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当各教学机甲的警报系统终于后知后觉的启动, 层叠的警报声与敌袭通知在公频内交错成一片混乱音海, 间或夹着几声学员们发出的慌张呼喊, 还有主控室内同样吃了一惊的教师的指挥声。
那挟裹着灼热光芒的高能粒子流已呼啸而至。
耀目的白光将黑暗的宇宙点燃了一角, 一方墨沉区域瞬间亮如白昼,并且白昼还一路向演习场倾压过来,可顷刻间融化一台小型机甲外防护罩的白光转瞬到了近前。
不幸中的万幸,这头一波进攻好似还只是道战前通告,没有设置定向打击目标, 也没瞄准某台教学机的动态轨道。
那片高能粒子流堪堪擦着演习场边界一扫而过, 仅有那两台一头撞进重武扫描范围的教学机体被燎着了外层护甲, 被燎着护甲的机体猛烈震动了一下, 它们的驾驶员是应对经验多少比学弟学妹们丰富一些的应届毕业生, 虽然也为荷枪实弹的攻击慌忙了片刻, 但好歹还算及时的卸载了机体受损部分, 避免机体过热后发生进一步爆炸。
因为撅弃机甲受损部分的动作尚算利落,机甲基础运行功能都还保存完备, 人也全须全尾。
没有谁在这第一道高能粒子流中受到致命伤。
不, 不是追加的应对能力测试关卡吗?
擦着演习场边缘而过的粒子流消失在远处宇宙里,那道白芒也流星般须臾不见, 不知是谁在公频里这么低声说了一句。
伴随着一声惊魂未定的轻轻抽气。
说话人的声音算不上大, 只是音频收发口将他的话音扩了出去, 让他一句呢喃也能清晰传进每个链接着公频的人耳里。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明白,这名学员并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场伏击太过突然, 人在骤然降临的危难里,除非早已习惯了战火飞扬,否则享受到了充足安逸与和平的对象,蓦地被丢进真实战场中,多少会有些逃避心理,下意识的想另找理由对当前境遇做出解释。
当然不是!
两秒后,另一个几乎破了音的声音大声接话,强行把那位学员从逃避圈中抓了出来。
这是方才堪堪与粒子炮擦肩的两位应届毕业生之一,谁都能听出他喉间尚未散去的惊惧。
张开防护罩!所有场内机体快张开防护罩!机体只余下四分之一的毕业生一面说着,一面向主控室请示,主控,老师,各位教官,请求暂停演习,让所有低年级生返回舰内!
说话间,他和一同遇袭的同伴已在远方边界处调转航向,几台由毕业生操控的机体自发撅弃了原先的分组安排,从此刻起,所有受训时间更长的高年级生为同一大组,他们与演习场内提供援护支持及战略指导的正式军搭建了战时联络通道,在邻近重型舰机体收发轨道的位置两两排开,撑起了一片可再次承载一定强度粒子炮的人工护罩。
愣着干什么?!高年级生里领头的一位发了话,他在公频里冲还不知所措停留在四周的低年级生喊,赶快回主舰,走我们撑开的通道!
第16章
那些在粒子流组成的狂风暴雨中吓愣住的雏鸟这才行动起来,他们警惕着自己的监控屏,防范着随时可能到来的下一波攻击,慌慌张张朝才离开不久的发射轨道箭一般归去。
除了顾江初和卫平戎。
卫平戎没有加入自发建起防护通道的高年级生队伍,他的机体静静停在顾江初身后不远处,顾江初也还呆在方才接收到伊恩警示时抵达的位置,没有跟上撤回的大部队。
试图向全员发出高能预警的那一刻,顾江初确信自己重新启用了先前关闭的公频发言功能,可他的预警还没说完,粒子炮已与两台友方机体擦过,他一开始以为,是高能反应干扰了通讯频率,但在确认过两台友机内的驾驶员都还平安无事后,他发现自己的公频发言依旧处在关闭状态。
关键时刻,伊恩越级操作,逆所属者的心意而上,没有让顾江初的全员预警发送成功。
【演习场理应防护周密,邻近的域内守军也会提供援助支持,但方才打出那发粒子炮的对象绕过了正式军的能量监控装置。】伊恩在精神场内轻声说,【直到象征高能靠近的白光侵入可视范围内,周围友机才检测到粒子流靠近,你如果先一步发出警示,该如何解释你的人肉扫描甚至高于正式军的机甲?】
智能助手的考虑不无道理,顾江初当然没法解释。
【可如果那发粒子炮不是个通告,而是真的击中了他们】
顾江初没把自己的假设做完,智能助手却已保存了他的话语前半段,开始做出分析。
【这是个伪命题。】伊恩说,【对方的开火与你的预警几乎同步,如果他们的第一目标是伤人,那么那两位先生现在应当已经化作了宇宙间的星星,与你的预警是否能够送达没有多大关联,而他们的受难正是一次活预警,会让场内其他人意识到严重性。】
顾江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在精神场里沉默着,只有智能助手永远冷静的声音继续在精神场内轻轻震荡。
【这通分析或许会让我听上去有些冷酷无情。】伊恩语速不急不缓地说,【但我永远以你个人的安全为优先,这是写在我主程序内的最高指令,不可修改,当你的个人意愿与该指令相冲突,我会优先执行保护你的指令非常抱歉。】
【不,你没必要对我道歉。】
许多过去从没仔细思考过的问题猝不及防被推至眼前,顾江初闭了闭眼,暂时中止了这个话题。
现在并不是继续与伊恩探讨当危难来临,他是否该冒着暴露自身异于常人处的风险去挺身而出的时候。
因为方才那几分钟的交谈,邻近的低年级学员基本都已撤离的差不多,远在这处角落的顾江初和卫平戎一下显得突兀起来。
顾江初看见有位高年级驾驶员向他亮起了信号灯,一道不熟悉的声音在公频内响起:别发呆,快回来!老师和教官们正在试图和对方沟通,但对方只通过了我们的通讯请求,既不亮明身份,也不公布来意,气氛很不对劲。
顾江初微微一顿,他的机体转向卫平戎,远处的高年级学员注意到他机体动作,蓦地又出声叫他:等等,别叫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顾江初咽回一句毫无意义的为什么,启用了自己的公频发言功能这一次伊恩没再制止他,让他在公频里低声开了口:你们难道觉得,这次的伏击也是他招来的吗?
对面的人仿佛被他问住了,又或许是自己的良心也过意不去,不敢把遭到伏击这么大一个帽子都扣到某人身上,半晌没接话。
但对面那人不好接话,总有人敢接。
这场突如其来的伏击唤起了存在于大众心底的某个共有认知,并因当下情形实在特殊,它在恐慌不安中持续发酵,最终汇成了一个危机中诞生的所谓群众观点。
敢于做恶人的那位自诩群众代表,他要求顾江初赶快离开卫平戎附近,返回舰内,至于卫平戎这个不知还会给大家带来什么的危险分子,则需要顺应大众期望,继续留在舰外最好。
顾江初几乎被对方的理直气壮气笑了:一支身份尚且不明的舰队,拥有远超过我们的技术水平,能够屏蔽我们通用侦查装置的武装,他要是真有能力招来这样的部队,那以后作战可以专设一支搞事组,主要作战方式就是把他送入敌军内部,混入敌军部队,然后靠他给对方招去强力劲敌,我们就能在后方坐等敌军溃败了,是不是?
顾江初是真的恼了,随口胡扯出这么一串未来战略设想,可公频里的人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一本正经的认可了他的观点。
对方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恕我们现在不能够接受卫平戎登舰,现在不是拿大家的安危去验证他的灾难能量到底有多强的时候。
顾江初无言以对,他只好深深吸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徒劳的尝试靠深呼吸把五脏六腑的恼火情绪都排出去。
就在这时,他后方的卫平戎动了。
由于那人和顾江初是直接在公频内讲话,他们的交谈一字不落的听在了卫平戎耳里。
打从刚刚事态骤变,远方出现象征不祥的灼热白芒起,卫平戎就像是浑身都在低温冰水里浸泡了一回,难以言喻的僵冷从表皮层一路渗透进了骨子里,让他定在了自己的驾驶位上,动弹不得。
不用他人议论,他自己那时候其实也在想:是我吗?
这是我招来的吗?
哪怕那支至今没表态的武装力量没有真正伤到谁,可这毫不妨碍初临战火的学员们在仓皇躲回舰内后感到劫后余生。
卫平戎感激顾江初对他的维护,也能理解那些人的畏惧。
他关闭了自己的公频发言功能,只保留了和顾江初之间的双向小频道,然后操纵着自己的机体飞的更远了些,拉开了和顾江初间的距离:没关系,你赶快回舰,我
等等。顾江初打断他,你去哪?
双向小频道里传出询问的同时,两架相邻机体间才拉开的那点距离再次消泯。
顾江初紧跟上卫平戎后撤的步伐,半点不在意他已距主舰更远了些。
公共频道里有谁喊了句:你跟去做什么?回来,危险!
顾江初没有回应对方,只把那后半句内容原封不动转传给了卫平戎,同时,他的机体右甲悄无声息滑开,三只高硬度防爆捕捞爪伸出内甲,急追卫平戎而去。
卫平戎硬生生被顾江初的捕捞爪给拽了回来。
他们明明搭乘的该是同型号教学机体,可这同型号机体在顾江初手上,性能简直优越得出奇,不等卫平戎就顾江初的胡来提出异议,这两架教学机体就被强行对连在了一起。
你
卫平戎紧紧皱着眉头,抬手就要强行解除绑定,可不知道顾江初是在绑定时做了什么手脚,给程序内加装了一个冷却时间限制,解绑命令至少要在三十分钟后才可以执行。
顾江初:别乱跑。
好不容易逮着了人,哪有轻易放走的道理,顾江初悄悄在机体对连时摸进了卫平戎的作业系统,那个冷却时间只是个幌子,卫平戎此刻心思全放在要离他远点,避免牵连他上,才没留意到他在系统内耍的小花招。
他们不让你进去,我也不会就这么放着你不管。顾江初带着再也甩不开他的卫平戎缓缓朝回飞了一段,在不那么靠近重型舰,又已撤离演习场边缘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看见紧急赶来增援的正式军已集结完毕,新的防守线已沿着演习区区界线建立起。
这场景无疑是让人松了口气。
那支潜伏舰群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知在打着些什么主意,但好歹,对方的按兵不动给他们带来了增防时机。
增援部队已经赶到了。顾江初说,就安全程度而言,这里或许比不上舰内,但也比徘徊在演习场边缘好,我们暂且呆在这,若是对方还有下一步进攻,战时防御线被突破,到时候我再带你换位置。
双人频道另一头的卫平戎仿佛还在为顾江初的自作主张生气,没有吭声,顾江初也不急,他借着伊恩的掩护开始解码通讯频道,试图黑进重型舰与敌方指挥舰间建立的通讯里。
刚刚与对方那名不知名学员交谈,提及这支陌生舰队身份不明,技术武装还远高于他们时,有数个可能选项匆匆划过了顾江初脑海,但他那时正火冒三丈,思维只有一半记下了那些选项,没有空余去做进一步分析,这时,卫平戎被他逮了回来,绑在身边,他用犹带几分少年意气的行动公开表明了这人不进我不进的态度,还不用再担心对方偷偷溜走,终于有了片刻闲暇来一心二用,思索起敌方的可能属地。
按着宇宙公约,各星的合法武装舰船出行在外,舰身必须标明属星及从属番号,否则将被视为非法武装,而非法武装舰若是擅闯他星域内,或在任一航道内挑起武装冲突,邻近驻军可按规将其击沉。
伊恩在刚扫描到这支潜伏战队的存在时,就汇报了未检索到其属星与从属番号。
出现在顾江初脑海中的第一个答案选项是海盗。
当代犯罪分子早已不满足于在陆面上搅起腥风血雨,星际海盗团层出不穷,这群将目标定在星辰大海的犯罪分子们常年流窜于各个星系的民用航道上,干的是打一枪换一地生意,鲜少在某一特定区域久留,是群真正遨游在星河间的浪子。
这群浪子内部也有分级,按着等级不同,各个海盗团伙的团体规模、舰船级数、手中掌握军火库存、是否占有某些较为特殊的生意渠道都不尽相同。
可即便是海盗,也有自己的称号。
顾江初最先想到了海盗,又迟疑着在后方打了个问号。
一支技术武装都胜于他们的海盗,不打称号,轰了一发通告似的粒子炮就不再动作,也不回应他们的交涉要求。
这样的海盗图什么呢?
如果说是为物资而来,演习场里能有什么物资?那些教学用机体还比不上对方自己的武装,改造价值也不怎么高。
如果说是为打响名号,给个威慑而来,那第一发粒子炮就不该只是和演习场擦边,他们的技术俨然已高到了连玩趁虚而入这套都不必的地步,大可直接在学员出舰时就凭空变出一片炮山火海,那样做的威慑力度绝对比目前这样更大。
那么,假如不是图物资,也不是图名号,难道是这里在场的某个东西,某样设备,乃至于某个人,这件特定的物品才是他们的目标么?
顾江初想到最后这一层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他在伊恩的数据库里保存了目标一词,微微眯起眼。
然后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了下去
这里有对方的目标,但对方获得的消息大概不完全准确,所以,那发粒子炮可能是在试探,他们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是在观察那发试探炮是否已激起了自己想要的反应。
验证对方的目标切实存在这里与否,与威慑、进攻、武力逼迫等关键因素有关。
推理到此中断。
顾江初无法顺着那几个关键因素探询出下一步可能结果,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伊恩,他同时还交给了伊恩检索对比对方舰船外型的任务,努力为自己再多争取一点信息。
在他做着这番推理期间,他一心二用的通讯介入也已经完成,伊恩担任了一个完美的作弊器,替他按住了以第三方身份加入通讯时可能触动的警报程式,他在通讯调频完毕后发觉果然如之前那位高年级学员所说,敌方仅是通过了他们的通讯申请,却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哑巴,通讯频道里只有他们带队师长及教官的声音,每隔上几分钟,师长们就要询问对方来意,要求对方卸下武装,撤出邻近区域。
对方一言不发。
不作回应,也不撤离。
就在顾江初按了按太阳穴,开始考虑他要不要再采取一些特别手段譬如动用那些他过去只和殿堂同学一道行动时使的小技巧时,他听见生闷气的卫平戎轻轻在双人频道里咳了一声。
连推理带介入通讯,直观感受上,顾江初完成这两件事好像花费了很长时间,但现实里,其实也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卫平戎在这过去的一段时光里,并没有如顾江初所想,在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
他只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知所措里,对着通讯端口双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却词穷得厉害,想要开口叫顾江初断开连接,赶快回重型舰去,又觉得这是句废话,他都被人给拽着了,顾江初肯定不会听,想要对顾江初说留在这里很危险,待会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又怕自己这张乌鸦嘴坏事,真的说什么来什么。
仅是小心翼翼的想了下顾江初因自己而陷入危难的样子,卫平戎就觉得血液都快凝固了。
他最后只好意义不明的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还在通讯端那头。
耳戴式联络器里还留有自己咳嗽的尾音,顾江初的声音就接着他的尾音冒了出来。
我在。顾江初说,你不生气了么?
生气?
卫平戎为入耳的词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顾江初以为他刚刚的一声不吭是在生气。
本能地就要摇头说没生气,转念一想,对方这么不顾自身安危,非要跟他一起呆在舰外,真要说完全不恼,那就是假话了。
不过,他的生气仔细算来也就那么一小会。
对方是为他留下来的,他又有多少资格生气呢?
嗯。卫平戎很实诚地说,我只气恼了大概一分钟。
头一回听人汇报生气还带时长的,顾江初忍不住瞟了眼驾驶舱内的悬浮时钟:那剩下的这几分钟里,你也没和我说话,是在做什么?
卫平戎可能是实心眼惯了,失节后接没关系也觉不出有什么问题,他这时听了顾江初的问话,继续实话实说:我在想你。
顾江初: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分析,赶在顾江初就这句我在想你做出回应之前,他的智能助手先极富有逻辑性的提醒他:【我觉得卫先生的想你和你脑海中联想到的想你,它们应该不属于同一类想你。】
第17章
【我知道。】
现实里被一记虚假直球糊了一脸,精神场里还要被开着旁白视角的伊恩道破天机,顾江初冷静把智能助手打发回去继续做外观对比,他曲指在通讯端口旁轻轻敲了敲:以后不要轻易和别人说我在想你,在通俗人际交往中,这被默认为是关系极其亲近的对象间才会讲的话,必要场合下还会带上些暧昧色彩,很容易让人误会。
哦。收了一通人际交往常识教导的社交小白在隔壁机体内点头。
然后他听见顾江初也嗓子不舒服似的咳了一声,对方问:但话说回来,你刚才在想我什么?
直觉朋友的声音好像不太自然,不过卫平戎没有多想,把那归咎于是通讯器带来的音质折损,他小心略去了自己的具体担忧内容和已经打消的劝说想法,只说:我在担心你。
顾江初一听就懂了:怕我也会受到所谓灾难能量的牵连,担心我会出事?
卫平戎:
亏他慎之又慎的避开了直接说出来,这人怎么就自己全点破了!
顾江初那头听不见卫平戎的心音,半点没有捅穿了他人小心翼翼兜着的东西的自觉,他远远瞅了一眼依旧在对峙的两方阵容,短暂生出一点他和卫平戎是单独的第三方阵营,仿佛正置身事外的奇妙感受,随即他摇了摇头,收起这古怪念头,捡起了自己已中断过两回的那番话。
他觉得当下这个时间节点,正适合脱马甲。
别担心。顾江初说,其实我们已经一起完成过不少回任务,你一次也没牵连到我,我们合作得很成功。
卫平戎一愣: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要帮你修房子,你拒绝了我好几次,后来在观海崖上,你没注意到我跟着你过去了,还踩空差点栽下去,结果系统判定你再次做出了危险违规操作,把你强制踢下线。
顾江初挑挑拣拣,把两人在虚拟家园里经历过的几桩特别事件全部说了,他听见卫平戎在通讯端那头抽了口气,便忍不住抬手打开视频窗,隔着悬浮窗口与隔壁机体内的用户E对上眼睛。
卫平戎惊愕地看着他:你就是
我就是咸鱼。顾江初先卫平戎一步报出了他那个一言难尽的用户名,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隔空虚点了一下卫平戎的,我开了70%的形象模糊,确实不太爱玩游戏,只能接受虚拟家园这类悠闲且低交互的游戏类型,你直接开了100%的真人数据采集,所以后来我一眼认出了你。
有关自己是如何认出对方的部分,顾江初说得真假掺半。
卫平戎果然没发觉这番逻辑有何不妥,他只顿了顿,消化了一下刚刚接收到的信息,半晌才迟疑着开口:那你认出我后,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
因为怕你交到朋友的喜悦感会减半。
这部分内容没什么需要隐瞒,顾江初说得真实坦然。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关于喜悦感减半的顾虑对于卫平戎来说,其实也算是一记直球。
刻意隐瞒,是为了照顾自己以为交到了两个好友的心情,如今赶着摊牌,也是为了拿往期实例来让自己安心。
卫平戎目不转睛看着视频窗对面的人,他想:我何德何能。
所以,别太担心,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顾江初终于如愿说完了他的掉马甲发言,还加上了叫人安心的结束语,他略微偏了一下头,看着仿佛还没从冲击里回过神的卫平戎,想了想,轻轻一弯唇角,又补上一句:你的家园成就进度才百分之十七,等回去后,我帮你推到百分之百,一起拿成就奖杯。
两方对峙的场景里做游戏约定,怎么想都不太合时宜,但卫平戎就和方才的顾江初一样,他恍然间觉得,他俩是独立于全场的第三方,正旁若无人的进行着双向交流。
而外界一切与他们无关。
他心底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欢喜,比以往感受过的任意一次喜悦都要更甚,这陌生的欢喜感里还掺着跃动的激荡感,它宛如有实质,能以心脏为基点,在流经四肢百骸的血液里一层层荡开。
然后激起了一点微妙的,具有外释性的新奇感受。
有那么一瞬间,卫平戎感觉自己像是释放出了什么东西,但它是完全温柔无害的,还受着不知名拉力牵引,很有规律般向着一个方向释放。
与此同时,视频窗另一头的顾江初笑容一淡,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就在刚刚一刹那,他的精神场受到了一股柔和的碰撞,那碰撞的源头直指向卫平戎。
对方给予了他一个较之以往要强烈得多的回应,反馈辐几乎已达一名合格者的最低水准。
【伊恩。】顾江初叫过智能助手,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猛烈增幅情况,【你记下刚刚的那次反馈了吗?】
【是的。】伊恩答,【需要现在就接入数据库,进行数据比对吗?】
【需要。】
在面朝向卫平戎脱马甲之时,伊恩就已把做好的前两份比对投放到了顾江初精神场里,潜伏敌舰的外观是星盗通用款,但那并不能立即指明对方身份,因为就检索记录在库的数据来看,使用这款舰船外观的海盗团体有足足二十八个,并且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武装技术力量都不容小觑,而至于关联性搜索武器、进攻、武装刺激等词汇查找可能目标,伊恩很抱歉的给出了查询无果答复。
【是否需要我启用另一套算法,重新检索一遍。】伊恩询问着所属者的意见。
【不用。】顾江初沉吟片刻后说,【这个思路是基于对方就是星盗的前提下延伸出的,如果连是否是星盗这一点都无法证实,那么反复的排查也只是】
伊恩:【小心!】
后续的无用功三个字没能出口,应和着伊恩的警示,顾江初心里一突,他猛地一拉推进器,同时三只捕捞爪扣紧了卫平戎,将对方朝自己身侧狠狠一带
两台绑定在一块的小机甲急速向上斜飞闪避,就在他们将将离开的位置,一发远程定位弹轰然炸开!
潜伏舰群静默许久,竟是骤然发难!
顾江初带着卫平戎紧急撤出爆炸余波扫荡区,他回望了两架小机甲原先所处的位置一眼,面沉如水。
假如不是闪避及时,他和卫平戎恐怕已在那里炸成了一对鸳鸯烤翅。
这一发炮弹如同一个谈判失败,双方正式开始交火的标志。
己方无辜学员受袭,场内军职最高者不再尝试收不到回应的无谓沟通,指挥舰悍然转向,防御封锁线上的正式军齐齐开火,低年级学员们已在师长的组织下登上小型高速逃生舱,在护送下开始朝最近的友方空间站转移。
邻近的一架正式军机甲把顾江初和卫平戎都当做了自愿参战的高年级生,让他俩转去与同学们汇合,不要单独呆在一处,必要时听指挥先行撤离。
顾江初带着卫平戎意意思思飞出去一截,在对方无暇注意他们后又停了下来。
电光石火间,那发首先打向他和卫平戎的炮弹让他萌生出一个荒诞想法。
或许,那个促使对方耐心等待许久,反复确认是否真的存在于这里的目标就是他们其中之一。
可是为什么?
他,或者卫平戎,他们对对方来说有什么价值?
疑问飞快划过顾江初的脑海,他的精神场甚至为之激荡起来。
但很快的,他意识到不对。
他的精神场并不是因疑问过多开始激荡,而是卫平戎再次给予了他强烈的、连续的精神反馈。
与之前那柔和的触碰感完全相反,此刻自卫平戎那头传来的精神感应焦躁且不安,它们像是受了重度惊吓,战战兢兢炸起毛的小兽,十分迫切的挤挨到他这里,试图从他这里汲取到安抚。
他的精神场未经主人允许,就自行开始向对方传递起了安抚能量。
顾江初短暂闭了下眼,尔后睁开,他看见属于自己的浅色精神力正稳步向卫平戎传递过去,好似一支隔空注射的舒缓剂,帮助卫平戎焦躁不安的精神场获得平息。
卫平戎在仍未关闭的视频窗里与顾江初遥遥对望,他的眼睛像面镜子,情绪全反映在眼底。
顾江初确信,卫平戎对于这正发生在两人间的精神交互一无所知。
你到底
什么?
卫平戎看见顾江初的唇开开合合,后面的话音却淹没在了炮火声里,先后落至近处的两发远程导弹对通讯局域网造成了一定破坏,他们的频道不再稳定,出现了滋滋杂音。
距离他们大约四发阳电子破城炮射程远的地方,那一支已上前交火的潜伏战队之后,一艘小型指挥舰静静停在战场最后方。
找到了。
本该端坐于舰长椅上的人已抛弃了仪态,上半身迫切的朝前倾斜,他目光锁定在实时转播前方战况的屏幕上,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
不枉我们费尽心思,来一一回检这些废品。他声音狂热地说,这不就让我们找到了一个当初看走了眼,其实还有点用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白天,然而没能写完,被打脸了_(:з」∠)_
本章留评的所有小可爱都有小红包一份,感谢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