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心疼
猎隼不假思索道:“属下选殿下。”
“嗯。”陆惊泽淡淡地应了一声, 对此并不意外。
停顿片刻,猎隼继续道:“属下发过誓,会永远追随殿下, 终生不娶,直到殿下不再需要属下。”
他一字一字说地着, 掷地有声, 丝毫不会让人怀疑他的真心。
“噗嗤,真是个守信的男子汉。”谢开颜听笑了。她是觉着,猎隼若是选她就不是猎隼了,跟那些贪钱的公子哥更没区别。而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猎隼,一言九鼎, 特有男人味。
陆惊泽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 余光却在瞧看戏的焉谷语,“猎隼, 你若是不愿意待在这儿便出去逛逛吧。”
“是。”猎隼掉头就走, 走得飞快,仿佛等这话已经许久了。
“等等我,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谢开颜生气地跺了跺脚, 对着焉谷语道:“你替我谢谢六皇子, 我去追他了。”说罢, 她匆忙追了上去。
谢开颜走得风风火火, 留下一脸迷茫的焉谷语,而她反应过来时,谢开颜早没了踪影。此时此刻, 她真想感叹一句, “交友不慎”。
这明明是她自己的事, 由她代替感谢陆惊泽算怎么回事。
“焉二小姐打算怎么代替谢四小姐感谢我?”那两人一走, 陆惊泽瞬间觉得这包厢顺眼多了,他轻轻晃着杯中酒水,双眼直面焉谷语,“毕竟没有我下令,猎隼便不会去救她,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天大的恩……”
“你。”一听“死”字,焉谷语差点恼了,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确实是事实。不仅是谢开颜,也包括她自己在内。
“谢家钱多,你若是急着用钱,我相信谢家一定愿意给。”
陆惊泽嗤了声,仰头喝下杯中酒水,喉间上下一滚,莫名惹眼。“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么?”
焉谷语直愣愣地盯着陆惊泽的喉结,最后把自己的脸给瞧热了。她压了压发烫的脸,暗忖,自己太不矜持了。
“嗯。”她拿起象牙筷子夹菜,妄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可是谢家只有钱。”
“然后呢?”陆惊泽嘲弄地问了一句。
这事与自己无关,焉谷语也懒得继续掰扯,想起昨晚他的古怪,她不禁问道:“你昨晚为何不开心?宫里出事了?”
闻言,陆惊泽手上动作一顿,他用力捏着杯沿,仿佛稍微一用力,酒杯便会破碎。
他暗自思索着,要不要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她。
或许,她知道以后会同那些人一样看他,会认为他不容于世,该被处以火刑。
“没什么。”陆惊泽短促地吐出三字,眉宇之间细不可见地蹙了一蹙。
焉谷语不信,但陆惊泽不愿说,她也不喜强求。见桌上已摆满珍馐,她便道:“他们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我们先吃吧。”
“嗯。”陆惊泽应声。
夹菜时,焉谷语时不时往陆惊泽瞄一眼,昨晚是夜里,她根本没看清他的脸,方才也没注意,这下仔细看了,她便发现了一件事。他的面色比辛白欢召她那日要差一些。
奇怪,宫里头御医多,药材珍贵,他不是应该越养越好么?
“殿下面上气色不大好,多吃点补补吧。”说着,她主动给陆惊泽夹菜,荤素全有,夹了又夹,夹了又夹,直到他面前的瓷碗满了。
陆惊泽低头看着整整一碗的菜,焉谷语和那俩舞姬给他夹菜的感觉天差地别。其实,他更喜欢以前她与他相处的方式。
她会说话骗他,会给他买糕点,买衣裳,送平安符……
那会儿的她比现在自然多了,也会主动靠近他。
“你……”说到气色,焉谷语越看越觉得陆惊泽面色不对劲儿。“你的伤没好透,还是又受了新伤?”
“昨夜没睡好罢了。”陆惊泽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菜。
原本他们俩之间隔了三个位置,按理说还是有点距离的。焉谷语站起身,大着胆子坐到了陆惊泽身旁。
眼下屋内就他们俩,她没什么好在意。
陆惊泽只管自己吃菜,动作不急不缓,细嚼慢噎,吃得极为优雅。
焉谷语心道,他昨晚没睡好肯定有缘由,奈何她不清楚那缘由。“殿下,要不我们待会儿再去何记医馆找何叔叔瞧一瞧,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
“不必,过几日便好了。”陆惊泽无所谓道。陆祈宁下的毒确实不一般,五脏六腑疼得厉害,但他只吃了两次,还不至于被毒死。
既然死不了,那便借机利用一番。
忽地,他感受到心口有些难受,不由愣了一下。这不是他的感受。
是她的。
陆惊泽明白过来。她在心疼自己?这一想,他稍稍弯了嘴角。
“不成。”焉谷语不安地望着陆惊泽,如今他们不比从前,她得用问的。若是从前,她肯定直接拉他去医馆,“殿下,身子重要,即便不去何叔叔那儿也得去太医院瞧瞧。”
“焉二小姐这是在关心我?”陆惊泽侧过脸,下颚线分外清晰,骨相优越。
焉谷语脸皮薄,狡辩道:“你是我的恩人,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哦……”这一字,陆惊泽拉得长长的,意味深长。
焉谷语扫了眼满桌子的名菜,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靠边的白砂锅上,里头是乌鸡汤。她双眼一亮,连忙盛了碗递给陆惊泽,“殿下,给。”
鸡汤……
陆惊泽冷脸望着焉谷语放在面前的鸡汤,不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比陆祈宁做的要好。
见他神情微妙,焉谷语顿觉好奇,“你不喝鸡汤么?”
陆惊泽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他端起鸡汤,一口气喝完,喝得很快,几乎是一转眼的事。
他这是怎么了?焉谷语愈发觉得陆惊泽不对劲儿。她握住陆惊泽的手,柔声道:“虽然之前我骗过你,但有一件事一直都是真的。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希望,你在做一些事的时候也别伤害自己。”
“……”
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很小,跟他放在一起更小,却格外的温暖。陆惊泽没答,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眸子盯着她。
许久,他才开口,“吃饭。”
“哦。”
这顿饭,焉谷语吃得没什么食欲。直到他们吃完了,谢开颜和猎隼也没回来。
焉谷语站起身,打开房门往外头看了眼,“他们俩是走了么?”
陆惊泽跟着起身,不悦道:“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管他们做什么。”
“我有点担心。”焉谷语如实道。不管怎么说,谢家与猎隼母亲的死确实有点干系,谢开颜又是个直性子,偶尔说话也不大好听,万一惹恼了猎隼……
她如何能不担心。
“与其担心猎隼会不会对你朋友下手,不如劝你朋友趁早掐死她心里的火苗。猎隼都说得那般决绝了,你以为他们之间还会有可能么?”陆惊泽好整以暇地觑着焉谷语,“我若是猎隼,一定杀了谢开颜。”
焉谷语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嘴里就没句好话。
“咚咚咚。”
“咚咚咚。”
走道里先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来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现在不了解我不要紧,只要我们慢慢接触,等时间一长,你一定会了解我的。”这是谢开颜的声音,中气十足。
随后是猎隼的无情的拒绝,“我已经发过誓了,这辈子都不会娶亲,谢小姐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听得谢开颜安然无恙的声音,焉谷语果断松了口气。
“我偏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猎隼,我告诉你,我谢开颜喜欢你,要嫁给你,你就算是个冰块,我也要用自己的感情把你捂化了。”
这一句后,猎隼直接不说话了。
焉谷语莞尔,她大致能想象出,两人此刻是什么模样对什么模样。
正当她笑得开心的时候,陆惊泽从旁越过了她。“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焉谷语下意识拉住陆惊泽的衣袖,提醒道:“你别忘记去太医院。”说着,她扭捏道:“我,我会担心你的。”
陆惊泽侧过身,得寸进尺道:“倘若我去看太医,你会糖给么?”他垂下视线,定定地凝视焉谷语。
他早便知道,自己贪婪她给的温暖。只要她一直装下去,即便带着目的来又如何。
她想求人保护,那他便要坐上那个位置,比任何人都要高的位置。
“……”焉谷语羞赧地抿了抿嘴,她哪儿会不知道他说的糖是什么,小声道:“你去了再说。”
陆惊泽偏头一笑,大步出门。
猎隼一看陆惊泽走了,急忙迈着大步跟上去。
“猎隼!”谢开颜大喊,奈何猎隼头也不回,“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就是要嫁给你,不然,娶你也成。”
焉谷语摇头浅笑,上前道:“谢姐姐,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从未见过你这么执着。”
谢开颜依依不舍地望着猎隼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她挽住焉谷语,“小焉儿,我真羡慕你,两情相悦多好,不像我,是单相思,而且还隔着两代人的恩怨。”
“什么两代人的恩怨。别乱说了。”直到陆惊泽即将跨出大门,焉谷语才让自己的目光跟过去。
要真说两代人的恩怨,那她和陆惊泽之间也算得上,毕竟父亲与当年那事有关。多少都算是仇,以陆惊泽的性子,不杀父亲都是手下留情又留情了,更别说帮父亲复职。
简直不可思议。
还是说,他真有那么喜欢自己?
焉谷语想得心头混乱。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陆惊泽不像是会为了感情而失去理智的人。
“小焉儿,我方才与他道歉了,还说自己要弥补他,给他钱,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说钱,他就开始瞪我,那样子可怖极了,像是要杀了我。”谢开颜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面上却没在怕的。
两人一道走下楼梯,并肩出了望江楼。
“你这样说他能不生气么。”焉谷语无奈地摇摇头,有时候,她也不晓得谢开颜是聪明还是不聪明,“他刚失去最亲的人,而且还是因为钱失去的,你如此说话便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我知道,可是我不说,这事就过不去了,我才不希望它一直横在我们俩之间,我就希望它能早点过去。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他。”谢开颜说得万分真诚,说一句便点一下头认同自己。
焉谷语微抬下巴,好笑地看着谢开颜,“他现在是这个态度,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谢开颜认真道:“我已经考虑过了,我知道他的事,也打算弥补他,此外,我还喜欢他。那么我就得使出浑身解数打动他,让他从心底接受我。最后,我给自己定了个时间,一百天。”
焉谷语诧异地侧过头。老实说,谢开颜做这个决定让她挺意外的,她原以为谢开颜会直接放弃,或是一根筋到底,没想她取了个折中的方式。
“若是一百天之后他还是对你无意呢?”
“若是一百天之后他还是对我无意……”谢开颜喃喃地念着,面容渐渐黯淡,“那我就去嫁给别人报复我自己,以此惩罚我爱错了人。”
“谢姐姐,冲动不可取。”焉谷语听得这事便想起了梦中的自己,叹息道:“成亲不是儿戏,是一辈子的事。”
“哎呦,我对自己有信心,你就等着喝我跟猎隼的喜酒吧!”谢开颜举起手,说得信誓旦旦。
*
连续三日,陆惊泽都与赵寅哉一道巡逻。
这天,陆惊泽一来便听见赵寅哉在训人,而地上跪着的人正是西卫将军岳忝。
赵寅哉肃容道:“岳忝借职务之便与宫女私会,按规矩该降为最低等卫军,罚俸禄五年。”
“赵统领,卑职错了,还请赵统领给卑职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岳忝张大眼,磕着头求道:“卑职发誓,卑职以后再也做这事了。”
陆惊泽走过去,好声好气道:“赵统领,罚五年俸禄是不是重了些?据我所知,岳忝家中尚有七十岁的老母亲,且有病在身,他需要银子。”
他在巡逻队里待得多了,任何事情都晓得一些,包括东西南北四个卫军的家事。其中,只有东卫将军算是赵寅哉的心腹,因为陆赢的寝殿在东边。至于其他三个,心里怎么想他不确定,但明面上还是服气赵寅哉的。
听得有人替自己求情,岳忝便看向了陆惊泽,满眼感激。
然而赵寅哉并不为所动,对着陆惊泽道:“殿下切莫妇人之仁,做错事便是做错了事,他要不愿被罚俸禄就不该做出今晚之事,而他做了,那便该有所觉悟。”
“是,末将知错。”岳忝认命似的低下头,不再看陆惊泽。
陆惊泽暗道,这赵寅哉还真是个铁面无私之人,怪不得陆赢信他。“赵统领,少一年总成吧?”
赵寅哉面上微沉,他本就是不苟言笑的脸,沉了之后更显凶煞,“殿下虽是与微臣一道巡逻,可论地位,微臣才是禁卫军的统领。殿下若是觉得微臣做得不对,尽管取代微臣。”
陆惊泽挑了挑飞扬的剑眉。他心头冷笑,面上却是温温润润的,“赵统领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从未想过要取代赵统领。毕竟我刚进宫,书都没念多久,更别说管理下属了。”
赵寅哉没接话,仔细瞧了眼陆惊泽,“殿下近来气色不大好,若是身子没恢复便回去歇着吧,过几日再来不迟。”
“无妨,我的身子不碍事。”陆惊泽摆手。
两人佩刀走在安静的宫闱内,道上只见太监宫女,不见嫔妃的踪影。通常来说,宫里头若是没什么节日,多数人都睡着早,再者,十月中旬的天实在是冷,极少有人出来散步。
陆惊泽望着前头,随口道:“看样子父皇说得对,赵统领做事确实是一丝不苟。”
赵寅哉仔细观察着四方的动静,不管是哪天一日,他都如此,一刻也不松懈。“殿下,危机往往出现在我们松懈的时候。”
他是个闷人,话自然也不多,想在他嘴里套消息委实艰难。
陆惊泽是觉着,陆观棋都收买不了赵寅哉,自己就更不会走这条路。与其想着收买他,还不如让他背叛陆赢,或是让陆赢对他生出间隙。
想着想着,他便想到了狄楚楚。
“嗯,赵统领说得有道理。”陆惊泽笑着接道,忽地,他整个人往前倒了下去。
“六皇子!”众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