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看社戏去(1 / 1)

无人知晓 在南方的毛豆 277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4章 看社戏去

  这种内河机动船的船身极低矮,打开窗户,伸出手就能触到水花。

  船速也不快,在市区内行驶时,两旁石砌的堤坝比较高,窗外只能看到高高堤岸,以及堤坝上人们走动的双腿、响着铃声驶过的自行车。

  出了市区后,沿岸的景色就缤纷起来,正是油菜花开的时节,一眼望去,岸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金灿灿的油菜花田,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突突驶过的机动船荡起小小的起伏的波浪,正在河埠头边洗碗洗衣服的姑娘大嫂们忙端起盛着碗筷和衣服的木盆匆匆逃到较高的石阶上。

  有个小姑娘动作慢了一步,装着碗筷的木盆原本飘在河埠头边的水里,被机动船掀起的小小的波浪一打,咕咚一下沉到了水里,连自己的裤脚都打湿了,气得小姑娘在河埠头上跳着脚的骂。

  有个放牛的娃子为了帮小姑娘出气,撒腿飞奔到前方的一座石砌小桥上,当着众目睽睽的无数双眼睛,拉开裤衩,对着下面驶过的机动船来了一阵人工降雨。

  机动船头的驾驶员缩着脖子以免被这童子尿淋到,嘴里笑骂着--这样的场景,他是天天遇到的,反正河道很浅,那小姑娘卷起裤管下水就能把沉没的盆和碗捞回来。

  内河之间并不是直接相通的,有时候航道之间有闸门阻隔,这时,机动船就要翻越闸门。

  闸门旁有个缓坡,坡上铺着火车轨道一样的细细的铁轨,机动船将船头停靠在缓坡的铁轨上,然后有工作人员将铁链挂在船头的铁环上,随着卷扬机的卷动,铁链将机动船沿着铁轨拉上了缓坡,翻越闸门,进入另一条河道。

  每当这时,就是王德承、朱艳、林远、李波最兴奋的时候,他们扒着窗户看着这神奇的机动船“爬山越岭”的一刻,当机动船翻过闸门沿着铁轨滑入另一条河道,哗一声溅起高高的水花时,他们更是欢呼声一片。

  王宇辰是看惯这一幕的,另一个时空三峡的过船闸可比这个震憾多了,他正在细细推敲自己的下一步的行动,整个计划中,最令他犯难的就是他无法确定程方的罪恶行径是不是在70年代末就已经开始了。

  程方被捕后,因为不少受害者不愿意公开揭发他的罪行,所以材料并不完整,他究竟是何时开始向着那些小演员伸出脏手的,外界无人知晓。

  但是,王宇辰相信,狗绝对改不了吃屎。

  程方如今正值壮年,火气正旺,无论妻子是不是有妇科病影响到夫妻的房事,他都会忍不住向无助的小演员们伸手,自己一定能捉他一个现行。

  在落日的余晖下,机动船缓缓靠在它山堰附近的码头上,它山堰是唐代建筑的一项古老水利工程,用来灌溉、防洪、防咸(海水倒灌),至今仍在发挥作用。

  它山堰旁边有一座庙,供奉的是建筑者唐代太和七年鄮县县令王元玮和牺牲的工匠,庙边有个小小的戏台,每当有戏班子在这里上演,鄞江一带的晴江岸村、樟村、后隆村等村民就会划着小船、竹筏,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戏。

  现在还没到晚上,戏台上并没有人,只是搭了个简单的布景,看旁边贴着的戏单子,今晚演的是《打金枝》。

  王宇辰、陈利群带着王德承等人,先是逛了逛它山堰旁的小庙,又在它山堰的过水坝上游玩。

  那过水坝是由大大小小的巨型青石条砌成,相传当年建造它山堰时,潮水数次将打下去的木桩冲到,工匠们认为是触怒了龙王,决定以身祭堰。

  十位工匠将自己绑在大梅树制成的木桩上,打入水底,以自己的生命平息了龙王的愤怒,终于建成了它山堰。

  这一传说真假难辨,当地还流传着另一个传说--谁能数清楚它山堰上的巨型青石板的数量,就能获得好运。

  数青石板是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干的事,可是古怪的是,王宇辰在另一个时空曾经多次到过它山堰,却从来没有数清过石板的数量,总是数着数着,嘴里的数字就乱起来。

  这时,王德承、朱艳、林远、李波也在玩这个数石板的游戏,四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报着各自脚下青石板数字,一开始还齐整,可是报着报着就乱起来。

  王德承非说脚下是四十七块,李波却一口咬定已经五十一块了,两人差点争吵起来。

  陈利群站在王宇辰身边,突然问道:“王宇辰,你怎么不去数?”

  王宇辰笑道:“我不用数,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的确,身为重生者,就是这天下难得的运气了。

  陈利群的视线从吵吵嚷嚷的王德承等人身上收回,瞟向空荡荡的戏台:“真期待今天晚上的好戏啊。”

  王宇辰抱着胳膊,淡淡地道:“戏中有大红脸大忠臣,也有涂白鼻子的奸臣,咱们可得看仔细了。”

  陈利群一怔,这《打金枝》讲的是唐代升平公主和郭子仪儿子郭暧结为夫妻后,小两口吵架闹矛盾的喜剧,和忠臣奸臣又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悟到了王宇辰话外之意,果然,这次看什么社戏只是个幌子,王宇辰另有图谋。

  陈利群突然兴奋起来,暗中摩拳擦掌,准备看--不,亲自参演一场好戏、大戏。

  日头缓缓从西边的崖山落了下去,那儿有一个古代遗留下来的采石场,遍布着一个个巨大的奇形怪状的山洞,也许建造它山堰的大型青石板就是从崖山采来的。

  有人在戏台的两个角落挂上了嗞嗞响的汽灯,灯光将台上台下照得雪也似亮,有小船和竹筏沿着鄞江而来,停靠在它山堰的堰坝之下,更多的人则是骑着自行车或步行而来。

  不一会儿,堰坝上和两岸边就已经挤满了人。

  70年代末,电视机还没有走入寻常百姓家,看戏看露天电影是乡间的一件大事盛事,人们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有些机灵的小贩摆起了摊头,卖些烤年糕、烤土豆芋艿、棉花糖、茶叶蛋等吃食,诱得一群群小屁孩挂着鼻涕、含着手指傻乎乎地围着看。

  王宇辰、陈利群、王德承等人来得早,爬在了它山堰旁边的一棵大槐树上,五个孩子高高地坐在树杈上,晃着双腿,磕着随身带来的瓜子花生,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这里的视野极好,一眼就能居高临下看到戏台的全景。

  朱艳和林远两个女孩子原本是想坐在船上看戏的,但是陈利群自从落过水后,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什么也不愿意做到又窄小又晃荡的小船中去。

  王德承和李波也嫌弃坐在鄞江的船上太过低矮,看不清戏台上的一举一动,所以最终大家还是爬在了树上。

  草台班子下乡演戏,通常都是大队部掏钱请的,或者是有钱人家办红白喜事,所以也不卖什么门票,天当穹地当席,锣鼓一敲,胡琴一拉,这就咿咿呀呀唱上了。

  这年头的戏班子,不要说乡下的草台班子,就连市文化局养着的小百花越剧团,都没有华丽的布,打光灯追光灯等一整套专业的灯光更是见都没见过。

  就连耳麦这种扩音神器也没有,身上的戏服是自己缝的,头上的饰品是城隍庙里淘来的塑料货,只有那唱腔身段,是原汁原味的,是数百年来古老相传下来的。

  王宇辰听着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的唱腔,看着戏台上来来往往你才下场我复登场的一个个五彩缤彩水袖飘飘的人影,有点昏昏欲睡。

  他是享受惯了另一个时空的好莱坞大制作的,如何看得上这种土包子玩意儿,更何况戏台上连个字幕也没有,听了半天,没听懂一句唱词。

  --能听清楚唱词才见鬼了,这台下乡亲们拖儿带女,又说又笑,一会儿打孩子,一会儿骂老婆,闹得比台上的戏文还厉害。

  这哪里是来看戏的,就是图一个热闹的。

  但王德承、朱艳、林远、李波却看得开心极了,不时拍手叫好,倒是陈利群,心思压根儿不在戏台上,不时瞟一眼王宇辰,看到他迟迟没有动静,心里颇是不解--这它山堰究竟会发生何事?以至于王宇辰巴巴儿赶来?

  难道说,这它山堰会发洪水--不不不!这绝不可能!千百年过去了,它山堰旁的奉化江早就被各种水利工程治得服服贴贴,哪有什么洪水灾害,它山堰本身更是成了一个景点。

  陈利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按下心中的焦燥,耐心看戏。

  咣咣咣,落幕的锣声响起,一众演员纷纷登台,向观众们行礼如仪,台下的村民们有的热烈鼓掌,有的打着口哨,也不知道是谁,学着城里天然大舞台的规矩,翻上戏台,献给演员们一捧花--那花却是从江边随手摘来的不知名野花,台下台下顿时叫好声一片。

  热闹终于过去,人们三三两两推着自行车、三轮车,划着木船、竹筏,沿着田埂、溪流散去,不时传来找不到儿女焦躁的呼唤声,以及重聚后的责骂声--

  王德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戏也看完了,咱们该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