夷夜郎,盘踞西南,让朕始终觉得如鲠在喉。”
嬴政见刘季上套了,立刻笑眯眯道。
“小小西夷,何足为虑?”
“陛下放心,臣愿出使夜郎,游说其臣服大秦。”
刘季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保住命根子最重要。
“爱卿果然是大秦股肱之臣,快快请起。”
嬴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变脸比翻书还快。
刘季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有些茫然的站了起来,看着嬴政道:“罪臣惶恐。”
“咦,爱卿何罪之有?”
嬴政似乎将刚刚所言皆忘的一干二净,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臣,拜谢陛下天恩。”
刘季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道,只是心中却沉重无比。
眼前的危机算是化解了,可是以后呢?
出使番邦异族,仅凭自己一张嘴,真能说服他们举国投诚?
这话,就连刘季自己都不相信。
“大丈夫,只要有能力,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
“人家既已丧夫,还为你孕育一子,那干脆迎到你的府中。”
“你要知道,这庙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诡谲汹涌,难保以后,不会成为被人攻奸的把柄。”
“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只能竭尽所能,让自身立于不败之地。”
“古往今来,在这庙堂之上,很多人都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摔过跟头,从此再也没有东山再起。”
嬴政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刘季,轻描淡写道。
刘季却听了一身冷汗,明白陛下是在给自己传授为官之道,立刻由衷一拜道:“谢陛下教诲,臣回去之后,就派人将他们母子接来咸阳。”
“此去夜郎,生死难料,爱卿有何余愿未了?”
嬴政神色严肃,对刘季问道。
大殿之中的气氛,瞬间凝重下来。
刘季心中有些渗的慌,陛下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这是让自己交代后事吗?
不过,虽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古今往来,使臣被斩的例子,不胜其数。
更遑论,出使尚未开化的蛮夷?
一时间,刘季心中五味俱全,难道自己命中当有此劫乎?
自己的美娇妻还未过门,自己就要死于非命了吗?
“陛下,臣孑然一身,承蒙陛下赏识,纵万死,难报君恩之万一。”
“除了心系年迈双亲,稚幼小儿,无愿矣。”
刘季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道。
“爱卿放心去吧!”
“若功成归国,朕必以国士礼相迎。”
“若不幸蒙难,朕必踏平夜郎,为卿雪恨。”
“汝之双亲,朕会好生赡养。”
“汝之幼儿,朕会视如己出。”
嬴政推心置腹,慷慨陈词道。
不知为何,刘季总是情不自禁脑补处另一幅景象。
去送死吧!
汝之妻吾养之?
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
刘季甩开心头不符实际的杂念,本应感动的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但还是一副感动万分的样子道:“陛下天恩浩荡,臣万死不辞。”
嬴政再次拿起奏章,观阅起来,然后挥了挥手道:“一路舟车劳顿,回去歇着吧!”
“臣告退。”
刘季立刻拱手一拜,后退了几步之后,方才转身离去。
“陛下,郎中令在外求见。”
刘季前脚刚走,赵忠又进来禀告道。
“宣。”
嬴政放下奏章,取出一支毛笔,全神贯注的批注着。
“遵旨。”
赵忠再次拱手一拜,然后离开了。
过了片刻,蒙毅身穿朝服走了进来,对着批注奏章的嬴政拱手一拜道:“臣蒙毅,拜见陛下。”
“蒙毅啊!”
“来的正好,朕刚准备召你。”
嬴政继续批注,对蒙毅道。
“那臣来的很是时候,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蒙毅笑了笑,拱手道。
“先说说你来所为何事吧?”
嬴政指了指一旁的蒲团,示意蒙毅道。
“谢陛下。”
蒙毅拱手一拜,跪坐而下后,才继续道:“陛下,黑衣大炮实验成功了。”
嬴政瞬间失神,手中的毛笔掉落在木案上,抬起头,看向蒙毅道:“你再说一遍?”
“陛下,黑衣大炮成功了。”
蒙恬也是深吸一口气,亲眼目睹了大炮的威力,他也是满心震撼。
如此巧夺天工的神物,真不知陛下是如何设计出来的。
“哈!哈!哈!哈!”
“好,太好了。”
“威力如何?”
嬴政开怀大笑,然后追问道。
“天地失色,尘土飞扬,大有山崩地裂之势。”
“若在骑兵群炸响,必人仰马翻,惊慌失措而逃。”
“若在军团群炸响,必血肉横飞,士气一泻千里。”
蒙毅用了非常生动的形容,向嬴政呈现自己脑海之中预料的场景。
“敕令武库全力打造黑衣大炮,一旦检验通过,全部运送北关,交付北方军团。”
嬴政不假思索,当机立断道。
“陛下,臣觉得尚且不妥。”
“黑衣大炮虽然功成,但技术并不成熟。”
“有两个致命缺陷,不得不继续完善。”
“其一,青铜炮管发射不了几次炮弹就会炸膛,无论是治铁术还是锻钢术,都还在摸索阶段,尚未成熟。”
“其二,黑衣大炮威力虽不俗,可是精度却极差,难以掌握。”
蒙毅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谨慎提醒道。
“瑕不掩瑜,只要威力够强,声音够大就行了。”
“朕也没指望它们能够重创匈奴人,只要打断匈奴人骑兵冲锋,乱其阵型,一切投入都是值得的。”
嬴政剑眉一挑,大气磅礴道。
“陛下圣明,臣明白了。”
蒙毅立刻心领会神,战马虽都是经过专门训练,可是大炮声音宛如雷鸣,一炮轰下,就足以让战马惊慌失措溃逃。
骑兵一旦阵型崩溃,那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累及全军。
如此,焉有不败之理乎?
“朕准备择日东巡,不知蒙卿有何谏言?”
嬴政目光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心中不由想到了博浪沙
五十九章 陛下以国士待之萧何必以国士报之
会稽郡因会稽山而得名,本为吴越之地,越王勾践灭吴,尽得其地。
后越王无疆听信齐使之谏言,伐楚不成,反遭亡国之祸。
会稽就此归楚,东越,闵越亦纷纷自立。
直到大秦东出,横扫六国,诸侯皆不能制服的东越,闵越国,再次重归华夏之版图。
傲立二百多年的东越,闵越,亦难挡秦之锐士,相继俯首称臣。
秦灭楚置会稽郡,郡治设于吴县,下辖万余户,人丁近十万。
吴县自古以来便是商贸繁荣,人丁兴旺之地。
依山傍水,比邻大海,不但是鱼米之乡,更是大秦帝国重要盐产地之一。
郡守府位于吴县最繁华的中心地带,萧何上任已经半年光景了。
对会稽郡的大小政务,也算是了然于胸。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发现了不少问题。
会稽下辖二十八县,大县万余户,小县也有几千户,人丁近百万。
虽然大秦税赋采取的是五取一制,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会稽郡的良田有三分之一都在贵族士勋名下,而这些贵族士勋却用尽办法逃税漏税,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不用交税。
可朝廷征税却是按照耕田数量来征收,所以历来当地官府为了不得罪贵族士勋,往往都会将这些税赋,从农户身上补收。
五取一的税收,百姓生活虽不富足,但也足以养家糊口。
可当地官府均摊税赋之后,无疑更让百姓生活雪上加霜,民生越发疾苦。
若是丰收之年,弊端尚不显,一旦遭逢天灾之年,便会全部暴露出来。
贵族士勋掌控着最好的资源,却仍旧贪婪无度,迟早会酿下大祸。
若不能缓解这些弊端,对帝国而言,是祸非福也。
原本整理好这半年所得之后,萧何在府中挥笔上书,准备上奏陛下,以供陛下圣裁。
就在这时,府中的管事走了进来,对着萧何拱手一拜道:“郡守,府外有人求见,他自称是郡守的故友。”
“喔?”
“可曾报知姓名?”
萧何怔了怔,手中的笔微微停顿了一下,开口道。
“来人自称张良。”
管事如实道。
“快请。”
萧何当即停止了继续抒写,脸上露出意外之色道。
“喏。”
管事立刻领命,然后便离开了。
很快,没过多久,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走了进来,眉清目秀,浑身散发着儒雅的气息。
“哈!哈!”
“难怪今日一早,喜鹊上门叫个不停。”
“原来是知道,子房要来啊!”
萧何没有丝毫架子,站了起来,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子房不请自来,多有叨扰,郡守勿怪。”
张良也是笑意连连,声音充满了调侃道。
“子房休要取笑萧何,以子房之家世才学,若肯屈尊,入仕为官,必能大放异彩。”
萧何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张良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十分不自然的笑了笑。
萧何见张良笑而不语,十分热情的拉着张良便来到了大堂,两人盘膝相对而坐。
两人谈天说地,数古论今,相谈甚欢。
过了许久,萧何看叙旧也叙的差不多了,试探性问道:“不知子房突然前来会稽所为何事?”
“既然你开口问了,子房也就开门见山了。”
“子房此次前来,是希望与兄共谋大事。”
张良收起了笑容,神色严肃道。
萧何一听,酒意立刻去了七八成,疑问道:“何等大事?”
“兄乃楚人,弟韩人也。”
“若非无道暴秦,兄与弟岂会沦为亡国丧家之徒。”
“秦皇嬴政,贪卑性劣,倚强凌弱,妄起兵戈,荼毒生灵。”
“始韩终齐,血色残阳笼罩神州天际,无辜亡者尸骸遍野,家破人亡,绝户者不知几何也。”
“戮六国宗室,役六国臣民。布贪官污吏敛天下之财,谴凶将暴兵掠四海之田。”
“对内苛政严刑,大兴土木。对外穷兵黩武,竭尽民力。”
“凡天下有识之士,无不痛心疾首。却畏惧恶秦之鞭笞,敢怒而不敢言也。”
“与兄相交多年,深知兄为人之正直,乃当世真豪杰。”
“兄贵为会稽郡守,若能振臂高呼,诛无道暴秦,复先圣之德,天下英雄必从者云集。”
“楚国复兴,韩,赵,魏,齐,燕地之豪杰必举义旗,复故国山河。”
“届时天下虽广,又何来暴秦之地?”
“攻陷函谷,兵临咸阳,指日可待也。”
张良滔滔不绝,给萧何描绘了一张盛世如诗如画的场景。
萧何却沉默起来,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张良知道要趁热打铁,继续道:“兄若应之,天下首功唯兄也。借此盖世功勋,不说成就帝业,裂土封王,易如反掌。”
“子房,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
“你口口声声斥骂秦国无道,妄起兵戈,荼毒天下。”
“可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让天下苍生再置身于烽火狼烟之中?”
“秦律虽严,却不失公允。官吏虽苛,却并非陛下之过也。”
“大秦一统天下不过三载,由于人才短缺,陛下颁布招贤令以治民,萧何也是受益之人。”
“若非陛下招贤令,以萧何贫寒家境,又何德何能以入仕?”
“害民者,吏也。”
“朝廷官吏并非全是秦人,多以山东六国士子任之。”
“自周起始,尊王攘夷乃天下共识,子房何以对陛下报以偏见乎?”
“萧何虽是楚人,仍感陛下之仁德。”
“陛下对萧何有知遇之恩,承蒙天恩浩荡,成为会稽郡守。”
“陛下以国士待之,萧何必以国士报之。”
“道不同,不相为谋。”
“念往昔之情分,萧何便不唤来甲士,希望汝自珍自重。”
“此次放汝离去,萧何已是有负陛下天恩。”
“你我管鲍之交,至今日起,便犹如此笔。”
萧何逐字逐条的驳斥了张良,说完之后,拿起桌案上的毛笔,用力掰断,以示决心。
“没想到兄也是贪恋权势之徒,多谢萧郡守不杀之恩,告辞。”
张良满脸失望的看着萧何,然后甩袖愤然离去。
萧何看着张良离去的背影,目光坚定道:“再相见,便是弗与共戴天之仇。”
张良的脚步顿了顿,眼神露出阴冷的寒芒,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