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六大恨
蒋阿婆和徐凤浩媳妇又说笑了几句,脸色一正:“大妹子啊,听老嫂子我一句话,娃娃的身子骨虽然好了不少,可这病根还没去,你还是得想办法送娃娃去七台河的大医院动手术。”
徐凤浩媳妇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她长长叹了口气:“这道理我自然懂,哪个当娘的不想孩子好?可是家里实在是没钱,孩子她爸又请不出假--”
蒋阿婆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早就备好的钱:“钱我有,你先拿去给孩子治病。孩子她爹如果实在脱不开身,我陪你去七台河给娃娃治病。这病啊,千万不能拖,小病就是这样硬生生被拖成大病的。”
徐凤浩媳妇看着放在坑桌上的钱惊呆了,这是蒋阿婆第二次主动借她钱给孩子看病了。
她的眼眶一红,泪水奔涌而出,抽泣道:“蒋阿婆,这、这怎么行呢?你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带着辰辰在这外地寻亲,也到处要花钱,我不能再借你们钱用了。”
蒋阿婆不由分说,硬把钱塞到了徐凤浩媳妇手里:“钱是身外物,孩子的身体最重要,等你们有钱了,再还我也来得及。徐凤德不是准备考大学吗?等他以后当上了干部,还缺钱用?”
徐凤浩媳妇半推半就收下了钱,抹了泪花,又和蒋阿婆商量起何时陪娃娃去七台河大医院看病的事。
聊了没几句,就听到咣一声响,半掩的门被重重推开,徐凤浩满脸通红,喷着一股劣质老酒的味道,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蒋阿婆怀里的娃娃睡得正熟被惊醒,嘴一扁,哇哇哭了起来,哭了没几声,又呛着了,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徐凤浩媳妇大惊失色,忙小跑上去扶住了徐凤浩,压低嗓子埋怨道:“到哪儿灌了一点猫尿,就醉成了这个样子?看把孩子给吓的--”
徐凤浩大着舌头嚷嚷着:“王八蛋!一群王八蛋!欺负人!太欺负人了!他们居然偷拿了我的户口本,冒名顶替,给领导的小舅子招工!老子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徐凤浩媳妇一怔,脸都吓白了,伸出手在徐凤浩腰间的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打断了他的嚷嚷,勉强回头对蒋阿婆笑了笑:“蒋阿婆,孩子他爹醉了,我就不留你们了。”
蒋阿婆忙拉着王宇辰告辞出了门,徐家的门咣一声关上了,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叫骂声。
王宇辰眉头一皱,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他和蒋阿婆转回隔壁的胡素贞家里,胡素贞今日并不在家,她到公社办回城手续去了,再过几天,她就能回温州了。
王宇辰小跑到卧室里,取了个杯子,倒扣在墙壁上,那砖墙上不知何时裂开了几道缝,隐隐能透过灯光,隔壁徐家的声音稍响一点,胡素贞这里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通过玻璃杯子的放大,传到了王宇辰耳里。
“孩子他爹,究竟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气成这样子?”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媳妇,你还记得蒋阿婆托我们找姓徐的亲戚的事吗?”
“我当然记得,蒋阿婆从甬城千里迢迢跑到七台河,可不就是来投亲的吗?我空闲时,也四下里打听呢,说起来这事也巧,蒋阿婆的亲戚也姓徐,也是两兄弟。啊,孩子他爹,该不会是你找到蒋阿婆的亲戚了吧?这是好事啊,你犯什么急?”
“哈哈,哈哈,没错,我找到了另一个徐凤浩!可是,那并不是蒋阿婆的亲戚,而是我!就是我!”
“你这说的是什么醉话啊?什么叫就是你?这天下,难道还有一模一样的两个徐凤浩?”
“媳妇,我没醉。我真的没醉。我告诉,今天我去矿上报销医药费,碰到赵亮,他以前告诉过我,隔壁大队也有个姓徐的,还拍着胸脯说帮我打听打听。可是今儿个我一问他,他却支支唔唔,忙不迭就走了,躲我象躲瘟神一样。”
“这不该啊。赵老师可是咱们家多年的朋友了,经常来找你喝酒,无话不谈。这帮着蒋阿婆打听人的小事,他躲什么躲?”
“是啊,我也觉得这事儿有古怪,干脆亲自跑到隔壁大队去打听。没想到,隔壁大队还真有个叫徐凤浩的工人!”
“哎呀,那可是好事啊!这个徐凤浩肯定就是蒋阿婆的亲人!刚才蒋阿婆就在我们家,你怎么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哈哈,呵呵,媳妇,那个隔壁大队的徐凤浩,根本不是什么蒋阿婆的亲人!我认识他,他就是咱们东风公社一个大队长的小舅子!原名姓朱!”
“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姓朱的,好端端又为什么改姓徐了?而且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这里面不对劲儿!”
“媳妇,你猜对了!我暗地里一看到那个自称徐凤浩的小子的脸,我就知道里面有猫腻,找了隔壁队里相熟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去年隔壁队里招工,那姓朱的小子拿了我的户口本,冒名顶替,报名当上了正式工!”
“这事儿,隔壁队里人人都知道真相,可都个个看破不说破,就瞒着我这个真正的徐凤浩!”
“什么?!这、这不是戏文里演的狸猫换太子吗?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行!咱们得去告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这个招工的名额,原本该是你的啊!你在东风公社干了这样多年,至今还只是个临时工!”
“告?向谁告?告谁去?!我一明白这事儿的根底,也嚷嚷着要去告状,可几个朋友拉住了我。他们说,这件事儿,公社里好几个领导暗底里都知道,两个大队的干部都在里面有沟兑,甚至包括派出所管户籍的。要不然,姓朱的一个大活人,怎么拿到我的户口本,怎么能大摇大摆冒名顶替?他们这群王八蛋,都勾结在一起,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啊!”
“呜呜呜,孩子他爹,咱们平头百姓过日子怎么就这样难啊?我们不欺负人,也只想求个不被人欺负,可如今,你连户口本都被人占了,这以后招工提干样样都要户口本,你现在却成了一个黑户,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自己的孩子想,等咱娃娃以后长大了,要上大学,难道还得求那个姓朱的去?要不然,连咱们的娃娃也成了黑户了!”
王宇辰在隔壁听着这场人生悲剧,无声地叹息一声,徐凤浩户口被冒名顶替一事终究是发作了。
这类事情从70年代末直到90年代一直没断过,在后世的新闻里,经常会把这20多年前的案子给翻出来,那些冒名顶替者以及那些帮凶虽然没有好下场,可是受害者的一生也因此被毁了。
这时,徐家门口又传来一阵拍门声:“嫂子,我回来了,这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是徐凤德。
徐凤浩媳妇抹了把泪,匆匆跑去开门,徐门德拎着一个沉重的袋子进了门,高声大气地道:“哥,看我弄来了什么好东西。”
徐凤浩媳妇吃惊地道:“怎么弄来这样多的炸药和雷管?”
徐凤德道:“最近上面查炸药雷管查得紧,外面的价格也涨了不少,我昨晚和几个朋友想办法摸进一个仓库,弄来了不少,倒一下手,能赚不少钱呢。侄女儿到七台河看病要花不少钱,我就指望着这看病钱从这儿出呢。”
徐凤浩媳妇忧心忡忡地道:“这不好吧?万一被查到了,可是要坐牢的。再说,蒋阿婆刚又借了我们不少钱,给孩子看病足够了。”
徐凤德“啊”了一声:“嫂子,你怎么又收蒋阿婆的钱了?蒋阿婆前前后后可借给咱们不少钱了。我私下问过胡大妹子,辰辰他妈给他留下的那套试卷,有钱也买不到。咱们可是欠下他们大人情了。不行,我一定要还了他们这个情。”
“对了,哥,帮蒋阿婆找亲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这段时间我又要下矿坑又要复习,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徐凤浩此时也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性子爆,怕他知道事情真相后,闯出什么泼天大的祸来,忙向自己媳妇打了个眼色,借着酒气掩饰道:
“我这不是正找着嘛。对了,外面的炸药雷管真涨价了?我倒是认识几个矿上管仓库的朋友,能弄到一些炸药,少说也有几百斤,多少挣点钱,先把欠蒋阿婆的钱还上。”
“等胡素贞大妹子回温州,她的房子要被公社收回,蒋阿婆和辰辰这段时间再找不到亲戚,又没地方住,也得回老家,咱们一定要提前把钱还上。”
徐凤德不疑有他,笑道:“哥,你可总算开窍了。拿矿上一点东西倒卖算得了什么事,矿里工资开不出,医药费没法子报销,再不给咱们一点活路,还真叫我们喝西北风去不成?”
“再说,倒卖物质最凶的,还不是那几个领导干部?人家那是一车皮一车皮卖的!这就叫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徐凤浩勉强笑了笑:“你跟着胡素贞大妹子复习备考,倒是长进了,这文词儿一套一套的。走吧,我这就带你去找管仓库的朋友,现在风声紧,办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王宇辰听到徐凤浩和徐凤德两人联诀出门,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并没有点灯,摸黑坐到了坑桌边,陷入了沉思。
想当年,后金努尔哈赤攻打明朝时,打出了七大恨的招牌,虽然只是借口,却也并非没有来由,而在原本的时空,徐凤浩徐凤德走上爆炸杀人不归路,也有六大恨--
一恨徐凤浩探亲娶妻干部不给假,二恨徐凤浩徐凤德想分户过日子盖新房干部不批地,三恨徐凤德报名参军公社从中做梗,四恨徐凤德考学请假矿上不仅不批还故意派重活,五恨徐凤德被冒名顶替失去了成为正式工的机会,六恨幼女无钱医治最后活生生病死在怀里。
王宇辰费尽心机跑到七台河东风公社,花费了不少资金--这可都是他今后用在几个关节历史节点赚大钱的第一桶金啊--就是为了消除徐家兄弟的这六大恨。
经过他一番上下折腾,徐凤德考学的事儿解决了,虽然矿上依然不批假给他复习的时间,但凭所谓的王宇辰母亲留下的独门试卷,徐凤德考个大专那是铁板钉钉的事,运气好点,能上个正儿八经的本科,今后前程无量。
徐凤浩最心爱的女儿--也是爆炸案最直接的最主要的起因--的身子骨也大有好转,不日就将前往七台河根治。
虽然还有其他几大恨,但却是王宇辰力所不及,无法解决的,别的倒也罢了,这其中,最关健的却是徐凤浩被冒名顶替一事。
这冒名顶替一事可是后患无穷,那年头正式工身份极为难得,当上正式工就捧上了铁饭碗,徐凤德被公社大队长的小舅子夺了人生仅有的机会,那可真是成了不死不休的冤家对头。
更何况,徐凤浩从此就成了黑户,自己一生转正无望不说,还累及妻子孩子。
身为重生人士,王宇辰能凭借自己先知先觉的金手指解决一些事,但是,更多的事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和现实因素,并不是他能够解决的,冒名顶替就是其中一项。
这起事件中,上下勾结的干部太多,横跨多个部门,而且多是矿区、公社的地头蛇。
王宇辰其实也就是手里有几个小钱钱,帮徐凤浩的娃娃支付医药费倒也罢了,想从根子上解决冒名顶替的事,却是想都不用想。
要不,动用一下林千军?
不好办啊。这种地方事务盘根错节,哪怕林千军是部委里下来的,也不好插手。
下面的人只要施个拖字诀,一拖二拖就拖黄了,林千军总不能一直呆在七台河,总是要离开的,到了那时,失去了庇护的徐家兄弟只会被整得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