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虽然两人先前的确有联系, 但姜知妤一直以来便是小心翼翼,从未因自己的喜好在他身旁做过任何逾规之事。
哪怕只是短暂的寒暄,意外的邂逅, 都可以让她欢喜好一阵。
姜知妤忍住脸上的诧色,眼眸却如同初春下的细雨,淅淅沥沥, 朦朦胧胧,将所有的情绪都包裹在夜色中。
“所以, ”楚修辰的语气有些颤抖, “公主今夜所做的一切, 究竟是什么意图?”
好似在寒冬替他捧来了一件暖炉, 又在顷刻间朝他脸上泼去了一盆彻骨的凉水。
是阴差阳错, 是想折辱他,还是只是违背心意?
楚修辰此刻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在了心中。
与此同时不解的自然还有姜知妤, 为何明明是许兆元的信件,赴约的却变成了楚修辰?
“这话该是我问你。楚将军, 你是见不得我夜会他人吗?”姜知妤垂眼,淡淡一笑, “如今你该是见到了, 我的心意。”
说罢,姜知妤借此朝身后走去, 拾起了在风中被吹得摇摆生姿的灯笼,强忍住她无畏之色。
此番倒是阴差阳错,将一堆与他无干的说与他听。
姜知妤闭眼叹了口气, 其实倒也无事, 他未曾喜欢自己, 自己也借机说个清楚。只当自己今夜白跑了一趟。
今夜她的月白披风似乎与楚修辰所着的玄色长袍很是相衬。
一黑一白, 势如水火,注定是陌路之人。
“你若是说不出原因,我也不想深究,”姜知妤背对着他站在原地,直视前方,“你也早些回去,就当今夜何事都不曾发生。”
她正抬脚准备离去,手臂却被身后之人握住,隔着宽大的披风与衣袖,并未使上太大的力气,很快便被她挣脱。
“我……”楚修辰撤回了手,顿了顿,“公主当真心属……许兆元吗?”
他的声音似有隐忍之意,但情绪却比先前更加显著。
所有人都希望姜知妤能嫁给楚修辰,大概也只有两个当事人才知道自己对对方是多么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姜知妤早就不再相信什么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的说辞,实在过于虚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今夜的质问,难不成还会带着醋意?
“我倒是很想知道,”姜知妤侧身,身上淡淡的香气弥漫在他近前,“那楚将军呢,不是也喜欢着许家那一位吗?我才罚了她到皇陵多少日呀,将军就这么心疼了?火急火燎地要带她脱离苦厄了?”
许是提到了柳君君,姜知妤本就在宫中顺风顺水,还当真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能让自己那般心头堵塞的人。
她忍不住又提了一句,“如今人也接回来了,你究竟还有什么可说?”
那日她卑微到了尘埃里,看着身着正红色婚服的他立于雨中,也是向她今日这般,未留一点情面,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我——”
“你不必再说,本公主想做什么用不着你来质问,日后我喜欢谁,嫁给谁,也都与将军无关,先前是我过于纠缠将军了,今夜谈言,也算好聚好散。”
“公主……”
是半夏寻来的声音。
姜知妤循声望去,只见半夏瘦小的身子正朝着自己小跑而来。
半夏很快便跑到她的跟前,握着姜知妤冰凉的手心疼不已,“公主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你若是有了三长两短,半夏也不活了……”
姜知妤垂眼看了看又被搁置在脚边的灯笼,又继续安抚半夏。
她匆匆扫了一眼楚修辰,很是平静。
“我没事,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半夏这时才注意到了在一旁有些距离的楚修辰,规矩地朝着他点头示意。
他的脸色犹如将将从云层中展颜的孤月,清冷而又疏离。
两人一同离去,未作更多停留,也没有向身后之人打个招呼。
姜知妤今夜许是多吹了些风,直到半夏握住她的十指才后知后觉,自己竟是那般寒凉。
“父皇母后应当不知吧?”姜知妤小声道。
半夏在一旁极力摇头,“奴婢发现字条的时候,皇上皇后娘娘都已歇下,也并没有人前来打搅公主。”
“只是……”半夏话说了一半却忽然哽在喉头,勉为其难道:“公主,这里是围场,走兽众多,你一人孤身前往,总有着隐患,还好今夜是楚将军……”
哪里是还好?
姜知妤与半夏回到帐中,半夏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披着的披风取下,搁置在一旁的木架上。姜知妤抬手,将藏匿于袖中的匕首轻轻放在了桌上。
半夏这才留意到了面前那闪烁着金色的光泽的匕首,通体还带着繁琐的花纹点缀,在烛火下依然熠熠生辉。
“公主,这……”半夏一时语塞。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姜知妤苦笑。
“我自然不是任意妄为,我有我的意图。”姜知妤的手悬在中途,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匕首重新收到匣子中。
她只是想求个平安顺遂,却是那般的难。
明明知道在这场政治联姻的背后,注定会有相关的利害之处,前世的结局便是前车之鉴。
如今却也只能每日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日赐婚的旨意仍旧落在了她头上。
她挑起烛火旁的剪子,朝着烛芯剪去,瞬间帐中又亮堂了几分,橘黄的灯下她的影子映在一旁,她的脸也被照得有了些许暖意。
·
夜深风起,苏铭仍旧在外头守着。
他眼前一亮,只见楚修辰步履匆忙,神情似寒冬下的飞雪,清冷寒凉,不带情绪。
抬脚迈入了营帐。
苏铭意识到他面目严肃,想来是要要事处理,连忙跟上前。
“派人给我送点水来,”楚修辰缓缓坐下,顿了顿,“有些口渴。”
苏铭正准备离开,只听身后之人似乎语气中裹着情绪。
“要热的。……有些冷。”
·
姜知妤大概今夜是睡不着,所以便百无聊赖地收拾起自己所带来的东西。
因来得仓促,且她也不想携带太多首饰,脂粉奁内也只是稀疏带了一些常用的胭脂与香粉。
她的手在匣子上不经意地划过,却忽然想起了许兆元当时赠与她的玉佩。
有些事她倒是能牢牢记得,而一些小事却在无意间被她所忽视,遗忘在一旁。
那枚玉佩,她上一次所见,似乎是在薛国公的府上。之后却是半点印象也无了。
姜知妤原先就有着遗失物件的陋习,一直都是稳重的桑枝在一旁替她看管着,只要还在,那自然该是稳稳收在匣盒中的。
姜知妤自知里头没有。
因为在薛府之时,她似乎就已将那玉佩遗失在某一处。
大喜之日,锣鼓喧天,人影绰绰,若是当真掉在了某个地方,应当早就被人拾去了。
想起那枚玉佩的来历,姜知妤的思绪开始朝着久远的记忆而发散开来。
那还是曲朔十一年的花朝节,那时她只有十岁。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二月二,龙抬头,崇安城内呈现一片祥和之气。
三年前大显在与匈奴的一番交战中残败,失去了战略要地的城池邕州,此地易守难攻,两位将军先后在此番战役中殒命,大显国力也大受影响,直到两三年后,才开始逐渐恢复生机。
百姓庭院前,姑娘们将剪好的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讨个彩头赏红之意。花神庙内更是人流如织,大家向花神祈求将福,保佑花木繁盛。朱雀大街上,流光溢彩,充满了欢声笑语。
大雪连下了数日,在今日却戛然止住,街上的积雪也已慢慢消融开。
不过因为地面仍较湿滑,往来人群依然小心翼翼走着。
十岁的姜知妤人小鬼大,披着红刻丝灰鼠斗篷,手中还抓着新折下的桃花枝,挤入人潮里,个子较小的她灵活地在缝隙中穿梭,犹如得水的鱼儿,娴熟且活跃。
“公……”半夏在后方追着,“小姐,你等等我呀……”
姜知妤还是第一次出宫,便被宫外的繁华迷了眼,被风吹得发红的脸上仍旧挂着满满的笑意。
半夏好不容易才在一小摊面前找到了她,一边喘着气一边道:“奴婢都差点找不到你了。”
姜知妤看着做糖人的匠人将做好的小兔子递到了自己面前,她立即喜滋滋地接过手,还不忘朝着半夏炫耀。
左手是糖人,而右手则是今岁城内开得最早的一株桃花的花枝,她笑得格外灿烂,将花枝递给了半夏,“送给你啦!”
半夏自然接过花枝,未来得及等她缓上一口气,姜知妤又发现了前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像一只灵活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去。
此时夜幕降临,崇安城处处挂起了灯笼,微风一吹,摇曳生姿,灯火通明。一匠人正使出浑身气力向四周打起了铁花。
姜知妤挤在人群中啧啧不已,眸中里映射着璀璨繁星。
她还是第一次见打铁花,向四周发散开的瞬间,犹如御花园中春色的千姿百态,又像含光殿外蹁缱起舞的蝴蝶,煞是好看。
或许是过于激动,姜知妤在人群中挤了半天,终于在人群的内圈得以最近距离地观赏。
铁花一圈一圈在地面荡漾开,匠人仍然在卖力展示着。
“啊,我的头发。”
“衣服,衣服给着了……”
不知是展示中出了意外,又或是今日人挤得太多太近,姜知妤身旁的人都开始叫嚷起来。
她也低头留意,看着自己斗篷上给烫出了一口小小的窟窿。
正当她还乐呵呵想继续观看之时,周围的人都不安地开始撤离,一瞬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身量较小的她自然被人忽视,稍不留意就被挤到了路旁。
姜知妤跌倒在角落,所幸没有受太大的擦伤,正准备挣扎起身之时,却看见在铁花掉落的范围内,跑来一只雪白色的幼犬来。
姜知妤很是固执执拗,想都没想便起身朝着幼犬方向跑去,心里想着大不了坏一条斗篷便是。
“哎,小女娃,你别过去……”
姜知妤听着身后不知哪位大人在规劝着她,她倒更快加紧了脚步,将这只有些不知所措的幼犬抱起。
打铁花看似容易实则很是辛苦,匠人全神贯注,也并未在夜色中留意姜知妤的闯入。
她正朝着人群疏散的方向跑去,却因为鞋底打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还好你没事……”姜知妤咬着牙看着躺在自己小腹的幼犬,稚嫩的脸上显出勉强之色,实在是摔得后背有些动弹不得。
她的小手将幼犬牢牢锁在自己身上,幼犬仍旧不知所措一般,眸子黑润润地,吐着湿漉漉的舌头看着她。
姜知妤正准备艰难起身,忽然抬眼只见一个白袍少年闯入。
那少年大约比姜知妤年长个两三岁,脸上虽仍有少年稚气,可身量却颇高,一头墨色的头发高高束起,身上披着白狐裘与雪夜融为一色,温暖的光影倒映在他的眸子里。
她正想张嘴说些什么,便被少年迅速抱起,离开这块区域。
姜知妤在抱起身的那一瞬,连忙将怀中的幼犬紧了紧,生怕它再次逃窜。
而当她抬眼,注视着少年的下颌,竟一声不吭着端详了许久,直到少年将她放下,她才回过神来。
“我……”姜知妤微微站定,抱紧怀中的幼犬,垂着眼睫弱弱道:“谢谢,这位……哥哥。”
“无事,你可有受伤?”他语气轻柔。
姜知妤适才摔得颇狠,后背火辣辣的一片,但却不想引起过度关注:“我没事,好好的。”
“阿财……”
人群中不知何处跑来了一位年纪估摸弱冠的公子,衣料华丽,佩环缠绕,在姜知妤跟前激动起来。
怀里的幼犬也在这时刷的束起了耳朵,两只爪子搭在她的小臂上,兴奋异常。
姜知妤将幼犬归还给这位公子,几番致谢的话语过后,他便抱着狗隐没在人群中。
少年挺直着身板,随后将身上的裘衣解了下来,放在手肘处,又走到姜知妤近前,替她将披风解开。
姜知妤眨着懵懂的眼,抿着小嘴一动不动,就这么披上了他温暖的白狐裘,在她身上略微有些长,拖至脚旁。
“你的披风被灼坏了,换上我的吧。”少年淡淡道。
姜知妤弱弱说了一句谢谢,心神慌乱之际,只敢垂着细长的眼睫看着他腰带上悬着的玉佩。
玉佩莹润泛着光泽,通身墨绿,刻着双兽戏珠。
察觉姜知妤衣料不似寻常家的女儿,少年开口问:“你家的婢女呢?”
他声音似潺潺清泉,“今日花朝节,你独自一人在此,很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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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姜知妤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眼神极其澄澈无辜,“她应该就在附近的……”
少年抬首朝四周望去,此时依旧人声鼎沸,往来之人熙熙攘攘。
他思忖了一阵,大概是不放心姜知妤独自在街上,“我陪你在街上找找,你若是看见了人就告诉我。”
姜知妤乖巧地点点头,倒是从适才的陌生警惕渐渐有了些转变,“嗯,谢谢哥哥。”
姜知妤在宫闱养尊处优,除了自己的手足,倒没有认识过什么朋友,也不太能一下子接受与不相熟之人对话。
她只记得在他怀里抬眼望见少年下颌角度的画面,除此之外印象深刻的便只有他那枚不俗的玉佩。
姜知妤垂着脑袋,跟在少年身后,也在急切地寻找着半夏的踪影。
少年走在前头,脚步并不算快,扭身才发现姜知妤正站在糖人小贩的摊位上。
姜知妤见少年跟来,抬眼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买了一个刚才掉了,正想重新买,发现钱袋还不见了……”
她撅着嘴,有些委屈地抬着头,眼角微红,像极了稚兔。
“时候不早了,”少年顿了顿,掏出钱袋垂眼道:“想要哪一个?”
“小兔子的。”姜知妤眼里泛起了光。
而直到后来,半夏在路上发现了姜知妤的身影,便匆忙将她带走了,那时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尚未捂热的糖人棍子。
还顺走了那位公子的白狐裘。
其实姜知妤明明记得当时问了他的名字,但她根本没有听清,也不好意思再细问一遍,第二日便忘得一干二净,那位少年的面容也不太记得了。
随后这一段往事便被尘封在了岁月中,她也很少会拾起。
彼时年幼,姜知妤并未对这位公子留意在心。
而那一枚玉佩,却又忽然勾起了她的回忆。
可许兆元府上究竟为何会有?又或者那人是否便是许兆元?
倘若他仍在崇安城内,或许还有某一日可以在得见。
姜知妤的手压在木匣上,滞留了许久。
其实,如果那位公子尚未婚配……
姜知妤摇了摇头,越发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那时的波澜不惊,如今却又悸动不已,现在或许晚了些。
*
或许是昨夜旧事想得太晚,姜知妤早起时忽然想念起市井小摊铺上贩卖的烧饼。
而当半夏吩咐人做好了之后,姜知妤吃了几口,便若有所思起来。
“公主,”半夏瞧着她眼底微微泛着淤青,状态并不算好,殷切询问:“可是厨子做的不合公主的口味?”
姜知妤咬了咬下唇,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不好吃……”
此番前来,她自然不能无所收获。
随后,半夏便提着一篮食盒,从膳房匆忙离开。
姜汐宁身着浅黄色暗花百褶裙,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参见六公主殿下。”半夏行礼道。
“免礼,”姜汐宁好奇地展了展眉,“你这是替阿姊送吃食去吗?”
半夏不敢隐瞒:“我家公主适才亲自动手,做了烧饼想赠予许统领,如今正好蒸熟,奴婢正准备送过去。”
姜知妤前几日在宫中也做了点心让姜汐宁品尝,本着她的一番好意,所以即便属实涩口难咽,她仍夸赞了她一番。
姜汐宁眉间闪过淡淡担忧之色,她颇为谨慎,想着这烧饼大概手艺不会比前几日的点心精进过多,便从半夏手里接过了食篮。
“你便回去继续照顾阿姊吧,我送去便好。”姜汐宁吩咐道。
半夏有些惶恐:“奴婢去送便好,公主怎么能——”
“没事,你下去吧。”
姜汐宁即便在宫中人微言轻,到底也是姜湛的女儿,宫里的公主,也是正正经经的主子。
半夏也不得再作推辞,只好行礼退下。
随樱看着姜汐宁缓缓打开食盒,冒着热气的炊饼热气腾腾直上,便有些不解起来:“公主为何要亲自去送。”
姜汐宁小心翼翼地撤到一旁,小声道:“阿姊这烧饼送去定有问题,你我悄悄地再做一份吧。”
*
将近辰时,晨露散尽,走兽也已在山中走动觅食,营帐中的众位皇子与武将也整顿完毕。
楚修辰今日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狩猎衣,他本就出身军营,长身玉立,脊背挺直,仪态更是一直秉承楚家家训的雅正端方。只是他本就不苟言笑,这套衣物更是映得他眸中寒色皎皎。
“今年秋猎,你可有想好猎些什么?”许兆元语气轻快,垂着眼美滋滋地收拾着随行物品。
“不曾,”楚修辰将箭桶装至马背两侧,背对着他语气平淡,“一切讲求缘分,随缘便好。”
许兆元双手环胸,朝着楚修辰抬了抬眼,高高束起的头发随着身子一同摆动起来,他眯了眯眼,走到楚修辰身旁猜测着。
“我猜猜……兔子?狐狸?”许兆元啧啧两声,“不过楚将军久经沙场,这区区走兽应当不足挂齿。”
他弯下腰,拾起一旁竹篾里搁着的弓.弩,漫不经心地擦拭,“好吧,那你既然不在意,等下猎物也分我几只呗?”
这时随樱提着食盒从远处营帐走来,轻声细语,询问了一番后走到许兆元跟前。
许兆元仍旧低着头,自顾自的高兴着。
“许大人,这是我家——”她拧了拧眉心,“这是五公主亲手做的烧饼,说狩猎耗时耗力,想来中途仍会饥饿,所以赠些烧饼果腹。”
“五公主?”许兆元本在擦拭弓.弩的手陡然颤抖了一下,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你说什么?五公主?还是她亲手做的?”
随着许兆元拔高了嗓音质问,周围的几位皇子也被吸引了过来,好奇不已地盯着随樱手里的食盒。
“公主让许大人趁热吃,”随樱有些惊恐,立即将食盒塞到僵直了身子的许兆元手里,“奴婢先行告退。”
许兆元的手上仿佛举着个火球一般,热得烫手。
她愣了愣,随即朝着楚修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五公主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宫外的各种传闻,薛府当日姜知妤的亲口承认,还有六公主的解释,以及此番姜知妤前来秋猎……这种种加在一起,再离谱的事情也串联成了一个答案。
“你说,五公主是不是对我……”
许兆元正想说出口,几位皇子也凑热闹一般上前,打开了食盒瞧了瞧,里头有几块烧饼,形态饱满,色泽金黄,香味扑鼻而来。
“想不到五妹居然还会做烧饼?”
另一位皇子也连连感慨:“她在宫中连琴棋书画都甚是生疏,想不到还练就了一门厨艺?”
许兆元面色铁青,五官微微变得扭曲起来,被几位皇子围观着,实在有些不知如何缓解此刻的尴尬。
“那个……诸位皇子若是饿了,便拿去吃吧……”许兆元将食盒抬高了些,此刻他只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不过这既丽嘉然是五公主的一番心意,作为皇兄也不好意思将它吃下去,只是在一旁打趣着。
“哎,这碟子旁边怎么还有东西?”
“好像是,一枚耳环?”
许兆元连忙将碟子挪了挪,果然看见了一支嵌青色玉瓷耳环,掉落在食盒中。
“我猜五妹这做法叫做,睹物思人。”
“此言差矣,”另一位皇子接着补充,“这应当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只是众位皇子心里头都颇为感慨,被父皇视为掌上明珠的五妹,先前恨不得满宫都知道她心悦于楚修辰,怎么最近倒是忽然变了?只能感慨连连,女人的心,海底针一般,难捉,难摸。
许兆元更加慌乱了,看着众位皇子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瞧着自己,只能尴尬地陪着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碟烧饼。
太子姜星野则并不知晓这边的情况,在不远处催促着各位时辰已到。
待皇子陆续上马撤离后,许兆元才缓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向一旁缄默良久的楚修辰,颤巍巍地从碟子里拿出一块烧饼,递到他的面前,“他们都不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吃一块吧?”
楚修辰并没有只字片语,只是轻轻扫视了他一眼,便立即跃马而上,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扬长而去。
最后只剩下许兆元一人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抓起一块烧饼啃了一口。
倒还当真不是什么敷衍草率,烧饼入口留香,很是可口。
他将掉落的耳环收起,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口,极力克制住这慌乱。
*
秋色渐浓,帐外旌节也随着风在半空飘扬着,略显萧瑟之意。
姜知妤看着帐外的天色,觉得时间漫长,便扭头进了屋。
“妹妹,咱们一同去骑骑马吧,我昨日看见营里正好有两只体格较小的小马。”姜知妤提议道。
姜汐宁自然是连忙摇头否认,她平日甚少走动,跑跑跳跳对她而言都是困难,自然不能与自幼便在宫中随意自在的姜知妤那般幸运,有人宠着,护着。
“我不会骑马,也不太感兴趣。”姜汐宁站起身,“我听宫女说,阿姊先前从来不去秋猎的原因,是儿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怎么如今反倒突然不怕了?”
姜知妤见姜汐宁大概也不像她这般的坐不住,更何况没有学过任何马术的人大概也不太能立即驾驭,只能自己独自去。
其实姜知妤好多年未曾骑过马了,既然前来,那尝试一番也未尝不可。
营帐后的马棚里,尚有几匹马被缰绳绑在石柱旁,低头吃着干草。
姜知妤将手轻轻搭在一旁木桩上,思忖良久。
只有她知道自己为何后来再也不能骑马,是因为薛郁离。
可眼下所有人都被她打发走了,眼下马棚里只有她。
也没有母后的监视。
正当姜知妤鼓足勇气之时,身后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姜知妤转身,不知楚修辰何时悄然而至。
“眼下楚将军不应该在狩猎吗?”姜知妤颤了下眼睫,“怎么牵着马回来了?”
她微微直起了脊背,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我有一事想问公主,”楚修辰抬步走上前,“今晨派婢女给许兆元送去的吃食,可当真是公主的意思?”
姜知妤还想着佚?,能让今日狩猎这第一紧要事都抛在一旁的事情,会是何等重要。
却没想到,楚修辰开门见山便问起了这般鸡毛蒜皮的小事。
很重要吗?
姜知妤怔然,随后倚靠在身后木桩上坦诚道:“是呀,还是我亲手做的烧饼,有什么问题吗?”
楚修辰眼睫低垂,朝着姜知妤一步步走近。
家风典范不断地教导他,告诫他,为人处世当学会心如止水,不骄不躁。他也的确一直都是如此,从未失了仪态,有任何逾规之处。
可他今日大概知道自己是无法再规避了。
“公主金枝玉叶,日后自当有大好姻缘……”
“臣是想说,许兆元,绝非良配。”
作者有话说:
楚楚:我就是想说……你看看我还有机会吗?TVT
路人甲:前面是谁在说一切随缘的?你的无情道不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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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今天万字更哦,先让我去睡一会~~
注: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出自《咏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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