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家子屈死的鬼(1 / 1)

无人知晓 在南方的毛豆 4463 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一家子屈死的鬼

  大人们的事,孩子们是不在意的,这天,沙青沙林和谢玲跑到王宇辰家,拉着他到雨后的操场采地衣。

  一场雷阵雨后,阳光灿烂,草地却是湿湿的,在茂盛的野草下,砂石操场上遍布着黑色的小木耳一样的地衣,比指甲盖还要小,非常娇嫩,轻轻用手指一搓,就会搓烂,采摘的时候得非常非常小心。

  这就是地衣。地衣对环境非常敏感,在后世,因为土壤被污染,这种小东西完全绝迹。

  但是在70年代,地衣却是孩子们最爱吃的好东西。

  将它小心翼翼采来,放在清水里漂洗干净砂子和杂草,然后放在大海碗里,洒上一点点盐,再用开水一冲,就是一碗极清爽极美味的地衣汤,啥调料都不用放,鲜得让你连舌头都能吞下去。

  王宇辰很喜欢喝地衣汤,尤其是这种天然的美味到了后世有钱也买不到,所以和沙青沙林、谢玲不顾太阳暴晒,撅着小屁股在操场上的野草丛中扒拉着,将一朵朵地衣摘到小竹篮里。

  等太阳再晒一会儿,把雨水晒干了,地衣也就枯萎了。想尝这美味,也就是抢雨后那一小刻。

  王宇辰如今大鱼大肉都吃腻了,就贪这一口纯天然的好东西。

  沙青沙林爱玩爱闹,哪里静得下心来在草丛里耐耐心心采地衣?手下得稍微重一点,柔嫩的地衣就在他俩手里捏碎了。

  沙青沙林嚷嚷着不好玩,把没装了多少地衣的篮子一扔,掏出弹弓就去小林子打鸟了。

  王宇辰身边只有谢玲陪着,草丛里的雨水被太阳一晒,就蒸腾成了湿气,沾在了谢玲的衣服上、额头上,王宇辰一时有些出神,盯着谢玲傻乎乎地看着,不知心里在转什么念头。

  不不不,别误会,王宇辰并没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不纯洁的念头,虽然他的心理年龄已经数十岁了,但对着才五岁大的小娃娃,绝对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王宇辰是在回想着谢玲的未来,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谢玲今天将会发生一件大事,一件危及她--

  谢玲用小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抬起头,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冲着王宇辰一笑:“热死了。”

  王宇辰突然道:“谢玲,采地衣不好玩,我们到河边钓鱼去吧。”

  谢玲摇摇头:“不要,我不喜欢钓鱼,我喜欢喝地衣汤。”

  王宇辰略一皱眉,他想带谢玲离开操场,最起码,是暂时离开操场,这样的话,当柳涛找来时,一时找不到谢玲,就不会带她--

  就在这时,一个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在操场边高亢地响起:“玲玲,玲玲,你在哪里?”

  谢玲拎着篮子直起身:“我妈妈找我咧。”

  王宇辰暗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自己年纪实在太小,很多事有心无力啊。

  谢玲拎着篮子一蹦一跳向操场边的母亲跑去:“妈妈,我在这里,我和辰辰采地衣呢,你瞧,我采了好多。”

  柳涛小跑着迎了上来,看都没看女儿献宝一样递上来的竹篮子:“玲玲,快,跟妈妈回家,家里有客人了。这地衣有啥好吃的,看你把它当宝贝一样,以后啊,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没有?哎呀,看你这孩子,为了采地衣浑身弄得脏兮兮的,这样子可没法见客人,来,妈给你整理一下。”

  柳涛随手把谢玲拎在手里的篮子取了下来,扔到一边,掏出随身的手帕,擦着女儿额头上的汗水,又帮她理了理小辫子,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这样子吧,客人在家等着呢,还要接我们去大饭店吃饭,走吧。”

  柳涛牵着谢玲的手匆匆向教工宿舍方向走去,谢玲扭过身,向王宇辰招着手:“辰辰,帮我把篮子带回家。”她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地衣。

  王宇辰脸色沉稳,看着谢玲远去,拎起那装了半篮子的地衣的竹篮子,撒腿跑到小林子里,冲着正用弹弓乱弹鸟雀的沙青沙林嚷嚷道:“快回家,谢玲家来客人了。”

  沙青沙林眼睛发亮,顾不得打鸟,和王宇辰撒腿就向宿舍方向跑,这教工宿舍来了外客可是每个孩子都兴奋的事儿,因为外客总是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零食小吃,送给主家的孩子,而主家的孩子也会大方地分给别的小朋友尝尝嘴。

  三人一路狂奔,远远就看到教工宿舍门口聚了一堆人,大伙儿围着一辆乌黑发亮的小轿车感慨着,议论着--

  “好家伙,居然坐着这样气派的小轿车来看谢老师一家,肯定是县里当大官的吧?”

  “你这眼光就差了,这可是正宗的伏尔加小轿车,县里的领导坐的也只不过是212吉普,这车一定是从市里下来的!”

  “你们别乱猜了,坐这车来的,不是什么县里市里的领导,我刚才给司机递了烟,都打听清楚了,人家那是华侨,从香江来的。”

  “什么?!香江来的华侨?!这不是海外关系吗?好家伙,这谢老师瞒我们瞒得好紧啊,当年人人都要交待自己有没有海外关系,有多少人因此倒了大霉,可没想到一向老实八交的谢老师居然把自己有海外亲戚的事瞒得死死的。这可是欺骗组织啊。”

  “得了吧,这都啥年月了,你还扣帽子。人家市里派了小车送人到咱们这儿来,明摆着就是鼓励支持谢老师和海外的亲戚交往的。要我说啊,以后有海外关系,比家里有人当官还吃香咧。”

  王宇辰站在人群中,静静地听着,不象沙青沙林一头扑到小轿车前,伸出脏兮兮的小车到处乱摸,被坐在里面的司机一顿喝斥--小轿车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后世,王宇辰家里有三辆车。

  王宇辰心里有些好奇,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中央公开发出“海外关系是个好东西”那得等到今年10月,可现在才是春夏之交,当地的官员居然如此大胆公开与海外人士交往,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再仔细想想,平河县是有名的华侨之乡,在港澳台乃至欧洲、北美有大批的华侨,在后世,华侨在帮助地方经济发展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所以当地有见识的官员先人一步,与海外华侨华人交往,并不意外。

  这时,教工宿舍门口走出数人,其中一个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手工西装,眼眶还有些红红的,似乎因为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失态落泪。

  谢老师一家三口围在老人身边,也是人人脸上带泪,但眼神中更多的则是狂喜与欢悦。

  沙老师在人群中嚷了一声:“谢老师,这是去哪儿啊?”

  谢玲的爸爸谢亚国老师笑得合不拢嘴:“家里来了长辈,带我们到望海楼吃饭去。”

  沙老师一咧嘴:“是市里的望海楼吗?那可是专门用来接待上面来的领导的高档大酒店啊。”

  谢老师道:“一顿便饭,一顿便饭,这样多年没见面,老人家想趁这次难得的机会和外甥女多处一会儿。”

  这外甥女就是指谢玲了,谢玲紧紧牵着那位白发老人的手,嘴里还一鼓一鼓的,显然正在吃什么糖果。

  一行人坐上了小轿车,司机发动车辆,按了几下嗽叭,围在车旁的众人忙不迭让开一条道,伏尔加缓缓驶向校门,沙青沙林和一条狗追着车跑着,谢玲从车窗里探出身,兴奋地向沙青沙林挥着车,不一会儿,车子就消失在校门口。

  王宇辰深深吸了口气,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吗?

  在王宇辰后世的记忆中,谢玲一家就是在这一天死去的!

  当时,王宇辰还小,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外面疯玩,那天晚上回家时,听到教工宿舍里的众人都在议论纷纷,一打听才知道,谢玲一家出了车祸--一家人傍晚回家时,接送他们的车子一头撞进了校外的河里,一家三口统统淹死!

  事件的起因和过程王宇辰都忘了,毕竟那时他才四岁,可是结合今天的情形,很多当初未知之处就清晰明了起来--谢玲的海外长辈回国探亲,带谢玲一家乘车外出吃饭,然后,在傍晚返回时,也许是司机不熟悉路况,也许是因为没有路灯照明,车辆冲进了河中。

  没错,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在1977年,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怎么可能坐得上小轿车?

  此前,王宇辰曾经试探着借采地衣的机会,带谢玲离开学校,这样谢老师一家为了寻找走失的宝贝女儿,就顾不上去吃饭了。

  可没想到这个念头刚开始实施就破产了,谢玲不愿意外出,而柳涛又匆匆走到操场带回了女儿--这一切就如同一个轮回,就在王宇辰的眼皮底下发生。

  不!我还有机会打破这个轮回,挽救这场惨剧!自己的重生,不就是为了避免那一场场人间悲剧的吗?

  谢玲是自己的年幼最好的玩伴,绝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她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她应该拥有更美好的更漫长的未来和生命!

  王宇辰当机立断,一把揪住追着车跑到校门口,又兴冲冲返回的沙青沙林:“走,咱们钓鱼去!”

  沙青摇头:“不要,钓鱼有什么好玩的。”

  王宇辰小脸一板:“我说去钓鱼,就去钓鱼。”

  沙青跳了起来:“你算老几?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王宇辰还没说话,沙林吸了吸鼻涕,拉了拉沙青的袖子:“哥,爸爸是说过让我们听辰辰的话,不听就要挨打。”

  沙青顿时语塞,这时,沙林又道:“辰辰经常给我们好东西吃呢。”

  小吃货沙青顿时投降,乖乖地道:“行吧,我们钓鱼去。”

  王宇辰叮嘱道:“把充气轮胎带上,多拿几个,三个,不,四个,再带些绳子,要粗一点,长一点的。”

  沙青瞪起眼睛:“我们一共才三个人,干嘛带四个充气轮胎?再说了,我游泳不用套轮胎--”

  王宇辰一皱眉:“你爸说了,让你听我的话。”

  沙青顿时泄了气,老老实实和沙林去找东西,充气轮胎就是汽车轮胎的内胎,不打上气时扁扁的卷成一团,并不难拿,三个孩子用个大麻袋装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一路来到操场后门,从一扇铁门的缝隙间挤了出去。

  校园后门外,穿过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就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河,不时有小船吱呀摇着撸从河面上划过。

  沙青沙林天性爱玩爱闹,很快就忘了自己是被王宇辰“逼”到河边来玩的,沙青鼓起腮帮子,把小脸憋得通红,将四个内胎都吹得鼓鼓的,然后拴上绳子,扔到了河里。

  紧接着,双胞胎兄弟把自己扒得光溜溜的,连个短裤衩都不穿,一头跳进了河里,一会儿坐在轮胎上互相泼水,一会儿一猛子扎进水里比憋气,玩得大呼小叫。

  偶尔有一条机船从河里驶过,掀起小小的波浪,每当这时,沙青沙林就故意跳上河埠头,背过身,冲着机船里的乘客亮出自己的小屁屁,发出阵阵怪叫声。

  这还是好得的呢,有时这两个捣蛋鬼甚至会故意爬上桥头,掏出小鸡J,冲着下面驶过的船只迎风尿尿。

  王宇辰自然不会如此胡闹,他找了一个避风的港湾,掏出鱼钩鱼线准备钓鱼,所谓的鱼钩,其实是用大头钉敲弯做成的,鱼线就是家里用来缝被子用的棉纱线,至于鱼杆那就更好找了,河滩边有小竹林,折根青青的竹枝来,就是上好的鱼杆了。

  王宇辰在鱼钩上穿上饭粒当鱼饵,随手抛进河里,自己从旁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根柳枝,编成一顶柳叶帽,戴在头上挡日头,悠闲得钓起鱼来。

  70年代的河流很少受化工污染之害,河里多得是鱼,最多的是柳条鱼,也就一指多宽,背部是青灰色的,肚皮却是白亮亮的,成群结队在岸边游来游去,追逐着岸边柳树飘下的落叶。

  王宇辰的鱼钩没扔下多久,就有柳条鱼来咬钩,扯得竹枝鱼杆一颤一颤的,王宇辰随手一拎,就把乱蹦乱跳的柳条鱼给钓了上来。

  柳条鱼剖腹去鳞,用油一炸,又酥又脆,可好吃了。

  不过,今天王宇辰的心思却不在鱼身上,他将在钓钩上挣扎的柳条鱼扯下来,随手扔到脚边的一个小水坑里,又将鱼钩扔回了河里--他甚至忘记了重新在鱼钩上粘上饭粒当鱼饵,一双眼睛只顾着左右乱瞟两边的马路。

  日头渐渐西沉,暮色昏暗,沙青沙林在河里也玩得累了,两人的手和脚都被河水泡得发白起皱了,看看天色,沙青沙林从河里上了岸,嚷嚷着要回家吃饭去。

  王宇辰一皱眉:“这样早就回家?不行,我们再玩一会儿。”

  沙青沙林最是爱玩,如果换了平时,辰辰说再多玩一会儿,他们肯定热烈响应,可问题是皇帝也不差饿兵咧,沙青摸着咕咕叫的小肚皮,苦着脸道:“再不吃饭,我都要饿死了。”

  王宇辰想了想,一指脚边水坑里密密麻麻挤着吐水泡泡的柳条鱼:“我们烤鱼干吃吧。”

  沙青沙林眼睛一亮:“好好好!”

  两人折了不少枯树枝来,又从田里抱来一些稻草,用火柴点着了火,将柳条鱼在河里粗粗洗了洗,用柳条穿了嘴串成一条条,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柳条鱼身上冒出浅黄色的鱼油,一滴滴落在火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柳条被火烤出了淡淡的香味,盖过了鱼身上的腥气,不一会儿,一串柳条鱼就烤熟了。

  沙青沙林迫不及待把烫嘴的烤鱼塞嘴里,一边发出丝丝哈哈的吸气声,把小嘴吃得乌黑。

  王宇辰心不在蔫地用手指头一小块一小块捏着鱼肉,漫不经心往嘴里塞,那柳条鱼原本就小,哪里经得住这样捏,那肉都碎散了,到了嘴里都品不出味来。

  就在这时,河堤背后的马路上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王宇辰眼睛一亮,这年头路上的汽车原本就少,这个时候公交车早停了,来的肯定是谢玲一家坐的伏尔加!

  王宇辰把手里的柳条鱼一扔,顾不上擦擦手上的油腻,撒腿就顺着石阶跑上了河堤,沙青沙林还没醒过神来,只顾着争抢剩下的柳条鱼。

  两道灯光远远的射来,由远而近,马达的轰鸣声更加清晰,果然是伏尔加。

  王宇辰握紧拳头,在这关健时刻,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因为在后世的记忆中,自己只知道谢玲乘坐的小汽车落入河中而遇难,可这汽车好端端的为何落入河中,却一无所知。

  难道自己该跳到马路中央,挥手拦住汽车吗?先不说司机能不能及时刹住车,万一自己的突然出现,惊着了司机,反而让他举止失措,闯了大祸怎么办?

  就在王宇辰迟疑间,黑色的伏尔加从他身边平稳地驶过,司机显然也注意到了呆愣在马路边的王宇辰,轻轻按了按嗽叭,王宇辰甚至看到,紧闭的车窗玻璃后面,谢玲正在兴高采烈地向他挥着手,嘴里似乎在嚷嚷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