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安的良心(1 / 1)

无人知晓 在南方的毛豆 4421 汉字|9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4章 不安的良心

  王宇辰咧嘴一笑:“只不过是块猪头糕,放心,吃不穷我。”

  谢玲挡不住诱惑,掂起一块猪头糕塞嘴里,眉花眼笑:“真好吃!”

  小孩子虽然不通世情,但心思却是极细腻敏感的,美滋滋吃着猪头糕的谢玲很快察觉了王宇辰的闷闷不乐:“辰辰,你不开心吗?要不我们今天不写大字了,到外面玩去吧。”

  王宇辰苦笑了笑:“我不想去玩--我、我只是难受。”

  谢玲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为啥难受?啊,我知道了,是因为你妈妈被关着吗?辰辰你别难过了,我妈妈昨天刚去看过你妈妈,还给她带了衣服和好吃的。”

  王宇辰叹了口气:“不是为了我妈妈,是为了别的人--我妈只不过被关了一段时间,就当度假了,可有些人却会死。”

  谢玲一怔:“死?人也会死吗?”

  王宇辰一呆,继而明白过来,谢玲才只有四岁,对死亡的认识还模模糊糊的。

  他咳嗽了一声:“玲玲,你上次看到过学校里的一只野狗被打死,狗会死,人也会死。”

  谢玲放下了手里的猪头糕,皱眉道:“那只野狗就是死了吗?我、我还以为它睡着了。人也会这样子睡着吗?”

  王宇辰叹了口气:“是啊,人也会睡着,永远永远地睡着,再也不会醒过来。”

  谢玲连连摇头:“我不要睡着,我不要死!永远睡着了,就不能吃猪头糕,不能找辰辰玩了。”

  看到谢玲红起了眼睛,王宇辰暗骂自己犯混,自己心里纠结不堪,又何必殃及一个才四岁的小女娃娃,和她讨论什么死亡?现在好吧,看把人家给吓的。

  王宇辰忙拉起了谢玲的手:“没事的,没事的,嗯,谢玲不会永远睡着的。我、我向你保证!”

  谢玲擦了把眼睛:“爸爸妈妈也不要永远睡着,辰辰也不要永远睡着!”

  王宇辰心里苦笑,嘴里却不停安慰着谢玲,是啊,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如此畏惧死亡,自己又怎么可以忍心放任那些无辜者受害?

  自己一定要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既能够把重要的信息传递到国家有关部门,阻止必将发生的悲剧,又能够保护自己。

  是的,自己有必要和国家有关部门建立一个相对固定的联络渠道,自己掌握的许多信息在未来的有着重大的战略价值,拯救,并不意味着仅仅只是直接挽救他人的生命,如果能帮助国家发展,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同样也是一种拯救。

  更何况,在自己计划的一系列大拯救行动中,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有限,必然需要国家层面的帮助,所以,与国家有关部门沟通,建立起一条相对信任的渠道,是必然之选。

  自己可以试一试,走出小小的一步。

  王宇辰把桌子一推,对着破涕为笑,重新馋嘴大吃猪头糕的谢玲道:“玲玲,我家里的纸快用完了,我们到校办工厂去拿一些吧。”

  谢玲应了一声:“好吧。”

  校办厂是当年物资紧缺年代的一大特色,学校需要的东西比较杂,小到笔墨纸橡皮家具,大到课桌板凳床铺甚至校舍,到社会上购买价格高渠道少经常要求爷爷告奶奶,于是有些学校干脆依托有一定技术能力的教师,以及几乎可以白干的学生,红红火火自己建起了校办工厂。

  好的校办工厂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对外销售,赚点小钱钱。

  平河一中的校办工厂,就是一家全县有名办得较成功的厂子。因为其他规模较小的学校没有能力自行办厂,所以把相关业务都委托给一中的校办厂,校办厂日夜轰鸣生意兴旺。

  王宇辰拉着谢玲的小手,躲过校办工厂看门大爷的眼,在仓库区里乱窜。

  其实经常有教职工的孩子到仓库区里翻找东西,带回家自己用,但这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能拿合格品--在仓库的角落里,专门推放着一些不合格的废品,只要你不过份挑剔,拿的量也不多,就可以带出仓库。

  王宇辰仔细地在废品堆里翻捡着,但是,与身边的谢玲不同,他挑选的并不是那种卖相较好的残次品,通常在纸张上会印有所在单位的名称、地址,有的印的是平河一中的抬头,有的则是其他学校的抬头,对这些纸张,哪怕品相再好,王宇辰也弃之不用。

  他挑的都是没有印抬头的空白纸张,哪怕这些纸张已经破损,带着油墨污迹,都尽量收了起来。

  除了纸张,王宇辰还找了不少信封,同样是空白没有抬头的。

  谢玲对纸张信封并没有特别的兴趣,略略拿了几张就催王宇辰回家,王宇辰找了块破布来,把找到的废品全都包了起来,吃力地抱在怀里,向仓库门口走去。

  “喂,你们两个小伢儿干什么?这是要把仓库搬空吗?”门口响起管理员的喝斥声。

  是那个胖女人,王宇辰并不是第一次和她打交道了,此前,他和蒋阿婆第一次做皮蛋时,就到仓库拿过生石灰等材料,胖管理员嗓门高却心善,并没有刻意为难他们,事后瘦猴子来调查时,还为他们说了好话。

  王宇辰站住了脚,甜甜地叫了声阿姨啊--他讨厌卖萌,但这是他如今唯一的保护自己的手段。

  胖管理员打量了他一眼:“喔,是你这小家伙啊,怎么,又来仓库找东西了?不过你这拿的也太多了吧。”

  王宇辰坦然道:“这都是废品,没人要的。”

  胖管理员摇了摇头:“就是废品也不行啊,你这小伢儿太贪心了,一次拿这样多,瞧瞧,你都要走不动路了。换成你旁边的小姑娘,就拿这点点玩玩,我也不会说你。”

  王宇辰有些无奈,他也知道自己拿的太多,不过,他这是预防今后有人通过这些纸张信封倒查自己--70年代虽然没有DNA技术,但是也不可小看一些老侦察,他们完全可以通过邮戳、信封、纸张、笔迹来追查自己的行踪。

  王宇辰辛苦翻垃圾,就是希望利用这些废品掐断未来有可能的--不,是必然的追查,一个县中学的校办工厂、又是没有抬头的纸张信封,会极大的干扰侦查的方向,多少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

  王宇辰苦起小脸,难道自己只能到邮局买纸张信封了?那可会大大增加暴落自己行踪的机率!

  胖管理员看到王宇辰皱起的小脸,心中一软,此前蒋阿婆送了她不少皮蛋,这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她叹了口气:“辰辰,你把包打开让阿姨看看,挑几样带走吧。”

  王宇辰打开了包,胖管理员略一翻动,不由吃惊地抬起了头:“你这孩子是傻的啊,怎么尽挑些废品?你看看,这信纸上都破了好几个大洞了,这还能用来写字啊?”

  王宇辰嘿嘿笑着:“我就是拿这纸去玩。”

  胖管理员摇了摇头:“得了,你拿的东西是多了点,可都是没人要的垃圾,拿走就拿走吧。你等等--”

  胖阿姨匆匆走进仓库,取了一刀上好的纸张来,塞到王宇辰包里:“拿着,好好练字。”

  王宇辰谢了又谢,吃力地抱着包带着谢玲回了家。

  王宇辰哄着谢玲练大字,自己翻出了一双劳保手套,戴在手上,他的手实在太小,手套松松垮垮的,不过应该能消除自己的指纹。

  王宇辰取过一张没有抬头的空白信张,抓过一支铅笔,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某某部门:

  我向贵部检举揭发一个杀人凶手。

  这个凶手名叫钱永昌,1958年,贵昆铁路开工,钱永昌作为修路民工,被征集到宣威县,住在该县小鸡街田头村。

  钱永昌当时22岁,身强力壮,又没有女朋友,就同干部的老婆勾搭上了。这女人很风骚。他丈夫那方面不行。

  1959年10月,有一次夜里下大雨,钱永昌从干部老婆的房间正门出来时,正巧撞到同村姓黄的民工。该民工和钱永昌有矛盾,曾经打过架。钱永昌担心此人举报,把自己赶回老家,于是决定杀人灭口。

  钱永昌随手捡起路边的一根树棍,就追了过去。黄姓民工根本没有防备,被树棍猛砸头脑十几下,脑浆都砸出来了。随后,钱永昌把尸体扛到不远处的工地悬崖,推了下去。第二天,工人发现黄姓民工的尸体,误以为雨中失足坠崖摔死的。

  但钱永昌杀人瞒得住干部,瞒不住和他通奸的女人。女人知道是钱永昌下的毒手以后,拒绝与他再有来往,钱永昌一气之下,将她痛打了一顿。结果,钱永昌被劳教1年。但因为女人怕丑事张扬,也没有去检举钱永昌的杀人罪。

  这不是钱永昌唯一一次杀人,此后,他又分别于1974年8月在广西柳州抢劫杀害了一个银元贩子及1974年10月贵州省贵阳市抢劫杀害了一个做虫草生意的商人。这两起案子,都没人知晓。

  目前,钱永昌因反GM罪被判刑在曲靖地区路东煤矿劳动改造。”

  王宇辰接连写了十多封信,内容相同,分别寄给不同的部门。

  信上的内容,都是他从后世的报纸上看来的,由钱永昌亲口述说,相关的细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只要有关部门按图索骥,一定能将钱永昌绳之以法!

  但是,最大的问题也在这儿!

  王宇辰无法解释这样私密的信息究竟来自何处--如果不是钱永昌亲口告知,那就如同有一个隐形人,在钱永昌犯罪时,悄悄跟在他身后,将一切看在眼中。

  有关部门会信任这样一封细节详尽得匪夷所思的举报信吗?会不会斥之以荒唐直接扔进纸篓里?或者即使相信检举信,把钱永昌绳之以法,却又对举报人产生疑问,继而追查?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充满巨大的不确定性,甚至有可能给王宇辰带来不测的风险。

  但王宇辰总要做些什么,要不然,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承受不了那种明知有人会死,却无所做为的心理重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自己被追查的线索。

  王宇辰掏出周强给自己的信封,取出了里面来自各乡村邮政所的邮票,把饭粒压碎,涂在邮票背后,当成胶水,贴在信封上。

  在信封上写上各个部门的抬头后--他担心如今特殊年月,公检法都已经被砸烂,信件有可能石沉大海,所以干脆撒了张大大的网--王宇辰突然心中一动,在信件右下角勾勒了几笔,做了一个特殊的记号。

  做完这一切,王宇辰长长松了口气,这应该也算是改变历史吧。

  自他重生以来,已经改变了奶奶的命运,改善了沙老师、柳涛老师一家的生活,但这是第一次尝试改变远在千里之外的陌生人的命运,改变十多年甚至数十年之后人们的命运。

  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王宇辰贴邮票时,手禁不住微微有些颤抖,把小小的邮票都贴歪了。

  谢玲好奇地看着王宇辰做这一切,她瞟了眼自己面前的描红大纸,唉,辰辰好厉害啊,都会写这样多的字,自己写的字却这样难看。

  “辰辰,你这是在写信吗?”谢玲好奇地问。

  王宇辰点点头:“是啊。”

  “辰辰你好厉害!”谢玲打量着信封:“这信寄到哪里啊?”

  王宇辰笑了:“B京。”

  谢玲一怔,继而拍起手来:“B京吗?我知道我知道,那儿有天安门!哇,辰辰好厉害,居然能给天安门寄信!”

  王宇辰无语,他也懒得解释,冲着谢玲晃了晃厚厚一迭信封:“走,我们寄信去!”

  王宇辰牵着谢玲的手,一路行来,来到了邮局,谢玲看着王宇辰把一封封信扔进邮筒,兴奋地直拍手:“喔,我们给B京寄信喽!”

  “喂,你们两个小娃娃,不要往邮筒里乱扔垃圾--咦,这不是喜欢集邮的小娃娃吗?”邮局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

  王宇辰正把最后一封信扔进邮筒,闻声扭头一看,只见是邮局的李所长,他忙弯了弯腰:“李伯伯好。”

  李所长有些意外:“你叫辰辰对吧?没错,就是你,在平河县,我认识的喜欢集邮的小娃娃就只有你这一个了。不过你别往邮筒里乱扔东西啊。”

  王宇辰还没说话,旁边的谢玲抢着道:“我们才没乱扔东西呢。我们是在寄信!辰辰写了好多好信。”

  李所长一怔,又看了王宇辰一眼:“你会写信?看不出来嘛,你这个年纪的娃娃,连托儿所都没上呢,居然会写字,还懂得写信?来,让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信。”

  李所长从皮带上解下一把大钥匙,当着王宇辰和谢玲的面打开了邮筒,王宇辰刚刚塞进去的信件很好认,就落在信件堆的最上方,李所长翻看了几封:“呵,还真是给北京寄的。咦,怎么都寄这些部门?”

  李所长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些信件,没错,都是寄给京城一些重要的相关部门的。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孩子怎么知道这些重要的部门?

  等等,自己此前打听过这个叫王宇辰的孩子的事,他的母亲因为某些事被关了起来,难道说,这些信件其实不是孩子写的,而是大人代笔,在借孩子的手鸣冤?!

  对!一定是这样!要不然,一个才四岁的孩子描几笔红就算了,怎么可能懂得向京城写信?!

  李所长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一时沉思起来,要不要将相关情况汇报上级部门?

  但他很快否决了,寄信申诉是老百姓的权利,而且他隐隐听说了王宇辰母亲的事后,非常同情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认同她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李所长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来这些信件,是辰辰背后的大人最后的挣扎和抗争,自己帮不了什么忙,但也用不着从中作梗,甚至从某种程度而言,他还愿意顺水推舟帮点小忙。

  李所长不动声色地将王宇辰的信件收了起来,对王宇辰和谢玲道:“放心吧,你们的信件一定会尽快送到B京的。”

  看着王宇辰和谢玲一蹦一跳地离去,李所长微微摇了摇头,把信件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亲手一一盖上邮戳,放到了专门的邮袋里,这些信件将在第一时间送到京城,至于这些信件能否起到撰写者想起到的作用,那只有天知道了。

  在这年月,全国各地不知道有多少身陷囹圄的人在写类似的申诉信,无数的信件如同飞向大海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没了。随之一起沉没的,是一个个无声呐喊的人们的命运。

  王宇辰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他第一次干预未来,就差点被人捉了个现行!如果李所长当场拆开信封,那后果不堪设想!

  大意了!还是大意了!

  王宇辰的内心后怕、懊悔、庆幸交织在一起,最后他只能勉强说服自己,自己年纪实在太小,人们就是再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一个四岁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